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误事,也成事,至少让沈新月看到了女强人柔软的一面。她会紧张,会求饶,会哭,那双生活中精通一切的手,也有茫然无措的时候,如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指骨缠绕着她的长发。
入睡前,手指抚开她面颊碎发,沈新月灯下久久凝视已陷入昏睡的她,脸颊贴合确定她再没有发烧,才放心倒下。
没定闹钟,某乡下大姐的生物钟却比鸡都准,早上五点准时睁开眼睛,掀开被子轻手轻脚下楼。
隔壁小院果然有了动静,沈硕和柳飘飘已经起床,正收拾东西,刘武昨晚听说,答应今天开车送她们去市里赶飞机。
“那个……”江有盈紧了紧外衫,轻敲房门,“这么早啊。”
柳飘飘正梳头,“嗯”一声,“年纪大觉少,工作也耽误不得了。”
“嘟嘟还没起床。”
江有盈满脸忧愁,“昨晚发烧了。”
“严重吗?”沈硕抬头,有些紧张。
“没事,已经退烧。”江有盈眉目间忧色更深,“只是我担心她身体不能赶路。”
“赶路?赶什么路。”沈硕把昨晚沈新月装箱子里的泡菜拿出来,担心弄脏衣服重新找个塑料袋放手提包。
“她没跟你说吗?房子的事情都委托给丁苗了,哦你认识丁苗吗?她朋友,也是她的律师。”
江有盈“啊”了一声,表情呆傻。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还是前天,就那天吃完饭。”沈硕收拾好箱子,站起身,“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现在知道了。”柳飘飘走到门边,笑着拍拍她肩膀,“你被耍了。”
刘武把电三轮开到院门口,打算帮她们把行李拉过去,下雨路面全是水。
他“欸”一声,“你起这么早……”话没说完,江有盈一阵风似刮过。
“哎呀,有人要倒霉啦!”柳飘飘幸灾乐祸。
第46章
天还没亮透,远山浸泡在晨雾里,空气湿冷冷,檐角坠下的水珠在青石板绽开透明花朵,江有盈跑出几步,回头。
“我送送你们。”
“刘武送就行了。”沈硕让她回屋,“昨晚不是还在发烧?河边吹半天风。”
刘武也说没必要,“电三轮我开到停车坝送完行李再给你开回来。”
“几步路,不用送了。”沈硕把最后一个手提包放车上,拉着江有盈手进院,在楼下小声说话。
“这段时间多谢你照顾嘟嘟,看样子以后也得麻烦你,你们在家有什么需求,尽管给我打电话,不管是钱方面还是别的。”
“不缺钱。”江有盈说。
她虽不至于富可敌国,但一家人吃喝拉撒还是供得起。
“乡下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沈硕摸到她手上那些新新旧旧的疤,叹了口气,“你这些年过得不容易,没人帮忙什么事情都靠自己,嘟嘟嘛有时候可能麻烦些,娇气,但她人品是没有问题的,相信你也能看得出来,你们在一块我挺开心挺赞成的,彼此都有个伴儿。”
“怎么会。”江有盈笑着摇摇头,“外婆和嘟嘟也好,刘武也好,她们都是我自己选择成为亲人的亲人,我不是一个人。”
这话还是沈新月说给她听的,她学得很快也运用得很快。
沈硕点点头,“对,你说得对,你虽然是我的小辈,但我一直挺佩服你。”
“什么小辈?”
江有盈满脸‘你搞错了吧’,“我跟秀兰拜把子的。”
沈硕笑着把她往院里推,“行吧行吧,回屋去,外头冷。”
“早就痊愈了。”柳飘飘听她们温情了半天才插嘴,手虚虚一指,“脖子下面全是痧,嘟大夫妙手回春。”
还是柳飘飘有办法,江有盈不啰嗦了,挥挥手转身上楼。
梁上住的两只燕子也醒了,叽喳一阵,低头梳理羽毛,准备外出觅食。
江有盈站在二楼围栏边目送她们远去,直至身影完全消失不见,长出一口气,才转身回房。
出来得太急,忘了关房间门,纱帐随风飘摆,帐子里那人大概是觉得冷,被里团成个圆圆的鼓包。
晨光朦胧,照见床头柜搪瓷缸里半凝结的红糖水,酒壶翻倒,白瓷杯掉在床下短毛地毯,房间气味复杂,汤酒的甜混合了女人身上暗昧难言的香……
回忆翻涌,身体没由来一阵软,江有盈后知后觉,腰肢酸痛,腿心发胀。
时间还早,今天也没什么要紧事,还能再眯上一两个钟头,江有盈把被子掀开个小角,轻手轻脚摸进去。
她出去一趟,手脚都冰冰凉,冷热交替一激,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沈新月被子里蛄蛹两下,伸出手在旁边胡乱摸一阵,喉咙里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哼唧声,将身边人平展开,整个贴上去。
“醒了?”江有盈声音还是沙沙的,不清楚是昨晚发烧还是别的什么。
沈新月闷在她肩窝里笑两声,“你出门的时候我就醒了。”
从被子里探出头,沈新月鼻尖蹭蹭她同样冰冰凉的脸蛋,“怎么着,没骗你吧,说五点就是五点,小瞧女明星了不是,人家平时在剧组可没少熬大夜。”
“那你怎么不走。”江有盈想揍她一顿出出气,身上软绵绵热烘烘好舒服,不太想把手伸出去。
“你希望我走吗?”沈新月缩回,被子里拱起腰肢,隔着棉布睡裙咬。
没防备,江有盈“嗯”了一声。
沈新月脑袋又冒出来,鼻尖抵在她修长脆弱的颈,“你昨晚嗓子都快喊哑,我以前没想过,原来平日里越是会装的女人,床上反应越是大。”
“你给我闭嘴!”兴许是热,江有盈满脸通红。
沈新月应好,“那我们来玩个游戏,从现在开始谁也不准发出声音。”
这有什么难的?江有盈心中不屑,却不料沈新月鼹鼠似缩回被子,下一秒,她身体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感觉占据。入侵者**烧,无所不为,她竟没骨气选择投敌,奉上甘美泉水。
难以忍受,大力款摆一下,江有盈腰间抓扯她长发,掌心贴在她发顶狠揉,还是输了,喉咙泄露呜咽。
脱离黑暗的闷热环境,沈新月撑起,往上撩了把头发,两片唇吃得亮晶晶。
“忘了说,输家是要接受惩罚的。”
还要怎么罚?江有盈少见流露惶恐。
酒后高烧时的混沌与此刻完全不同,太清晰,太强烈,余韵久久不灭,似春潮涨落的湖畔,水流绵绵拍打堤岸。
发了狠,江有盈牙关抵在她肩头欲咬,尝到血腥气,昨夜被惊雷劈碎的回忆至此逐渐拼凑完整。
她把她咬出了血,抓出了痕,像只没轻没重的野猫。于是甘愿接受惩罚,随她翻来覆去,颠倒乾坤,直至金色晨光透过褐色窗棂,在锁骨斜拉出线谱,其上遍布的青紫是跳动的音符。
竹扫帚刮过古朴青石砖,檐角未尽的雨滴答、滴答,晚起的公鸡才扯着脖打鸣,晨雾漫进半开的窗……
天亮了,意识却坠入更深的黑暗,彼此呼吸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结界罩,护一场好眠。
这一觉睡得够足,直到日上三竿,连外婆也没能叫醒她们。
沈新月醒来下楼回了趟家,水槽里只看见外婆留下的空碗,刘武昨晚做的菜还剩得有,她洗锅重新烧水,下了两碗挂面。
端碗回房间,江有盈已经洗漱完毕,只是身子懒懒没什么力气,又回床躺着。
“吃吧!”沈新月把碗端到她面前。
她掀开被子打算下床,沈新月隔着被子按住她大腿,“就在床上吃吧,吃完我全部拆换了洗,房间打扫一下。”
也好。江有盈乖乖接过碗,小口吃面。
倒不是害羞矜持,她嘴唇被亲得红肿,嘴角有些张不开。
“嘶——”沈新月也不太好。
抬头对视,两人闷声发笑,江有盈轻轻踢她一脚。
沈新月蹲坐在小沙发,面碗搁床头柜,咬了口鸡蛋,内里溏心流出来糊满嘴角,她伸舌舔,忽然察觉到一股灼热视线,没憋住,手掩唇嘴角都快咧到耳根。
纸巾擦擦嘴,被盯得久了,有些着恼,沈新月伸腿,脚趾去夹她小腿肚。
“欸——”江有盈痛叫。
“讨厌你!”沈新月大声。
“明明是赞赏的目光。”江有盈辩解,嘴角戏谑笑意却出卖内心。
沈新月端碗背过身去,“不许看我。”
“被舔的明明是我,你有什么好害羞的。”江有盈很擅长面无表情讲骚话。
“哎呀——”沈新月光脚跑出房间,去外面办公桌上吃。
乡下日子还是挺锻炼人的,沈新月从一开始进房间倒头就睡,进化到每晚伺候老板到凌晨,第二天早起喂鸡仍干劲十足,手臂肌肉线条逐渐紧实。
她收拾房间,把洗好的床单被罩晾在院子里,江师傅安顿在摇椅,前前后后忙,准备茶点吃食,服务意识床上床下都相当到位。
沈新月每天精神抖擞,像只没心没肺的小麻雀,倒是从来不知疲倦,把自己行程安排得满满的江师傅倒下了,连着咳嗽好几天,吃药也不管用。
外婆又是喜又是忧,喜她现在有人分享心情,分担生活,精神突然放松才会遭风寒侵体。忧嘛,自然是担心她身体健康。
下午,外婆找村里的老中医抓了些药,回来给她熬制枇杷膏,沈新月端个小板凳在外面打下手,给枇杷剥皮去籽。
枇杷是小曹送来的,他家院子前后有两棵树,每年都结好多。
沈新月一半剥进盆里,一半剥进嘴里,小筐枇杷剥完,也吃饱了。
“怎么没给我留几个。”
江有盈从外面打电话回来,迎接她的只有垃圾桶里的果皮。
沈新月回头看了眼厨房,盆里偷偷给她抓了一块喂,“外婆不让你吃凉的。”
说着又嘟嘟嘴,对她不满,“什么电话是我不能听的,还专程到外面去打。”
江有盈默默咀嚼,没应。
厨房里外婆喊,问枇杷剥好没,沈新月把盆送过去,出来一看,人躺在树下闭着眼睛休息,也不好再问。
江有盈挺多事情瞒着她的,沈新月一早就知道,可她们现在都那么亲密了,还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她病着,沈新月暂时按耐下心中疑惑,拿小勺给她喂枇杷膏,叮嘱说不准咽,嘴里含一会儿,慢慢地吞,连茶杯也收走。
“不能喝水,得在你嗓子里挂着。”
“太甜……”江有盈眉头紧锁,嘴里黏黏话都说不清楚,想找水。
沈新月按住她不许动,“等五分钟。”
有人管着,就会忍不住想撒撒娇,江有盈晃晃她手臂,“嗯嗯”两声,不算嗲,但已经非常难得。
这人下床以后就会自动切换模式,变得严肃,在外面跟她开玩笑根本不配合,直接扭头走。
沈新月一笔一笔心里都记着,不理,随她晃。
江有盈四下看看,没人,外婆也回房午睡,细细喊了声“老婆”。
沈新月左顾右盼,“谁叫我。”
“我呀,满满。”江有盈手撑着摇椅坐起身,下巴垫在她肩膀,轻轻“啵”一下她的脸,“想喝水。”
沈新月咳嗽一声,尽量保持严肃,“谁想喝水?”
“我想喝水。”她乖乖答。
“你是谁?”沈新月皱眉。
“我是满满。”她耐着性子。
沈新月得寸进尺,“满满想干嘛?”
“满满想喝水。”到这里江有盈声音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满满想喝水,那该怎么做呢?”沈新月手指点点嘴巴,
“我给你一脚。”她说。
沈新月随话音滚落在地。
“哎呦——”
不过每天这么精心伺候着,管控着,半月后,江有盈的咳症总算是痊愈了。
春夏交替,雨水变多,几乎每晚都要淅淅沥沥下一场。
沈新月每天都待在江有盈的小房间,她们阅读书籍,欣赏电影,互相喂水果,玩手机游戏,日子松弛慵懒,潮湿而漫长的梅雨季也不觉烦闷。
外婆看不下去,说要带她们采茶,“偶尔也出来活动活动。”
“有活动的呀——”沈新月饭桌上说。
出门沿小河散步,查看荷花长势,偶尔接待来小院住宿的客人,明明全是活动。
外婆夹了箸笋片,瞟她一眼,“床上活动呐?”
沈新月把脸埋进饭碗。
江有盈刚巧去厨房端汤,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早起去茶山,挎上小竹篓,这季节还是掐的春茶,山上很多野茶树,说不上来什么品种,反正鞣把鞣把,喝就完事,江有盈和外婆每年喝的茶叶都是自己做的。
晨露浸得草叶发亮,野茶树生长在向阳坡地,山尖还笼罩在薄雾里。
雨水充沛的季节,野草快要淹没小腿,沈新月深一脚浅一脚跟在江有盈身后,外婆嫌她们慢,独自走出老远,前面开阔处发现一片野莓地,招手大声呼唤。
野白莓,草莓和蛇莓叶形极为相似,都是一个属,纤匍枝,贴地而生,口感方面沈新月认为野白莓最佳,草莓激素多,蛇莓最次,狗都不吃。
只是野白莓终究是野地里长,天时地利人和,还需要许多运气加持,实在是可遇不可求。
“我来了!我来了!”
沈新月兴奋不已,掰着手指头细细数一数,十几年没吃过这玩意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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