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然后克劳德没再发出声音，他效仿对方的做法，同样用蓄积已久的感情将想说的话语编织成信息通过两人连接的神经传递过去。
比语言更具分量，也更为炽热，烫得人每一条神经突触都在蜷曲战栗。
“那是一种违逆生物本能的绝症，逼迫你突破基因当中自私的天性，将对方置于自己之上。”
“而你恰恰相反，萨菲罗斯。你只为自己，你总是欲壑难填。”
萨菲罗斯陡然怔住。
不，他很想说不。
即便是克劳德也不能真正认识到杰诺瓦这种生物能有多么可怕。他们的存在就像是“贪婪”本身，通过寄生生物榨干星球来实现种族存续，侵蚀、寄生、占有与榨取便是铭刻于基因里的本能。
而继承了这种基因的萨菲罗斯原本可以做得更激进，也更激烈。
但他在人手把手的教导中确实学会了部分克制，将自己对克劳德的欲望从15岁生生压抑到17岁后才因意外暴露。
当克劳德激烈地表达出拒绝，他就亲手拆开两人的精神纠缠，这已经是在违逆他的基因本能。
是的，他反抗了。但仅仅是伸手推了推门的程度。
然而对于爱一个人来说，还远远不够。
趁着萨菲罗斯失神的这么一瞬间，克劳德从他湿滑的手指里挣脱，放任自己从百米高空跌落下去。
这一刻他什么都没有想，只是目光失焦地望着不断远离自己的阴沉天空。
底下聚集的示威人群们发现了从头顶落下的黑点，他们骚乱起来，恐慌不知所措。克劳德甚至听到了一两声尖叫。
但他不打算去管，也实在不想思考。
或许他该回去，至于回去哪里，他没有计划。
也许是记忆中的尼布尔海姆，也许是被他搭建在旷野深处那间离群索居的棚屋……总之是个没有谁能找到他的地方。
然而，下一刻一道如鹰鹘俯冲的身影追了上来，搂住克劳德腰腹拉进怀里，将人整个抱住后拧腰转身，以后背着陆的姿势像颗炮弹似的重重砸进废墟里。
顿时碎石飞溅，尘土纷扬。即便有萨菲罗斯作为缓冲，巨大的反震冲击依旧撞得克劳德胸闷气短，浑身骨骼几乎散架。
他伏趴在人胸口，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连被保护的人都受伤不轻，就更别提作为肉垫的萨菲罗斯。
此刻他灰头土脸，满身狼狈。肋骨开裂，内脏受震，唇边溢出血丝，手臂与大腿被裸露支出的钢筋刮得鲜血淋漓。
“你他妈跟着跳下来干什么？”
挨骂的猫咪耷拉着耳朵。染血的手臂环住克劳德腰背用力搂紧，将脸埋在对方怀里，温顺得一声不吭，像是在试图撒娇以挽回被他抓伤的饲养者的心。
但克劳德已经不吃这一套。
他推搡挣扎了半晌也没能让对方松手。
最后终于精疲力尽地带着死死攀附在他身上的神罗英雄一同仰面栽倒在被他们砸出来的废墟泥坑里。
耳畔嗡鸣间，隐隐有喧嚣传来。
克劳德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扭头望了一眼，隐约有人影在朝着他们的方向聚拢。那是附近受到落地巨响惊吓后前来查看的人群。
如果他与萨菲罗斯不赶在被人认出身份前及时离开的话，第二天“神罗英雄疑似跟一男子跳楼殉情不成还抱着对方死不撒手”的新闻一定能力压雪崩登上媒体的头版头条。
饶了我吧……克劳德双手捂脸，虚弱呻吟。
但他还是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脱下外套抖落掉泥水，将之披在它原主人的身上，把那头标志性的银发与极具辨识度的脸蛋紧紧裹住。
他强行将人从泥坑里拽了出来，用肩膀撑住对方，避开人群视线，一瘸一拐地离开。
十多分钟后，一辆冰淇淋餐车旁，老板震惊又狐疑地打量着眼前两名奇怪的顾客。
他们衣衫不整，肮脏狼狈，泥水与雨水顺着两人发梢、衣角不停往下流淌。其中一个金发蓝眼，裸露在外的脖颈、手腕间隐约可见可疑的淤青。另一个仿佛见不得光的病人，用风衣将自己裸露在外的部分包裹得严严实实。
老板表情呆滞，忘记说点什么招呼客人。
好在金发的那位替他解围：“一个双球甜筒，巧克力榛子与开心果碎口味，谢谢。”
然后他扭头询问身旁同伴：“你要什么口味？”
那个看不见脸的男人紧了紧风衣，一声不吭。
金发面无表情道：“给这家伙来个这里最卖不出的口味，谢谢。”
老板慌忙点头，埋头挖取冰淇淋球。心底暗道，真是一对怪人。
两人带着冰淇淋球重新回到废墟底下，聚集在那里的人群已经离去。
他们随便找了个能够避雨的地方坐着，经历过刚才的冲突后，两人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克劳德除了偶尔啃一口冰淇淋外，就是看着屋檐落下的雨水在横倒于地的生锈铁桶间溅射出的水花发呆。
萨菲罗斯则安静观察着手中的浅绿色球体，直至那层散发着丝丝冷甜的白霜逐渐出现融化的征兆。他探出舌尖舔了一口，顿时僵住，微微打了一个激灵。
并不难吃，是薄荷口味。
出于对敏感味觉的顾虑，神罗英雄小口小口舔着手中的冰淇淋球。
“其实，我来找你是收到了任务通知——路法斯率领的‘寻猎’小队打算在3号魔晄炉埋伏我们。那是米德加仅剩的魔晄炉，也是‘雪崩’的最后目标。而我被任命为此次行动的绝对主力。”
克劳德继续出了一会儿神，然后冷哼了一下：“哈，原来你还记得我们的计划。”
他没有思考如何破解神罗的埋伏，而是扭头望向萨菲罗斯，询问起另一件事情。
“我心底一直有一个疑问，当初你为什么要鼓动并帮助我捣毁神罗？”
“虽然神罗给了你一个残酷的童年，但你并不憎恨，甚至不在乎，不是吗？”
萨菲罗斯怔了怔，没有想到克劳德会问这个。
他难得踟蹰起来，因为他不确定自己的回答会不会让对方更加生气。
“我想利用共同目标，将你我捆绑在一起。”
克劳德一点也不意外。
他嗤笑一声，把头扭了回去：“还真是典型的‘萨菲罗斯’做派。”
然而，萨菲罗斯并没有说完。
他垂头盯着手里空掉的蛋桶，舌尖上残留着薄荷冰爽刺激的滋味。
“不过，我偶尔也会想象，在没有神罗以后，我们光明正大走在大街上，一面观看狂欢节的表演一面吃冰淇淋的未来。”
“未来吗……”克劳德将脸埋进掌心里，手指抓紧散落的额发。
萨菲罗斯没有打扰对方。
他知道自己已经将一切弄得很糟了，现在唯一能做的或许只是安静陪伴。
直到克劳德自己收拾好心情，将揉皱的纸壳扔进一旁的铁捅里。
他再抬头时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他很擅长这个。
工作还没做完，他还不能休息。
“走吧，去结束这一切。”
第22章
萨菲罗斯带来的消息已经足够及时。
原本克劳德以为自己起码能有一段时间作为缓冲，在思考神罗会怎样出手的同时，稍微享受片刻拥有独立肉体的自由。
但不过短短三天过去，神罗便在牌桌上推倒筹码摊牌梭哈。
其方式之激进，手段之酷烈，让克劳德悚然意识到他低估了将一个掌控半个星球的托拉斯企业逼至站上悬崖时，对方能够多么疯狂。
——“如果必然将入地狱，那他会拖下百万灵魂在他血肉腐棺前齐声高唱。”
[时间：8月10日，16：00]
[地点：神罗本部，总裁室]
深色天鹅绒窗帘及地垂落，大理石罗马柱在覆盖大厦整整一层的宽阔厅堂中齐整排布。神罗是星球上最大的科技垄断集团，然而这里的装潢却没有多少科技感。
房间主人似乎是个忠实的历史爱好者，此地像是博物馆般陈列着自人类文明诞生以来所能搜集到的各种古董，四处摆放着描绘历史传说与英雄史诗的石雕与油画。
此刻，神罗总裁正坐在他的皮质沙发里，一手夹着点燃的雪茄，一手翻阅一份厚实的报告。
他之身后立有一座巨大的装饰彩窗，能工巧匠用玻璃的斑斓色彩拼接出一副天使授冠的神圣画像。
富有节奏的清脆高跟在门外停驻。
“进来，史卡蕾特。”
大门推开，洁白双腿在高叉裙装下交替出现，兵器女王的到来为这座深沉冷肃的房间带来一抹刺目猩红。
史卡蕾特站定问好后，抬头望向房间的主人，对方微垂的头颅恰好贴着彩窗中天使洁白的掌心。从她这个角度看去，就仿佛身披金羽的圣者正亲手将桂冠戴在头发花白的老人头上。
这不禁让人恍然惊觉眼前这个老人就是个活着的传奇，几乎孤身一人、白手起家地打拼下神罗的偌大基业。
也只有这样的传奇，才能够驾驭史卡蕾特与她那群疯子般的同僚。
但现在，传奇老了。
史卡蕾特从未有哪一刻如此时此刻般意识到这一点。
似乎因为总裁在本该功成隐退享受生活的年纪，不得不为解决神罗当前困境殚精竭虑、耗尽精力，那双原本枭锐阴鸷的眼眸忽然出现老年人特有的浑浊特征，脸上被灯光照亮的部分皱纹尤为深刻。
狮王已老，但新王尚且乳臭未干……想到这里，史卡蕾特心头泛起隐秘的兴奋。
就在野心蠢蠢抬头之际，总裁忽然从报告中挪开眼睛，望向他的武器开发部主管，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势将之笼罩。
史卡蕾特顿时背析冷汗，恭敬垂头。
是的，雄狮老了，但它还不够衰老。
那对黑沉眼珠里依旧燃烧着昔日余火。
“总裁阁下，依照您的吩咐，我已经调动手里所有武装力量按计划部署。同时通知特种兵主管调集三分之一的3rd、一半的2nd以及三位1st全部于3号魔晄炉工厂集结。”
神罗总裁微微点头，挥手示意史卡蕾特稍作等候。
他吸了一口雪茄，暗红火星跃动在人眼底。
“替我接通里维。”
光屏应声亮起，显示出里维主管西装革履的身影。背景画面被飞扬的尘土涂抹得昏黄，通讯中传来机械轰鸣的震耳噪音。
他似乎位于某处工地现场，身后跟随一群带着安全头盔怀抱图纸的工程设计师，远处起吊机繁忙地运送着一根根直径数十米的巨型管道。
里维主管顶着施工现场的嘈杂噪音，高声汇报道：“总裁阁下，目前所有管道建设已处于收尾阶段，3小时后就能投入使用。”
若此时有人将视野拉高，从空中俯瞰，能够清晰发现有九条管道在圆盘上层逐渐组装起来。
它们庞然如巨蟒般的身躯自3号魔晄炉工厂起始，穿越整座圆盘都市，朝着脚底贫民窟不断延伸，犹如神话中的九头巨蛇盘踞高空俯视大地。
神罗总裁淡淡夸赞一声“不错”，嘱咐加快进度后，命令通讯转接海德格。
屏幕微微闪烁，下一秒治安维持部主管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央，背景是一片天高地迥的开阔地带。
左侧是堆积着大量工业废材的垃圾场，里面隐约可见成片人为搭建的老旧棚屋和人类生活的痕迹。右侧则是黄沙漫天的荒野与连绵横卧的群山。海
德格脚上精工皮靴落地的位置，就像是踩在人类文明与自然蛮荒间的分界线上。
同时，这里也是贫民窟通往外面世界的边境线。
由于神罗不屑管理脚底的垃圾场，贫民窟的出入没有限制，十分自由。
但通过屏幕画面可以看到，不知何时竟有一道5米高的钢铁栅栏拔地而起，将这一片自由之地紧紧包围，同时配备有荷枪实弹的部队巡逻防卫。
海德格朝总裁抬手致意后，汇报道：“遵照您的命令，我已经封锁了贫民窟通往外界的边境线，同时控制住附近住民以防消息走漏。”
说着咧嘴一笑，平淡的字眼里渗透出丝丝血气。
“我向您保证，当计划开始后整座城市将被收紧在口袋里，哪怕一只苍蝇也别想从我面前飞出去。”
通讯结束，屏幕熄灭，总裁室重新陷入黑暗。
昏暗光线下，神罗总裁眼珠焦黄、鹰鼻深目的影子落在地板上，像是一头张开锐利尖喙无声嘶鸣的夜枭。
安静的气氛令史卡蕾特感觉到呼吸沉重，仿佛空气都在变得粘稠。
她明白，总裁正在称量神罗的命运，那是对方一辈子的心血，不得不慎之又慎。
但她并不担心对方会临阵退缩。
这头老狮子虽然老了，但他雄心尤在。
果然，下一刻，兵器女王听到了令她兴奋得发抖的命令。那是吹响一场战争的号角——
“史卡蕾特，通知下去，我们要让所有人记住这一日。”
“每当他们想起这一日，就会回想起对于神罗的恐惧。”
[时间：17：00]
[地点：圆盘底层，第7区，Seven Heavens]
热闹的氛围充斥着小小的酒吧，不止是今天，“Seven Heavens”的火爆的生意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自从胆大包天的“恐怖分子”雪崩旗帜鲜明与神罗公司正面开干，他的行为就仿佛将一桶冷水倒入热油，令一潭死水的米德加炸裂似的沸腾开来。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酒吧、咖啡馆这种可以肆意交流的地方，讨论神罗每日刷新的丑闻与猜测雪崩的下一步行动。
从激烈的语调与高昂的情绪中可以看出，对于神罗倒大霉的日子他们已经期待许久了。
“嘿，你们知道吗，神罗财报第一次出现亏损，他们终于尝到被人抓住命根的滋味。也不知道雪崩什么时候开始下一场行动，我已经迫不及待再看一场大新闻了。”
“真想知道雪崩到底是谁。我非常感谢他，因为我的远房表姐就死在可利尔大屠杀里。”
“听说这个酒吧就是雪崩的据点，你们还记以前在这里搬运酒水的巴雷特·华莱士吗？他就是雪崩的同伙之一。”
29/98 首页 上一页 27 28 29 30 31 32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