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磨磨蹭蹭的,萨菲。接下来,带着那孩子转圈。”
事实上,萨菲罗斯并不需要克劳德教导。
因为那些简单而富有规律的动作,他只要看上一眼就能够比任何资深舞者跳得还要标准。
但是,他没有反对。
因为此刻,萨菲罗斯感觉到“另一个自己”的灵魂正紧靠着他,身体贴着身体,手臂缠着手臂。比起自己那空无一物的冰冷,对方就仿佛吸饱阳光的云团,由外向内将他裹紧……像是一个拥抱。温暖又紧密。
这是克劳德给与他的第三个拥抱。
第一个是在疼痛冰冷的手术台上,第二个是带着他午夜出逃去的冒险里,而第三个就是现在——他们的第一支舞。
为了这个拥抱能够更久一点,萨菲罗斯可以抱着怀里的孩子,一遍又一遍地跳着滑稽又可笑的圆圈舞,直至时间的尽头。
然而,萨菲罗斯所不知道的是。
当他牵住金发男孩手指的那一瞬间,克劳德的精神便顺着建立的连接流淌向那孩子的身躯。
他接管了年幼自己的身体。
克劳德用力握着对方修长微凉的手指,被人抱着旋转、滑步。在双重视野的重叠下,他再次看见那两团扭曲纠缠的灵魂。
炽天使的根顺已从右臂蔓延至胸膛,若是将那层皮肉剖开,他能够看见那些代表侵蚀的触手已然扎根腔室,将那颗鲜红跳动的心脏紧紧束缚。
克劳德闭上眼睛。经过这几天的煎熬,他已经接受现实,并打算做出一个萨菲罗斯绝对不会喜欢的选择。
而那之前,他只想同人跳完这一支属于他们的舞。
然而,克劳德·斯特莱夫身上不存在好运。
酒吧玻璃忽然破碎,伴随着四溅的玻璃碎片,数颗震爆弹被扔了进来。
第17章
当第一颗震爆弹在酒吧内炸开,白光与噪音瞬间将所有人击倒,没谁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
巴雷特也被袭击了。他刚刚看见有人影撞破大门,下一秒头部便遭受重击,视野天旋地转。
他完全失去控制地摔倒在地,瘫软得像是一个麻布口袋。地板又冷又硬,手指浸泡在潮湿液体里,一时无法分辨那是从他身上流出的血水,还是酒瓶破裂溅出的酒水。
就仿佛是可利尔屠杀的噩梦重新回到眼前,他想着养女马琳,想着那些被无辜卷入的孩子。他感觉自己在挣扎,但是肢体抽搐不听使唤。
随即一阵重压传来,他的后背被人踩住。
就在那人要对他做点什么时,“砰”的一声,对方十分突然地栽倒下去。
接着一条手臂将巴雷特从地上拽起,一时间让他以为是戴恩鬼魂归来,再次将他救出地狱。
直到他被半扶半拽地拖到门边,混沌的脑袋被夜风吹得稍微清醒,才明白过来是“雪崩”救了他。
对方不但将他带出酒吧,身边还跟着瑟瑟发抖的小崽子们。
“这他妈到底发生什么了?”巴雷特问。
克劳德一句话令他如坠冰窟:“神罗的人找过来了。”
不等巴雷特回神,佣兵将孩子们推到男人面前。
“带上他们,去后院开车。”
与此同时,他拔出六式,把守住后门,帮助逃命的众人拖延时间。
巴雷特一手捞住两个,飞速奔向后院,将孩子们扔上吉普车后座。握着车钥匙寻找锁孔的手指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紧张。
酒吧内传来枪声、打斗与爆炸,火光与刀芒在玻璃窗后时隐时现。巴雷特知道“雪崩”在为他们断后,因此他更不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男人嘴里碎叨着“该死,该死,快点儿”,尝试了好几次终于将油门点燃。
这时候玻璃再度破碎,一道人影翻滚落地。
克劳德跨上摩托,伴随引擎轰鸣,轮胎高速旋转起来。
他与巴雷特交换了一个眼神,吉普扯与摩托同时朝着围墙撞去,碎石飞溅间墙体破开,他们从酒吧后院闯入墙外街道。
顿时,一束强光朝着两人照射过来,炽白光线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克劳德耳边充斥着螺旋桨的剧烈嗡鸣,装甲履带的沉闷滚动与神罗追捕敌人时拉响的刺耳警报,他的心脏随之下沉。
巴雷特环顾四周,头顶直升机盘旋,前方道路被神罗武装严密封锁,一副天罗地网的阵仗,为了缓解紧张情绪,他嗓音干涩地开了一个玩笑。
“我认为我们得提前写好遗书。”
克劳德没有心情同人废话。
他现在感觉非常不好,脑袋依旧晕眩,而那杯逞强下肚的烈酒刻意捣乱似的在他胃里翻滚。
佣兵强忍住想要临阵前先扶路灯呕吐一分钟的冲动,深深呼吸。
“做好准备,我替你开路。”
说完,他轰响油门,单枪匹马地冲向前方封锁线。
巴雷特来不及阻止,咒骂了一句“真是疯了”,然后硬着头皮驾驶吉普尾随而去。
与此同时,对面封锁线上,驾驶绯红梦魇的特种兵正在用外置摄像头捕捉目标画面。
[锁定目标,嫌疑人“巴雷特·华莱士”。]
[锁定目标,恐怖分子“雪崩”。]
当那道驾驶摩托高速疾驰的身影被投射到战术屏幕,坐镇指挥的路法斯不由轻“咦”一声。
原本这次行动只是为了抓捕疑似雪崩同伙的巴雷特·华莱士,没想到竟然走运地碰见正主在场。
塔克斯中最为脱跳的雷诺不禁吹了一声口哨:“lucky,刚撒下渔网就有大鱼上钩。”
而他的搭档,更为成熟稳重的路德,看法并不如他那般乐观。
“‘雪崩’可不止是一条大鱼,我们是超出计划地钓上了一尾巨齿鲨。”
路法斯没有关注下属们的闲聊。
此刻他聚精会神于光幕上的男人,眼底的神色被闪烁的电子屏幕照射得明灭不定。对于让公司吃下三次大亏的“雪崩”,他不会有丝毫小觑之心。
一道接一道的指令被有条不紊地下达下去,罗网逐渐织密收紧,无论是鲨鱼还是猎豹,他都打算将其困死在这里。
※※※
此刻地平线上的落日正在西沉,前方的道路逐渐被昏暗笼罩,眼底接收的微弱光线是天边即将燃尽的最后一把余火。
当重型摩托冲撞过来的瞬间,封锁线上无数枪管高举,将红外射线准心锁定于目标胸口。火光迸发,震荡出音爆的子弹被人以“S”形轨迹惊险避闪。
重兵簇拥中绯红梦魇架设起三米巨炮,金色电弧跳跃间,一枚炮弹脱膛而出。克劳德松开方向双手握剑,一线流光切过,弹头一分为二,然后被不断提速的摩托甩在身后炸成两束烟火。
[警告,警告,失去目标。]
火光烟幕将绯红梦魇的视野遮蔽,驾驶员当机立断调整炮口角度再次充能。但克劳德完全没有给与他喘息的机会。
下一秒,摩托从火焰里飞跃而出,高速旋转的后轮重重碾压上炮管,巨大的势能令其弯折变形。
第二枚炮弹被卡在管口。轰隆巨响,装甲炸膛燃烧。摩托轮胎从对方头顶碾压过去,为身后的吉普车撞开一条通路。
巴雷特跟着“雪崩”狂飙突进,目光紧紧追随着前方不停闯破关卡的背影。
方向盘被掌心汗水打湿。他真不知道“雪崩”那家伙打哪儿来的那么多安全感,竟然令他生出或许真的能够从神罗包围中逃出生天的念头。
但就在此时,意外发生。一束代表高能波动的红光在他们身侧亮起,映照在巴雷特剧烈收缩的瞳孔中。
那该死的神罗不但封锁街道,竟然还卑鄙到在两侧暗巷设有埋伏!
克劳德敏锐捕捉到孩子们的尖叫。没有犹豫地一甩车尾,轮胎与地面摩擦出一道深深车辙。他连人带摩托横挡于吉普车前面。
来不及拔剑,炮弹已近在咫尺。轰隆,冲天火光将人吞噬。
设下埋伏的特种兵看到这一幕后,通过通讯频道向指挥部汇报:“坐标223,133,233,击中‘雪崩’,请派遣人员前来打扫战场……”
他话没说完,便听见一道破空音爆,紧接着一片纤薄刀片朝他射来。失去防备之下,这名3rd特种兵没有丝毫反抗地被割断脖子。
火光熄灭,烟幕散开,暴露出的人影形容狼狈。
克劳德艰难支撑着几乎翻倒的摩托,右臂微抬,维持着将从六式拆出的刀片投掷出去的动作。紧身作战服从肩头破损,撕裂至肋下,裸露在外的胸膛剧烈起伏,血水混着汗水沿凹凸有致的沟壑混流。温热的液体从额角淌下,与灰尘一同模糊了眉眼。
正面吃下一发炮弹的滋味并不好受。
但克劳德只是稍微适应了疼痛后,便继续开路。
孩子们瑟缩于后座,巴雷特死死盯着前方。
他几乎不敢去看护卫在旁的克劳德。
在面对神罗长达1小时的袭击后。芬里厄漂亮的亮漆外壳大面积受损,暴露出里面闪烁着蓝光的管线与电路结构。佣兵手里的组合式重剑已经丢失了60%的组件,刀锋开始卷刃,喘息逐渐粗重。
在巴雷特看来,如果不是为了他们,凭借“雪崩”的实力,他完全可以自行逃离。然后放弃这场与神罗之间猫捉老鼠的可笑游戏,回到公司,回到阳光底下,堂堂正正去做他受人敬仰的英雄角色。
但是,他不但留了下来,还打算为他们这群生活在贫民窟里的耗子拼命……这一刻,巴雷特真他妈想要揪住对方衣襟,问一问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忽然,克劳德发出指令:“拐进前方第二个巷口。”
巴雷特瞬间从挣扎中回神,扭头看向那里。
作为这里的地头蛇,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平民窟里最为复杂曲折的一条巷道。作为附近几个街区的集市所在,两旁密集矗立着以集装箱改造而成的商铺。
虽然地形复杂确实有助于拖延追兵,但是狭窄的街道同样会拖慢他们的速度。因此巴雷特十分困惑:“为什么选择这里?”
克劳德目光瞥向吉普车后座,孩子们像是瑟缩在巢穴里的雏鸟般窝成一团。他们已经足够懂事地忍住哭闹,但那一张张煞白小脸无比表明他们的恐惧快要濒临极限。
“我们不能一直带着他们,我们无法保证孩子们的安全。”
“必须找个脱离追兵视野的机会,将他们中途放下。”
巴雷特立马明白克劳德的意思,二话不说狂打方向,朝着那条狭窄巷道闯了进去。
周边景色在高速疾驰中朝后倒去。他们很快发现合适的位置,那是一个废弃物暂时堆放场。此刻里面堆满了纸箱与树叶,既可以做跳车的缓冲,也可以遮掩孩子们矮小的身形。
克劳德放慢速度,令摩托与吉普并行。
他扭头嘱咐车上的孩子们:“跳得时候蜷缩身体,双手抱头,注意护住后脑。”
“安全落地后迅速带着大家藏起来,能做到吗?”
最后一句话他是看着小克劳德说的。
这一刻,佣兵给与小陆行鸟沉甸甸的信任。他相信年幼的自己体内存有那份潜力,能够让他保护住小蒂法和其他孩子们。
小克劳德怔怔望着“萨菲罗斯”。他从没见过英雄这般糟糕的模样。无论是在海报、新闻,还是被他珍藏内心的那段解救冒险里,英雄从来都是松弛矜贵,又游刃有余的。
但现在那身轻薄外甲已被凌乱撕开,湿透的黑色内衬黏着身体线条,将因受伤而晕出血块的地方暴露无余。他体力消耗,呼吸动乱,自己都糟糕成这样,却还要用目光鼓励自己。
男孩抿住嘴唇,忽然“突袭”了佣兵。在对方反应过来前,他从吉普车上探出瘦小的身体,伸手将人脖颈用力搂紧。
克劳德愕然转头,便感觉湿润小脸贴在他颊边。男孩蹭着他的脖子,嗓音哽咽:“答应我活下来,好吗?”
克劳德望向男孩,双湛蓝的、矢车菊般的瞳眸倒映着自己被血糊满的面孔,几乎要令他认不出这张脸是属于萨菲罗斯,那是那个穿越时空前在雷灾暴雨中被钉死在正宗刀锋间的自己。
他没有做出承诺,只是拍了拍对方瘦弱的肩膀,然后轻轻一推。
“就是现在,跳。”
几个孩子像是被迫飞翔的小鸟般,滑翔至预定好的降落位置。随着身体挤压,那些松散堆积的废纸箱从两侧向内坍塌,将矮小的他们藏匿其中。
随后,摩托与吉普车继续提速,咆哮轰鸣地闯出窄巷。
※※※
一路上的轰鸣、枪声、交战吵醒了贫民窟里不少人。但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紧闭门窗,没人有那个胆子出来围观。
克劳德已经不知道自己干翻了多少敌人,报废了多少神罗武装。
他忍耐着破碎纤维剐蹭伤口的刺痛,流了太多汗液……或者是血?视野里模糊破碎的色块甚至让他无法确认那些液体的颜色。
而更要命的是,伴随着肢体的过度使用,右臂再度抽搐起来,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潜入皮层深扎骨髓贪婪地吸食,令他几乎要握不住重剑。
那该死的“排异反应”再度找上了他。
克劳德刚要思索解决方法,罪魁祸首便在他耳边开口:“换人”。
这句声音强硬生冷,犹如从雪原霜苔间吹来的冰风。
这已经是萨菲罗斯第三次向人提议。
早在佣兵吃下第一次正面攻击流下第一道鲜血时,他感觉到萨菲罗斯的愤怒、躁动,犹如深潜的巨兽将同潮湿危险的出手从冰冷海水底下蠢蠢探出。但却一再被主导这副躯壳的克劳德按下去。
他从破损的作战服上撕扯下布条,咬住其中一端,将布条绕过手掌与剑柄,把痉挛不止的手指与六式紧紧捆绑。
艰难做完这一切后,他舒了一口气:“你的招式太过标志性,只要你动手,神罗就会认出我们的身份。”
萨菲罗斯没有吭声。当克劳德因为他的态度意识到不妙的时候已经晚了,对方突然出手,从精神层面袭击了他。
那冰冷、潮湿又庞大的精神体将人紧紧缠住,就像是一头绞杀猎物的蛇蟒,鳞片下的肌肉缓慢发力直到绷紧至极致,似乎要将那副借来的外壳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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