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讨论最近娱乐圈的八卦,聊起陶芯官司结束了,要赔付九十多万的违约金,陈西关成了经纪公司力捧的新人,参加了好几个综艺,在某一档综艺里还提到了暗恋对象。
陈菲菲好奇问鹿呦知不知道是谁。
鹿呦装傻摇头,借口去卫生间逃开这个话题。
差点在卫生间被月蕴溪蘸着醋给吃干抹净了。
两人回到书房以后,话题已经切到女子乐团未来规划了。
后半夜,雪积到脚踝那么深,几人出去,在院子里按照网上的教程推了个仰面的兔子雪人。
蹲着低头用眼影和腮红给兔耳朵和脚掌染了粉色,鹿呦站起身,眼前黑了一下,头晕目眩,腿也脱力发软,僵麻坍倒。
月蕴溪眼疾手快扶住她,“蹲太久了么?”
“可能是。”鹿呦下意识地捂住胸口,觉得那里也有点闷。
月蕴溪搂着她回屋休息,其他人关心了一番,听鹿呦再三强调没事,才继续去小兔子雪人旁边堆胡萝卜。
鹿呦缓了好一会儿,喝了一杯温热的水,感觉舒服点了,捧着月蕴溪给她灌的迷你热水袋踱步到门口,伸手出去。
鹅绒似的雪花一片一片飘落在手心里。
“以前很不喜欢雪。”月蕴溪忽然说。
“为什么?”
问完,鹿呦就后悔了,月蕴溪的生父死在雪夜,她漫长的黑暗人生也开始于一个下雪的冬季。
她不该问这句的。
月蕴溪倒不是很在意:“出门不方便,记得有一次雪下很大,但得骑车去上学,一路摔到学校的,化雪时很冷,冷得人受不了,结冰就更不方便了。你应该是一直都很喜欢吧?”
鹿呦收回手,上面的雪花小小一片,有很完整的枝桠,兴许是手适应了冰冷的温度,都没有觉得雪花片冰凉。
“小时候奶奶读书给我听,哄我睡觉,还记得有一次她读,传说在北极的人因为天寒地冻,一开口说话就结成冰雪,对方听不见,只好回家慢慢地烤听。就感觉雪又香又软,棉花糖一样。”
“大馋丫头。”月蕴溪笑她。
“嘁。”
陈菲菲她们堆了一只大胡萝卜在兔子雪人旁边,正对着雪人拍照,拍完了雪人,拍人,拍完了人,拍雪人和人。
瞥见到她俩在书房门口站着,陈菲菲招手问:“好点了没?呦呦。”
“好多啦。”鹿呦捧着热水袋过去,拉着月蕴溪过去,一起欣赏兔子雪人成品。
黎璨小脑袋一转,又冒出了个主意,提议说:“再去小鹿家院子堆一个小鹿雪人吧!等奶奶睡醒,再去她家蹭早饭,那小洋楼,我们都还没去玩过呢。”
“好耶!奶奶起来就来看到雪人啦!”钟弥很喜欢奶奶,因为奶奶会腾位置,让她靠着姐姐坐,还会给她夹好吃的菜。
鹿呦看了眼腕表,已经过四点了,等她们折腾完,还真是奶奶起床吃早饭的时间。
她犹豫了片刻:“我觉得可以。”
于是几人收拾了一下,分了两辆车,往小洋楼方向出发。
等红绿灯时,迎面驶过一辆救护车,拖着乌拉乌拉的声音,碾着红灯疾驰而去。
后面还跟着一辆棕色的SUV。
车型很眼熟,有点像鹿怀安的车。
但开太快了,瞧不起清车牌号。
鹿呦扭头又看了眼,只有红蓝的灯光闪在眼底。
“我去,开那么快。”黎璨随口嘟哝了句。
路程不远,没几分钟便到了小洋楼,怕碾到院子里的雪,月蕴溪和云竹将车停在了外面,都没有锁车。
担心声响会吵醒奶奶。
鹿呦去开院门,慢吞吞地拉着大门控制声响。
把人都放进院子里后,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鹿呦无端晃了一下神,拿出手机。
来电显示:刘姨。
鹿呦皱眉,按了接听,边将手机移到耳边,边看向奶奶那间房的窗户。
里面一丝光亮都没有,乌沉沉的黑,倾轧进她眼睛里。
而手机那端,是刘姨抽噎的哭腔。
“老太太……没了。”
第106章
那一天,她们所幻想的所有美好愿景,就像是被暴力快递摔坏的手办。
箱子还没打开,里面就已经支离破碎。
院子里的雪被碾出一道又一道脏而混乱的车辙印与脚印。
不会有憨态可掬的小鹿雪人了……
房门打开,窗帘被风掀起,鼓动出尖锐而凄厉的风啸声,透进屋里的光,照亮一室的狼藉与冷寂。
不会有虾仁馄饨的鲜香与热气弥漫在厅堂上方了……
溜溜球从沙发底下钻出来,呜咽着小跑过来,它途径过的地方,茶几前散落着水晶奖杯和茶杯的碎片。
飞溅得最远的白底青花瓷片旁边,横躺一把藤编棉尘掸。
在被点亮的吊灯下,瓷片反射着锋利的光。
刺得人眼睛生疼。
那是搬来之后买的。
鹿呦还记得那天,是个日光暖融的午后。
茶几对面的电视机开着,播放着家庭伦理剧,小老太太窝在沙发里,边磕着瓜子,边看电视,时不时和她吐槽两句剧情离谱。
她没看电视,抱着平板网购,附和的有些敷衍。
小老太太便偏过头来,凑近了看她的平板,忽然想起来说:“欸,给我买个那个。”
“哪个?”
“那个,那个,拍被子的那个!”
“鸡毛掸子啊?”
“不要鸡毛的,要藤编的。”
她按着关键词搜索,随口问:“奶奶,那玩意儿叫什么呀?”
“叫什么,叫什么来着?就搜掸被子的拍子搜不到么?你爸小时候不听话,我就拿那玩意儿揍他,要不你就这么搜——揍小孩儿的拍子!”
回忆里的她笑弯了腰。
一如此刻的她,难受到弓了脊背。
不会再有小老太太笑意盈盈地出现在面前,活宝似的跟着她们一起闹腾了……
鹿呦不是没想象过奶奶离开的场景。
生命在一具衰老而羸劣的躯体内,是显得那么的脆弱。
是以,在网上看到亲人去世的话题,她总会不由自主地代入。
在幻想失去奶奶的场景里痛哭流涕。
可当这件事猝不及防地真实发生后,她才知道,原来人在这种时候,甚至会失去流泪的能力。
她亲自给奶奶换的寿衣,照着刘姨教的,哄着好话:“奶奶,我要给你穿衣服咯,身体放软些哦,不穿好衣服就不漂亮了呢。”
手脚真就放软了。
像极了熟睡时的模样。
只有嘴巴微微张开,脸色灰白彰显着细微的区别。
刘姨抬了抬老人家的下巴,没能合上老人家的嘴巴。
又抬了一次,仍旧没能合上。
鹿呦看在眼里。
无由地,想叫一声“奶奶”。
仿佛只要多叫两声,小老太太就能给出更为明确的回应,就可以像往常每一天的早晨,迎着日光起身。
“奶奶……”
日上三竿啦,该起床了。
都说老人觉少,您今天怎么那么能睡呢。
还说要煮小馄饨给呦呦吃呢,说话不算话的小老太。
算了,这次就……
“原谅你了。”
鹿呦俯身给老太太整理衣领,无意识地在老人耳边呢喃出声。
话音落下,刘姨再抬奶奶下巴,这次,嘴巴合上了。
白布盖在老人脸上,鹿呦红了眼眶。
可眼泪就像是闷在火山口的熔浆,灼烧在眼底,总是涌不出来。
她生命里由奶奶掌控的列车截停在了这个凛冬,大雪落在她锈迹斑斑的气管与肺叶,而心脏被封在了开裂的冰层里。
那痛感过分麻木。
以至于她总觉得自己置身在一个荒诞的想象里,又或者是在一场浑浑噩噩的梦里尚未清醒。
只有不真实感最为清晰。
她没敢问刘姨,奶奶是何时上的救护车。
不敢去确认,奶奶是不是就躺在她见过的那辆救护车里。
灌进她耳里的那阵鸣笛声中,是否有心电检测的长鸣。**闪烁在她眼底的那一瞬,又是否为她与奶奶失之交臂的一刻。
也没有主动问刘姨究竟发生了什么。
仿佛只要她稀里糊涂一点,就能让这一切显得更虚假一点。
这两天来了很多远方亲戚,吃完流水席就会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聊些有的没的,头一天,都是讨论她的闲言碎语。
“白养了哦,一滴眼泪都没流。”
“把她爸给老太太买的房子卖了,给自己买了房子说是。”
“跟她那个妈像,冷血动物。”
“还有那事呢,听说了么,先是跟那个小歌星在一起,都是女的!这不是乱搞么!后来又跟小歌星的姐姐瞎搞一起,我看,老太太就是被她气死的。”
好巧不巧,都被前来吊唁的陶芯听见了,她直接挤进了人堆里,没好气道:
“乱说什么呢?奶奶生前很开明,可不像你们,一个两个,没脸没皮的老东西,没开化也就算了,还在这胡说八道。”
“说谁没脸没皮?”带头说闲话的大婶手指着陶芯的鼻子,气得直发抖。
最终被旁人劝了一句:“好了好了,都少说点吧。”
这才收场散开。
陶芯翻了个白眼,视线收回的一霎,微微一愣。
对面,卫生间与客厅相接的拐角处,鹿呦和月蕴溪并排站在一起,正静静看着她。
三人一道往外走,穿过不停投来打量目光的人群。
鹿呦低声对陶芯说:“刚刚,谢谢你帮我说话。”
“……都是实话,谈不上帮。”陶芯顿了顿,“其实我今天来,除了吊唁,还想同你们道别。”
月蕴溪问:“准备去哪儿?”
陶芯瞟了眼鹿呦说:“有朋友在北城开了家酒吧,请我去驻唱。”
从前总嫌迷鹿舞台小,想去更大的,兜兜转转,竟是又回到了远点。
鹿呦低头,踩下走廊的台阶:“挺好的。”
陶芯没吭声。
短暂的沉默后,月蕴溪开口问:“你官司打完了么?”
陶芯“嗯”了声。
又默了一阵,直走到三角梅的花伞下,陶芯做了个深呼吸,停下说:“对不起。”
鹿呦步子顿住,抬眸看她一眼。
“我知道说对不起没什么用,但真不知道该怎么弥补你们。”
见鹿呦张了张口,似是有话要说,陶芯抢先出声,“听我说完!我想……可能你们需要的、最好的弥补就是……我不要再打扰你的生活吧。”
鹿呦又垂下了脑袋,只回了她一声:“谢谢。”
陶芯扯了扯嘴角,强装出释怀的模样,故作轻松道:“能抱一下么?”
月蕴溪微不可察地轻蹙了下眉头,没有立刻回应。
侧目向身旁看过去,鹿呦也是同样的反应。
捕捉到两人的微表情,陶芯眼里划过失落,“你们都还在怪我怨我……对么?”
鹿呦摇头:“怨怼与喜爱是同样浓烈的情感。”
而这样深厚的情感,她已经不想再给她了。
陶芯怔然。
“我不怪你,不怨你,不讨厌你,但也不会原谅你,我能给你的,就只有祝你以后顺遂平安而已。”
鹿呦完全没有情绪地说完,迈开腿,径直往停车处走。
没两步,她转头对跟上来的月蕴溪说:“先把你的大提琴送回去,再去墓地确认墓碑位置吧,然后再去趟花店,把追悼仪式上用的花给订了。”
话音里是全然没有掩饰的疲惫。
“花已经订好了。”
“什么时候订的?”
“昨晚。”月蕴溪伸手,“车钥匙给我,你这状态,坐副驾吧。”
鹿呦交出了车钥匙。
连带着小月亮挂件,从她的指尖,坠落到月蕴溪的掌心。
龙虾扣上反射的日光,晃到陶芯眼里。
她呆站在花伞下,直看到载着两人的车驶里视线范围,才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许是睁得时间太长了,竟是酸涩得要落下眼泪。
——“你原本可以有两个很疼你的姐姐的。”
她想到月蕴溪说过的话,浮在脑海里,被凛冽的寒风吹散。
三角梅被风刮下好几片花叶。
陶芯伸出手,一片叶擦着她的指尖,在风里晃晃悠悠地沉落下去。
无端想到更早的从前。
学完大提琴课,鹿呦来接她放学,回家的路上,也起了风。
染了四种颜色的梧桐叶,驮着四季在风里打着转儿。
“那我们会一直是好朋友么?”
她问鹿呦这句话时,哭得厉害,鼻子里冒了个泡。
两人同时愣住,她笑得往后仰,鹿呦笑得朝前弯。
也因此,鹿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像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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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几个说闲话的姨婶又聚到了一起,谣诼诬谤,比起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回,被刘姨听进了耳朵。
没像陶芯那样直接怼,刘姨眼珠一转,很自然地加入其中,涕泗横流地说:“我们家老太太惨呐,进了两次医院,被下了两回病危通知*书,儿子连个人影都没有,都是孙女在身边照顾着。”
“不能吧?”有人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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