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本来就是一场体验,做什么不是体验呢?”沈新月安慰自己。
至于江师傅……
沈新月叹气,坐在路边一块太阳晒得发烫的大石头上,苦恼捏了捏眉心。
怎么会跑去人家小帐篷里亲嘴巴呢。
复盘当时,确实欠揍,亲都亲了,又拿钱来说事,态度不明难怪人家生气。
天空湛蓝广阔,一丝云絮不见,顶着草帽,长袖长裤倒是没晒着,忙活一上午还是热得受不了。
钱难挣啊,沈新月下山,腿都打摆子。
脚步一顿,山下土路边瞧见一团明亮大红颜色,沈新月心“咯噔”一跳,没站稳,跌坐在草地。
竹篮歪倒,蕨菜撒出来一些,她赶忙收起,慌里慌张往山下跑,气喘吁吁停在小电三轮边,额角的汗滴进眼睛。
消消乐正好通关,江有盈收起手机,抬头,掀了她的草帽,兜里摸张纸给她擦汗。
她一张脸红扑扑,嘴唇水润润,胸口起伏气还没喘匀,江有盈拽了她衣领子把人扯到面前,吻住。
惊惶瞪大眼睛,沈新月忘了呼吸。
她双手攥拳,竹篮捏得紧紧,随亲吻逐渐加深,反应过来,空的左手环住面前人腰肢,扭转败势,化为主动。
江师傅吻技生涩,开始的粗蛮并没有持续太久,小电三轮里往后躲。
这次,沈新月没追,唇瓣分离,凉风灌入领口,稍清醒些,她舔唇,只是目光粘黏。
前面一帮人挎着篮子走过来,说说笑笑的,应该也是上山摘野菜,沈新月把篮子放去车后斗,找东西盖住。
磨磨蹭蹭,等人走过,她才回到驾驶位。
“你专程来接我吗?”
不敢看人,她低头坐在江有盈旁边位置,两只手左右捏着裤缝。
江有盈一瞬不瞬盯着她。
感觉到那股灼热而探究的视线,沈新月更是惶恐,手背飞快擦过额角,“天气好热哦。”
江有盈探身,从她鼓鼓囊囊的挎包里把水壶拿出来,拧开递过去,“喝。”
“谢谢。”沈新月接过,猛灌几口。
喝得有点急,水珠顺着下巴滚,滴进衣领。
江有盈伸出手,轻擦拭。
好痒。
喉咙一滚,手一颤,大半瓶水倾倒而出,沈新月洗了把脸。
半身湿透,狼狈不堪,沈新月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为什么,她总在江有盈面前出丑。
“怎么了?”明知故问,江有盈一把小嗓装得好温柔。
“热。”沈新月好像无事发生,装作淡定旋紧瓶盖。
她掀掀领口,“天气真反常,都是那些有钱人开私人飞机开的,全球变暖,冬天像秋天,春天像夏天。”
“是啊,该死的有钱人。”江有盈慢条斯理附和。
她的嘴不被亲的时候,就会变得又尖又硬,满是刺儿。
沈新月把水壶放回包里,捏了把领口的水,又掀起扇两下,里面内衣湿了,不太舒服。
江有盈问:“要不要拿纸垫着。”
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这话好耳熟。
“正好散散热。”沈新月猫叫似的。
并肩坐,江有盈不打算启动车子,沈新月等了几分钟,“还有人跟我们一起去镇上吗?”
“没有了。”江有盈目视前方答道。
那就是在等我,等我什么呢?沈新月绞尽脑汁,想不到。
“你就没什么话想对我说吗。”江师傅极细微一声叹息,只能先开口。
眉头舒展,沈新月悟了。
抿唇,她低头,“你骂得不错,我确实很幼稚,昨天不应该亲你的,我现在一事无成,穷困潦倒,不能带给你好的生活,还得处处麻烦你,我这种人不配拥有爱情,不配谈恋爱。”
下颌微动,江有盈强忍怒气,尽量让语气轻松,一张脸却阴沉得不像话。
“事情已经发生。”
“你刚才也亲我了,我们扯平。”沈新月撩一把微微汗湿的额发。
好,特别好,江师傅点点头,“你可以下车了。”
沈新月乖乖下车,小电三轮启动,绝尘而去,江有盈背影像一把笔直的剑。
“欸!欸!我菜!”
小电三轮拐下土路,直往乡道走,沈新月不肯放弃,车后追。
“菜!菜菜,没了菜我可怎么活啊,我答应人家的,你好歹把菜还给我。”
小电三轮降速,沥青路上慢悠悠驶,江有盈目视前方,额角碎发飞扬,一派悠然。
沈新月贴着马路牙子追,幸好她平时有健身习惯,不至于太狼狈。
“是我说错话了姐姐,我错了,我真不是那个意思,也不是那种人。”
一言不发,充耳不闻,江有盈提速。
沈新月抓住后车斗围栏,被拖拽着,身体猛地朝前一顿,又一靠,她脚下趔趄几步,摔倒在地。
急刹,江有盈快速下车查看。
沈新月闭着眼躺在路边,草帽掉了,眼皮被太阳炙烤,看到红红一片。
“嘟嘟?嘟嘟!”身边人将她半抱,左右摇晃,十分紧张。
睁开眼,沈新月双手把人盈个满怀,翻身滚进路边草丛。
大片白色的车轴草,间或夹杂着蓝色的婆婆纳和黄色的蒲公英,鼻尖浓烈湿润青草香,沈新月居高临下欣赏她惊慌失措的脸,好像有一点明白了。
没有亲亲,就会乱发脾气。
天为被,地为席,清风鸟语,虫鸣花香,沈新月惩罚性咬住她唇。
她果然喜欢我,她很早就喜欢我了,对我爱而不得,走火入魔,所以才总是捉弄我。沈新月什么都明白了。
喜欢接吻,着迷那感觉,掌根扫去她腮边乱发,沈新月深舐那唇,索取甘美的津液,掠夺呼吸。
她是琴,颤动出阵阵优美音律。
亲累她,让她彻底没脾气,唇瓣分离,沈新月掌根研磨,眼神少见带了狠。
太阳晒得眼睛睁不开,睫羽扑簌,江有盈蜷缩在草地,偏头让长发遮住脸,雪白皮肤泛起阵阵的艳。
“好,好。”旁边有人鼓掌。
沈新月惊悚抬头,五步开外,黝黑老汉独坐树下,一手举个红糖馒头,一手端茶碗。
老汉舞臂,用方言赞美:“年轻人,爱情,爱情大胆。”
第25章
风娇日暖,无量苍碧。
翻身爬起,胡乱拍拍身上草屑,沈新月朝身边人递去一只手,那人没理,指尖将凌乱的长发扫去耳后,眉眼低垂,不辨喜怒。
却不小心暴露了那对闷红的耳廓。
沈新月视线扫过,她扭身躲开。
老枝盘遒的桃花树下,七旬老汉搁了茶碗,慢吞吞挪着步子,帮她们把帽子捡回来,草地上找块小石头压着,以免被风吹跑。
沈新月低声道谢,老汉抬头,微眯起眼,努力回忆,“你不是那个……”
“啊!”沈新月也认出他,“是那天救我出水田的老爷爷。”
出租车司机把车开进水田,她惊惶失措跌进泥地,老汉拔苗似的提起她一只胳膊,轻轻松松拔出来扔路边沥水。
“去镇上呐。”老汉跟她闲聊。
沈新月“嗯”一声,老汉乡音浓重,后面又说了什么,她没听懂。
回头,江有盈已经收整好自己,坐到电三轮驾驶位。
捡了草帽,道声谢,沈新月正欲转身离去,身后一道阻力。
老汉扯着她袖子,嘴里叽里呱啦听不懂说什么,一张黝黑的老脸苦哈哈,像捆干咸菜。
沈新月转身求救,江有盈下车来到她身边,“说你们上次把车开到田里,弄坏了他的秧苗,叫你赔钱。”
拧眉反应几息,沈新月摇头,“不是我把车开田里的。”
老汉听懂了,挥挥胳膊,“走了嘛,他们走了……”
“他说当时吊车来,乱哄哄一堆人,没留神让司机跑了。”
江有盈翻译完补充,“既然今天碰上,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你的。”
甭管真的假的,遇上这种事,那就是猫儿吃糍粑,脱不了爪爪,怎么都得出点血。
“你要多少钱。”沈新月只能认命。
老汉伸出个巴掌。
“五百!?”沈新月立即炸了,“你敲诈呢,亏我还觉得你是个好人!”
她哼地叉腰,“要不报警吧,我们让警察来计算损失。”
没废话,兜里摸出张五十的,江有盈直接递过去,“不用找了。”
电三轮开出半里地,沈新月琢磨好久才一拍脑门,“哦,老头说的是五十呐。”
“我听错了。”她懊悔,“我还凶人家,真不应该。”
“记住你又欠我五十。”江有盈专心开车,目不斜视。
“没事,我现在有经济来源了,我会还给你的。”
沈新月本来不想跟江有盈产生更多经济牵扯,但眼下情况,她没资格谈什么体面和志气。
该认怂就认怂。
再说,亲都亲了,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老头也不容易,那么一大把年纪还在外面劳作。”沈新月搓搓膝盖,“大家都不容易,我嘛至少比他年轻,后面还有大把赚钱的机会。”
春风拂面,万物生动,一点小插曲不至于影响心情。
过了半分钟,江师傅轻咳一声,“其实他说的是五块。”
沈新月开始没反应过来,还挺乐呵“嗯”一嗓子。
几秒后,她眼睛瞪圆了,背挺直,“等会儿!他要五块,你给了他五十?”
“老头也不容易,一把年纪了还在外面劳作。”
江师傅说完顿了顿,补一句,“就当积德行善。”
“你拿我钱积德行善,观音菩萨啊你可真大方!”沈新月惊呆了,“不是您自己钱,您给得可真痛快。”
她坐在旁边位置,模仿江有盈当时动作表情,“哎呦喂,挥金如土简直。”
笑藏不住,一双眼眯成弯弯月,江师傅竟也有心虚难为情的时候,“哎呀,反正你债多不压身。”
什么玩意!?
沈新月身体小幅度颠一下,“我只听说过技多不压身,债多不压身什么鬼。”
“一样意思,一样意思。”江师傅哈哈笑出声。
沈新月气死,让她靠边停车,要跟她好好掰扯掰扯,多出那四十五块钱是绝对不能认的。
车停,江有盈变脸威胁,“这样,以后摘了菜,自己从秀坪走去镇上,徒步健身嘛你们城里人最喜欢了。”
沈新月端正坐姿,双手合十平举,“阿米豆腐,我佛慈悲。”
认怂超快。
“债多不压身”这句确实有点道理,沈新月回想自己当时反应,为钱只是极小一部分原因。
更多还是为了江师傅。
有个话题能跟她多说几句,吱哇乱叫也好过沉默,尽管两人迄今为止就没有一刻不是在针锋相对。
“你是不是认识那老头,他是不是过得不太好?”沈新月快到镇上的时候突然问。
“有个闺女,五十多,工地上死了;有个儿子,四十多,矿下死了;有个小孙子,三岁发高烧死了。老婆嘛,更是死得早,生老二那年难产死的。”
江有盈说,老头远近闻名,年轻时候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但经历确实让人唏嘘。
这是本活着的《活着》。
沈新月听完很久没说话,那四十五块钱的事也没再提。
车到长水镇,朝着芳芳姐饭店去的路上,沈新月最后一句。
“其实你是个好人,你很善良,但如果不是拿我的钱积德行善就更善良了。”
江有盈听完笑了,“张口你的钱,闭口你的钱,你浑身上下包括鼻孔和耳朵眼里仔细掏掏,能掏出来五十吗?”
讲话真难听!
“你才把钱藏在鼻孔里。”沈新月跳下电三轮,去提她的小竹篮。
今天的蕨照例差不多一杯咖啡钱,芳芳姐从前台取了现金,探身朝店外马路边扫了一眼,笑容暧昧,“难为江师傅整天陪你过家家。”
“什么叫过家家。”
沈新月感觉被侮辱,“这是人家的事业!正经事业。”
“好好好,事业,伟大的事业。”芳芳姐拍拍她肩膀,“加油,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当然。”沈新月都想好了,“马上香椿出来,还有荠菜,灰灰菜,都是好东西,尤其香椿,能卖高价的。”
芳芳姐顿时对她刮目相看,“懂不少啊你。”
沈新月骄傲挺胸,“我从小跟我外婆上山挖野菜,夏天雨水多更好,上山摘蘑菇,别瞧不起小菜农。”
芳芳姐赶忙摆手,说不敢不敢,“民以食为天,谁敢瞧不起小菜农,我拿锅铲先给它挖成几大块!”
沈新月哈哈笑,芳芳姐翻了翻篮子里的菜,生意人的习惯,也是对这个城里小妞还有些不放心。
商场摸爬滚打那么多年,沈新月怎么会看不出来,她不说话,等人检查完了才弯腰小心问:“可以吧?”
把芳芳姐都弄得不好意思了,朝她后背猛地一巴掌,“你别介意,我平时收菜也这个样子,职业病算是。”
沈新月摇头表示不介意,“应该的,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但姐放心,我绝不是弄虚作假那种人。”
“好。”芳芳姐整体对她挺满意,“那说定,以后有什么好东西先给我送。”
说完笑眯着眼看她,拉起她手,“你可得好好感谢江师傅,她帮了你不少。”
17/76 首页 上一页 15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