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信祯怎么不知道外面天气,所有帐篷里,白远山的帐篷最热。外面士兵进来,还得脱层铠甲。这在行军路上,属实是特例。严信祯也不相信每天生机满满的夫人,也有一天病倒。寄回去的书信没有告诉申陌这件事。
边关的大夫替白远山诊断,结论大同小异。夫人十多年前落水,导致今天身体不好。但为什么现在发病,没有确切说法,可能以前夫人年轻。
听到最后的诊断,严信祯差点要骂老匹夫。算上过年的五年,白远山才二十一,二十一就不年轻了吗?他都快到而立之年了。
也许边关的大夫有限。严信祯也想赶回京城,赶紧拿下帝位,把劳什子皇帝甩给申陌做,他去给白远山找更好的大夫。当年只是落水,还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都可以把身体调养回来。
白远山倚靠上严信祯,调整调整坐姿,闭上眼,像假寐一会。
“今天做什么梦?”严信祯挑起话题,笑逗道。
白远山闭着眼说话,淡然道:“很多啊,又记不清。可能梦到你发牢骚,申陌练字。后面……很平淡吧。”白远山没把后面的梦说出来,他梦到自己也有一天死了,沉眠在墓底,像只孤魂野鬼困在另一个世界,看到严信祯郁郁不得志,守在边关白发早生;申陌蹉跎掉剩下一辈子,三十五而亡,继任的皇帝不信任严信祯,把严信祯的兵换了一批又一批,就是不让他发挥全部实力。
每个人被困在小说外的结局,苦而复苦,想要超脱掉故事。
“所以你要嫁过来,嫁给我们。”
严信祯笑道。他故意给白远山讲笑话,“每天你一边管我,一边看他。还得轮流排班,每人不能少日子。迟早有天你烦透了,抓起包袱打地洞钻了。”
第五十七章
白远山被气笑,抻起被边盖上脖子,敷衍道:“排排,上二休五,我都想好了。”
“才两天——”严信祯拉长音,摸到白远山被子里胳膊,狠狠抓了把,责怪道,“上六休一才好,每次隔一天休息,肯定能躺过来的。”
白远山瞄起眼神,含怪不语,但从严信祯身上滑下来,要躺进床里。严信祯抓着胳膊不放,一块载进深厚的被窝里。不一会,帐内翻搅,云雨布下。
*
京城传递回情报,静王被软禁在府邸,朝中怨言颇深。
太子党羽控诉静王抗旨,南江官员则上旨放人。为了个嫁娶之事,耽误朝政,简直是因小失大。太子没有理会劝谏,反而把上谏的官员全部贬谪,发配到偏远地方。顶上他们位置的l都是临时选出,仓促上人。申陌的“静王”封号也一并收回,彻底关押在府邸,沦回“七皇子”称呼。
若有风波外的官员评判,定会说句“七皇子完了”。封号被夺,软禁府中,亲信全都下台。这要是好点结局,软禁一辈子罢了,要是不好,可能哪天送来毒酒,赐白绫上吊。
边疆稍平,北蛮停下了入侵的攻势。太子不知道严信祯动向,可边疆刚静,他就陷入了匪患的泥潭。他把申陌的亲信全拔了,留自己进入匪患,边关抓捕严信祯的兵力他又收不回,陷进了更大的陷阱。
他不相信严信祯和申陌联手,二人皆是皇子,又在意不同的地方,怎么可能帮对方。他们谁夺位,谁给谁好处,太子位居储君多年,不信有人能在这上面取得平衡。
风骑营连穿十城,攻破的城池立马夺掉传令兵,阻断京城知道消息。严信祯把九万兵力留在边关镇守,剩下的三万骑兵疾步奔向京城,沿城拿下要道,打通运送的直道。白远山回到稍暖的边关外,又寻到新的大夫,身体没有之前差。
严信祯回到前面的营部,白远山住在后方。快到京城时,白远山主动找上严信祯。
夺位兵变,在严信祯申陌书信里,已经谋划过全貌。太子的根基完全被打乱,北方南方,他都想吞并,却什么都做不到。这时候拿下帝位,可以迅速剿灭所有余党。之后的南江匪患,也能由申老将军代替,出兵剿灭。
几人都把夺位的叛乱谋划好,而有个地方多费力解决——是严信祯的生母,淑贵妃。
老皇帝逝去半月,太子生母将淑贵妃扣押在自己宫里。严信祯出逃五年,基本是有淑贵妃在宫里做人质。太子防严信祯打过来,给自己留个生路的活招,最后一块带淑贵妃逃。像一块保命的生死牌,项羽也知道煮刘邦的爹。
申陌打算让龙泉卫带兵闯后宫。前门打仗吸引走注意力,龙泉卫闯进复杂的深宫。皇宫暗门众多,是为皇帝逃命留用,每任新帝上位,会重新改变暗门布局。寻常士兵进去,真逮不着逃跑的皇帝,龙泉卫得分两拨,一拨找太子,另一拨找淑贵妃。
白远山找严信祯,便是为此事。他想去找淑贵妃。这是他知道的原书情节。但在原书里,淑贵妃没有被救回,太子兵败,在出逃路上手刃了严信祯生母。后来严信祯当皇帝,也有因为这个郁郁寡欢。
白远山想去救淑贵妃,原书的失败也无从告诉严信祯。而在主帐内,他也被严信祯拒绝。
严信祯放不了一颗心让白远山去。他直觉兵变复杂,可能顾不上身后,这和边关千军万马包围不一样,这是在针眼似的孔穿针引线,织成网,包罗住京城的猎物。他必须足够心无旁骛。严信祯将京城的书信带给白远山看,详细紧密的安排后,申陌留在书信,也叮嘱白远山不要出来。
第五十八章
深夜,京城外的风骑营破门而入。严信祯率兵直冲京城,皇宫最近的街道冒起凌乱的人影,家家户户紧闭门舍,不敢探出眼睛看兵马冲过。
五千的兵马驻扎在城墙,白远山站在城垛里,不久看到皇宫方向亮起火光。遥远的嘶鸣声像穿破的箭,丝丝缕缕传到耳边。白远山一直站在垛口里,看深夜掩埋的宫墙。火光从正午门烧到前武门,初春的凉风吹破悬挂的旗帜,黑边红旗在白远山耳边如铁铎鸣响。
“咳咳——”
白远山忽然捂下口,扶在冰冷的石墙上,弯腰。
照管的侍卫连忙凑近,紧张劝白远山回去。
白远山摇摇头,咳过两声后,重新扶直身子。今天已经吃过药,应该没什么问题。他也不信自己撑不过今天,十多年前落水,能伤到什么。一直没发病迹象,却在最近一年赶上。想他在现代,二十一岁还上大三。
大三……他离现代,已经过了十五年。
前武门不久攻破,但皇宫外的军队迅速被调集,太子的军营冲进京城、皇宫,迅速包围上兵变的严信祯。白远山听到城墙下开战声,身边的侍卫连忙护送白远山蹲下,躲进城墙里。厮杀声震耳欲聋,马蹄震动厚二十米的城墙,守卫的将领纷纷出去迎战。白远山进到城墙内部粮洞,士兵把粮食袋子堆一起,堆成简单的桌子。京城的防守图便摆在上面。
城墙易守难攻,士兵阻拦支援的骑兵,也不在话下。
探子定时从墙垛里回来,汇报给粮洞内副将,王爷和七殿下在哪。
一切和计划里一样,皇宫的溃败肉眼可见。等到清晨,便能彻底完成。白远山没有见到真正的原文,却好像看到新的一面,作者笔下压抑的申陌、放纵的严信祯。申陌看到位高权重的宁王,百官殷勤。是先想到欣赏、喜欢吗?不是,是羡慕嫉妒——
凭什么他坐烂在屈辱的命运,凭什么他的弟弟养母枉死而去……
他更想接近严信祯的权力,乃至承受过去一般的虐待。
白远山忽而胸痛,下意识捂住嘴,但没堵住喉咙涌上的血腥,副将看见白远山指间渗出的血,震惊一声,连忙喊大夫过来。近侧的侍卫也被夫人呕出的血吓住,端水的手冒汗,另一个人递过来棉布,颤巍巍送白远山擦嘴。
大夫很快过来,药箱顾不上放,直接压在地图上,然后捏住白远山手腕。
不到片刻,大夫松开手,急的哎呦哎呦叫:“夫人什么时候加重的病,怎么身子越来越凉了?”
“胡说八道!”副将一脚冲过来,提起大夫衣领,急的找不到理,破口道,“这不比边关冷,怎么还凉了。等王爷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
大夫心道碰上煞气,不敢再说白远山病情,自己给自己掌嘴,骂自己。
“别……别打……”白远山接过棉布,擦住嘴,轻声喊大夫停下。
掌嘴的大夫立马停住,同副将齐看向白远山。白远山扶直身子,手心撑在垒起的麻布粮袋上,感知越来越冷,好像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力气。白远山料想到最荒唐的可能,他可能快到时间了,小说的剧情走向终点,某种意识需要他走了。他本来就问过自己问题,为什么熟悉京城的布防图,为什么逢虞山熟悉他。
他可能待过这个世界。但那是什么时候事?
白远山擦干净嘴,重新问副将,声音凝起点力气,“淑贵妃回来了吗?”
副将愣了愣,接着摇摇头,回答:“没有。”
白远山皱眉,算了下从皇宫到城墙的时间,应该到了。但要按照书里的太子逃跑,这时候应该挟持淑贵妃窜到京城北方郊外。
两队龙泉卫分开,分别追捕太子和寻找淑贵妃。如果淑贵妃那一路覆灭,那追捕太子的一路肯定不知道,还在找太子呢。
白远山心知等不了了,立马叫副将带上人马,跟他去京城的北郊外。副将先不肯,要去他自己去,可被白远山句质问,你知道皇帝跑哪去了吗,活活堵回来。副将只得带上白远山,又派去传令兵,找到七殿下或宁王。
太子仓促集结军队抵抗兵变,自己带不了多少人马,首要逃到西山郡守。白远山就要在太子跑之前,劫持太子,否则会如原文兵败绝望,亲自手刃淑贵妃。
浮沫似的白光跃上群山黑野,青黛色的山峦隐隐露出白天之前。三十个骑兵跟随白远山,白远山在龙泉卫时,经常由他们在郊外走动。因此找到北郊的小路不难,他抬眸看眼快明的天色,加紧马鞭,枣红马踏出擂鼓声,钻破重密的丛林。
鱼白的天际微微泛光,凉气吸进地底,树叶沾过的露水洒在甲边。
太子狼狈拖着几十人马,马屁股尾巴扫着后面跟着的妇人。四五年里,淑贵妃完全脱掉精养的荣华,白发掺杂,眉尾长出凌乱的杂毛。一群从皇宫暗道逃出的人马不敢有片刻喘息,急匆匆往西山郡赶。带的马不够,唯一的车厢拉着金钗绣履的皇后,两箱的珠宝。被拿来保命的淑贵妃只能跟在马尾巴后,徒步走过十几里的路。
“皇上,快到了——”
箭声穿过,倏然刺穿说话的侍卫。太子的脸边洒了一面热血,愣了半晌,瞬间惊叫起来,附近的士兵连忙包围上,护住马车和皇上。太子第一时间想到追上来的严信祯,或者申陌,连忙提起身后妇人的头发,四周乱瞟,大喊道:“谁敢靠近,严信祯他母亲在这!”
马步声缓缓走出丛林,看向太子一队。
太子率先看到浓眉将领旁的青年,心神一震,接着,五年前杏花宴一幕浮上,瞬间明白许多。干裂的两片嘴巴撕开,太子恨得流血,又一咬牙,提紧马下女人头发。淑贵妃被折磨已久,拽起来时,双脚几乎快离地。
“白、景——是你唆使严信祯和申陌吧。”太子咬牙切齿,恨不饮血,“朕说不懂了,为什么两个不相干的人,能默契逼宫。是给你吗!”
太子倏地拔出佩剑,指向白景,恨骂道:“他们是给你打天下吗,啊?他们是听你话吗?朕做了十多年储君,也不如你一手好算盘,命得了严信祯,管得了严信辞,严家的天下,落你个外人手里!”
这是天大的冤枉!!
白远山从不上朝,也不训兵,和身边的侍卫客客气气,有时还帮忙打饭。哪门子皇帝一窍不通,还得寻思排班两老公时间。
可这太子一门心思挟持淑贵妃,拿淑贵妃发泄,白远山生怕太子急眼了,又演原文手刃贵妃。白远山推后副将,自己骑马走出来,用平生最大的笑意嘲讽太子,告诉他找错了人,笑道:“是啊,你找错了人。”
“他们一个手握兵权,一个手握朝堂,却都是我帐中人。”
第五十九章
帐中人,幕中客。太子百般讨伐的逆贼成一个下人之子内室,叫他好不愤恨。五六年前,他就该杀死白远山。可那时谁在意,谁看白远山都不信他造反。太子抓紧淑贵妃头发,手上紧绷,但暴怒的神情泄漏出他想法,他更恨平平无奇的白远山。
如果让他找男宠,他也看不上白远山。刁钻的精细活,捧吹的身娇体软,都在眼前青年找不到。放到太学的书生里,还像明朗俊俏的书生。古来龙阳,尤在意娈宠女相。
太子又狠狠抓一把手里头发,马前的妇人咬紧牙,硬是没吭声。
白远山望见淑贵妃痛苦,淑贵妃也抬眼对上白远山,凋零荣艳的美目一片漆灰,细叶眉长展,眼神乞求。她宁死也要争得自己儿子没有拖累。白远山垂淡下眸光,复而抬起,太子噗嗤一笑出声,硬抓着严信祯母亲贴上自己马后,大笑道:“今日朕不得杀逆贼,也要让逆贼尝剜心之痛!”
太子放下佩剑,横向淑贵妃脖前。
“杀掉贵妃,你痛的是边关宁王,与夺得皇位的人有什么关系!”白远山不乱,驾马逼向太子。太子倏地一惊,反没割破贵妃喉咙,拽着人往后退。整队人马渐渐往后,白远山骑着走向太子,神采怒斥,“看不住自己的兵,你才是最失败的!”
“住嘴!!”太子把剑划开,指向白远山,破声大吼。
白远山揪准机会,几乎以最快的速度,甚至没看清自己动作,一只离弦箭已飞出去。
太子瞬间中箭,下意识推开手里的女人。白远山急冲进敌营,太子周围的士兵纷纷砍刀而下,白远山副将急发箭掩护,但依旧有两三刀落到白远山身上。
白远山意识恍惚,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手脚冰凉里一把抓起淑贵妃,与之配合默契的枣红马抬蹄喝住砍劈的士兵。他紧拽住淑贵妃,勒马冲回。
士兵被马吓住瞬,太子醒悟了过来,抬剑要砍断马腿。然而,他挥手一刻,又一只箭矢射中他,整个人滚下高马,踩进凌乱的马蹄声。
箭雨骤发,密无虚席,纷纷避开白远山位置,射向慌乱的人马。
惊叫声、逃跑声、喝退声传在白远山冲出的背后。白远山捞着淑贵妃,冲出几米远后,箭声骤停,前方兵马遥遥喊了几声“七殿下!”“王爷!”
白远山听到声响,没有抬头看前面,撑着精神,缓缓放下淑贵妃。淑贵妃一站到地上,先惊喜地望望前面冲来的儿子,后转头,担忧地看向马上的白远山。淑贵妃没有走近对面人马,伸起手,轻拍了下白远山小臂,安慰已经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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