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突然……”质问的话语刚刚出口,便猛地哽住。克劳德发觉到事情的不对——那条本该稳定有力的手臂,竟然在他掌心里克制不住地手指颤抖,肌肉抽搐。
他猛的抬头看向萨菲罗斯,很多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随着手臂的异常一同暴露出来。尽管对方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克劳德能够清晰捕捉到细密汗水不断渗出,将那张冷淡的面孔弄得脆弱湿滑。
在察觉到克劳德的观察后,对方迅速扭开面孔,半闭着眼睛,用被冷汗打湿的稠密睫羽藏匿起眼神,色浅的嘴唇没有一丝弧度。只暴露给佣兵仿佛在压抑忍耐着什么而用力收紧的下颌,甚至由于太过用力,拉扯修长脖颈下绷直的骨脉一同颤颤微动。
——这很不可思议,萨菲罗斯从未在他面前展露过如此脆弱的模样!
就在克劳德被自己所目睹的一切怔住的片刻,原本优雅舒展的黑翼开始猛烈抖动。就这么短短十几秒的时间,萨菲罗斯甚至已经无法维持自己羽翼的稳定。
克劳德用力咬住口腔内侧,用疼痛的刺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他在检查与摸索中迅速发现了没进萨菲腹部的空掉的针管,而那根针管正掌握在五根幼细的手指中。
“丹泽尔……”一股冰冻般的悚然感自人后脊流淌,克劳德死死盯着蜷缩在他怀里的男孩的发心,从来没有那一刻觉得对方如此陌生。
“哎呀呀,不小心被发现了。”某个怪物使用着男孩的喉舌,甜蜜说道。一双如饥饿蛇蟒般的森冷绿眼自人胸肋下抬起,与佣兵对视,“夜晚,我的兄长们。”
“你们该不会以为这是某个俗套的电影剧本,我要给主角预留三五天时间,等待主角们周密筹谋,做足准备后,再开启我们之间的最终决战吧?”
阴魂不散的杰诺瓦子体将他那甜蜜又恶毒的目光投向萨菲罗斯:“你审讯我的时候,就真该直接同化我,吃掉我的脑子,分解我的记忆。这样一来你就会发现,得到进化的不只是你,我亲爱的长兄。”
“你以为你治愈了这个孩子?不,你只是吸收了他身上属于母亲的那一部分污染。而由我亲手种下的那一部分,被我上了一把锁……哪怕你是‘核心’,也没办法聚合。”
他大笑着松开对于丹泽尔的操纵,任由男孩抽搐呻吟着瘫软在克劳德怀里。
观察到那不祥的绿色自男孩瞳中彻底褪去,克劳德皱紧眉头。他想也没想地伸手搂住萨菲罗斯,凑近贴住对方额头,闭上双眼,令自己的精神流动过去,试图连接上对方感官,以弄清对方正在承受着什么,并帮助对方分摊痛苦。
然而精神丝线刚刚缠上对方,就被无情掐断。
同时萨菲罗斯没给他任何的说话的机会,直接将他朝着远方用力抛开。
这一下来的非常突然。
当克劳德自黑翼的庇护下脱离,冰冷雨水打湿面颊,惊讶的表情才刚刚自他脸上展开。
但哪怕他强忍着眼球的刺痛在连绵雨幕中张大双眼,也没能从那道离他越来越远的身影上截取到丝毫信息。
只能徒劳地看着那道张开黑翼悬停半空的身影在滂沱大雨中模糊成一道看不清的轮廓。而自己只能独自向下坠落。
下一秒,异变陡然发生——
风声,雨声,雷鸣,连带神罗的炮火都从耳边骤然消失,就好似这一片天地突然被抽成了真空。
克劳德顿时感觉心脏与呼吸齐齐一沉,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正在头顶凝聚,化为五根冰冷手指紧紧攥住他的心脏。
接着铺天盖地的阴云涌动起来,犹如倒悬的深海要将世界淹没。而在这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黑暗中,不见一丝异动,也不闻一丝风啸,厚重的云层倏然被一道白光贯穿。
克劳德来不及理解那是什么,就被紧随而至强烈冲击波所击倒。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列高速狂飙的火车正面撞击,并猛地坠落于百米开外的某处屋顶。只来得及蜷身将丹泽尔保护在怀里,他的身体就在溅起的泥浆与破烂花盆间翻滚出数十米距离,直至撞进墙面砸出蛛网般的裂痕。
然而,这还没完!
剧烈的冲击波像是山崩海啸自白光坠落的源点向外扩散,滂沱大雨竟被一荡而空。冰冷的雨滴被巨大的动能裹挟着化为子弹飞流削飞水泥击穿墙体,在周围的楼体上千疮百孔。翻涌的泥浪将地面拱开,无数断裂钢筋与管道如标枪般从地底戳出,将停靠的车辆无情挑穿。
眼看着周围的建筑犹如多米诺骨牌般倾倒于眼前,克劳德几乎是以用流血的手指死死扣进墙缝的方式,来逼迫着自己起身行动。他感觉自己至少裂开了一根肋骨,每一次呼吸引发的胸腔扩张都令他感到火烧般的疼痛。
但他来不及处理这种无足轻重的问题,将丹泽尔挟于臂弯,一路跌跌撞撞地冲出天台,借助楼体的高低落差纵跃攀爬,直至捱到白光消失,地震停歇。
此刻狼狈不堪的佣兵与他怀里的男孩,正勉强落脚于一座呈60度倾斜的半塌水塔上。
克劳德放下丹泽尔,来不及让身体得到休息,他抬头仰望夜空,目光急切在高空中寻找着什么。
然而此时此刻,夜空中哪里还有萨菲罗斯的身影。
甚至就连密集的雨丝都因为那阵冲击被涤荡一空,云层破开的骇人空洞笼罩在头顶久久不散,一束瓦蓝色的月光从那空洞投下,仿佛是一双冰冷的眼睛注视于大地。
而被这束月光照射之处,方圆数里的街道与贫民窟聚落仿佛被一瞬间推平了般消失殆尽,只余一座朝着地心塌陷近50米深的骇人空洞。烈火焚烧,污水乱流,整片地面仿佛被分成切割般层层塌陷,形成一处通往地心的通道。
而在这地心深处,克劳德终于发现了造成现在这副地狱景象的罪魁祸首以及自己所要寻找的身影——
一根长50米,直径10厘米的似钢钉似长枪的物体深深没入地面。泛着冰冷光泽不知运用何种金属材质的枪身因自天空坠落,而与大气摩擦烧得通红,炙烤得周围空气微微扭曲,飘来的雨丝尚未能接触枪身就被瞬间蒸发。
而那自天空坠落的天使,此刻被洞穿胸口,羽翼残破,犹如被钉于十字的吊人般悬于长枪之上。仿佛一件美丽的标本,又或是狩猎来战利品,被悬挂展示于整个世界眼中。
第50章
与此同时,高据圆盘中心的神罗大厦顶层,卡达裘侧身倚靠在落地窗前。他依旧穿着被监禁时那身单薄惨白的拘束服,但却并不因此感觉到寒冷。
他在亢奋、在燥热,森冷绿眸微微眯起,定定凝视着远方雨云破开的巨型空洞,以及其所覆盖之下染透夜空的大火。
光是想到那桀骜不驯的长兄被他成功偷袭注射入药剂时脸上所流露的表情,他浑身上下就如过电般战栗不已。
而当目睹对方被从天而降的长枪命中胸口打落天空的那一个瞬间,他得承认——他几乎要为此而高潮了。
卡达裘低低地笑了两声,然后离开窗边,步入房间。
此刻这间曾专供总裁与公司高层们使用的会议室被装点得像是大学生的派对现场,大量高热量的汉堡、竖条与碳酸饮料被随意地摆放在华贵的实木长桌上。同时一只临时组建的摇滚乐队,笨拙摆弄着贝斯与萨克斯管为这场派对伴乐。
但他们低劣无比的演奏水平并未令卡达裘败兴,他甚至打着拍子,跟着哼唱。
“I'm a pain dealer,I'm a faith healer,I'm a soul stealer,and I'm coming for you.”(我是个痛苦贩卖商,我是个信仰治疗师,我是个盗走灵魂的窃贼,而我为你而来。)
不得不说,比起伴奏的呕哑嘲哳,卡达裘本人唱得实在不错。在这个对于全体杰诺瓦们都值得庆祝的愉快时刻,他精心挑选出了这首《Cold Blood》作为亲手埋葬他那亲爱兄长时为其献上的悼乐。
“Oooh-ooh-ooh——我为你而来,萨菲罗斯♪~”
卡达裘肢体松弛,两臂摇摆,掂动着轻快的步子,随着乐曲节奏在房间里舞蹈旋转。
当他的手臂随意搭落在乐队中的沙鼓手肩头,对方肚皮间那堆丰腴脂肪顿时吓得抖动了一下。
原宇宙开发部的帕尔默主管紧张地抓住差点儿脱手的沙鼓,在对方那双泛着森冷绿光的蛇瞳的注视下,用力吞咽了一口唾沫。但很快发现对方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只是随手拍了他一下肩膀,然后转身坐入原本属于神罗总裁的沙发。
此刻仔细看去,原来这只临时组建的摇滚乐队竟然全都是熟人,帕尔默、里维,甚至就连早已背叛公司的史卡蕾特和海德格都齐聚一堂。
说真的,自从老总裁去世后,神罗公司已经很久没有如此主管齐聚的盛况。
而这些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的权贵们,此刻却在一名外星异种的威胁下,老老实实地为演奏乐器供其取乐。
而他们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羞辱。
因为在他们身后,一双双在黑暗中翻涌着不祥绿色的视线,正冷冰冰地钉于其后背。那是一群训练有素、荷枪实弹,但被杰诺瓦深度感染的特种兵。他们的存在令这群昔日意气风发的阁下们僵硬犹如提线木偶。
尽管在乐器上没有任何天分的神罗主管们已经足够卖力,但他们那机械化的动作与毫无情绪的演奏并不能令杰诺瓦子体感到满意。
他懒洋洋地将双腿交叠着搭于桌面,拍了拍巴掌,呵斥道:“开心点儿,诸位,这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时刻,毕竟我们杰诺瓦与人类共同的敌人萨菲罗斯,已经像是待宰的羔羊被我们架上的烤架……你那是什么表情,里维主管?你似乎不太赞同我的说法?”
被点到名字的里维主管微微颤抖了一下,手里的提琴顿时拉出一道刺耳的长音。尽管他表情紧张,但依然沉着开口:“我确实不太赞同您的‘共同目标’这一说法,阁下。我们对于萨菲罗斯并未抱有敌意。”
“噢?对于萨菲罗斯没有敌意?”卡达裘嗤笑着抬手示意对方看向自己身后的投影屏幕,“那请问这玩意儿算是什么?”
黑暗中散发着幽蓝荧光的巨幕正播放着距离地表一千六百公里外的太空画面,一颗环绕星球运行的近地卫星正在缓缓收起犹如方尖碑似的发射轨道。
“以近地卫星为炮台,从数千公里外太空对地表投射枪型兵器,利用被星球引力捕获后获得的巨大动能,实现对单个目标进行精准打击……简直就像是神话传说中的朗基努斯之枪。”
“按照这颗星球目前的科技水平,哪怕是你们神罗要制造这种体量的太空兵器也绝非易事。你们筹谋了多久?八年,还是十年?这段时间里我们杰诺瓦可没有搞出什么惹人注意的大动静……”
“所以,诸位能否告诉我,这东西被设计之初是用来对抗何人?”
神罗乐队无人胆敢吱声。
当然,卡达裘也并不指望这些提线木偶能够给与他什么有意思的答案。
因此,他眯起绿眼,目光直接越过这群只配组成三流乐队的废物,投射向长桌尽头与他正面对坐的路法斯·神罗。
年轻的总裁此时形单影只。除了曾、路德、雷诺三名心腹外,其他“拱卫”在他身侧的特种兵全都是些被深度感染的傀儡。
杰诺瓦子体将这座原本属于他的大厦化为囚禁他的牢笼。
而当前这种鸠占鹊巢局面的发生,距离那场为他们获取大量情报的审讯过去仅仅不到3个小时。
※※※
——现在,让我们把时间拨转回至3小时之前。
当审讯结束,两位兄长的脚步没有丝毫留恋地消失在门外。这让卡达裘不禁为他们的无情轻佻地吹了一声口哨,然后下一秒他就被蒙上眼睛,架住胳膊。
尽管他表现得异常顺从且配合,全程没有丝毫挣扎,但他依旧获得了十分粗鲁地对待。他被人在腹部来了一拳,然后几乎像是麻布口袋般被粗暴地拖拽固定于钢架床上。
当特种兵们用坚韧皮革将杰诺瓦子体的身体与四肢捆绑得结结实实,并再三确认其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后,他们勾肩搭背地离开,同时伴以下班去哪家酒吧消遣的谈笑,把俘虏独自一人丢弃在无光无声的禁闭室中。
黑暗中,卡达裘耐心地等待。当他感觉无聊时,会以默数自己的心跳方式来计算这段乏味且漫长的等待时间。
当他默数到第10800 秒时,“哐当”一声,禁闭室的大门再度打开。一双硬底皮靴碰撞着地板,不紧不慢地步入这处黑暗阴冷的空间。
哪怕被蒙住眼睛剥夺了视力,卡达裘依然能够立马在脑海里勾勒出这双皮靴主人的具体形象。250磅,198cm,40多岁,且拥有浓重体毛、刀疤浓眉与一身经过魔鬼训练的肌肉的魁梧男性——自他被俘以来,同他在这间禁闭室内消遣了不少时间的神罗审讯专家“红鳄鱼”。
哈,这并非因为杰诺瓦子体突然进化出了什么类似雷达扫描的特殊能力,而仅仅是因为通过这一天一夜的相处,他俩差不多已经是老熟人了。
拜其所赐,在仅仅24小时不到的时间里,以及身体被注射了提升感官敏感度药物的情况下,他有幸体验了鞭挞、电击、窒息等种种摧残肉体的手段。
或许其他囚犯会因这样折磨而感到恐惧与憎恨,但卡达裘没有。甚至于他正期待着对方的到来。
束缚被剥离,锁链被解开。
卡达裘在肢体获得释放后,伸手摘下眼罩。他活动着肩膀与胳膊,僵硬的关节在安静空气里咔咔作响。同时眯起眼睛,适应着猛然变得明亮的光线。
等待长期束缚的身体终于获得舒适后,他回坐于钢架床上,姿态随性得仿佛他才是这间禁闭室的主人。
而红鳄鱼在他面前静默肃立,而那双棕色的眼眸此刻已被幽绿所代替。
两人一站一坐地对视片刻,然后同时微笑起来,彼此嘴角勾起的弧度如尺量般精准。
卡达裘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对于“自己”的抱怨:“虽然这是计划的一部分。但不得不说,你对我下手过狠了。现在我的后背还有一小块皮肤没能长全。”
“红鳄鱼”:“不这样做的话,我怎么能够堂而皇之地获取你的血液与身体组织,用以在神罗内部传播感染?”
说着,他提来一把椅子,在卡达裘对面入座。他行走的姿态,说话的神情活脱脱就是另一个杰诺瓦子体。若非外貌不同,两人简直就如临镜照影一般。
“我们的计划能够施行得如此顺利,还得感谢神罗提供的高品质员工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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