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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菲罗斯根本懒得动弹。
他眼神空洞，表情空白，脑海里反复闪回着被二十多面炮管包围时的最后画面——
金发虚影遮挡在面前，他的面孔被人用力捧住，他们额头紧贴着额头。由于光线太暗，彼此靠得太近，他很难看清对面真实的模样。但他确信那就是“另一个自己”，他无法割舍的半身。无穷无尽的火光自人身后迸发，给那头凌乱金发与湛蓝瞳眸燃上血色光晕……
刹那间他失去意识，等醒来后发现自己被人藏匿此地。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包围圈的，但他确信是“另一个自己”做了什么，并且为之付出代价。
因为此刻任凭萨菲罗斯如何呼唤，那个本该教导他、抱怨他、与他冷战或者对他愤怒的灵魂皆无所回应。
当萨菲罗斯逐渐意识到这一事实，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控制住了他，叫他口舌干燥，浑身战栗。
天生的人格缺陷令他无法明白那就是恐惧的滋味，只能拿最为接近的体验加以类比，那就是疼痛。但这比疼痛更为甚。只能靠发起抖手指扣进墙缝来努力且拼命地紧绷身体，才能抵抗住那份来自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
然而，就在此地，巷口忽然出现动静。
萨菲罗斯第一反应是神罗的鬣狗追索到了他，左手下意识摸上残破重剑。但那脚步的轻巧细碎更像是一条被血腥味吸引过来的流浪狗。
银发1st满脸冷汗，精神在戒备与松弛间反复拉锯。当有什么湿润柔软的东西舔舐过脸颊，他逐渐意识到那不是什么流浪小狗，而是一个身量矮小的孩子。
对方正蹲在他身前，用润湿微凉的手指贴住他的面颊，帮助他保持清醒。
“克劳德……”尽管萨菲罗斯视野模糊，但他依旧认出那头蓬松微翘的金发，“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他的话语像是在驱赶那孩子，但沾满鲜血的手指却紧紧攥住对方幼细的手腕。
小克劳德出现的时机非常不好。
这个年幼、天真，被佣兵尽可能庇护于羽翼下孩子，因为他那颗不安分的善心，放任自己出现在一头即将失控的恐怖异种面前。
男孩只来得及发出一道短促尖叫，就被血淋淋的怀抱裹挟住。
萨菲罗斯手指抚摸过对方皮层底下颤抖的肋骨，覆盖着薄薄肌肉的胸口与马尾藻似的肺，指节碾过孩子柔软的喉管，抚摸尚未发育、但在紧张滚动的小巧喉结……他掐住男孩脖子按在怀里，就像是喵咪叼住了小鸟。
他在以这种方式逼迫克劳德现身，就像是每次他试图动用暴力时所得到的那样。
萨菲罗斯不相信“另一个自己”就这样消失了。
如此简单、干脆、不留丝毫余地。
他拖着残损身体在夜幕中潜伏，仅剩的竖瞳安静眯起。他竭力捕捉佣兵可能出现的丝毫信号。但遗憾的是，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萨菲罗斯牢牢锢锁着男孩，似乎要将这只不停挣扎的小鸟闷杀于那副华美皮毛之下。愤怒与恐惧在他血管中沸腾。
神罗的终极兵器没有因为打击而陷入低落或者崩溃，极端情绪的积累超出阈值后终于冲破安全气阀，令他的思维认知不可救药地朝着深渊滑落。
杀死一个孩子不行……那么杀死人类，灭绝物种，焚烧星球呢？
萨菲罗斯冷静而残酷地想着。
既然对方率先背弃转身，撕毁他们之间的盟约，那么他也大可不必继续隐忍收敛。神罗已经满足不了这头被激怒的活生生的天灾的胃口，他尽可以让这把火烧得更大一些。若是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再会，他将送给对方一个用鲜红涂抹、荆棘装裱的礼物——那就是绝……
“*******（尼布尔海姆脏话）”
就在此时，金发男孩终于从令他窒息的臂弯间挣脱出来。他额发汗湿，脸蛋涨红，湛蓝眼珠愤怒地盯着银发1st。
“我才离开不到5分钟，你又在发什么疯？”
萨菲罗斯呼吸一顿，表情茫然，似乎连眼底的红色都消退了些。
我……幻听了？他思考到。
金发男孩显然从他脸上瞧出了这个意思。
“如果你想要‘幻听’脏话，我可以不重复地给你来上十几句，但现在……”他表情痛苦地拍打对方胳膊，“快放开，我要喘不上气来了。”
萨菲罗斯依言放松手臂：“是你？”
金发男孩从人臂弯间落下，背靠他胸口，仰头望向他：“是我。”
那是一种全然不同于那个13岁孩子的表情与眼神。
他们对视着，安静且战栗，凛然又尖锐。
男孩身上满是萨菲罗斯发疯的痕迹，体恤上的斑斑血渍，青一块紫一块的淤痕遍布肌肤，以及脖颈间一圈鲜红的指印尤为触目惊心。
介于刚刚差点儿亲手将另一方残忍掐死的惨剧，萨菲罗斯无法表达失而复得的喜悦。
他力松劲泄地垂落手臂，手指泡在血泊里却颤颤攥紧。偏头避开对方目光：“我不会道歉。”
“我不会指望这个。”克劳德甚至懒得抱怨。他已然习惯从对方手里受到伤害。
“别废话了，我们得抓紧时间，在杰内西斯之前赶回基地。”
说着，金发男孩将他从地上搬起。
你很难想象一个1米4不到的孩子，是如何搬动将一个1米9、重90磅的男人。克劳德不但做到了，还拖拽着对方一点一点往巷口移动。
但对于这副年幼身体来说，这段路程委实过分艰巨。短短的20米不到的距离，被他走得像是一生那么漫长。
萨菲罗斯犹如刚从海边打捞出的人鱼，残缺的下肢似鱼尾般拖曳，在地面上缓缓拉出一道潮湿红痕。
克劳德感觉到对方手臂环过脖颈，扣住肩头，用仅剩的气力紧紧抓着自己，就像是抓着一只随时可能飞走的气球。男孩单薄尖锐肩骨恰好顶在对方胸口伤处，温热鲜血很快将领口湿透。
考虑到这样必会给人造成巨大痛苦，克劳德建议他换个姿势，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萨菲罗斯异常沉默而安静。
他的安静反而令克劳德感到不安。
“……说点儿什么？”
萨菲罗斯脑袋耷拉在人颈边，有些褪色的凌乱金发自男孩肩头垂下，自肮脏地面扫过。
“你要我说什么。”
“随便，总之别当哑巴。”
萨菲罗斯呼吸很浅，声音沙哑。也不知是否故意要克劳德可怜他，嗓音里掺杂着断顿与轻颤。
“现在你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
“有这个必要？”克劳德微微冷哼。神罗英雄实在太重了，他感觉自己汗水与对方血水混在一起，让身上湿透了的体恤都变得沉重起来。
萨菲罗斯缓缓收紧手臂：“我需要你亲口告诉我。”
克劳德用力拽了一下，没能拉开。
他抿了抿唇，终是妥协开口：“克劳德，克劳德·斯特莱夫。”
克劳德听见肩头传来一道意味不明的低笑，知道对方肯定是想起了他在面对年幼自己朝着对方疯狂表白时的脸不红心不跳，以及那句“那孩子会哭得很大声”的自我抹黑。
当“另一个自己”真实出现在身边，冷血的银蟒终于从愤怒与恐惧中逐渐松弛。
他在安静中放松了绞紧的长尾，逐渐收敛汹涌外溢的疯狂，并将撕破的面具一点点粘回。试图忽视今夜惨烈的一切，假装无事发生，他们能够回归从前。
“你还是回来了，你放不下我……”
然而得寸进尺的后果就是被人从肩头狠狠扔下，肮脏的泥水污染了长发。他血迹斑斑的衣领被人揪住。或许克劳德是想将他抵在墙上，但男孩瘦弱的身体做不到这个，于是乘骑在人腹间，将人用力压倒在地。
“别他妈自恋了，星球不是围着你转的，萨菲罗斯。”男孩低低嘶吼着，像是一头幼狮，“我回来是为了13岁的克劳德，为了我自己。”
“一切灾难与错误都源自你与神罗，或者也有我的部分。”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确想要拖着你一同滚去地狱。但只有那孩子……”他微微咬牙，呼吸变得不稳，“他纯然无辜。”
“那时候，他要我答应他活着回来。”
“而我的存在代表着他的未来。”
“为了他的未来不会断绝，所以我决定活下去。”
这一刻，一个13岁孩子的气势全然压倒了神罗英雄。这很难想象，但却是真实发生。
金发男孩居高临下地盯着萨菲罗斯的面孔，看进他的眼底。那双蓝眼是如此澄澈锋锐，令人震撼。
“多半你也猜到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们拥有无法理清的纠葛。”
“而你就像是一个我永远摆不脱了的噩梦，纠缠、追逐着我一直到末日尽头。”
“你想要让我变成你的东西，是不是？萨菲罗斯？”克劳德俯身靠近他。男孩湿润的呼吸吹拂在人鼻尖。眼神像是引诱，又像是挑衅，“那就尽管放马过来。”
我从未让你得逞。你永远做不到这个，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
话音落下，男孩身体犹如消耗完电量的人偶缓缓滑倒，酣睡在萨菲罗斯怀里。
萨菲罗斯感觉到对方的精神体流回进身体里，如同怀中酣眠的金发男孩般，安然沉睡在他精神海洋里。
他的的确确被震慑住了。幽微月光下，能看见那只幽绿瞳孔在不住地收缩与颤动。
现在的他只活了17年，还不是未来那个打碎一切枷锁、撕破一切束缚，享受过毁灭，对苦难上瘾。亲手撕碎了克劳德的梦想与希望，将对方的泪水、疼痛与流血视同为性高潮的末日天使。
今晚克劳德的激进反应多少是有点将尚还年轻的1st吓到了。
就像是一只试图做点儿坏事来博取监护人更多关注的猫咪，刚刚在新买的窗帘前亮出爪子，就看见对方拿出汽油与打火机开始纵火。
然后一人一猫坐在瑟瑟发抖的寒夜里。猫咪被人按住脑袋，叫它安静观看眼前燃烧的房子，并被告知原本我是打算带着你一起自焚来着。
“哈，这可真是……”
真是什么他没有说出口，而是静静躺着直到真的有流浪狗走了过来，谨慎又好奇地用湿润的鼻头碰触他的脸颊。
萨菲罗斯挪动肢体残余部分，缓缓撑起自己。好在巷口已经近在咫尺，同他一样糟糕但尚未报废的芬里厄就停靠在墙边。
他抱起小克劳德，费力爬上了摩托。
※※※
凌晨2：00，神罗基地。
午夜基地走廊内空无一人，忽然意外足音出现，感应灯随来人脚步一盏盏亮起。
杰内西斯身披外套，腹部裹缠厚厚绷带，手扶冰冷的墙面，几乎是以挪动的方式慢慢朝着萨菲罗斯的休息室前行。
原本他可以更快一点验证心中猜想。
但过重的伤势令他晕倒在基地门口，被警卫发现后立即送进医疗室。接受心脏复苏与伤口缝合等相关治疗花费了一个小时，强撑下床时与一头雾水匆匆赶来的安吉尔费力争执，又浪费了近半小时的时间。
最终，杰内西斯被迫表明了对于“雪崩真实身份疑为萨菲罗斯”的猜测，并趁着安吉尔震惊失神之际，撞开医疗室大门闯了出去。
他知道自己必须珍惜时间。果然背后传来哒哒脚步，某个烦人家伙很快追了过来。
“杰内，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萨菲怎么可能……我是说，他有什么理由那样做？”
杰内西斯没有理会安吉尔的劝说，他神情冰冷，扶着墙面的手心里满是虚汗。
“安吉，抛开你那些把我们美化成天使的朋友滤镜，好好想想萨菲罗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他是个台高效的战争兵器、冷血的杀手屠夫，同时还是个该死的神秘主义者。没有谁能够看透他的所思所想。”
“对于我们来说，做任何一件事情都需要适当理由。但在我们的银发朋友眼里可不一定。或许他就是突发奇想试图搞点儿刺激的事情，就像是饮下一杯龙舌兰前撒点海盐作为调剂，没有理由，仅仅他想要而已。”
对于这份没来由的“污蔑”，安吉尔露出不赞同的眼神。
“这不是看待朋友的方式。”
杰内西斯将人试图搀扶自己的手臂挥开。
他忽然顿住脚步，扭头看向安吉尔。
这一刻，安吉尔感觉杰内西斯非常陌生。
“你是他的同伙吗，安吉尔？”杰内西斯问。
黑发1st那如刀刻的眉锋聚拢，盯着好友眼睛缓缓摇头。
他的神情严肃，且认真：“我不是谁的同伙，这里也没有你的敌人，杰内西斯。”
杰内西斯迅速把头扭了回去：“很好。”
“那就一起去看看我们的睡美人是否安稳酣眠在他的城堡里。只有得到答案，我才能睡个好觉。”
就这样两人很快来到107休息室门口。
深夜打扰本就无礼，安吉尔担心前来兴师问罪的红发好友做出更不礼貌的事情，先他一步敲响了萨菲罗斯房门。
“萨菲，打扰了，紧急事件。”
但门内没有回应。
杰内西斯并不打算浪费时间等待，他打算暴力破门。
灼热火焰在人掌心内汇聚，不等安吉尔制止，忽然门轴转动，一条赤裸手臂推开房门——
湿漉漉的银发披散在肩头，纠缠成缕，犹如银蟒在前胸后背上蜿蜒盘绕。光裸肌肤被昏暗走廊灯照射出一种冷白色调，前胸起伏，而腰腹收束，两条长腿踩过地砖留下浅浅的湿痕。
一个湿透了、光着身体、毫无瑕疵的萨菲罗斯从室内阴影中走了出来。
第19章
他就这样毫不在乎地赤身裸体站在门边。
人类会羞耻于朝着同类袒露身体，但他不会，同样也没有必要。因为任何人面对这具完美躯壳都只会自惭形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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