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兵眉头没有放松,反而皱得更紧。
然后就在这场短暂交流结束之际,车顶上的一对一单挑已然决出胜负。
※※※
峡谷间的狂风呼啸着拍打着耳膜,粗粝地刮蹭过皮肤,里面裹挟着黄沙、尘埃与血的味道。
嘭嘭两声,卡达裘膝盖落地,衣衫碎裂,满身伤痕。双手撑着冰冷的铁皮,大口大口呕出鲜血。
这位杰诺瓦子体的表情被遮蔽于凌乱额发的阴影里。
尽管剧烈起伏的胸腔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儿与不甘,但也只能狼狈盯着包裹着对方长腿的皮靴,优雅地迈进他的视野,踩在他所淌出的血泊里。
紧接着,太刀贴上他的脖颈。
卡达裘被迫抬头,目光沿着月弧般的刀脊来到骨节分明的手指,再顺着修长有力的臂膀一路上攀至对方平静无声的面孔。
他们彼此对视。这时候,还是个2岁幼儿的杰诺瓦子体忽然笑了起来。明明死到临头,刀锋就在脖颈边摩擦,他却依旧笑得浑身颤抖。
“哪怕到了这种时候,你也不愿为即将死在你刀下的兄弟送上一声道别吗?”
面对这句几乎是祈求似的示弱话语,尽管他们之间确实存在基因间的同振共鸣,但萨菲罗斯俯视他的目光不见丝毫波动。
他没有与敌人废话的意思,覆于刀柄的右手用力下压。此刻邃绿眼底沉淀着无机质的冰冷淡漠,就好似方才追逐战中他与巴雷特那些玩闹似的互动所展现出的丰沛人性,不过只是众人的一场幻觉。
然而,就在他即将俘虏卡达裘的这一刻,旷野间骤然掀起一阵热风。无垠天地仿佛因此而点燃,漫天层云于一瞬之间被濯染成赤色。
众人尚来不及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一阵流星火雨便已从天而降。
“该死的!”巴雷特顿时急打方向,驾驶皮卡甩出“S”的轨迹,在滂沱而落的火流星间穿梭闪避。
至于萨菲罗斯也只来得收刀回身,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大的、难以承受的力量撞击上来,压倒于车顶。唰啦,一副庞然黑翼自眼前舒展。
“好久不见,萨菲。”
火树银花自太刀与赤剑碰撞的锋刃间溅射开来。萨菲罗斯凝视着压倒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对方的面孔因为逆光模糊于漫天纷扬的黑羽之中。
“你似乎变弱了,这是我的错觉吗?”
优雅的腔调,轻慢的嗓音,再过一百年也难以改掉的挑衅式的说话方式,以及那身在他身后随风猎猎的暗红风衣都令他的老朋友无法错辨。
“是因为终日与一群老鼠为伍,腐蚀了你的意志,也令你身手生了锈?”
“还是说我这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魂,终于比你更强了?”
伴随着颤抖的正宗在这场角力中逐渐失利,被覆盖在上面的赤刃缓缓压低,一双绿到发暗的眼睛逼迫到萨菲罗斯眼前。
“唤出我的名字。”他说。
萨菲罗斯盯着他的眼睛,满足了他的愿望。
“……杰内西斯。”
与此同时,伴随剧撞击发出“轰隆”一声巨响,皮卡猛地一沉,副驾座上的克劳德的心脏同样随之一沉。他皱眉看向向内凹陷的车顶。
巴雷特探头出窗朝上看去,想要探查车顶发生了什么情况。但他刚一动作,就被骤然刺来的绯红剑刃逼得缩回头颅。
雪崩副手惊魂未定地拍打着胸口:“见鬼,上面谁那么猛?”
“我可是第一次看见雪崩被压在下面!”
然而,他们此刻无力对遭遇袭击后明显处于下风的萨菲罗斯提供帮助。
他们在流星火雨的追击下不断提速,经过改造的皮卡引擎的转速提升至极致,燃油焚烧过载以至于排气管后暴起尾火,与紧随在后的两名杰诺瓦子体一同冲出峡谷。
当脱离狭窄的弯道来到一望无垠的旷野,视野陡然变得开阔。
此时此刻,赤红火光已然染尽苍穹,红澄澄的火烧云从天空一路燎至荒原。在这片天地一色的红海之间,一个高大而孤独的身影低垂着头颅,拄剑而立。
他一动不动,犹如一尊被遗忘此处、任由风雨蚀磨的高大石像,直到被逐渐靠近的引擎轰鸣惊醒。
唰啦,洁白的羽翼舒展开来,独自拦路的男人缓缓抬头。
克劳德瞳孔一缩,只来得及喊一声“跳车”,锋锐无匹的破坏剑从天而降。
顿时黄沙纷扬,大地颤动,荒野的地面以安吉尔朝外翻滚出层层土浪,壮观得犹将崩山分海,直接将迎面而来的皮卡一分为二。
※※※
在一片爆炸火光与随风散落的卡车残骸间,雪崩三人翻滚落地。
巴雷特呛咳着从地上爬起,抬手拍掉夹克上的尘土后,扭头望一眼身后。
刀光与剑光仿佛暴雨雷灾般笼罩方圆百米,时不时有炙热的火焰龙卷冲入云霄,将萨菲罗斯与他们战场分割开来。
“雪崩被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红头发的家伙缠住了。看来,他一时之间是帮不上我们了。”
文森特一面抖落披风里的砂砾,一面微微颔首,表示对巴雷特判断的赞同。
克劳德什么也没说,径直卸下身上的皮革束带。沉重大剑轰然落地,30公斤的重量顿时令地面一震,尘土飞扬。
目光自黑发特种兵那深刻眉眼的阴影间射出,专注而慎重地凝视着眼前三名杰诺瓦子体与单翼安吉尔的组合——
拳头上套着“Dual Hound”的强攻近战罗兹,手持双枪“Velvet Nightmare”远程射手亚祖,运用臂弯间的影刃、迅捷如幽灵刺客的卡达裘,外加一名兼具速度、力量与爆发,且代表着神罗巅峰时代单兵作战兵器的1st。
单听这个描述就足以令人明白,这是多么难缠的对手。克劳德已经预见到接下来的战斗当中他们将会有人流血,流很多很多的血。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安吉尔没有与杰内西斯一同去找他们的老朋友叙旧,而是留在这里,与杰诺瓦三人组联手……在克劳德看来,对面所打的主意简直昭然若揭。
他们打算利用杰内西斯拖住萨菲来打一个时间差。
趁着前英雄无暇分身的机会,集中火力拿下自己这群“弱者”,最后再腾出手去围猎最难对付的狮王。
随着佣兵分析战况迅速作出判断,如此一来他们接下来所要做的事情就已经非常清楚明白……克劳德闭上眼睛后胸膛起伏做了一个深呼吸,再睁眼时已是一片坚定决然。
——他要在萨菲结束掉自己的战斗前,死死守住当前的局面。
克劳德扭头看向两名同伴:“枪对枪,拳对拳,剑对剑如何?”
闻言,文森特惊愕地瞥了这个过分年轻的特种兵一眼,然后不赞同地皱起眉头:“用剑的有两人。”
“而且是他们中间最强的两人。”巴雷特说话则更加直接了当,“你小子就这么自信能够以一拖二?”
克劳德微微抿唇。他在犹豫纠结的时候时常不自觉地流露这种表情,这让他看上去有些说不出的孩子气。
他当然没有那种自信,毕竟他可不是无所不能的萨菲罗斯。而且他深知自己身上还有与扎克斯身体契合度不高的隐患存在。怎么看都是极其逞强的选择。
但谁叫他那种名为“殉道者”的心理疾病又犯了呢?
再次下意识将最危险的工作留给自己后,以十分冷静笃定的语气回答道:“没问题。”
“毕竟我也是一名1st啊。”
话音落下,他单手握住剑柄,拖曳着沉重大剑,朝着他的目标一步步走去。
望着对方干脆利落的背影,巴雷特忍不住发出惊叹:“哇哦,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了不得。”
他不知道那具身体里存在另一个灵魂,只以为这个年轻2nd的意思是自己拥有未来必然成为1st的绝对自信。
雪崩副手笑了笑,然后右手猛地拉动链条,镶嵌于左臂残肢上的加特林机枪顿时高速旋转起来,火爆子弹已然在这粗犷的枪管中蠢蠢欲动。
“走吧,文森特。我们得为了这个孩子速战速决。”
※※※
20分钟过去,没有奇迹发生。
果如克劳德早就预料的那般,有人开始为这场战斗流血。
值得庆幸的流血是他,而非旁人。
但大为不妙的是,他流了很多血……真的很多很多的血。
在一片沙尘烟幕中,黑发特种兵的身影又一次被巨大的冲击掀飞而出,重重撞击在某块凸起的风化岩上。剥落的碎石尘埃,混着血水模糊了他的视野。
颤抖着手指缓缓抬起,按住剧烈起伏的胸口。此时此刻,他腰侧与勒下分别有一条长5厘米的剑伤,身体流失了10%的血液,伴随着时间推移,这个数值还在不停增加。
整件作战服也已被对方的剑刃撕裂,结实的肌肉自那些纵横交错的裂口间裸露出来,汗水混着血水晕湿布料。
他索性直接抬手撕开那件背心,咬着布料一头,将其作为绷带绕过手臂、腰侧后用力勒紧。裸露出来的皮肤湿得水光淋漓,血水沿着胸口的沟壑蜿蜒而下,很快又被混入的汗水冲淡成粉红色。
当做完这一切,强撑着身后的岩石起身时,克劳德忍不住手抚胸口闷哼出声。
此刻就连每一次呼吸都能品尝到血味与刺痛,但目光透过干涸在睫毛上的血块,依旧冷静无比地凝视着眼前的对手。
此时此刻,他与安吉尔就像是两头被困在八角笼中,以死斗供人取乐的野兽。
他们用狼一般的眼神警惕着彼此。挪动脚步,调整方位,不停压迫、引诱与试探,循环不休地折磨着彼此高度紧绷的神经。
就连坐在首席观战位上的扎克斯都被这气氛感染,变得变得异常安静。即便最为崇拜的安吉尔近在眼前,也紧咬着牙冠一声不吭。因为他知道,他不能让克劳德有片刻分心。
尽管克劳德已经流了太多的血……
但在这世上绝难找出第二个比起克劳德·斯特莱夫更能忍受流血与疼痛的家伙。
他明明拥有那样脆弱的天性与柔软的灵魂。但只要他一旦进入战斗,就仿佛戴上了一副精钢打制的铁面。
铁面之上,他冷静如冰。
但在那铁面之下,你能嗅到他不停流血的味道。
下一刻,这不停流血的男人拖曳着重剑,依旧毫不犹豫地走向对手。
他后足一蹬,身影自原地消失。当再次出现时,重剑已经贴着黑发1st斩下。
安吉尔反应迅速,右手撑住剑柄朝后一荡,锋锐剑尖精准命中身后剑光。
重剑差点儿被那股巨力击飞,但在脱手而出的一瞬间。佣兵竟后仰拧身,以不可思议柔韧将左臂甩出,于千钧一发抓回剑柄,握稳重剑。
下一秒两剑相撞,一道暴鸣几乎令在场所有人暂时性失聪。自剑身传导而来的巨大震动顺着手臂蔓延至全身,令腰侧与勒下的伤口撕裂得更大,血液也流逝得更快。
克劳德心跳加速,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知道这是失血过多的症状,也明白不能让局势继续僵持、拖延。
于是,他挥剑的动作忽然一顿,朝人卖了一个微小破绽。
而安吉尔果然瞬间抓住了这个机会。他收剑回势,跨步成弓,破坏剑剑身逐渐滚烫泛红,一记“贪婪突进”正于刀锋间酝酿。
克劳德顿时感觉自己被一种令人毛骨悚然致命危机锁定。来不及避闪,手中重剑便划出一道高高的弧线随着沙浪掀飞。而那缠着绷带的右手顿时鲜血淋漓。
眼看破坏剑化为的幽影就要对他穿胸而过,佣兵仿佛早有所料般一跃而起。犹如轻盈的猎豹踩踏于剑锋之上,利用身体的重量连带下坠的冲击令其重砸在地。
扬起的沙尘瞬间模糊了安吉尔的视野。
在黑发1st当机立断决定弃剑后退的一瞬间,对手的身影随即破沙而出,骤然一记鞭腿甩向他颈侧。
安吉尔迅速抬手,五指铁钳似的抓住对方脚踝。但这还没完!
克劳德被拖拽而起后,竟然在半空中凭借他强韧的腰腹力量,拧腰一转。另一条长腿随之甩出,缠住安吉尔的脖颈。
用充满弹性的结实大腿,给人来了一记令人窒息的大腿绞杀。
轰隆,两人一同重重摔倒在沙地里。
安吉尔喘息着、挣扎着,握住对手双腿的手指青筋暴起,试图将之掰开。但黑发特种兵始终用力紧绷着自己,把人死死陷在里面。
局面顿时陷入一场无声的僵持。
两人都已经差不多精疲力尽,气喘吁吁。
当安吉尔挣扎的力量因为大脑缺氧逐渐减弱。克劳德这才能够分出精力,仔细观察这位在众人口中消失了6年,再度出现后却身处敌人一方的战士。
对方面无表情,瞳孔失焦,没有丝毫情绪的无机质眼神仿佛一块污浊的黑色玻璃。
他简直像是一尊被挖空灵魂的人偶。与6年前他们共同面对杰诺瓦“大群”,为克劳德开辟道路时,那副可靠坚毅的模样完全不同。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一直维持静默状态的扎克斯终于开口。
他艰涩地咽了一口唾沫:“这位就是那个‘安吉尔·修雷’吗?没想到,他竟然也站在了杰诺瓦一方。”
克劳德可以明显感受到,他年轻的朋友在亲眼目睹曾经偶像与杰诺瓦联手后的失望与幻灭的情绪。
“不。”克劳德盯着那空壳般的眼睛,摇头否定道,“他应该不是自愿的。”
就在克劳德思索着能对安吉尔说点什么、尝试唤醒对方时,一道柔和、低沉,如毒蛇嘶嘶的声音突然在佣兵耳边响起。
“他听不见你说什么……别白费力气,这些劣化种只会接收我的指令。”
仿佛一尾蝮蛇紧贴着佣兵后背,冰冷鳞片沿着他光裸的脊椎蜿蜒攀爬。近到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对方吹拂于后颈绒毛上的呼吸。
就在克劳德微微失神之际,忽然感觉大腿一紧,那陷在腿肉间的手指再度用力,将之猛地分开。
下一秒,天旋地转,他被人抱摔在地。
克劳德后脑遭受重击,身体完全失去控住地瘫软在地,手指浸泡在自己的流出鲜血里,犹如濒死的野兽般侧躺在沙地间竭力维持胸膛的起伏。
他感觉自己在挣扎,但是肢体抽搐不听使唤。随即手腕一紧,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麻布口袋般被人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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