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废话!”江意秋瞪了她一眼:“那在绮罗镇上李晏贞派来的几千人里面,也有你的暗桩吧?”
他想起来本欲让其识相点,不至于平白无故让那几千人送命,还都是大靖立过战功的将士,可乌压压的一片人之中,有人朝他射了一支冷箭,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也该死不是嘛?”
芍药满眼恨意,“你们这些只会制造战乱的人,统统都该死!”
江意秋缄默无言,她的双目浊泪渐起,“要不是因为我是个女儿身,还不像我爹那么强壮,我也能提刀去杀了所有欺负我们的人!”
他手中捏着的脖颈剧烈颤抖,那破碎的哽咽从她喉间溢出。
在边关艰难存活之下,机缘巧合因着面容生得姣好又性子机灵,入了宫里,这一别就是好几年。
但世事无常,边关极易被战乱侵蚀,自然家破人亡的也不在少数。
而其中占大部分的,就是像芍药这般的。
江意秋抿唇,“你合该把这份心思用在别处,害你家人不是我们这些将军,但我也不否认你说的,制造战乱的人确实该死,但你首先要搞清楚,谁才是制造战乱的人。”
顿了顿,江意秋蹙眉,“你不会要告诉我,何栀子是西戎人给的吧?”
话一出,芍药对江意秋前边说的话不置可否,可听到后边儿,眼中倏地一亮:“对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原来这么聪明!”
江意秋凝神,手上的力道骤然加重,低压着嗓子道:“我奉劝你一句,少跟我在这里瞎扯!”
芍药被捏得直翻白眼,嘴角的笑意却不减一分。
“不是西戎人给的,但也只有那里才容易长得出来这玩意儿不是?”
何栀子的生长环境极其苛刻,大靖内几乎没有这东西的存在,野生的也罕见得紧,境内对此物颁发了禁令,因着毒性太烈,稍不注意就有人送命。
“你能耐啊!在西戎也有你的人?”
江意秋像是对她赞赏有加地垂眸望着,却听着芍药立马否认。
“那可不是,我要是这么有能耐,怎么就杀不了你!跟你实话实说了吧,我也不知道那人是何身份,竟然主动找了我,我本来也不知道那何栀子毒性那么强,直到我几个不听话的手下没经我的允许擅自动用,结果就纷纷命丧黄泉。我才知道这东西的威力!”
渐渐地,江意秋松开了对她的桎梏,左右芍药也定然是逃不了了,她的喉间骤然得了松快,不停地开始咳嗽,目光扫了一遍四周,她今日插翅难飞。
“那你为何要害皇上?”江意秋猝然脱口而出,连他自己似乎也脑子一空。
芍药闻言,疑惑地抬眼,忽的又噗嗤一笑,“现在都不叫‘阿苑’了,改叫‘皇上’了,果然是生分了啊。”
江意秋没出声,只睨了她一眼。
“不是我要害他,我只想要你的命,更何况他那般仙人一样的面容,谁能忍心对他下手?太后娘娘与我有恩,那娘俩都待我好,谁能这般恩将仇报?”
芍药的手臂已经动弹不得,脖子上被勒出的几道红印有些明显,甚至已经出现了青紫。
她只能转动眼球,抬眉望着江意秋继续道:“你继续问我也是白瞎,我是真不知道那人长什么模样,甚至是男是女我都不知,因为每次都是那人的手下给我送东西来,我也跟踪过一次,根本追不到人。”
江意秋只耐心听着,沉默不语,神色却是有些沉重,额头旁边青筋有些明显。
“现在我已经没有这种东西了,很久之前那人就与我失去了联系,我想找他也是无从找起。何栀子嘛,是有些毒,受些苦也是能好的,你也不必担心。”
她说到后边,语气挑衅刻薄,江意秋却不以为意。
他冷冷瞥了她一眼,漠然道:“怎的突然这般坦诚相待了?”
芍药轻轻呼出一口气,“已然是满盘皆输,我说了,现在归你了。”
她的嗓音有些嘶哑,“说说看,你怎么骗过江蘅的?”
江意秋低眼看着芍药瘫坐在地,走过两步到她身侧负手站立,听见她紧接着又道:“若是现在就要我的命,你可就错过太多了。”
芍药轻微发着抖,“比如,你想不想知道宫里那位……”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江意秋立马打断了芍药的话,那顶斗笠圈着的布迎风飘动,芍药听见他如此道,想侧过来头,却被脖子间剧烈的疼痛感激得拧眉呼痛。
好会儿才缓过来劲儿,睁开眼,江意秋的头已经凑到了她跟前。
芍药本能地猛然往后一翻,却倒在了后边的大石头上,磕得有点狠。
“你为何知道?”
她大睁着一双瞳,似信不信地望着江意秋。
第81章 生恨
她惊诧的眼神暴露出内心的慌张,紧接着就望见江意秋身后出现的几个身影。
那小贩被刀逼着往前,脚步凌乱无序,出口的词句也打哆嗦:“大……大爷们……我就是个卖些小东西的……你们要拿就尽管拿去,不要害小人的命啊……”
他被推嚷着到了江意秋身后,那人一看芍药胳膊鲜血淋漓,吓得打跌。
江意秋侧身,又不经意瞥了一眼芍药的脸色,嘴角勾起,目光定回那小贩身上沉声道:“问你话,你答明白了,我就饶你一命。”
“是是!”
那小贩左右手臂都被死死钳住,嘴唇直哆嗦,江意秋遮了面容,他不识得,却知道此人不容怠慢。
“您说,小的一定知无不言!”
芍药的背硌在石头上边生疼,强行撑起身来瞪了那小贩一眼,警告的意思只差宣之于口。
江意秋甩了他一眼,又加了一句:“不但饶你一命,还有银子拿。”
像这种为了做生意什么底线都没有的人,银子是最能撬开他们嘴的东西。
陶响球在江意秋的大掌间显得个头小小一只,他的眼神瞟见小贩嘴角的笑意瞬间凝滞,随后很快用力将那陶响球捏了个稀碎。
顷刻之间,黑色的粉末飘散落地,沾到了芍药的衣摆上。
众人齐齐望着那此刻“空心”的陶响球落地,摔在地上不轻不重的一响,江意秋搓了搓指尖,轻哼一声,走过去问那小贩:“你们的货从哪里来的?”
那小贩额头上细汗都冒了出来,他看不清黑布里面的脸,话都道不清楚:“这个……天地良心啊!小的也不知道这小玩意儿里面还有这……啊!”
他的右臂咔嚓一声骨裂,小贩疼的冷汗直冒,很猛力地摇头:“我说我说!!”
话毕,江意秋扬起嘴角,松开握着小贩的手掌,转身几步迈到芍药身前,俯低身子:“不知姑娘有没有空听故事?”
她仰头望见一双笑得危险的黑亮星瞳,咬牙切齿却一言不发。
“清秀书生混进摇风堂里就为了借图一用,二娘的楼里个个都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也是难为你一个大姑娘家做这种事。”
芍药缄默不言,江意秋立直身体,抬手,忽的才发现那小贩早都痛晕了过去。
“仔细着点,这两个人分开看押。”
江意秋往后一迈腿,芍药急忙猛地撑手起身,扯着嗓子骂道:“姓江的!你别得意!马上就有千万人来取你的人头!”
她说完嘴巴动了动,江意秋顿感不妙,如果之前那小玉能把毒药藏于舌下,那么芍药也可以。
情急之下,江意秋掐住她的牙关,但那何栀子的味道已经溢出来,他闻着那味心下一横,手上青筋突现。
忽然一个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瓷瓶的塞子拔出来发出闷闷的一声,药液倒入芍药嘴里,她一时双眼上翻,昏了过去。
江意秋松开了手,抬臂扔了斗笠,“您怎么来了?”
说着,便瞥见后边儿的马车停在不远处,方才自己竟然都没有注意到。
“两个时辰没回去,爷爷担心你出事,来找你。”
董凡将那用完的瓷瓶重新塞上木塞,放进了袖袋。
江意秋瞪了一眼服侍董凡的两个贴身侍卫,那两人低垂着头,纷纷跪地:“属下的错,请大帅责罚!”
董凡捞起江意秋的一只手握在掌心里,“不怪他们,是爷爷自己要来。”
车轱辘陷在污泥中,董凡刚回到里边坐着,江意秋就听见林间的异动,就连马都开始躁动不安。
“他在这里!”
他听见有人这么呼道,周围忽然乍起数百人的呼声,“杀了反贼!为国除害!”
那些身着红色兵服银色铠甲的步兵,江意秋最熟悉不过,这是直属于兵部的一支队伍。
他们只有十来人,十多骑兵对阵百余步兵,不死也得废半条命。
江意秋捏紧了弓,董凡闻声也拨开帘子来看外面的情况,这一望差点儿没给自己吓晕过去,那气势汹汹的滔天杀意直往他们跟前来。
城郊人烟稀少,那队伍的目标再明显不过。
考虑到马车根本跑不快,而一把年纪的人又怎会骑马,董凡红了眼,急忙道:“小秋!你快走!”
江意秋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董凡,喉间快速滑动两下,捏紧了弓,立身在马车旁,抬手掏出三支箭搭上弦。
咻——
三箭齐发,对面瞬间倒了三个,绊倒小部分后面紧跟着挥刀的兵卒。
可终归对面百余人,黑压压地逼近,江意秋等人在马车旁围了一圈,他高呼:“给我杀!”
他的亲兵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众人应声喊道:“是!”
一时间杀声四起,江意秋随便捡了把刀飞身跨上绝尘,他盯紧了那躲在后边指挥的将士,箭只剩一支。
离弦而出的一瞬间,江意秋的身后又惊现一把冷刃。
“小秋!!!”
董凡声嘶力竭的呐喊,他再也承受不起生离死别的痛苦,鲜红漫天,江意秋身后靠来一个温暖的怀抱。
对面为首将士被他一击毙命,可身后气息微弱的董凡已经快要陷入昏迷。
江意秋红色遍布的手触到那满是褶皱的腕间,马车之上,董凡跪躺于木板上,绝尘的身体靠着马车,江意秋便直接将人捞上了马。
他的眼底红色渐起,眉宇紧锁,“爷爷!你撑住,我带你走!我一定带你杀出去!”
众人见状怒极,对面的兵卒一个个倒在血泊里,却像是无穷无尽。
“主子!快走!我们替你撑住!!”
江意秋带着董凡,挥刀即见血,驾着绝尘一路杀出重围,绝尘的速度天下第一,幸得有它,江意秋才能次次死里逃生。
可待跑出几里后,跟着逃出来的手下却只剩下两三个,也没来得及顾上还在昏迷中的一男一女。
“爷爷!爷爷你别睡!我们很快……很快就到家!我看了,只是皮外伤,包扎一下就好了!”
董凡背上那么大一道口子淌着血,江意秋一手捏着缰绳,一手揪着人,夺眶而出的热泪被风吹得直朝两边流。
冬日的寒风刺骨难耐,江意秋的心从来都没有如此痛过。
是好不容易重逢的亲人,可能又要被迫道别,他的心里悄然升起一股浓烈的恨意,他眼里的怒火一重更胜一重,越过重重山冈,他回头望向东边,咬紧了牙。
“驾!”
几道身影隐在薄雾之中,延绵起伏的山峦另一头,皇城中每家每户都在经受盘查,为着不引起恐慌,只能对外宣称说:“先皇才逝,严禁一切游乐之事或物。”
“妈妈,为什么要没收我的陶响球啊?”
小孩儿稚嫩的嗓音委屈地问,女人无可奈何,卫兵就在门外死死看着,她一把抢过小孩儿手中的玩具,“乖啊!妈妈晚上给你顿肉汤喝!”
说着,不管孩子的哇哇哭声,转身就将一应物件都交给了卫兵,“大人,都在这里了。”
旁边丈夫也跟着问了一句:“大人,是这些小东西有什么问题吗?”
女人也有些不安:“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毕竟朝廷下令收这些玩意儿,要说是禁止大人寻欢作乐也就罢了,可也不准小孩子玩,就有点让人匪夷所思。
“别问,别多管,东西给我们就行了,小孩子多看看书,长大了好有出息才是!”
卫兵收了东西头也不回地就走了,皇城里千万户人家,要这么一个个上门收物品,可不是个小工程。
就连户部的人都被拉来一起做这个差事,年里户部有多忙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可大难临头,再天大的事也要为生死让步才是。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要跟孩子抢玩具呢!”
几个满载而归的小吏叹了口气,“就是,但咱们照做就行了,据说这事要做不好,可是杀头的大罪!”
“杀头?这么严重?”
“是啊,听说皇上可发了不小的火!而且你听说没有?”
“什么什么?”
“那江意秋没死!喝了鸩酒还没死!还起兵造反了!”
另一人还没发话,就听见来晋不知什么时候跟在了他们俩后边,忽然厉声道:“少在这里说闲话!干活去!分派的任务都做完了?”
“大人!我们这就去!”
话音一落,纷纷匆匆离去。
来晋瞥了一眼那二人,摆了摆首,同沈尘尘一道。
“如今这局势,怕是有些难。”
沈尘尘叹气,蹙眉看了眼手中的竹简,“在外不可多言,小心被人听见就不好了。”
“大人说的是。”
朝廷里面现在乱成一团,灯火是彻夜通明,高剑信听闻咸阳迟迟击不退西戎的消息,而自家独女又在前线作战,悬着的心像是被放在火上烤。
众人离开了金銮殿之后就又一起聚在了吏部的办差大院里,听从徐章甫的调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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