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示柜里没有表盘昼夜显示区是小鹿形状的表,倒是有跟手腕上那只同款不同色的,灯光下有着细闪感的黑,只有表盘里的月亮是薄淡的白。
旁边介绍设计理念的银色小卡片上,将这弯月亮比作了心脏。
写:怀揣一颗赤诚的心,即便行走在黑夜里,也可以点亮满天繁星。
莫名联想到月蕴溪对她的情感,鹿呦右手抬放到柜台上,圈着她腕骨的表轻轻磕向台面。
搭扣的金属与玻璃碰撞出细微的声响。
鹿呦晃了一下神,随即叫来导购将表从展柜里拿出来。
拿在手里端详一圈没发现什么问题,鹿呦眸光从眼尾扫向身旁说:“戴上给我看看。”
视线倏地顿住,她朝着那边侧转过身。
月蕴溪目光定格在她身上,却又没有在看她,神思不知落在何事上,神色很淡,没什么表情。
像水里捞起的纸,薄、透,仿佛随时要破的样子,但又没到那地步。
鹿呦晃了晃两人相牵的手,叫她回神。
月蕴溪神思回笼,伸手过去试戴腕表。
那表圈在月蕴溪的腕骨上,将她的肤色衬得雪白,也很适配她的气质,优雅中透一点媚,女人味十足。
鹿呦将自己的手贴靠过去,在心里补充最关键的,跟她手上这只很配。
欣赏够了,鹿呦用指尖勾了下表上的小吊牌,豪气地说:“麻烦帮她把这个剪掉,再给我结个账。”
吊牌被剪掉,导购去拿pos机。
月蕴溪蜷了蜷手,不确定地问:“新手表,是要给我么?”
“嗯。”
“为什么不给自己?”
鹿呦戴着表的那只手支着脑袋,“因为,我不想把时间还给你了。”
月蕴溪低低地笑一声,应了声“好~”。
拉长的音节里,填满了纵容到宠溺的语气。
她从柜台上收回手揣进大衣口袋里:“你的时间,我收下了。”
-
从表店出来,鹿呦被月蕴溪带着,又逛了几家珠宝首饰店。
小拇指上的疤痕狰狞扭曲,日常款的尾戒遮不住,设计感比较强的又要看眼缘。
挑挑拣拣,鹿呦始终没看到喜欢的,一直逛到Fantacy,注意到店内的角落有个单独放置的玻璃罩展示盒。
里面躺了只很漂亮的雪花戒指,有些特别,有陶瓷的质感,又不似是陶瓷的材质。
导购说那是她们傅总自己的戒指,是那位傅总的女朋友用石塑粘土给她一点一点捏出来的,碎了几十个,才出来这么一个完美的,老总要秀恩爱,吩咐在南泉市的每家分店摆放一星期。
被秀了一脸的鹿呦抽了抽嘴角。
导购安慰她说这个比陶瓷易碎多了,安利她看看店里其他的款。
月蕴溪看她鼓了腮帮,没忍住伸手捏了两下:“回去给你捏一个。”
鹿呦想到导购说碎几十个,摇头说:“好麻烦,不要。我就只是好奇它什么材质而已。”
最终,她在Fantacy店里挑了个月蕴溪脖子上挂的类似款,将将能遮住疤,她还算满意。
月蕴溪付款时,刘姨打来了电话,提醒她们别太晚回家。
在西点店挑了些糕饼甜点当作明天的早饭,两人便没再多逗留,径直往露天停车场的方向走,准备回家。
奈何天公不作美,出了商场拐进小巷,在云层里存储了一日的雨便像水桶倒翻了似的倾泻而下。
鹿呦连忙从包里拿出伞撑开。
雨势太大暂时也开不了车,鹿呦边给刘姨发短信,边撑着伞对月蕴溪说:“前面有个拾光书店,走,去里面读会儿书,雨小了再回去。”
鹿呦在书店门外的房檐下收伞,月蕴溪进门问前台拿装伞的塑料袋。
手握着伞柄甩了大半的雨水出去,鹿呦才想起伞的事一直没有询问月蕴溪。
书店的门从里面被推开,风铃叮叮当当地响。
月蕴溪撑开塑料袋递过来,鹿呦将伞捋了捋塞进去。
她手指按在伞柄的木雕鹿角上,缓慢移开,展露出上面的蝴蝶结,抬头,清晰地捕捉到月蕴溪轻颤了下眼睫。
“这个伞……”鹿呦斟酌问,“是不是我的?”
“是。”月蕴溪坦荡承认说,“你借给我的,但我一直没还给你。”
“为什么不还给我?”进了书店,鹿呦环顾四周。
店里滞留了不少等雨停的人,都在随意看着书架上的书本小声聊着天。
月蕴溪说:“忘了。”
鹿呦压低了声,显得咬牙切齿地:“我的伞借出去,就没一个人还我,我每天都在祈祷来个有良心的。”
鹿呦睨了月蕴溪一眼,用眼神控诉她这个没良心的。
月蕴溪轻笑解释:“中间是有想起来过,但那时候我人在国外,我不想让我妈或者是陶芯帮忙还。找她们还,这伞可能就成陶芯的了,所以就一直放在那里。后来……”
她话音顿了顿,看向鹿呦,目光逐渐放柔,“是我不想还了。”
又有人进来,带动门上的风铃,叮当碰撞声音交杂着雨声,都被风送进这处无人的书架角落。
鹿呦却仿佛在这些嘈杂中,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现在到可以告诉我的时候了么?”她转过身,靠近月蕴溪,直视她的眼睛,用更轻的声音,蛊惑人心一般地问,“那个后来,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月蕴溪眸光一晃,犹如平湖拂风泛起涟漪。
她在一圈一圈的微漾里,仿佛又回到了陶芯的生日会,看见酒店大厅边角涟漪泛开的水舞台。
舞台中央放了一架钢琴。
她刚回国没多久,忙着接洽音乐会与各大音乐学院的邀约,连轴转了几日好不容易得个休息,原本是不想去的,但架不住月韶的三催四请。
去的很晚。
也幸好,去的很晚。
走进大厅,便见到了鹿呦,穿了件月白色亮闪的小礼服,在水舞台前脱了高跟鞋,拎起裙子赤脚踩进水里。
低着头走得很慢,仿佛不是怕水,而是在驭水,每一步的画面都很唯美。
像文艺电影里一帧可截作背景的图。
尤其是最后站在钢琴前,一手拎着裙子,一手弹琴的样子。
钢琴曲《雨的印记》,很应当时的景,但被她单手弹得稀碎。
琴音停下时,月蕴溪刚好走到水池边,听见她笑说:琴好,曲好,她不好。
怎么会不好。
分明是她认识的人里,最好的一个。
月蕴溪不由停下脚步。
而后,鹿呦抬头,弹琴的那只手撩开长发别到耳后,转脸朝她看过来,温软地一笑。
她叫她蕴溪姐姐,说好久不见。
她们有两年没见。
对她而言,陌生又熟悉的,二十岁的鹿呦。
…
“二十四岁。”月蕴溪说,“我的二十四岁。”
鹿呦心头一震,像豁开一道口子,灌进外面的风雨,细细密密,翻涌的都是难过。
六年。
真的是六年。
竟然真的就是这么久。
“你跟我说没有那么久的。”鹿呦声音漫上潮湿。
“我始终觉得第一次的心跳悸动,源于色授魂与。”
月蕴溪抚过她鬓边微湿的发,声音像从穿破雨雾弥漫到她耳边。
“我没有喜欢你很久,只是总会在不同的时间段为你一次又一次的心动而已。”
爱是自由意志的自主选择。
是无数次自主选择的沉沦。
鹿呦眼波漾了又漾,积聚了一层水雾在眼底,胸腔里酸堵得厉害。
脚步声渐近,走到这处的陌生人很八卦地朝她们看了一眼又一眼。
鹿呦一把攥住月蕴溪的手腕,快步往外走。
她后悔了,她为什么要在这里问这个问题。
不能拥吻,甚至不能拥抱。
“不读书了?”月蕴溪噙着笑柔声问她。
鹿呦没作声,心说还读个P的书。
外面还在下雨,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伞柄的小鹿角硌在手心里,一种顿顿的痛。
走到车前,开了锁,鹿呦撑着伞送月蕴溪到副驾,拉开车门,从缝隙里看见候在座位上的花。
那么大一束,抱在怀里一定很碍事!
鹿呦手按在车门上又将它推关上。
月蕴溪回过身看她。
这一片没有灯光,只有远处街区的霓虹隐隐约约投落在车身上,风雨如夜晚挥墨。在浓郁的昏暗里,一把伞框一个独立的世界。
她们轻易攫取到对方视线。
鹿呦探身,凑近,鼻尖相触,月蕴溪后背靠向车门,伸手攀住她的肩膀。
轻轻一压,落实一个吻。
车身淋着雨,水滴在冷硬的钢铁、玻璃上,蜿蜒着往下淌,将倒映的霓虹光拖得仿佛是要湮灭在水里的火。
唇舌的触觉所引燃的感受,则与之相反,持续向上。
交融了很多复杂情绪的亲吻,要比在影院时激烈。
月蕴溪在唇间尝到了咸味,她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抬手去摸。
指尖刚碰触到鹿呦的脸,就被攥住了手腕按压在了车门上。
心脏重重一跳。
鹿呦撑在另一只手上的伞,随着这一举动晃了晃。
伞外的世界风雨交加,摇晃枝头疏疏密密的夜,更远的天边,有藏在云里的月亮。
伞内,绵延而密不透风的吻,像要将自己最深的触动都通过唇瓣厮磨,熔进到对方的心里。
鹿呦摩挲着月蕴溪手腕上的表,抿含唇瓣,重重吮了一下。
她好似能在月蕴溪到抽气的呼吸里,听见月蕴溪胸膛里的震动。
一颗柔软的,好多次为她悸动的心脏。
而人们,把黑暗中跳动的心脏叫月亮。
…
直到坐进车里,月蕴溪都没能确认,唇舌上淡淡的咸是雨还是鹿呦的眼泪。
鹿呦头磕在方向盘上,也不承认自己有哭,她捂着脸,闷声说:“没,我就是有点……害羞。”
月蕴溪轻笑。
雨还在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小些,鹿呦受不住车里太过安静的氛围,因为她忍不住回味刚刚做的事。
刚要开口,月蕴溪先出了声。
“还好没带着花去看电影。”月蕴溪轻轻抚着里面的多头玫瑰,“不然要被雨打蔫了。”
“这个杏色拉拉队,昨天买了,想回家就给你来着,结果被奶奶打岔给忘了。后来想在你走之前让你自己拿,结果又太困了……”
月蕴溪无声地笑,不知想到了什么,抚花的手逐渐迟缓。
车里又陷入了静默。
鹿呦清了清嗓子。
月蕴溪回过神,却是没说话。
“你今天好容易走神。”
“有么?”
“刚刚一次,在手表店还有一次。”腕表硌着额头,鹿呦调整坐姿,想到问,“当时在想什么?”
月蕴溪手肘撑在车窗,支着头,思忖说:“在想你说的两句话。”
“嗯?”鹿呦问,“哪两句?”
月蕴溪透过昏暗看她一眼,收回视线投落到花束上,低垂的眼睫收敛外露心绪,“忘了。”
鹿呦:“……”
毕竟过了好长时间了,忘了也正常。
鹿呦问:“那刚刚呢?刚刚你在想什么?总不能也忘了吧。”
月蕴溪被她怨念的语气逗笑。
外面有车经过,打了远光灯,明黄色的灯光从车窗落进,照在月蕴溪身上,将她整个人分割成一个下弦月。
半边澄亮,半边晦暗。
晦暗里,她脑海中浮着鹿呦说过的那两句话。
——“不全是,人和动物终究是不一样的。”
——“很难说会不会,因为我不是楚门。”
明亮的那边,她抬手抚了抚玫瑰的花瓣,那样的美好。
“我在想,她能到我手上,真的很不容易。”
第70章
冷秋的风雨天里热吻一遭,代价是感冒。
月蕴溪的症状比较轻,被奶奶安排了一剂感冒灵颗粒,没两天便痊愈了。
鹿呦则是堵了好几天的鼻子,差点错失为顶级钢琴家调律顺便请教弹奏技巧的机会。
好在调律的前一天,感冒识相地好了。
也是从那天开始,她在钟老师的小洋楼上完课,就会被月蕴溪直接提到健身房锻炼,风雨无阻还定训练指标。
——[满月/]简直比我以前花大价钱请的私教还要负责!
鹿呦将编辑好的内容发布到朋友圈,切回到聊天界面,同钟疏云商量:【明天上课我带奶奶一起去,可以么?让她看看房子。】
因为感冒,她将这事往后推了推。
没等多久,钟疏云发来一条语音:“可以,到时候你跟我上课,我叫人带奶奶参观房子。”
鹿呦按住发送键说:“好的,谢谢钟老师。”
钟疏云:“你们可真是——有礼貌。”
怎么听着语气怪怪的,噙着笑,却不是高兴的笑,鹿呦有点懵。
有礼貌不对么?
你们?我们?她和谁组成的们?
淋浴间的方向隐隐约约扬出水声,月蕴溪在里头洗澡,鹿呦听着那动静渐渐分了神,等神思回笼,那条奇奇怪怪的感慨已经被钟疏云撤回了。
鹿呦猜估计是哪位有礼貌的人惹了钟老师,殃及了她这个无辜人,没再多想。
点进朋友圈,无聊地划拉着屏幕,打发被水声拉长的时间。
菲菲发了和陈妈妈的合照,说过两日就可以回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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