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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师叔他又叛逃了(古代架空)——言卿瑶

时间:2025-03-26 12:29:29  作者:言卿瑶
  封长念沉默着没有回答。
  靖安言却道:“既然你也知道南疆的情况,又一直很清楚我是谁的人,为什么还要帮南疆王,还要寻我?”
  他想到一种可能:“……你是在利用我吗?”
  封长念猝然抬头:“当然没有!”
  “你不用担心,长忆,你利用我也没有错,我们立场不同,身份不同,这是应该的。”靖安言甩了甩马尾,混不吝道,“要不然就白夸你了。”
  “我若是真的想利用你,今时今日就不会告诉你这些事,今时今日也不会站在这儿。”封长念语调有些低沉,一如他的情绪,“而且,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想说我什么都知道,我只是想让你……多信任信任我。”
  信任他,相信他真的已经长大了,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甚至可以挡在靖安言身前,替他遮去他不想经历的、不愿经历的风霜雨雪。
  昔日,是靖安言做参天大树,为少年封珩遮风挡雨,如今封长念比他曾经更加枝繁叶茂,于是便能将他拢在自己的荫蔽下,不必再吃那么多的苦。
  ……不用再哭着笑。
  他再也不想看见靖安言那种表情了。
  靖安言听后却轻轻地勾了勾唇角,避开了封长念那束近乎渴求的目光。
  “……如果你非要我求点儿什么,那我就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封长念抿了抿唇,“你是谁?”
  那一瞬仿佛被雷劈中,靖安言的神色微妙地一变,有些茫然地望向封长念,同时也是在望向他自己。
  ……我是谁。
  这个问题仿佛撞到了他心底沉寂的古钟,震荡去上面堆积十年的尘灰,声音古朴又庄重,余音绕梁,在耳边盘桓不肯去。
  直到他们和夷月等人会合,这个问题依旧兀自在他脑中回响。
  我是谁。
  仿佛灵魂中有另一个自我,血迹斑斑地掩藏在角落,捆缚双手,眼含血泪:“我是谁?是啊,我是谁呢?”
  而抬眼,是他父亲靖深痛苦地向他伸出手:“……安言,你听我说。这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粗粝的指腹摸在他的眼角,他那年不过十九岁,本以为有着明明白白、坦坦荡荡的前路,可他却突然再也看不到了。
  他双手绞紧绳子,麻绳磨破了他引以为傲的那双手,仿佛手痛了别的地方就不会痛,结果发现都是骗人的。
  “我不是……”靖安言眉心蹙紧,“我没有……没有那么……能去负担这样一个……”
  这样一个让他喘息都困难的秘密。
  靖深最终起身走了,可靖安言也看见了他转身时连点成线的泪。
  然后门一开一合,是左清明进来了。
  “……老头儿。”靖安言哑声道,“你早知道是不是?”
  左清明不语,只是轻手轻脚给他解开了绳索,又拿来了药油,给他仔仔细细地涂抹到伤痕处。
  “我是谁?”靖安言盯着他,“小时候你让我去街上蹲爹娘……你现在告诉我。我是谁?”
  左清明握着他的手腕,终于看了他一眼:“你是——”
  靖安言蓦地睁眼。
  他睡着了,还因为那个问题,做了一个梦,一个真实发生的过去,一个真切发生的旧事。
  燃着的火堆悄悄地在夜色中发出轻微爆破声,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所有人都睡了。
  封长念靠在他的旁边,呼吸平稳,眼下却有淡淡的乌青,想必这一趟劳心劳力,也是累坏了。
  靖安言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轻手轻脚地起身了。
  靖安言特别喜欢夜晚的丛林,觉得这里安静、神秘,温柔又无言,可以把什么都吞得下。
  包括他的恨、他的不解、他的不甘和不忿。
  他走了一会儿,感觉距离够远了,挑了棵树三下五除二翻上去,将腰间的玉笛拆下来,不多时,笛音缓缓倾泻。
  这首曲子是靖安言一直很喜欢的,笛音不似杀人时那般激昂,反倒像是被大雨淋湿了翅膀的鸟儿,挣扎着、挣扎着,再也飞不到天空中去,有一种砭人肌骨的悲凉。
  他出神地吹着调子,最后一个音收尾,封长念的声音恰好接上。
  “……冷不冷?”
  靖安言一点都不意外他跟上来,缓缓放下笛子,一条腿随意地垂着,没有动静。
  封长念也不着急,就在下面静静地站着等。
  蓦地,上面传来声音:“你知道吗?我刚来南疆的时候,其实还没有投到王上麾下,只能四处游荡,自己搭了个简易的小房子,作为安身之处。”
  “那个时候,我其实每天都不知道要做什么,也不知道我该干什么,于是我发现了一件事可以很好打发时间,那就是喝酒,喝多了,睡一觉,又是一天过去了。”
  “南疆好酒很多,也很贵,幸好那个时候我还会耍剑,我就去卖艺,赚的钱都用来买酒,然后就喝,喝得酩酊大醉,梦里什么都没有,一觉到天亮,真痛快。”
  “最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我去坐船,船从两岸山中划过,上头船家的少年觉得无聊,说要和我玩,我问他怎么玩,他说互相问问题,不想回答或者不愿意说真话的,就喝酒,君子游戏,不许耍赖。”
  “我一开始骗他,我骗得多好,他根本看不出来,只能一杯接一杯的喝,后来我良心有愧,主动叫停了,我说我骗你的,我没有一句实话,所以这些酒我都喝了。”
  “那天我在船上喝醉了,昏睡过去前,听见那个少年问我,从小到大,教他的人都说,说谎的人要吞千根针,我说了那么多谎话,舌根不疼吗?”
  “我说他们骗你的,真正会说谎的人,都不在嘴上。”靖安言默了默,“那个少年……和你少年时挺像的,都是一双含情的眼睛。”
  封长念垂着手,听见上面的声音低落了下来:“……我是谁呢?长忆,你觉得我是谁呢。”
  “你是我小师叔。”封长念手指蜷了蜷,“是带我三年的小师叔。”
  “小师叔。”靖安言一讪,“可惜你的小师叔,是个南疆人。不是从大魏叛逃的,是彻头彻尾、真真正正的南疆人。”
  封长念手指蓦地攥紧了,抬眼往上看,靖安言却平静得不同寻常,仿佛这已经不是什么大秘密了,他坐在树干上眺望,青色的穗子扫过他的指骨,整个人如同一尊沐浴月色的雕像。
  “靖深不是我爹,靖宓也不是我姐姐。我的身份是假的,是左清明那老头儿给我的。当年老头儿还是南军都督府左都督,正逢先代南疆王过世,南疆爆发了夺嫡之乱,勒乌图为了确保自己成王之路安顺,用蛊毒暗中杀死了所有手足。”
  “只有一个人幸免于难,是他同父异母的、最小的弟弟,他母亲是先代南疆王一个不起眼的侧室,她没什么野心,这辈子最大的算计,就是保住儿子一条命。于是她借着曾经与左清明有一些恩义,让他把孩子带离了南疆,改名换姓,成了左清明故交好友靖深的幼子。”
  笛子不转了,靖安言垂下眼睫,静静地看着手中玉色的长笛,回避了树下封长念五味杂陈的目光。
  “所以我当年离开大魏,是因为身份被魏明帝知道了,他要求我回到南疆,盗取蛊术之秘,否则,左清明、靖深,甚至是靖宓,都会以通敌叛国罪论处,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他掀唇笑了下:“我那个时候脾气多大啊,他想让我滚,我就要灰溜溜地滚?真以为我能老老实实带秘密给他?都说我是南疆人了,还有什么立场帮大魏呢?我烧了靖家、烧了玄门、翻脸走人,只要我走了,他想威胁我也没有办法了。”
  静了片刻,靖安言直接从树上蹦了下来,弯腰一捞,一声不吭地将封长念攥紧的手指一一掰开,封长念这才回神,发现掌心都被印上了月牙儿似的深痕。
  靖安言掰完手指没松手,盯着他掌心的纹路看了一会儿,像是能从那纵横斑驳的掌纹中勘破什么玄机,然后才伸出另一只手盖在封长念已经泛凉的掌心。
  “封长忆,你在想什么?”
  封长念抿紧了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靖安言却突然笑起来,眉眼弯弯,凑近了去瞧他一双眼睛:“你知道吗?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把你认成姑娘,就是觉得你这双眼睛极好看,含情又多情。本想把你带成个风流公子的,却没想到养痴了,还栽在了我身上。”
  那双好看的眼睛划过一丝不解,专注地看着他的笑。
  “说你痴,你还真的痴。”靖安言松手,唯一的一丝热源也隐去了,“你还是没习惯——说谎的人要吞千枚针,说一句,吞一枚。封珩,你猜猜,我刚刚要吞多少枚?”
 
 
第30章 离疆
  封长念僵直了身体。
  谎话吗?可靖安言话语中的那些细节又完全对得上, 无论是南疆夺嫡事件、还是那位为了保护自己孩子而湮灭于南疆历史的南疆王侧妃,甚至是左清明和靖深的履历、魏明帝宋启迎的动机都完全说得通。
  如果这是谎话,封长念有那么一个瞬间甚至觉得当务之急不是探查真相, 而是要思考眼前这个人的背后, 到底铺设了多少条线, 才供他随心所欲地编制谎言。
  就在他愣神的空档,靖安言反手将笛子别回腰间,上前一步搭住封长念的肩膀, 勾住他的下巴, 扳正了人正面看着自己。
  “封珩,一个让你连底都看不到的人, 就算我抛开万事万物回应了你的喜欢,以后数十年的光阴,在我身边,你睡得安稳吗?”
  那动作亲昵得像是情人间的耳鬓厮磨,可言语吐露却字字冰寒,冷得封长念半边身子一僵,靖安言放开了他。
  “你是聪明人, 其他的话我不多说了。”靖安言绕过他, “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封长念的手下意识从下巴处一抹,旋即却猛地愣住了:“……你手怎么了?”
  靖安言脚步一顿,手?
  他翻转手腕,才发现是掌心横贯的伤口因为用力过猛而再度崩裂,落在封长念唇角处是一道鲜艳的血迹。
  封长念上前两步拉过他的手,细细辨认一番,脸上神色微妙地变了。
  “打架的时候不小心擦伤了而已,用不着大惊小……”
  “小师叔, 你给我吃的到底是什么药?”
  靖安言眼睫一颤,下意识想抽回来,又被封长念死死攥着:“你眼下打架不用刀剑,但掌心痕迹分明是剑伤,而且位置……”
  这位置,分明和十年前折剑之时,一模一样。
  那把熄云剑被封长念收起来了,在靖安言的判决没下来之前,他自己拿着那两截断剑试过无数次,因此对那握剑的位置十分熟悉。
  可惜后来魏明帝下令毁去一切关于靖安言的东西,包括这把熄云,自己也再也没有机会能够将它拼合修复。
  封长念紧紧拉着靖安言,心道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他才在中蛊之时见过十年前的靖安言折剑,转头现实里靖安言手上就添了一模一样的伤痕。
  除了靖安言喂过自己的那颗蛊,封长念暂时想不到第二种解释。
  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你到底又为了我付出了什么?
  这样的情况下,你还要把我往外推,为什么?
  靖安言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猛地扯回自己的手,声音骤冷:“封珩,这些都与你无关。”
  “我从曾经三年的情谊出发,丝毫不带情绪与谎言地最后劝你一句,你的使命既然已经完成,既看破了我们的打算,也深知你们的打算,那就走吧。”
  他斩钉截铁地下了逐客令,比风还要令人灰心:“这几个月的重逢不长,但够本了,江湖路远,以后,不必再见了。”
  夷月是第一个醒来的。
  南疆大多数人昨夜都沉浸在酣畅的梦里,殊不知日月颠倒,大事已成,一代圣酋的没落就这样惊心动魄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她缓了好半天的神,才突然发现了不对劲。
  “叶梵缇呢?!”
  她一个激灵爬起来,一旁的苑长记和秋长若也被她弄醒了。
  微凉的语气从树上传来:“圣酋空缺,总要有新人顶上,想必是去复命了吧。”
  夷月和苑长记同时转头,靖安言晃荡着腿跟他们打了个招呼:“早啊。”
  树下三个人神色各异,却默契地没有问叶梵缇去和谁复命这种愚蠢的问题,靖安言漫不经心地转笛子,心道自己对大魏玄门还是有些轻敌了,那番不被过往捆缚的话放到这两个人身上照样通顺。
  苑长记环顾了一圈:“……不对啊,叶梵缇不说,长念呢?”
  秋长若瞟了靖安言一眼,树上这人神色不变,仿佛跟没听见一样。
  她心下了然,低低叹息一声,拽了下苑长记的袖口:“既然圣酋已死,帮南疆王平定叛乱的任务就完成了,那我们今天收拾收拾就可以离开南疆了。”
  夷月“啊”了一声:“这么匆忙就要走啊。”
  秋长若摸了摸她的发顶,这些日子里,她亲手给夷月编了许多漂亮的小发辫,她手巧,怎么揉都不会乱:“舍不得我啊?舍不得我跟我去大魏玩一圈怎么样?”
  苑长记挑挑眉:“长若姐,这……恐怕不方便吧。”
  “有生之年,我还能从你嘴里听见‘不方便’三个字。”这话不是夷月和秋长若说的,靖安言在一旁听了半天热闹,终于没忍住,“苑柯,这次的确是太匆忙了,我居然没发现你性格沉稳了这么多。”
  “成了家的人,哪能还跟个孩子似的。”苑长记低低笑了一声,“可惜了,小师叔没喝上一杯喜酒。”
  靖安言倒是来了兴致:“成家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哪家的姑娘啊?”
  苑长记捏着那块木牌,笑得极为开心,声调都扬上去三分:“她叫崔千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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