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将手中茶杯放下,轻咳了一声后说道,“你说的没错,佛说世间有一百零八种苦,你放心,在我这里我让你把这每种苦都尝遍了,你再跟我说想不想活。”
轩辕冥在身后发出低低的偷笑声。
云清继续说,“因材施教,既然你有这个志向,我一定把你培养成一代高僧,等到两年后的佛道争辩,就由你出马,你最好能把所有人都给我辩死,我就不用再听那几个神棍和秃驴在那里跟我说想重修寺观的事情了。挺好的,你这种佛法要多多宣扬,等过了十几年,天下和尚能少一半,那就太棒了。”
张殉眨眨眼,表情已经从无辜变成了有点懵。
“如果扶持你做高僧,道家这边我们就要找一个皇室子弟,年轻一代的佛道之争,哪方辩论输了就把他们寺中田地没收,理由正好是让他们免于俗事,专心于经书。”云清说道。
“你没救了,云清你彻底没救了。”轩辕冥抚额叹道,“你现在完全是个官场恶人了,拜托你长点良心吧,我看着这么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走在歪路上你不心疼吗?”
“和尚不用交税,而寺庙有千亩地。”云清说道。
轩辕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还等什么,抄他们家啊。”
张殉扭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下了结论,“你们两个都挺没有良心的。”
回府的路上,经过先前那个小摊,笼子里的小狗还没有卖出去,白色的小狗扒着竹笼嘴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轩辕冥走过去,看那摊子前坐着的已经不是刚刚那个小伙计而是一个身形微胖的中年妇女,此时正捏着绣花针补着手中衣裳。
“大娘,这小狗怎么卖啊?”轩辕冥问道。
那个妇人将针在发髻上捻了捻,手中活儿不停,说道,“贵人喜欢就带走吧,家里的小土狗值不了几个钱。”
轩辕冥打开笼子,抱起那小狗,问道,“对了,原先在这看摊地不是个小哥吗?”
“哦,那是我家的小狗子,他夫子喊他回去读书了。”
“令公子很爱读书吗?”轩辕冥问道。
妇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哪是爱读书,分明就是没事爱瞎琢磨点东西,不过多看识些字也是好的,最起码看得些什么山精野怪的故事,一辈子也不会觉得无聊。”
“有想过考科举吗?”
“贵人真是说笑了,”妇人道,“我们是商户考不了科举,家里有间铺子,以后让他去别家铺子学掌柜学成后回来帮帮他哥哥的忙就行了。”
“我看他挺喜欢读书的。”轩辕冥抱着小狗说道。
妇人不会想到,就是今日的一番谈话,轩辕冥回去之后就免了他们的商籍,并亲自为那小伙计找了夫子教他读书。
很多年以后,曾经街边摆摊的小伙计已经是户部侍郎,他仍然记得自己抱着包袱第一次进王府的情形。那个穿黑衣的大哥哥递给他一支笔,对他说,“你说的对,你读书就是为了你自己,而你考科举则是为了许许多多像你这样的人,你出身商贾以后就去户部吧。”
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信念,他才坚持改革税制,哪怕有许多人都骂他是亲王党他也从没有想过离开官场,直到谢应魁说要追究轩辕冥地责任。这个曾经的小伙计差点撞死在金殿上,并且指着谢应魁的鼻子,不知为何骂出了一句,“你就是那笼中白狗,真该生啖你肉。”
而此时。
正抱着小狗回府的轩辕冥在拐角处撞到了一个人。
“世子?”那人抬头,发现是轩辕冥后声音带有几分惊讶。
“谢应魁你怎么会在这里?”轩辕冥疑惑道。
谢应魁提了提手中的纸包,“家母生病,我来抓些药。”他面容憔悴,看来这几天没有休息好。
轩辕冥将怀中的小狗塞给他,“这只小狗送你如何?”
谢应魁看着那只朝他摇尾巴的小白狗,笑了笑后说道,“不要。”
“为什么?”轩辕冥不解道,“这么小的一个,吃不了多少粮食的。”
“我养他也可以,等我完成世子交待的事,我可能就要被逐出家门了,正好他和我一起被赶出来。”谢应魁说道,“到时候我被大包袱,你被小包袱还要来投诉世子,放心,我这么大的一个人绝对吃王府不少粮食。”
“你生气了?”轩辕冥问道。
“怎么敢。”
【作者有话要说】
我说过二十万字完结,也就是说还有一万字
第七十一章 伤心
云清不过透露出一点风声,户部右侍郎就立刻抓住机会,很快有关河南军费的事情就调查清楚。原来是每年驻军到京城申请军费的时候,河西都会掏一笔钱将户部官吏上下打点。
这原本也没什么,但那些被收买的户部官吏中竟然有左侍郎的亲戚,这下可就不得了了,御史们的弹劾奏书一封封地递到宫中,全都是指责那位左侍郎贪污受贿,以权谋私。
受到这般指责的左侍郎倒也沉得住气,自请下台,在府中闭门不出。就在右侍郎洋洋得意之时,一道惊天霹雳从乡下一直烧到京城。
起因原本只是一件小事,地方告某乡绅强占土地,当地县令没有受理,直到后面越闹越大,等到事情传到京城的时候,早已失去了原本面目,从一开始的强占土地到说这乡绅打死婢女奸淫他人妻妾的传言甚嚣尘土。
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重要的是那个乡绅是户部右侍郎的新结的亲家。
“你在说些什么,本官听不明白。”云清身穿绯红官袍斜靠在椅子上,身边香炉中袅袅轻烟升起模糊了他的面容。
在他身侧,一个身形瘦削的男子说道,“陛下日理万机,怎么就会对一个乡下的小案子有了兴趣?”
云清手指抵着下巴,抬了抬眼,“这你问我,我又哪里知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那么担心做什么?”
右侍郎咬了咬牙,“那些刁民就是在随意诬告闹事情,御史大人你可千万要明察秋毫。”
“哈哈哈,”云清忍不住笑了,“你同我说这些,可那左侍郎不也是并不知道手下官吏瞒着他私受贿赂吗?可你不也一样把他牵连了进来,出现问题了我们就去解决问题,不要总是左一个刁民右一个诬告的,这会让我怀疑同大人您合作是不是有点不太适合了。”
若换成平日,云清说话这样阴阳怪气的,右侍郎早就甩袖离去了。可今日既有求于人,也只好强压下心头怒火平静道,“御史大人您说的对,现在该怎么办?”
“如果那个乡绅不是你的亲家不就好了吗?”云清笑眯眯地支着招。
右侍郎脸上显出为难的神色,“这只怕小女不愿意,更何况哪有刚出嫁不到一年就要和离的?”
云清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说道,“听闻状告你那好亲家的是个举人,你不妨同他谈谈,许以重利或许能让他收回状纸。”
“哼,”右侍郎从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冷哼声,“一个小小的举人,有什么好谈的,难道他还能把这天给掀里不成?其实说到底,这件事会不会被朝廷熟知还看御史台的口风,只要大人您能让这些御史少说话,我看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云清手撑着下巴,双唇在轻烟中开合,无声道,“蠢货。”
皇帝身在宫中,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快?当然是他身边人告诉他的,但凡仔细想一想,谁能自由出入宫廷还能对天下事了如指掌呢?
云清眯起眼,已经基本在心中给这个右侍郎划上勒叉号。蠢货,不在事情发生后的第一时间内划清界限,竟然还想着掩耳盗铃,就算这次能挺过去,下次也要出事,得找个新人了。
与此同时,在谢家。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谢应魁的脸上。
谢父气的浑身直发抖,“那可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世伯,你…你怎么能…能干出这种事?”
谢应魁捂着被打红的左脸,眸中一片平静,“父亲常教导儿子,要为天下不平之事发声。父亲扪心自问,世伯的儿子考上了进士,不过半年,他家田就翻了几倍,他儿子为官,家中不用再交纳田税,父亲觉得这些都合适吗?”
“你今日才想起来要宣扬出去?”谢父再次抬起了手,“你才考上几日,就攀上了谁的高枝?做了谁的刀?!”
谢应魁吸了吸鼻子,强自咽下心中酸涩,“不管怎样,事情都已发生不会再有收回的可能了。”
“你给我滚出去!”谢父怒吼道。
谢应魁默默转身离开。
“汪汪。”小白狗在前面跑,轩辕冥在后面追。
在一个拐角处,轩辕冥快步跑上前,一把将小狗抱住,转身对着跟过来的轩辕长德说道,“一只小狗而已,父王何必同它置气?”
轩辕长德额头青筋迸起,他将跟在身后的张殉拽出来,“那这个呢?也是你捡的小狗?”
“张伯伯说他药闭关参禅,云清说他最近比较忙,我就让小殉来王府住一段时间。”轩辕冥解释道,“我已经开始给他找名寺古刹了,这不是这两天事情有点多嘛。来,小殉,到冥哥哥这边来。”
张殉小跑着就到了轩辕冥身边,伸手紧紧抓着轩辕冥的衣角,说道,“冥哥哥,我可以一直住在王府吗?”
“当然……”
“不行。”轩辕长德断然否决,“本王已经同慧秀大师谈过了,你明日就给本王搬出去。”
“父王,你同他发什么脾气?”轩辕冥皱眉道,“搬什么搬,就留在王府了,等云清忙完你就去他府上玩。”
“好。”张殉立刻应下,他今日头上戴着银冠,下面垂着长长的红色发带,笑的时候就像个精致的绢布娃娃,“那我可以看王府的藏书吗?”
“当然可以了。”轩辕冥笑道。
“太好了。”张殉小小地欢呼了一下,就往书房的方向跑去,好像早就等着轩辕冥的允许了。
看着张殉跑走的背影,轩辕长德陷入了沉思。
轩辕冥抱着小狗过去撞了撞轩辕长德的手臂,“父王在想什么?儿臣也不是偏爱张殉,只是觉得或许能弥补一下他,想到他以后孤零零一个人长伴青灯古佛,总觉得心中不是滋味,他原本也可能会像儿臣一样创下战功,戍守边关。”
“本王只是觉得你其实挺喜欢这种弱小的事物,如果没有本王,他可能就不会出家,而你可能会有自己的孩子。”轩辕长德叹道。
轩辕冥忍不住笑出声,抓着小狗的爪子扒拉了两下轩辕长德的胳膊,“父王今日好奇怪啊,没有你怎么还会有儿臣呢?”
“也说不定。”轩辕长德也被自己给逗笑了。
秋日温暖的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慢慢纠缠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出你我。
“真的不能让张殉去学堂吗?儿臣有点担心他现在的想法,他和轩辕明一样都有点偏执。”
“张洁连给他请夫子都不敢,能让他带发出家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不然陛下不会容得下他。”轩辕长德说道。
轩辕冥叹了一口气,“虽然父王曾说过这次不会闹的很大,但是儿臣还是隐隐有种担忧。儿臣有种感觉,这次仍然会死很多人。”
轩辕长德理了理轩辕冥的长发,“过几日去河西吧,过年也不必回来了。”
轩辕冥的心一下收紧,“不是说在京城陪父王过完年再去河西吗?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
轩辕长德低声说,“抱歉,有些事瞒了你,只是本王也没想到云清他会这样疯。”
“他要做什么?”轩辕冥问道。
“改革律法,”轩辕长德说道,“本王还以为他短时间内不会对六部动手,但现在看来他的行动提前,恐怕和漠北传来的消息有关。”
轩辕冥抓住了轩辕长德的手臂,逼问道,“父王,你做了什么?儿臣不是说过漠北的事儿臣会自己处理的吗?一人做事一人当,儿臣联合的许序,儿臣自然会保住他。”
“许序死了。”轩辕长德平静道。
“父王!”轩辕冥大喊道,他没有想到父亲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背叛他,刚喊完轩辕冥就觉得自己声音太大,立刻声音放低,带些恳求道,“你在说些什么?不要逗儿臣。”
“本王没有逗你,许序死了。”轩辕长德冷淡道,“死于他们突厥的内乱,苏啜也死了,他的头颅被手下人献给了漠北。”
“父王你真的要放弃漠北吗?”轩辕冥不可置信地问道,“你知道的,如果突厥的那个小王子不能继承王位,漠北以后的驻军就真要由文官担任了,父王,玄甲卫真的就要拱手让人了。”
“本王知道。”
“玄甲卫现在能享受到的特权,能在战事紧张时不通报朝廷自行征集的粮草都是因为有突厥这个强敌。”轩辕冥说道。
轩辕长德抚着轩辕冥的脸颊,“本王都知道。”
轩辕冥拍开了轩辕长德的手,语气有些冰冷,“父王都知道,但父王并没有考虑到儿臣,也对,毕竟两个儿子需要你一碗水端平。”
说完,轩辕冥抱紧了怀中的小狗离开。
轩辕长德看着自己被拍开的手,自嘲地笑了笑,“两个儿子啊,本王可不这样觉得。”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坏消息,我可能一万字内结束不了
第七十二章 害怕
“原来你也会伤心吗?”小酒馆里,谢应魁一手撑着头好奇地看着轩辕冥。
“你这话真是奇怪,我也是人,怎么就不会伤心了。”轩辕冥喝着杯中的白水。
谢应魁收回眼神,“我一直以为你从来都不会有烦恼。”他看着桌上的几样小菜,说道,”听说世子很喜欢喝酒,怎么不喝这里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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