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妈妈抱抱。”
话音中,画面晃动得更加厉害,摄像机像是被放在了凳子上,刚好能拍到坐在地垫上的母女二人。
“妈妈抱呦呦,抱抱妈妈的小呦呦。”章文茵搂抱着她,试探地问,“呦呦,妈妈不在的时候,有没有想妈妈?”
她也许是没听懂,也许是听懂了但不想回应章文茵。
又或许,答案是“不想”,而她发不出“不”这个字音,索性不吭声了。
章文茵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
她仍旧没有回应。
就这么静默地抱了好一阵,她忽然挥着小手去摸章文茵的脸。
视频画面里只能看到章文茵的侧脸,还被垂落的头发遮了大半。
听见章文茵吸鼻子的声音,鹿呦才意识到,章文茵在哭。
“对不起,是妈妈不好,呦呦不想妈妈也是正常的,妈妈能理解。”章文茵低头,亲了一下她的脸颊,“可是妈妈很想你,妈妈在那个地方……没有一天不想你,妈妈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嗓音逐渐哽咽,除了愧悔,还渗出一种心有余悸的恐慌。
鹿呦轻皱了一下眉头。
画面随即一转。
卧室摄像头的俯拍角度,在夜晚拍的,前几分钟都没有色彩。
她在抱着还是长颈鹿样式的阿贝贝,哭着叫唤:“花花,花花——”
大约是太久没有照顾过她,画面里的章文茵有些手足无措,胡乱她擦了眼泪,以为她是饿了,又急匆匆地开灯冲泡奶粉,将奶瓶喂到她嘴边,却是被她一把推开,听她抽抽搭搭地喊着“花花”,又以为她是想要画画,拿来了蜡笔和画纸……
折腾了很久,章文茵终于反应过来,那一刻她整个人像被抽了筋骨,肩一沉,脊背都塌下了颓然的弧度。
“花花……是指奶奶么?”
她哭得更加厉害,撕心裂肺:“要花花,要花花!”
画面中,章文茵在床边呆愣地站了有十多秒,抬手抹了一下眼睛,然后将她抱了起来,鼻音很重地哄她:“是做噩梦了对么?不怕哦,妈妈在这里呢,妈妈陪着呦呦哦,不怕……”
再开口,章文茵的哭腔几乎掩饰不住:“等呦呦再长大些,妈妈就带呦呦去找花花好不好?好好睡觉,乖乖吃饭,就能快快长大了。”
她应是听懂了,哭声在母亲温柔的诱哄中渐小,像是要睡着,可章文茵一旦将她从怀里放下,她便会又哭起来。
那一整晚,章文茵都将她和她不肯松开的长颈鹿抱在怀里,或走或站,时不时地腾出一只手来捶一锤自己的背。
后半夜,章文茵实在是撑不住了,倚靠着床头坐了下来,小眯了一会儿,头往前磕一下,遽然惊醒,第一反应是看她有没有被这点动静吵醒。
直到天亮,保姆进房。
将她交给保姆之前,章文茵低头亲了她一下,低喃:“妈妈爱你。”
鹿呦眼睫轻颤了一下,红了眼眶。
她每一天的日常都被记录在了视频里,有时是章文茵拿着相机给她录,有时是家里安装的摄像头角度。
唯一不变的是,围着她转悠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章文茵。
一岁六个月,她已经可以帮着章文茵一起搬动自己*的小梯子去刷牙了。
在章文茵的一声声夸赞中,学会了主动关水龙头,学会了自去拿感兴趣的绘本看,学会了自主挑选搭配出门要穿的衣服。
虽然章文茵总会把亲子装放在选项里,但每次都会被她忽略。
一岁七个月,她第一次选择亲子服,出门前,章文茵抱着她照镜子,照了很久很久,笑着笑着就哭了。
一岁九个月,她第一次吃章文茵做的辅食,抓着勺子挖了一勺,塞进嘴里,又吐了出来,皱眉说:“肥you,不要。”
“这不是肥肉呀。”章文茵的话音顿了一下,恍然道,“唔,妈妈知道了,呦呦讨厌吃肥肉。”
她含糊不清地重复:“YOYO,秃厌,七肥you。”
章文茵咬着笑音柔声对她说:“不好吃就不吃了,妈妈再努力努力,争取下次做出呦呦喜欢的口感。”
她立马放下了小勺子,将宝宝辅食推到了一旁,还不忘给章文茵加油打气:“努腻努腻。”
逗得章文茵轻笑出声,忍不住去捏她的脸蛋。
章文茵抬起的手出现在了画面里,手指上贴着创口贴,渗着血渍。
章文茵的厨艺在育儿嫂的教导下越来越好。
播放到第三张碟片的录像时,她已经会对章文茵竖大拇指说“好七”了。
一岁十一个月,她的生活vlog里终于出现了鹿怀安的身影。
她被鹿怀安抱着,在家里晃过来晃过去。
章文茵跟在后面给她录像,看鹿怀安将她高高举起来,又猛地落下去,紧张地叮嘱:“小心些!”
结果,还是让她头磕到了瓷砖地。
她疼得哇哇大哭。
章文茵立马丢下了摄像机,对鹿怀安说:“给我。”
摄像机没对着人,只能看到客厅一角。
也许是章文茵的脸色不太好看,也许是她哭得太惨,鹿怀安一直在为自己辩驳。
“就是你老说小心小心,让我分了神。”
章文茵没理他,自顾自地哄着小小呦:“哦~妈妈吹吹,吹吹就不疼了哦。”
哄了一阵,她的哭声渐渐收敛,哼哼唧唧地跟着章文茵一起:“呼!呼!”
两岁,她过生日的那天,章文茵在厨房做蛋糕胚,她踩着旁边的凳子新奇地看着,无意之间打翻了章文茵打发好的淡奶油。
玻璃碗碎在瓷砖地上,声音尤为炸耳,她和章文茵都被吓了一跳。
回过神后的章文茵双手合十,弯唇笑说:“碎碎平安~”
小小的她模仿妈妈的模样,合起小手,吐字不清地说:“睡睡平安。”
收拾碎片时,章文茵不小心划破了手,她从凳子上爬下来,对着章文茵的伤口吹了吹气:“呼呼。”
而后口齿不清地,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长串的呦言呦语,说着说着哭了起来,话意更加难懂。
月蕴溪问她:“你在说什么?”
鹿呦眨巴眨巴眼,有点无奈:“不知道。”
两人倒回去听了五六遍,才勉强听出来个大概——她是在学鹿怀安,埋怨盛放奶油的碗太靠边边了。
听懂的那个瞬间,鹿呦一顿。
她从不觉得自己有多优秀,但至少算得上是个好人。
而如何做个好人,显然是章文茵教会她的。
视频继续播放,章文茵只听了一遍就明白了,“哦,是碗太靠边边了,所以呦呦才不小心打翻了是么?那下次我们看到靠边边的碗就往里面推推好不好?”
她点点头。
“现在没有奶油可以用啦,该怎么办呢?”
“妈妈做。”
“可是妈妈已经做过一份了呢。”章文茵委屈地说,“还被呦呦打碎了,谁得负责再做一份呢?”
她吸了吸鼻子说:“哟哟。”
章文茵捧着她的脸,亲了亲她的额头:“妈妈很高兴,我们呦呦在哭鼻子的时候,也能冷静思考,负起责任,妈妈帮你一起做,好不好?”
“好!”
说是“呦呦做,妈妈帮”,实则还是章文茵在做,而她就是个捣乱的。
一会儿将奶油抹到章文茵的脸上,一会儿又在做好的蛋糕胚上啊呜咬一口,章文茵好不容易用奶油砌出个小鹿的形状,被她添了两坨奶油,变成了四不像。
章文茵没有因为她添乱而不高兴,全程都在笑。
显然,比起做出一个完美的生日蛋糕,章文茵更享受和她一起做蛋糕的时光。
因为她的捣乱,蛋糕成品看起来真不怎么样。
但味道应该挺不错,她吃得很开心,小鸡啄米似的,吃一口点一下头。
两岁三个月,她到了秩序敏感期最为严重的阶段,性子执拗,有一点不顺她意就会崩溃地哭闹。
饶是鹿呦自己都有点受不了。
但章文茵从没表现出嫌她烦的情绪,而是耐心又细致地摸索出了她的秩序。
只要顺着她,她便很少会情绪崩溃了,偶尔的几次,都是因为鹿怀安破坏了她的秩序。
为此,她对这个很少回家、让她感到陌生男人极其不满。
两岁四个月的晚上,她窝在章文茵的怀里,苦恼地问:“妈妈,那个男的,他什么时候走哇,他还要在我们家借住多久呢?一个月啦已经!”
章文茵愣了一下,笑得不行,跟她说:“那是呦呦的爸爸呀。”
面对幼时的她,章文茵不自觉地夹了嗓子,“爸爸”两字带了点台湾腔。
她脸上的神情变得一言难尽,最后很嫌弃地“咦”了声,没多说什么。
次日,她有事没事就往厕所跑,按一下马桶的冲水按钮。
几次三番后,章文茵好奇的问她这是在做什么。
她很认真地回答:“把粑粑冲冲干净,就不会留在我们家里啦。”
晚上,鹿怀安回到家要抱她,她倒抽一口气,躲到了章文茵的身后,头甩成了拨浪鼓,“粑粑臭,不要,不要!”
看到这里,月蕴溪恍然大悟,笑得歪倒在鹿呦身上,“原来你是以为爸爸是粑粑变的呀。”
鹿呦不吭声,使坏地挠她痒痒。
月蕴溪这才收了笑。
一孕傻三年,章文茵到临睡前才才明白她这一天的反常行为基于怎样的逻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捂着肚子笑了好一会儿。
给她看愣了,揉着眼睛问:“妈妈,你怎么啦?”
“没事。”章文茵边笑边揉她的脸,“你怎么这么可爱呀。”
她忽闪着眼睫问:“妈妈,可爱是什么意思呀?”
“就是让人很喜爱的意思。”
“那喜爱又是什么意思呢?”
“是很喜欢很喜欢的意思。”章文茵揉了揉她的脸蛋,“妈妈很喜欢很喜欢呦呦。”
“呦呦也很喜欢妈妈。”
画面中的章文茵明显一愣,而后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
两岁八个月,在章文茵的鼓励与引导下,她越来越擅长用言语表达出自己的想法、情感和需求。
她变成了小话痨,每天围绕在章文茵的身边,复读机似的,“妈妈”“妈妈”不停地叫,她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和问不完的问题。
章文茵总是不厌其烦地回应她每一句话,认真又温和地与她沟通交流。
三岁生日的那天,章文茵带她去老家看望爷爷奶奶。
那天晚上,章文茵叫她跟奶奶一起睡,叮嘱了许多,叮嘱到最后,话音哽咽。
她学着章文茵,亲了亲章文茵说:“你一个人睡觉,也要乖乖的哦,不要踢被子。”
章文茵笑着说:“知道啦。”
在她关上奶奶的房门后,留了一声不舍的叹息结束了那一段录像。
三岁一个月,她身体不舒服,医院输液后回到家,病恹恹地地戳着自己的脑袋对章文茵说:“妈妈,我感觉很难受,这里疼……”
章文茵给她捏着鱼际穴,讲了一个又一个小故事分散她的注意力。
平日里戴两个小时就要摘掉的眼镜在章文茵的鼻梁上架了一宿。
她每天都要喝很苦的药,喝得心情都苦闷了。
章文茵便开始给她做小甜品,“吃点甜食就不苦啦。”
她没有味觉,哭着说:“一点都不甜。”
但章文茵还是坚持给她做了。
小甜品每天都不重样,有橙子布丁、桃子形状的水晶糕,牡丹花样式的山药慕斯……
她甚至开始期待喝药时间的到来,喝完了就能看到今日甜品的模样了。
味觉恢复的那天,她摇头晃脑地吃着慕斯,眉眼弯弯地说:“真的耶,嘴巴甜甜的,心里也甜甜的。”
忘了前几日还在哭着说没味道,也忘了药有多苦。
三岁三个月,鹿怀安的朋友开了马场,邀请他们一家过去玩。
她被章文茵抱着,贴心地问章文茵:“妈妈,你累不?”
章文茵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给她录像,“不累。”
她又扭头问鹿怀安:“爸爸,你累不?”
鹿怀安说:“不累啊。”
她漂亮的眼睛咕噜一转:“爸爸你的手真干净呀!”
鹿怀安没听懂,马场老板倒是听明白了,哈哈大笑说:“你这闺女了不得,情商高啊,搁着埋汰你都不帮老婆分担呢。”
鹿怀安讪笑着将她从章文茵的怀里接过。
临走时,碰上母马分娩,她嚷着要去看看,马场主人很喜欢她,爽朗地答应了。
影像里母马疼得翻来覆去,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声声的嘶鸣听得人揪心。
她有点害怕,背对着马厩,紧紧抱着章文茵的腿,时不时飞快地扭头瞥看两眼,直到小马生出来,才好奇地转过身去看。
镜头对准了她的小脸,画面放大的一霎,能看见她眼睛里有动容的水光轻轻漾开。
回去的路上,她坐在鹿怀安车后座的安全座椅里,旁边坐着章文茵。她奶声奶气地叫了章文茵一声:“妈妈。”
“欸。”
“你好辛苦哟。”
章文茵笑问:“妈妈哪里辛苦啦?”
“生呦呦的时候。”
章文茵呆愣住。
“妈妈和马马一样,要很努力很努力,很痛很痛,呦呦才能像小马一样出生,所以妈妈是很辛苦很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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