小车已经脱手了片刻,李海燕恍恍惚惚,才察觉有异,叫出声来。
“宝宝——”
赶在她下一声激烈呼喊之前,一只手抓住婴儿车的手柄,一下稳住了。
他抱起里面啼哭不止的孩子,搂在怀里轻轻拍了拍,低声哄说:“乖乖,不哭。”
李海燕赶紧跑过去,脚步都踉踉跄跄。
虞连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只银亮的眼镜架,和镜片下一双乌黑圆润的眼睛。他把孩子还给了她,看见她在跟前连声向自己道谢。
“不客气,举手之劳,我也是路过。”
李海燕抱着孩子,有些后怕:“唉,我真是糊涂,车子又不重,这我都没抓住。”
“幸好有你,万一有个什么好歹,我可没后悔药吃。”
“阿姨年纪不小了,应该退休了吧,体力跟不上也是正常,”虞连善解人意地笑笑,“没事就好,但下次要注意,刚才还是挺危险的,家里如果有人也可以一起帮忙照看一下。”
“哎呀,我是退休了,但我家老头离退休还有几年,儿子又不顶事,今天是我不清醒,脑子犯糊涂了。”
她抱着孩子,虞连于是顺手帮忙推车,一起往广场方向走。
“那不如请个阿姨?”
“也就帮我妹照顾半个月,犯不上,我一个人能行,不瞎浪费这钱。”
虞连说:“噢,原来是外孙,还以为是您亲孙子呢,你儿子今年多大年纪了?”
二十四岁,颐川人,本科毕业,在全胜就职不到两年。
这些数据虞连烂熟于心,他弯了弯眉,面上不显。
“结婚有孩子了没有,刚出生的宝宝长期带下来才受累呢。”
“没,我倒是盼望能抱个孙子……”李海燕话到一半,像是后知后觉记起什么,连忙打了个马虎眼,“嗨,反正家里没一个让我省心的,提了糟心,不提也罢。”
虞连点到为止,没再继续追问下去,他与李海燕一块晒着太阳。
他陪着逗了一会儿孩子,十分钟后,打算起身离开。
他隔着口罩咳嗽一声:“最近有些感冒,别传染宝宝了,改天再聊。”
李海燕脸上带笑:“慢走,之前好像没在这片儿见过你?”
虞连指着右前方阴影处的高楼:“阿姨,我是新搬来的,就住这对面。”
他视线垂低,貌似随口地客套一句:“日后有空常联系。”
虞连在金域华府租了一套房,给自己设了一个新的身份,新住户,求职者,见义勇为的热心肠青年,李海燕每每出来散步,总能与他恰好撞上。
不出半月,两人很快熟络,李海燕心里苦闷,虞连年纪比赵斌大上一些,但总让她记起自己的儿子。
她自认与虞连相识,并且投缘,也不比一开始藏着掖着,开始什么苦水都和虞连倒。
虞连没费什么工夫,短短几天时间,已经把赵斌的家庭背景摸清了大概。
李海燕是市医院护士长退休,丈夫在国企工作,正科级干部,最近在外地学习,今年晋升有望。
而赵斌,是他们唯一的孩子,并且是老来得子。
“他人很好的,没什么坏心眼,就是嘴皮子厉害,所以平时有些人看不惯他,要给他小鞋穿。”
“这不,闹得这么多天没回家,”李海燕埋怨说,“现在社会上一些人心思可深可复杂了,搞得孩子受了委屈也不肯说,我这当妈的心里着急,你说他能有什么错呢,他才二十岁出头,刚出学校不久……说到底是社会上那些人太坏了!”
虞连低头剥着橘子,没接话,把手里的砂糖橘递了一半给她。
“五一快到了,调休后连着周末有五天假期,我预备是回老家看望一下。”
“您也别急,您孩子要真有你说的这么好,估计也不能犯什么大事,趁着假期也该回来了。”
“听您说起来,他离家也有段时间了,他心里要是装着你,你劝上两句,怎么也得回家看看的,现在是法制社会了,难道那些人还能怎么样他吗?”
李海燕听着,觉得说得有理:“那我回头联系联系,就怕孩子有点犟,想回来了才回来,孩子大了,我也不好过分约束他。”
“不过我们感情很好的,小斌很重感情,平时有空就带我们到处旅游,他是个摄影师你知道吧,拍了好多好看的照片给我哟,我每次发朋友圈都是一堆点赞,我的姐妹都羡慕得要命。”
她拿起手机,翻着相册里的照片,一一展示虞连给看。
虞连被这些精修的图片刺了一刺,他抿了抿嘴唇,表情淡淡:“看得出来摄影功底很好,剪辑的技术大概也不会差。”
李海燕对于这种恭维很受用,她眯了眯眼,神情骄傲。
虞连没有吝啬夸赞:“他确实陪你们去了很多地方,现在年轻人能有这份心意的可真不多见。那如果你们平常有什么突发情况,就比如这几天,万一,您二老有个三长两短的,他又在外地顾不过来,那不得急坏了啊。”
李海燕的虚荣心空前膨胀,她一拍桌板:“那可不是吗,他就是飞,也得飞回来我面前。”
虞连笑笑:“真是孝子。”
“这样一个优秀摄影师,我都想认识一下了。”
他说完,拿过广场凉亭架子上摆的一张宣传单,随手抄写下一行数字,递给李海燕。
“我的手机号,也是微信,您方便的话可以加一下,也可以推给您儿子。”
“我姓陆,叫我小陆,之前在茶叶公司工作。”
虞连鼻梁上镜片闪了闪,笑意不达眼底。
“我也玩摄影,平港的摄影圈子不大的,很容易碰见熟人,也许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这谁说得准呢。”
第94章 你的生路在我
“他们都是不怀好意接近你的!”
尤其姓陆的,开什么狗屁茶叶公司的,赵斌接到李海燕的电话,震惊之余,是强烈的焦急不安。
“你别和他来往了。”赵斌硬邦邦说,母亲和他说起最近认识的这个年轻人,赵斌第一反应就是陆淮川蓄意报复来了,“以后见到就当不认识,别理睬他。”
“这不好吧,”李海燕有点为难,“我看那个小伙子挺好的,都是邻里邻居的,我还约了他过几天上门帮我换一下卫生间坏掉的灯泡。”
赵斌震怒,李海燕执迷,现在竟还引狼入室。
他近乎吼道:“把他赶出去,他要是敢靠近我们家,你就把他赶出去!”
李海燕被他一嗓子吼得脑子发懵,讷讷说:“你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赵斌惹了这么大的祸事,他当然没敢认,惊怒之后赶紧交待了几句,把李海燕安抚好,搪塞了过去。
他挂断电话,疲惫地睁眼躺在在酒店包间的床上,一夜辗转难眠,快天光时好不容易瞌睡一会儿,门外过道有旅客推着行李箱路过,这么一点的动静,都叫他惊醒过来,从床上一下弹起。
赵斌一把扯开窗帘,抬眼看表,凌晨6点整。
他在窗前来回踱步,伸手往后颈一摸,一片湿滑。
室内暖气供应这样充足,他仍如惊弓之鸟,全身冷汗津津。
赵斌想来想去,还是后怕,他匆匆忙忙打包完行李,订了时间最近的机票,着急往平港的家里赶。
他在婚礼那日犯完事后,被江成屹抛弃,才觉出被人做了棋子,他预感闯了弥天大祸,第一时间便选择了跑路。
他这些日子躲在外地的酒店里,躲哪儿都觉得不安定,于是隔三天就换一个地方,每个城市马路上响起的警车,或者任何一点细微动静,都让他如临大敌。
赵斌神经质地刷着各个平台的热点新闻,高希芸婚礼事故的头条居高不下,高家花了好大代价都压不下来,他不难猜到是江成屹在背后搞鬼。
婚礼现场的视频在网络大肆传播,各路营销号热衷于扒出真相,陆淮川自然不用说,视频中涉及的对象也全部被起底,无一幸免,表白陆淮川并且露脸最多的那个男人已成热点话题,在网上已然没有任何隐私。
这个事件中谁都可以是爆点,媒体热衷于造势,不管是非好赖,越添油加醋热度越高,但只有一条爆点新闻被压了下来,全网几乎搜不到相关词条。
“宏晟集团太子爷为爱发声,公然出柜表白男性友人。”
赵斌已经分不清哪一条造成的后果更大,相比之下,他眼睁睁看着全胜的股票持续飘绿,一路走低,这更让他感到无比恐惧。
这个烂摊子他无法收拾,他每日哆嗦着躲藏过日,像只过街老鼠,生怕露头就会招人报复。
但报应总会找上门,但他没想到第一个来找他麻烦的是陆淮川。
陆淮川是漩涡中心的人,处境比他只会更坏,他这样蓄意接近李海燕,必定抱着极强烈的鱼死网破的心理。
陆淮川要害他的家人。
赵斌一边猜测,一边胡思乱想,头都要炸开了,脑中闪过各种血腥犯罪的场面,仿佛已经见证惨剧。
他拼了命地往家里赶,远远看见熟悉的小区大门,两腿一酸,几乎跪倒在地上。
他明明走到了家门口,却不能光明正大地进去,他乔装掩饰之后,鬼鬼祟祟地从后门外墙翻入,躲在社区假山后边盯梢了很久,他看到了李海燕,但没敢上前打招呼。
李海燕在照看他的外侄,她抱着孩子独进独出,几乎不与人交谈。赵斌没看见陆淮川。
他从白天蹲到晚上,让他提心吊胆的那号人物也没出现,他盘算了一下,打算冒险露面去见一见家里人。
他扣着鸭舌帽,缩着肩膀在楼道里显出身影,没走两步,天花板上灯光闪了闪,黢黑的安全通道突然打开了一道口子。
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抓紧他的胳膊往里拽。赵斌被人拖进黑暗里,来人将他一把制在墙上。
赵斌眼前一瞬失光,颈后寒毛倒竖,他试图呼喊,那只手及时堵住了他的嘴。
赵斌剧烈挣扎,他下意识从兜中去摸防身的匕首。他甚至带了刀具。
虞连蹲了他很久,意识到他在小区露面,虞连就预谋逮他了,虽然有备在先但也险些没制住。
他余光瞥见赵斌腰际闪过的一抹白光,眼急手快抬起膝盖压住赵斌的背,赶在赵斌动手前把匕首踢飞了。
赵斌全然是逃命的心理,他这时还想挣脱开来重新捡刀,不过短短几分钟,虞连已经压制得十分费劲,眼看人要跑了。
他一着急,出声吼说:“赵斌!真想死吗,我在这个角落装了监控,你要在你妈妈眼皮底下犯案吗?!”
身下的气力小了一些,虞连语气缓了缓:“我不是来逮你的,我是来救你。”
“站起来,赵斌,别不识好歹。”
赵斌不动了,虞连松开了他,把楼道开关按亮。
灯光重新亮起,照在两人身上。虞连缓缓摘下脸上的口罩。
赵斌看着他的脸,一眼认出了他,第一反应还是想跑。
他是加害者,遇见被害人当然畏惧心虚。
虞连扭住他的胳膊,压低声音:“你再跑,外面就是高总的人,你知道高希芸为什么不报警吗,她要用非法的手段对付你。”
“你一旦露面,被抓,她就没想过让你活着再见你妈。”
赵斌愣在原地,仿佛往前一步即是深渊,出口近在咫尺,但他没有跑了。
他扭头对虞连:“你把我堵在这里……那你想干什么?”
虞连见还有谈话的余地,先拿出手机,给他播放了几段录音。
有高希芸的声音,也有陆淮川的。
“他把我害成这样”,“找到他”,“不管用什么方法,什么手段”,“让他死”。
在僻静的通道角落里循环播放,每一句都滲人,每一句都饱含恨意,足够让赵斌恐惧崩溃。
虞连关闭录音,这些索命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再去看赵斌,赵斌扶着墙面,几乎支撑不住,脸色白得像纸。
虞连静静等待他消化这个结果。
赵斌虽然慌乱,但也不是完全失智,平静下来后他问虞连:“你搜集这些是为了什么,你想干什么?”
虞连没有直接抛出目的,反问他:“高希芸的婚礼是你一个人策划破坏的吗?”
“当然不是!”
提到这儿,赵斌明显十分激动,他一口恶气梗在胸口。
但片刻,他又脸色灰白地别过头:“告诉你也没用。”
“我既然能找到你,就不会没用。”虞连淡淡,“你把前因后果说明白,我给你指一条明路。”
“你想录音,来套我的话?”
赵斌吃过亏,机敏不少,他目光到处扫视:“你这和让我自首有什么区别?”
“如果我真的想把你送进局子里,你现在已经进去了,还会容你在这儿和我面对面地说话吗?”
虞连继续补刀:“当然了,你就算进了局子,要么在里面待到死,要么等你出来,高希芸想办法把你弄死。”
赵斌今日受到的胁迫太多,被虞连几句话逼得躁动不安,他被逼急了,红着眼睛冲虞连吼:“那你呢,你又是什么好人吗?你到底想干什么?!”
虞连嗤笑:“赵斌,我让你大声讲话了吗,你真是个好赖不分的东西,用你的糊涂脑子仔细想一想,你如果落在高希芸、陆淮川,或者任何一个视频受害者的手里,你会有什么结果。”
“你唯一一条生路,在我。”
两人对峙,赵斌足有一米八三,虞连身高上并不占优势,他下颚微微上抬,眼中却显露出强盛凌人的气势:“现在是选择亲自掐断这个机会,还是选择坐下来好好说话,回答我。”
第95章 幕后玩家
虞连和赵斌一前一后地走出居民楼道闸口,躲在暗处的张瑞鹏抱着电脑出来。赵斌了然,虞连是有后手的,今天无论如何也躲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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