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瑾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这才发觉自己刮蹭到了裴珩的鼻尖。
西斜的月光夹带着几缕清晨曙光,照进他们中间,将对方的脸都看得一清二楚。
两人默然对视着,又无言片刻。
谢瑾稍稍往后挪开了点距离,才想起来问:“皇上的确良苦用心,既是为了大雍将士筹谋,那又为何事先不肯将计划透露于我?皇上可是,对我有什么顾虑么?”
唯独只有这一点,谢瑾没想明白。
这计划若是提前让自己知道,或许他还能帮忙从中周旋,以免有什么疏漏之处。
裴珩面色稍僵,侧过头避开了那缕直白的月光,深吸一口气,半分犹豫地说:“这盘局中,朕毕竟要跟别的女人假意勾搭相好,逢场作戏,怕……”
“怕什么?”谢瑾还是不明白,懵懂追问。
裴珩:“怕被你看不起。”
第59章 亲吻
与此同时, 云州与端州交界地带。
曾经的村落已被夷为平地,萧风中除了偶尔飞过几只孤雁,寥无人烟, 却隐隐弥漫着大战将临的紧张气氛。
雍军大营就驻扎离潼城隘口二十里之外的地方。
主将营帐中的争吵声越来越激烈。
“于将军, 短短三日, 北朔驻军就突袭我军左右翼及前锋部队数十次,末将们也按照您的命令只守不攻,如今却为何又要仓促进攻潼城?”
“是啊,两州的北朔军都是精锐强兵, 我们眼下哪有什么胜算?将军, 你这不是白白让将士们去送命吗!?”
军中禁酒, 可于震洲是个例外,大战之前他无酒不欢。
他张嘴倒尽了酒壶中最后两滴酒, 面带几分微醺, 又畅快地打了个酒嗝,就起身慵懒地去穿衣披甲:“如今他们对外轻敌自负,对内还军心不稳猜忌不休,还需要什么胜算?”
有副将反应过来:“难道, 真是那北朔公主要嫁给我们皇上?”
营帐众人一诧, 不由得对此纷纷议论。
“昨日密探来报,北朔军中的确是起了内讧,胡图赛在云州的旧部似乎都是谯丽公主党, 他们听说公主要下嫁大雍,就与主战的另一派将领起了争执——”
“竟有此事?!”
于震洲哈哈笑了起来:“你们猜不透, 北朔军定也猜不透!不过表面上的道理,再简单不过了,他们自诩是强国之军, 碾死我们如碾死蚂蚁,可若是能打,又何必突然将公主嫁过去?”
底下的将领这才恍然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这是一道攻心之术!
“可北朔朝廷为了稳定军心,定会有所行动,将军,我们是否要再观察看看?”
“谯丽公主人还在建康,只怕北朔王自己也摸不着头脑。所以还是要快,战场上的机会,稍纵即逝——”
于震洲说着,布满老茧的手轻松握起了那百斤重的长枪,“哐当”一声重重立于地面,激起尘土飞扬。
他脸上的醉意陡然一散,生出毅然杀意和决心:“这是军令,也是皇命。诸位兄弟,今夜这一战,是收复云州端州这两州北部的必经之战,亦是皇上费心筹谋为吾等争来的先机,所以只准胜,不准败!”
夜风呼啸,帐中的篝火噼里啪啦作响。
众将听到此处,也不禁一阵热血沸腾:“是——!”
-
翌日午后,战报就第一时间送入了陵阳殿。
两人此刻共坐在一张紫檀纹龙长凳上。
谢瑾看着裴珩凝重的神情,许久都没有说出半个字,心思渐渐发沉,也有些着急:“情况到底如何了?”
裴珩还是默然,似不知该从何说起。
“败了?伤亡很惨重么?”谢瑾极少见裴珩有如此反应,眉头紧锁,止不住要往坏处想:“难道,是于将军出了什么意外?”
裴珩又深沉地叹了口气,将那军报递给了谢瑾。
谢瑾忙拿起来看,就听得耳边迸出一声轻松的笑意:“赢了。”
“于震洲趁北朔军不得防备内乱之时,昨夜一举攻下了两州交界处的潼城。潼城是两州兵家的要塞,拿下此地,推平两州北部唾手可得,只剩下时间的问题。”
谢瑾这才舒出一口气,放下前线军报,又无奈瞥了眼裴珩:“幼稚。”
裴珩欣然领受了他的骂,心头快意,舒服惬意地往椅背后一躺:“北朔的消息没那么快到建康,等谯丽和乌兰达鲁反应过来时,两州战局已定,已经来不及了。而北朔王远在千里之外的大都,他定以为自己是丢了夫人又折兵,朕要是他,只怕都得气吐血了。皇兄,你说朕这一盘棋,下得如何?”
他抬起下巴看向谢瑾,作邀功之姿。
谢瑾心神微摇,稍偏过头去不看他,说:“嗯,是有些损。”
过了会儿,他还是抬起睫羽,淡淡赞许了句:“不过,皇上这盘棋做的确实漂亮。”
裴珩没想过他会真夸自己,喉结微紧,得意之情顿时被另一种难以言明的情愫盖过了。
忍耐憋屈那么久,才扬眉吐气换来这场胜仗,他便想趁兴和谢瑾做点庆祝的事。
于是裴珩心思一动,顺势往下道:“话说回来,皇兄前些日子是怎么教训朕来着?记得好像说什么……朕拿胡图赛这枚棋,只算计了自己的一桩婚事?”
谢瑾没想到他还记着这茬仇,微微蹙眉,坦白认错:“当日是我草率轻言了,皇上莫怪。”
“这就完了?你冤枉的可是当今皇上,换做别人,高低得判个死罪。”
谢瑾清冷的眼尾微微泛红:“……那要如何?”
裴珩盯着他薄得出血的皮,眉梢轻挑,故意问:“皇兄在想什么?”
谢瑾尴尬地咳了两声,便要起身,裴珩就一把去拉住了他的手,故作大度说:“朕没那么贪心,要不皇兄亲一下朕,就当是赔罪了。”
裴珩知谢瑾一直不太喜欢亲吻,他们之间虽有过好几次唇舌交缠,或是强迫,或是药物催动,可都不是他心甘情愿的,也算不上正儿八经的接吻。
“亲……?”
谢瑾微怔拧眉,果然有些犹豫。
裴珩手掌失落地滑落下来,勾住了他的指尖,又变了一番话术:“朕忍辱负重做了这么漂亮的局,为前线省了多少兵力,难道就不值得皇兄赏一次么?”
从威逼利诱到委屈示弱,软硬兼施。
“……好吧。”
谢瑾到底还是松了口,便动作僵硬地俯下身来,寻了个看起来不太逾矩的角度,要去碰裴珩的唇角。
可还未贴近,他的动作就被裴珩打断了。
裴珩实在不愿浪费这次机会,又事先确认:“皇兄知道,朕说的是哪种亲么?”
谢瑾眼皮泛红望着他,知道这次不好轻易敷衍,轻叹说:“嗯,现在知道了。”
他缓缓探出颈,微仰下颚,就用唇珠去轻贴住了裴珩的薄唇,然后含着他的唇瓣,动作轻柔地来回蹭了两下。
仅是这么两下,谢瑾的心就已狂跳不止,羞耻难耐。
可矢在弦上,他不得不进行下一步。
裴珩起初故意没怎么动,备足了耐心,任由着谢瑾主动撬开自己的牙关,然后缓慢地在自己的唇舌之间游走。
性子使然,谢瑾似乎连亲吻都要讲究礼数和规矩。
他那柔软湿润的舌尖体贴照顾到了裴珩的每一处,细密而均匀,温柔得又如春日间的甘霖——但始终解不了渴。
反而引得人口干舌燥,无意将彼此的爱欲无穷无尽地勾了出来,要将裴珩光天化日就拖入欲望的深渊之中。
“皇兄……”
裴珩原以为自己可以把持得住,难得趁谢瑾理亏,尽情享受他的“讨好”。
可最后还没等谢瑾主动退出,他就用大掌霸道搂过他的腰,非让他坐了上来,然后涌将五指嵌进他的发,激烈凶猛地反咬——
让这个吻无法再深。
两人暧昧浓烈的喘息如热浪汹涌,顿时斥满了整座宫殿。
……
谭瑛穿着紫色官服,正取了一沓刚理完的前朝公文来陵阳殿。
她却无意见到康怀寿站在殿外,便好奇唤了一声:“康太师?”
康怀寿黯然回神时,眉宇间的愁雾还未散开,也朝她一揖:“谭相。”
谭瑛笑着道:“康太师是来面见皇上么,怎么独自站在此处出神?”
“方才让人进去通报过了。”
康怀寿的气度依旧从容,可他眼翳发灰,面上的褶皱藏着晦暗不清的冷意:“不赶巧,皇上今日不便会见外臣。谭相也改日再来吧——”
第60章 春潮
谢瑾一直抗拒与裴珩亲吻, 无非是自己太过容易因此动情。
就如同眼前一般——
谢瑾被迫正面迎对着裴珩迷离宛如宝石的眼,又被那股炙热的气息裹缠到无可复加,云津吞咽交织间, 三魂六魄似乎都被置于云端边缘, 而后要被一并攫走了。
他很快败下阵来, 软弱无力地趴在裴珩的肩上,气喘吁吁。
裴珩就用结实有力的手臂地将他全身稍稍抬起,而后彻底放了下去,眉间刹那得以舒服享受地展开。
谢瑾的眉头却微微发颤, 不由拧得很紧。
裴珩没给他留余地, 他只能一动不动地趴在裴珩的肩上和耳边, 每声低吟都没有被浪费。
一切都是如此水到渠成。
此刻谢瑾这幅躯壳里只剩下真真切切的欲望,那是老师和圣贤书都不曾教过他的。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 从来只知圣人君子不该有这等淫靡之念。
他只能不合时宜地搬出正事, 要向裴珩进谏:“皇上,待于将军,将两州收复后……可否,让鲁家军从防御军……改为前锋, 自成一路, 进攻……”
“皇兄觉得……现在讨论这个,合适么?”
裴珩见他的身子都快化作烂泥了,还挣扎着肖想恢复那派清冷正经说正经事, 更是一阵心潮高涨。
于是他捏着他的下巴又疯狂地来回亲了许久,才含着他唇:“不过朕可以先听听……皇兄是想怎么个攻法?”
谢瑾不知为何说前朝之事, 反而会激得裴珩反应更大。
他也只得咬牙,用残存的几缕意志继续说道:“鲁家军,入了中原后, 反而……会有作战优势……可以云州……满州,再到洛州,到、到上京……”
他连字都快咬不清楚了,只能断断续续地择其重点说,也不知裴珩有没有听进去。
可不管有没有听进去,裴珩此刻都不会拒绝。
他纵情沦陷其中,在谢瑾耳边忘情急促地说了好几声“朕同意”“朕准了”……
谢瑾倒是无意选择了个进谏的好时机。
不过有了前车之鉴,裴珩每次嘴上答应,事后又容易反悔。
在前线军情排布的大事上,谢瑾还是留了个心眼:“皇上,口说……无、凭。”
“怎么……皇兄信不过朕?”
裴珩略微不悦挑眉,忽报复般地握住他的腰往上一提,暂时将彼此分离——
谢瑾瞬间被一股剧烈的虚空之感拽下云端,十分难受,可咬着牙不敢承认。
下一刻,便听得裴珩坏笑,猛然将谢瑾整个人转了过去,面朝着书案,而后裴珩用胸膛紧贴住他的后背,得以更深地抱住了他。
他是绝对掌控者,可这个姿势下,还是忍不住战栗着呼出一口气,才说:“皇兄要是信不过朕,要不你现在就替朕亲拟一封诏令……朕再发给中书省和兵部去办?”
这是个稳妥可靠的办法,至少有白纸黑字作证。
可谢瑾还是无措一愣:“……现在?”
“皇帝金印就在你的手边,皇兄,机不可失啊……”
裴珩又低头去痴缠地深吻他,一边伸手从笔架上摸来一只笔,胡乱在墨水中一搅合,就掰开他的五指,涩气十足将笔塞到了谢瑾手中。
谢瑾很难分神出去,面色痛苦地半趴在御案上,只好勉强开始提笔拟诏。
谢瑾是顾程柳谢四大名家之一,字帖以其柔韧笔锋中的风骨出名。
可眼前落笔的那几个字歪斜虚浮,连形都快没有了,更别提什么风骨。
裴珩大汗淋漓,下巴抵在谢瑾的颈窝处,还卑鄙地笑话提醒:“皇兄,写歪了。”
谢瑾一时喉间哽住说不出话,笔尖颤抖得厉害。
裴珩作为始作俑者毫无悔过之意,又咬住他的耳,装模作样鉴赏起他的作品:“不过贵在春潮难摹,皇兄的这幅笔迹,朕可要好好珍藏起来……纵使黄金万两,朕也不卖。”
谢瑾的身体都要红透了,除了求饶,也别无他法:“阿珩……”
“嗯?”裴珩温柔地回应。
滚烫的泪珠滑落下来,差点又要将他刚写的字晕开了。
“慢一点……”
……
齐光知道谢瑾今日在陵阳殿耽搁了许久。
进殿禀报前,他心中多半就已猜到他们会在殿内做些什么,可亲眼见到这幅画面,心头还是一震。
两人这会儿都还在御案前,身上的衣衫都松松垮垮,地上也散落了不少衣物,殿内还四处弥漫着一股旖旎的潮热气息,令人头脑发昏。
裴珩面色已恢复至与往常无异,提笔正在御案前誊抄些什么。
谢瑾还没缓过来,只能浑身无力地将上半身枕靠在裴珩的腿上,听到人来,忙要坐起——
裴珩的一只手臂自然地环抱在他的胸前,示意他不必起身:“是齐光,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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