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失措的眼神与皮卡里的众人一一对接,克劳德逐渐意识到自己最大的秘密似乎已经全然暴露于这群朋友面前。
他顿时被一种惊惶的情绪捉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一切,下意识想要抬起手臂阻挡大家对于自己的注视。
前排传来巴雷特的冷哼:“别遮了,另一个‘克劳德·斯特莱夫’。”
“你以为你露出的马脚还少吗?我们的首领阁下对于所有人都不冷不热,唯独对小克劳德的偏爱有目共睹。”
“说句老实话,在了解到你们竟是同一人后,在你离开的六年时间里,萨菲竟没有把小克劳德当成你的替代品,我都要对他的道德感表示惊讶了。”
“当然,这些都只是间接证据。最重要的直接证据还要托我们聪明美丽的爱丽丝小姐的福。”
在被巴雷特点到名字时,扎着高马尾的金棕发女孩冲克劳德甜甜地微笑了一下。
“我们早就从神罗的那头黑毛小狗口中套出了你的全名……啧,那小子的酒量实在不行。”
“金发,蓝眼以及相似的身材与嗓音,这些都可以说是巧合,但‘克劳德·斯特莱夫’。”雪崩副手再一次在舌尖玩味着这个名字,“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
说着,他转身回头,手指勾下墨镜,用那双深色的眼睛定定凝视着佣兵。
“安心吧,我们不会要求你解释,也不会追问你的秘密,我们并不在乎那些。”
“你救过蒂法与小克劳德,你替我、文森特与爱丽丝向神罗报了仇,现在你又要为萨菲、为星球对抗那群外星杂种。”
“所以,我们只需要知道你是我们的同伴,是我们的战友。你曾为我们而死,又为我们复活,你是我们最珍贵的朋友——克劳德·斯特莱夫。”
※※※
皮卡内的空气突然变得安静。巴雷特装模作样地咒骂几声屁股后头紧追不舍的追兵,以掩饰自己对于刚才那通肉麻剖白的不自然。
他颇为忐忑地等待着佣兵的回应——最好对方马上张开手臂,给他来个强有力的拥抱,然后他们就能大笑着将所有尴尬都消融于这一个拥抱当中——然而,他们的大克劳德朋友始终没有任何想要开口的意思。
这种回避的态度几乎令巴雷特有些恼羞成怒:“小克劳德长大后怎么成了你这么个婆婆妈妈的样子?”
他单手握着方向,骂骂咧咧回头,以为自己看到的会是一个不知所措的男人,或者一张努力保持冷漠的面孔。
但事实上,撞进他眼底的却是一个胆怯到不敢接受任何温暖的孩子,一个破碎到害怕再次被烫伤的灵魂。
这个伤痕累累的成年男人将脸埋进弯臂,像是妄图从一张皮质坐垫上寻求安全感般,十分努力且用力地将自己蜷缩起来。
他将面孔藏得非常严实,没人能够看到他的表情,就连紧挨着他的两个女孩也只能看到对方掐进臂膀的手指与微微抖动的肩头。
“尼布尔海姆……大火……他杀死了你,爱丽丝……遗忘之都……”
他叨念着一些所有人都听不懂的破碎单词,像是在喘息,又像是在啜泣,但又强硬无比地将所有哽咽与不堪都死死闷杀在臂弯里,以至于让自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因为我的原因,你们当中有人离开我……你们一次次地为我出生入死,而我却总是将灾祸带到你们身边……算我求你们,别再靠近我……”
“不是这样的,克劳德。”忽然,一道声音温柔地打断他。
落在肩头的掌心上的热意将佣兵从绝望到窒息的回忆拽回。克劳德抬头,对上蒂法的目光。少女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示意他看向身后。
此时,火光、硝烟与爆炸将身后道路淹没,地面的震荡与热流的冲击令亡命疾驰的皮卡仿佛行驶于风暴中心。透过后车玻璃,能够看到大量的神罗追兵在杰诺瓦们的驱使下,仿佛狩猎麋鹿的鬣狗对着他们衔尾撕咬。
而当他们冲过一道十字路口时,忽然两辆摩托分别从十字路口的拐角处冲出。
“只会逃跑的耗子们还有援兵?”
神罗特种兵们目睹此景,正想对仅仅只有两个援兵的雪崩组织发出嘲笑。
忽地铮然一声,一条泛着冰冷光泽的“丝线”自并行疾驰的摩托间拉起,震荡着雨水泥浆,并伴随两辆摩托的提速狂飙,犹如一线锋锐铡刀,将所有被他们包夹超过的车辆全都一分为二。
尽管这两名突然出现的骑士全都被面甲与紧身作战服包裹得一丝不露,但克劳德还是认出其中手持重剑的那个是扎克斯。
至于另一个,四肢修长,但身形单薄,戴着皮革手套的手中握着一柄类似正宗的细长太刀。
正当克劳德揣测起对方身份之际,忽然“轰隆”一声,一台绯红梦魇破墙而出。
碎石粉尘遮蔽视野,扎克斯反应不及,陡然一阵天旋地转。他连人带摩托被猛烈撞击在街边围墙上。伴随着刺耳的刮擦声,他被牢牢夹死于冰冷的机械与围墙之间。
见同伴落难,另一名骑士调转方向冲了回来。
他以倒塌的墙体为跳板,踩死油门冲向高空,然后放弃载具翻身后跃,手握太刀从天而降。
锐利的刀尖对准装甲引擎所在的部位,但这孩子显然是个新手。他力气不够,又没能找准焊接缝隙这种薄弱之处。
因此落下的太刀毫不意外地被厚重甲片弹开,而他本人也因未能站稳,被对手一个180度的甩尾飘移抛下车身。
但这孩子身上似乎拥有一种倔强的气质,哪怕狼狈落地翻滚了一阵亦未放弃。
他很快爬了起来,借力一个冲刺,将太刀成功插入绯红梦魇的外壳。
纵然动作有些生疏与狼狈,但克劳德还是认出那个招式,那是……地动?
佣兵不禁有些惊讶,与萨菲罗斯相伴多年,他对于对方的各种招式都烂熟于心。虽然这个瘦削的战士毫无疑问是个菜鸟、新手,各方面都差得很远,但一招一式充满了萨菲罗斯战斗时的既视感。
尽管他重新爬上顶棚,笨手笨脚地寻找装甲薄弱点用力劈砍,但最后还是靠与挣脱出来的扎克斯合力攻击,才终于将那台绯红梦魇给报废掉。
一身狼狈的扎克斯与年轻战士驾驶着摩托,像是护送羊群的牧羊犬般,一左一右与皮卡并行。
发现后座上的佣兵正看着自己,年轻战士摘下头盔,将一头蓬松金发与蔚蓝的眼珠暴露出来。
16岁的男孩扮酷似的冷着一张面孔,像是在模仿萨菲罗斯,又像是在模仿眼前这个成年的自己。他甚至试图在人面前表演杂技般挽了几个刀花,在差点儿失误地将太刀甩飞出去后,终于停止了这种为了掩饰尴尬而让事情变得更加尴尬的幼稚行为。
在成年自己的注视下,小克劳涨红了耳尖,有些无地自容地垂下眼睫。
他抿了抿唇,在不知道给自己做了多少个心理建设与深呼吸后,终是将在心底演练了无数次的话语,对这个成年的自己说了出来。
“这回换我来保护你了,克劳德。”
第52章
好样的,成功说出来了!小克劳德将手偷偷背在身后,为自己打气似的用力握了一下。此刻他的胸腔内仿佛关有一只振翅鼓噪小鸟,一股既振奋又忐忑的情绪在里边不停雀跃、碰撞。
为了表现自己的稳重可靠,男孩再度板正面孔,目视前方,拿出萨菲罗斯式的冷酷表情,装作将注意力全部集中于当前的护卫任务上。
但这份“专业”没能持续太久,就在他第三次拿眼角余光偷窥佣兵反应被当场抓住后彻底破功。
小鸟憋了又憋,实在忍不住地害羞发问:“那个,克劳德先生,我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吗?”
克劳德目光温柔地看着他:“不,你做得很好。”
男孩:“那您在看什么呢?”
克劳德:“我在看一束光。”
男孩微微一怔,抬头看上漆黑夜空,试图寻找克劳德先生口中的那一束光,但当然什么都没能找到。当他再想询问,却发现对方目光依旧长久地在自己脸上停留,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就是克劳德先生口中的那一束光。
圆润的眼蓝微微张大,他慌里慌张地将头偏转,只留给对方涨红的耳尖与脖颈,简直要让人害怕毛细血管要在那层薄薄的皮肤底下破裂。
“哈哈哈,别害羞嘛,我们的小小鸟。”巴雷特拍打方向盘,喇叭“滴滴”两声为小克劳德加油鼓劲,“被‘自己’夸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难道是认为这样显得自己太过自恋了?”
在雪崩组织里总是遭受大人们逗弄的小鸟立刻条件反射地炸毛:“才不是。”
“那就是感觉不错,再来一句?”
“才没有。”
“又或者夸得不够,还想续杯?”
“你好烦啊,巴雷特!”
一时之间周围充斥起快活的笑声,小克劳德面颊粉涨,想要对这群起哄他的人们一一抱怨回去。
这时候没有参与逗弄小鸟游戏的文森特突然注意到什么,猛地撑坐而起,对人发出低吼:“小心!”
但他的警告来迟一步,一道凶猛冲来的黑影仿佛猎食的鹰鹘,探出闪烁冰冷寒光的利爪,电弧闪烁的Dual Hound犹如一头真正的猎犬,猛地咬住小克劳德身下载具。
轰隆一声,摩托外甲碎裂的同时被撞飞出去,轮胎打滑着失控旋转滑,带着男孩一同滑行至后方被暴雨淹没的黑暗里。
造成这一切的猎手亦穷追不舍地一同扑入那黑暗中,扎克斯也调转车头,跟着冲了过去。
佣兵瞳孔收缩,手指攥紧车门打算跳车营救,但倏然一阵刺痛钻入眉心,战斗本能令他猛地偏头,一枚高速旋转的子弹擦过侧脸嵌进车身,在人颊边留下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隔着滂沱冷雨,放了一道冷枪的亚祖驾驶着摩托与皮卡并行。
他的目光没有看向克劳德,而是越过佣兵肩头凝视着被安全保护于其身后的萨菲罗斯。他像是毒蛇吐信般探出舌尖,舔舐过发热枪管上混合着雨水与生铁味道。
“还喜欢我们赠送的礼物吗?那是从我身上抽取出来的脊髓液,是我为你特别定制的小小惊喜。”
“告诉我,被‘饥荒细胞’一点点馋食身体的滋味,一定不错吧?”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奚落更多,就在一截陡然插出车门的刀锋逼迫下后退,与皮卡拉开一定距离。
然后“嘭”的一声,克劳德踹开车门,在巴雷特“对我老婆温柔点儿”的抱怨中探出上身,狂流的雨丝很快将人身躯打湿浇透。
亚祖眯起绿眼,阴扫视过佣兵沉静冷淡的面庞,被风雨勾勒出的长腿细腰以及衣物淋湿后沁出的斑驳暗红,最后滑向对方手里那柄三米多长、冷粹如弯月的兵器,属于萨菲罗斯的标志,太刀“正宗”。
“哈,你们两个背叛母亲的家伙,还真是一心同体。”
话音落下,杰诺瓦子体立刻举枪,冷蔑微勾的嘴角肆意嘲笑着对方不该逼他拉开距离。无法近身的情况下,还有什么武器能比一枚高爆子弹更具威力?
然而下一秒,一道尖锐白光刺痛了眼睛,他看到对方将手中太刀毫不犹豫地甩向自己。
亚祖侧头避开飞来的刀尖。
对面佣兵身影霎时消失,再度出现时已经贴近到杰诺瓦子体面前。他一把抓住从即将与之擦身而过的正宗,反手划向对方脖颈。
亚祖收臂竖枪,刃枪自下而上穿出,及时格挡这致命一击。
杰诺瓦子体勾起唇角,刚想开口继续嘲讽,但未料佣兵握紧的左拳已然蓄势待发,接着狠狠一拳击中他的左脸。
这一拳挨得结结实实,“咔嚓”一声,坚硬的面罩自遭受重击的位置处凹陷碎裂。
亚祖捂住流血的面孔痛苦嘶吼,高速疾驰的摩托在失去控制后猛地翻倒,溅起一地碎石泥浆。
克劳德随同对方一同落地。他滑行过程中,反身压制住亚祖,用膝盖与臂肘将对方死死控制在身下。
破碎的面甲在挣扎中四分五裂,将杰诺瓦子体隐藏其下的秘密彻底暴露——美丽的银发脱落殆尽,裸露的头皮上尽是凹凸不平的疤痕。他瘦到脱相,鼻梁塌陷,颧骨高耸。皮肤像是包裹木乃伊的亚麻般惨白失血,甚至部分呈现出完全坏死的黑紫色。
对方完全失去了原有的健康与俊美,就仿佛像是一个经历了各种生化治疗与难以想象折磨的癌症病人。
如此近距离的视觉冲击令克劳德的大脑空白了一瞬。他实难想象对方到底做了什么,能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然而就在佣兵失神的这一瞬间,另一名敌人已从背后冲了过来。
罗兹就像是头发癫的狂犬,暴怒的公牛,驾驶着身下被钢丝缠住的摩托,蛮横地拖行着妄图牵扯住他的小鸟与黑狗,朝着他眼底的唯一目标冲锋而来。
眼见佣兵转身举刀回迎,他冷笑一声,松开把手,借助摩托的冲击力高高跃起,在雨光与雷光的照耀下引臂蓄力。Dual Hound启动如千鸟齐鸣,仿佛将整片雨夜中的雷霆与电光全都牵引在这一记重拳之上。
轰!拳头结结实实地砸中正宗刀脊,瞬间释放的高压电流犹如银蛇狂舞,以两人为源点溅射四散。
克劳德整个人被麻痹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捞起亚祖后扬长而去。而扎克斯与小克劳德也因为钢丝绷断被对方远远甩开。
克劳德挣脱麻痹,打算紧追而去。但他刚要起步,就被不听使唤的双腿与刀身过长的正宗联手绊了一个踉跄。
“别追了,当心是陷阱。”
身后传来文森特的声音,然后他被人握住手臂,重新拽回皮卡。
克劳德登上车辆,坐回后座,放下手里的太刀,先是检查了一番萨菲罗斯的情况。见没有太大问题,他放松身体,抱臂垂眸,认真思考起亚祖毁容的原因。
线索缺乏的情况下,佣兵自然没能思考出任何结果。当他因为身体的伤痛疲劳与车辆的颠簸有些昏昏沉沉之际,忽然感觉肩头一重,是萨菲罗斯斜靠在了他身上。
冰凉的指尖顺着手腕摸索上,将他的右手牢牢握住。克劳德不由得紧张起来,担心这家伙再来一次类似之前“触摸心脏”刺激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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