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沈煜轩侧步拉开架势,再次高高扬起巴掌。
沈行舟下意识就想挡在林鹿身前,被后者一把抓住手腕制止了。
林鹿面色不改,甚至连脚步都没错一下,立在原地静静看向眼前暴怒的四皇子沈煜轩。
“你…你是……”沈煜轩突然想起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迟疑着落下手臂,又凑近左右仔细端详了一番,这才恍然大悟似的说道:“嗐!本殿当是谁呢,原来是纪掌印新得的麟子,真是失敬失敬!”
显然沈煜轩所在立场是想要拉拢林鹿的一派。
林鹿施施然松开沈行舟,整整衣袖,一言不发地盯着沈煜轩。
“既然都是误会,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沈煜轩一脸谄笑,马上告辞道:“本殿就先回去了,改日定邀林公公一聚,还望公公切莫推辞。”
不知怎的,与林鹿对视时,总觉得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珠宛若黑洞一般,将情绪、神采等物吸收殆尽,透不出半丝光亮,毫无生气可言,仿佛多看一会儿就要被摄魂夺魄似的。
“恭送四殿下。”林鹿扬声。
待四皇子走后,这片空地安静下来,一时间只闻竹枝摇曳声。
“奴才出来已有些时间,”林鹿率先打破沉默,并没有看向沈行舟,兀自轻声道:“这就打算回了,六殿下自便。”
说罢毫不停顿地提步便走,惹得沈行舟忙呼:“鹿哥哥!”
林鹿已走出两步,并无要停下的意思。
沈行舟急了,匆匆追上,他不知林鹿为何跟换了个人似的,既不敢轻举妄动,又不想放他离去,试探性地拽住了林鹿衣袖。
触手丝滑生凉,是上好的绸料。
林鹿果然顿住,继而缓缓抽出那片衣料,转向沈行舟认真地道:“六殿下还有何事?”
与沈行舟的再次相见,林鹿没有想象中那样心生嫌隙或满腔怨怼,而是一种奇异的平静。
事实与期望相左时人才会失望。
猫蛋之死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发生在林鹿身上的极端经历重铸了他前十八年养成的性格,而那期间产生的懵懂情感,自然也全都泯没成烟了。
现在的林鹿只会对于己有利的人或事产生兴趣。
可一看见那双湿润的眸,林鹿本就焦躁的心竟蓦地跳快两拍。
“我很抱歉,”沈行舟沮丧地垂下头,“当初没能救出鹿哥哥,我很抱……”
“都过去了,”林鹿眼底似在有暗流涌动,很快打断道:“干爹于奴才有再生再造之恩,六殿下不必挂怀。”
“如果没什么事……”
“有!”沈行舟一把捉住林鹿双手,用力握了握,“我有事要跟你说!”
他的手心干燥温热,落在林鹿略显冰凉的皮肤上有些灼人。
林鹿触电一般缩回手,仍强装不动声色道:“殿下请言,奴才洗耳恭听。”
一定是方才那杯酒有问题。林鹿有些烦躁地想着,冷若冰霜的面上隐有戾气浮现。
可在沈行舟眼中,这幅光景便成了林鹿不自然地敛了眸,形状姣好的唇瓣抿得很紧,显出些许……艳色来。
低垂的睫羽恰好掩去眸中阴鸷。
肤质胜雪,唇若涂脂。
让人莫名就很想尝尝味道。
沈行舟鬼使神差地缓缓凑近,林鹿正压抑着心中那股没由来地烦乱,直到湿热的吐息扑在颊边才回神。
林鹿一把推开沈行舟,蹙着眉厉声诘问:“殿下这是做什么?”
“我…我……”沈行舟后撤两步又黏上前来,懊丧地揉皱了衣角,“ 是我没用、无能,一次次空口许下承诺,却总是做不到。”
“我就是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但还是搞砸了……不敢奢求原谅,看到鹿哥哥还活着,我就、我就……”沈行舟看上去很是为难地剖白着,惴惴道:“只是…总感觉鹿哥哥现在很不开心……”
“我想让你开心。”沈行舟热切地望进林鹿眼底。
“你凭什么敢把我身上发生的罪责揽到自己身上?”林鹿猛然抬眸,冷笑一声,一步步朝沈行舟走去,“你凭什么,敢喜欢……我?”
沈行舟生怕惹林鹿生气,避让锋芒似的挪蹭着后退。
直到背靠上一根粗竹,退无可退。
沈行舟不是读书的料,却在武学方面颇有造诣,这些年勤于操练,个子抽高不少,人也精壮,此时两人距离拉进,林鹿在他面前足矮了小半个头。
在沈行舟看来林鹿是微仰着脸看他的,眼睛晶亮,虽然看上去是生气了,但比方才浓墨一般的眼神好了不知多少。
林鹿带了些狠劲地攥住沈行舟衣领。
领口骤然收紧,沈行舟喘了口气,却仍一瞬不瞬望着林鹿,眸光清澈,唇边露出一点羞怯的笑意。
林鹿看他这样,一股无名火骤起,连带着被先前焦躁搅扰得不甚清明的理智一齐燃着烧成火海,瞬间朝四肢百骸蔓延开去。
“好啊,奴才这就如殿下所愿。”
林鹿拽着沈行舟领子迫使他低头,然后嘴对嘴狠狠撞了上去。
沈行舟彻彻底底呆住了,仿佛过电般从天灵盖一路火花闪电地蹿向尾椎骨,甚至感觉整个后背都是麻的。
没有技巧,不带感情,林鹿在沈行舟微张的唇舌间横冲直撞,故意发狠咬破了他的下唇。
口齿间交织着不少酒气,又很快尝到血的腥甜。
“唔。”沈行舟痛得直皱眉,一声不吭任由林鹿索取。
两人谁都没有闭上眼睛,就这么离得极近地互相对视着。
正当林鹿恶意啃噬那块破皮出血的皮肤,想在沈行舟脸上看到更多痛色时,一双温暖的手兀地攀上林鹿腰间摸索。
林鹿一惊,撤开同时向下按住沈行舟作怪的手,声音染上沙哑:“你做什么?!”
转瞬间,林鹿恼怒于自己的失态,阴冷的目光投向满脸无辜的沈行舟:“六殿下当真不知廉耻,居然想对着一介宦官自荐枕席吗?”
“不是的,哎,那倒也不……”沈行舟笑得有些狡黠,又想起什么似的解释道:“我不是有意的,就是鹿哥哥腰带上的玉石硌得实在难受,才想着拨开些。”
“可是……”沈行舟眼光犹豫着下移。
林鹿用来束腰的,只是一条缀了银箔贴花的黑色革带。
根本没有什么硌人的玉石。
林鹿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慌乱,欲盖弥彰地侧了侧身子,道:“亲也亲了,殿下合该是满意的,奴才告退。”
说罢,林鹿转身欲走。
热,太热了。
这个吻之后林鹿愈发燥热难耐,下腹始终有一团火在烧,逼得人直想往冰水里跳,而沈行舟显然像个天然火炉,只是挨着他站都有些无法忍受。
可这个不知死活的火炉竟然从身后拥了过来。
少年人结实的双臂轻而易举圈住林鹿,一只手绕到他身前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揉了一把,下巴垫在林鹿肩上,悄声道:“鹿哥哥并不是真的太监……对吧?”
林鹿浑身一悚,始终紧绷的身子却逐步在沈行舟怀中放松下来。
沈行舟看不见他表情,当他害羞,自以为善解人意地又道:“鹿哥哥放心,阿舟不会说出去的——我知道了,哥哥适才在席上饮了父皇赐的酒罢?”
“……是又如何。”林鹿硬邦邦掷出这几个字。
“那是虎血酒,”沈行舟心满意足地抱着难得安静的林鹿,在他耳畔絮絮地道:“选最烈的酒,加入一注公虎血,充分搅拌后得来的就是虎血酒。”
他没注意到林鹿的呼吸渐渐粗重,仍自顾自说着:“虎血酒不仅能舒筋活骨,还有壮阳之效,平时赏的都是步入中年的成年臣子,鹿哥哥年纪轻,喝下后出现这种反应是正常的。”
沈行舟嘿嘿笑了两声,“要不要我帮帮鹿哥哥?教习嬷嬷说过,憋时间长了对身子无益……”
“好啊。”林鹿一口答应。
沈行舟没想到林鹿能同意,还同意得这么快,一时间松了胳膊愣在原地。
林鹿轻轻推开他,率先往竹林更深处走去。
沈行舟见状赶忙跟上。
一刻钟后,两人先后从竹林现身,一前一后走在回程的小道上。
林鹿身上躁动的情绪一扫而空,衣衫皆整,相当平静地走在前头。
而身后隔着一步距离的沈行舟就不怎么体面了。
——身上锦袍乍一看尚很服帖,可若仔细看去,就会发现金尊玉贵的六皇子腰带上下系得颠倒,不易察觉的内衬上沾了几滴可疑的白渍,发冠微乱,走起路来也是一瘸一拐,若教御史见了,定要批他仪容有失、败坏皇家风度。
“鹿哥哥……”沈行舟泪汪汪地小声喊他。
林鹿头也不回,甚至加快了步伐,“奴才自问已经与殿下说得清楚明白,今日之事,殿下权当从未发生过。”
“你我到此为止,桥归桥、路归路,尔后便各自为安罢。”
沈行舟实在走不快,一张俊脸皱成苦瓜,只得眼巴巴望着林鹿的背影越走越远,不由忿忿心道:当没发生?说得轻巧,简直疼死人啦!
不过……他终于能宽心,哪怕只有一点,也是值得的。沈行舟想着便弯了嘴角。
待林鹿回到座位时,紫金殿内冗长的宴会仍在继续。
案上冷了的饭食尽被撤走,林鹿落座时面前已摆满热腾腾的佳肴。
喉咙里渴得厉害,林鹿一坐下就给自己斟了杯温茶,急急送到口边一气饮干。
“干什么去了?”纪修予执箸拨弄着一道炙肉,随口问道。
“在殿后竹林里逛了逛,”林鹿这时神色已恢复如常,低头答道:“儿子贪看暮景,回来迟了,还请干爹降罪。”
纪修予掀眸觑他一眼,没再问,夹了一筷子肉填进自己嘴里,“无碍,鹿儿高兴就好。”
林鹿抬手摸摸自己脸颊,没再言语,像刀收入鞘般恢复了往日深沉。
第29章 夜不能寐
林鹿躺在榻上,安静地睁着双目。
夜已深,屋内没掌灯,月光透过窗牖洒在地上。
【我就是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
傻子。林鹿无声做了个口型,默默翻身,经历了竹林的荒唐事后一点睡意也无。
满脑子都是沈行舟隐忍含泪的明眸,和被自己咬得红肿的唇。
一股微弱冲劲涌向下腹。
“…………”饶是独身自处,林鹿面上还是露出几分赧然神色。
这下更睡不着了。
无奈,林鹿起身倒了杯茶,几口凉茶下肚,喉中干渴得到纾解的同时,那股不可言说的邪火也被浇熄殆尽。
左右失眠,林鹿便想出去走走。
兴京地处北地,即使临近入夏,夜风仍带着些许凉意。
他从衣柜拿了件厚点的披风罩在身上,挽指将领口系带打了个结,遂推门而出。
“这么晚了,去哪儿啊。”
林鹿住在侧房,走到院中时路过纪修予所在的正卧,尚还亮着灯,纪修予懒懒的声音飘进耳中。
“回干爹,”林鹿停住脚步,如实回答:“夜不能寐,随处走走。”
纪修予嗤笑一声,“看来虎血酒对你还是早了点,再有下回拒了便是。”
林鹿应下,又道:“夜深露重,干爹也要保重贵体,早些休息才是。”
“嗯,去吧。”
“儿子告退。”林鹿朝亮光处略一躬身,而后走出了栖雁阁。
院外有执勤的锦衣卫,见林鹿出来口呼“少主”,后者点点头算是回应。
月色澄明,四下静谧,林鹿漫无目的地顺着宫道缓缓行着。
此时林鹿脑内正进行着此消彼长的拉锯战,一边本能地想要封闭自己,只要不付出真心,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就不会再次受到伤害;而另一边却是隐藏在冷硬外壳下的本心,依旧火热、滚烫,想对沈行舟的示爱做出适当回应。
林鹿自嘲地牵了牵嘴角,说“到此为止”的是自己,大半夜烦恼得睡不着觉的也是自己。
他不是什么重欲的人,甘居人下的处境也不允许林鹿对皇子生出不该有的绮念——即使他并不知道纪修予对此态度如何,但他不敢以沈行舟的安危作赌注。
纪修予要真想对付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恐怕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与其黏黏糊糊地纠缠不清,不如一开始就划清界限。
可林鹿明知这一道理,却还是眼神微动,探出手来抚上宫墙,想的却是握住沈行舟的腰时,那细腻的触感,和坚实流畅的肌肉线条。
不得不承认,摸起来手感极佳。
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清爽夜风吹散了那些不必要的悸动,林鹿撤回手掌,隐在披风下收紧成拳。
只是,这具初尝人事的身子替林鹿将那一刻的欢愉铭刻牢记,无论如何都难以忘却,他能做的唯有勉强压在心底。
不知不觉,林鹿走出很远,待回过神时周围场景变得有些陌生。
御花园一隅。
林鹿看着不远处漆黑一片的湖面,辨出对侧即是五年前沈行舟被其他皇子推下水的地方。
那时两人之间尚且朦胧,如今竟已然有了肌肤之实。
五年光景,御花园历经多次修葺增建,现下看来,确实透着股子物是人非的意味。
林鹿没提灯笼,好在今夜月色甚明,石子路旁也设有石灯柱,让人足以看清脚下、夜兴游园。
湖边风起,林鹿拢了拢身上披风,沿路朝更深处走去。
“……扎……该死……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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