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继续吗,父王?”
第六十七章 尊重
“你是在同我说你做不到?”轩辕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黑茶,他用这种方法来取代酒带给他的刺激。
轩辕冥今日穿着黑色长袍,腰间用红色丝绦随意绑住,多余的丝绦垂在腰间,翻出的领口也一样是深红,就像一只吃饱后正在打哈欠的困兽。
“你知道我为了你花费了多少心思吗?”轩辕冥放下手中茶杯,身子前倾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谢应魁。
一种烦躁的情绪出现在轩辕冥的心中,他有善良的一面,但不多,更多的是对自己利益的在意。
“你难道还是小孩子吗?想着就靠你那点可悲的善良就能改变世界?”轩辕冥说完停了一下,陷入沉默,他感觉这更像是在说自己。
他对面的谢应魁低垂着头,待轩辕冥说完后,谢应魁才开口,”世子要属下做的事太过困难,如果世子不能提前许下承诺,只怕属下很难成功。”
轩辕冥嗤笑了一声,“你要什么承诺?”
谢应魁仍低着头,声音有点轻却很坚定,“属下想要世子的一件信物。”
“然后好等你失败了后揭发我是吧?”轩辕冥冷笑道,“想要拉我下水?”
“有用吗?”谢应魁抬起了头,直视着轩辕冥的双眼,“世子背后站的是王爷,就算是属下拉您下水,有用吗?您一点事都不会有,反而若是属下透露出一点不利于您的口风,王爷有上百种方法能够让属下死于非命。”
刹那间,一种对于世道不公的愤怒笼罩在谢应魁的心中,他盯着面前这位身份尊贵的世子,努力地审视着对方,幻想着自己如果也有这样的出身是不是也能做到像轩辕冥一样无所顾忌。
心中万般念头一同滑过,片刻后,谢应魁自嘲地笑了一下,又将头垂下。
都已经投胎完在这世间活了十几年了,还何必想这种自怨自艾的事情,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抓住一切机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轩辕冥并没有生气,他反而感觉内心有一点堵得慌,谢应魁说的没错,他身后站着父王,整个朝堂估计都拿轩辕冥没有办法,但代价是什么?
“我会给你信物的,但在这之前你更应该做出成效来让我看到,”内心中的那点良善正在慢慢崩溃,轩辕冥简直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自己口中说出的,“若是一颗没有用的棋子,还何必让我花费那么多的心血呢?”
说着,轩辕冥取出了一块青色玉佩,上面雕刻精致的云纹,“不过你可以先拿走这个。”
当把玉佩交到谢应魁手中的时候,轩辕冥有一阵心慌,他猛然站起身,转身朝屏风后走,“好了,我也要准备自己的事情了,你也得开始动手了吧。”
谢应魁看着手中的玉佩,感觉眼前一片茫然,他发觉自己的轩辕冥之间果真有一层壁垒,对方可以随时抽身而走,而自己则必须投入全部身家才能换来一个向上的通道。
“这件事过程曲折,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还恳求世子能保全属下的双亲。”谢应魁握紧了手中的玉佩。
轩辕冥停住脚步,说道,“你一定会成功的。”
做事太急,一直都是轩辕冥的缺点,他容易把战场的习惯带到官场,战场上他给谁领兵权就是相信对方一定能取胜,这在轩辕冥看来是信任。然而武将和文臣是不一样的,武将会希望上级让他掌控战局,但文臣会希望自己做大部分的事而最关键的留给上级。
轩辕冥没能明白,谢应魁一开始是单纯的想要往上爬,但等到他到了一定的位置,他会想要的是一份保证,他希望轩辕冥能够将他拉入自己的党派中,这样两人的利益绑定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然而轩辕冥是希望谢应魁能成为一步暗棋,所以迟迟不肯给出自己的信物,这让谢应魁很失望。
这份迟迟没能给出的承诺成了后期两人逐渐分离的节点,谢应魁后面不再想只做一个打手,人在得到权力后就会想要尊重,而轩辕冥并没有给谢应魁想要的尊重。
谢应魁想要的这份尊重,一直等到轩辕长德走后他才得到。
那一日的轩辕冥格外平静,直到真正离开父亲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的视线一直都落在父亲身上,从来没有分开旁人过。伴随着太监往各个宫殿和官员府邸报信的声音,轩辕冥才真正的把眼神投向别人。
那时的朝堂已经换了一批人,轩辕冥的目光停在大门处看着一个个的官员匆匆来到王府。
有他一手提拔的刑部主事温自命,也有接替云清的新一任鹰犬,还有轩辕冥一手带大的小皇帝,以及同他渐行渐远的谢应魁。
那一刻,两人四目相对,谢应魁发现自己终于在轩辕冥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但很可悲的是,谢应魁知道对方是想要自己在他走后不要改变他的政策。
那时父子二人的不伦之恋已不再是什么秘密,这一次不是跪着,而是站在这怡亲王府中,谢应魁感觉自己格外的可笑,原来在轩辕冥的眼中,除了他的父亲,他谁也没放在眼里,都一样是工具罢了。谢应魁想笑,可是他发现自己早就学会官场变色的功夫,在同僚聚集的时候他笑不出来。
就站在那里,谢应魁以为自己终于能放下一切的时候,却在那时感受到了一道不友善的目光,他转头就看到了温自命正在盯着他。谢应魁心中明了,一场新的争斗就要开始了。
朝堂从不会有永远的赢家。
风吹佛着大树,开始变黄的树叶仍留在树梢,叶片在风中摇摆,欲要落又不落的,就像户部现在的尚书一样。
胖乎乎的户部尚书挺着个肚子每天最大的事情就是按时点卯,户部的事情几乎都是左右两个侍郎在做,两人互相看不惯对方,都想赶快把对方给踢下来。
“大人,您定的古董到了。”这日,一个小厮匆匆忙忙地跑进户部衙门。
两旁坐着的官员们头都没有抬,对于这位即将致仕的老上司他们再没有任何兴趣。
户部尚书拿着手帕擦着额头的虚汗,冲小厮伸出手,说道,“快拿过来让我看看。”
古色古香的盒子放到了桌子上,户部尚书推开桌上的文书,小心翼翼地抱着木盒慢慢地将其打开。
“真漂亮啊。”户部尚书打开盒盖露出了里面的物件,是一个白玉雕刻的观音像。
“你们瞧瞧多漂亮啊,”户部尚书对自己下属们说道,“一整块白玉雕刻成的观音像,啧啧,你们看这做工,连观音手里的柳枝都雕的是栩栩如生。”说完,户部尚书期待地看向那小厮,“是在我说的那家古董店里买的吧?”
小厮连忙点头,说道,“小的去店里按照您的吩咐取货物,没想到那掌柜的竟然说都已经卖完了,小的还是报上您的名字才把这尊观音给请回来的。”
户部尚书猛一拍大腿,说道,“干得好,只有那间店里的观音像才是最灵的,你去账房领赏去。”
他话音刚落,坐在尚书旁边的右侍郎就皱起了眉头,手中的算盘拨动,“不过是取货罢了,这是他分内之事,怎么还能领赏?”
这位右侍郎说话的声音就像那算盘珠子,冷冰冰的碰在一起格外的响。
而在另一边坐着的左侍郎就完全不是这样,他一开口就带着一股暖意,“能顺利完成任务就应该褒奖。”
两个人就像两根针,扎的坐在中间的尚书身上格外不痛快,于是他站起身,抱着自己的观音像到另一边欣赏去了。
与此同时,赶往瀚海的信使已经出发,在他的包袱中除了要带给瀚海总督的信之外,还有一份特别重要的事件,一具白玉观音像。
第六十八章 兔子
随着天气逐渐变冷,户部尚书已经向皇帝上了请求致仕的奏书,左右侍郎的争斗不再仅仅局限在户部,而是各自拉帮结派。
云清斜依在榻上,旁边放了几盆菊花,阳光透过花瓣洒在他的脸上,他抚摸着怀中雪白的兔子,有一种世界在悄悄眷顾他的美好感。
“大人,”黑衣属下提来一个食盒放到地板上,“这是那位送来的小菜。”
揭开盖子,盘子里摆着的是堆积的黄金和珍珠,珠宝的光芒几乎要压过了秋日的阳光。
云清抚摸着兔子,眼睛都没有往食盒那边转,他说道,“上不得台面的手段,都求到我头上了,真是急昏了头。”
那位下属屏气垂头不敢说话,自从御史台被云清接手后,那些御史再也没有了曾经的嚣张气焰,一个个都跟离了水的鱼一样,生怕下一把屠刀就轮到了自己。
“既然右侍郎求到了我头上,想必左侍郎就去找怡亲王了。”云清摆了摆手。
下属将食盒拎起,回道,“听说连王府的门都没能敲开。”
“听说?”云清挑了挑眉。
云清不是那种特别有压迫力的长相,他眉目舒展清秀,睫毛纤长瞳色浅淡,就连唇色也是一种柔和的浅粉色,很恬淡的样貌却不显得病弱,反而看人的时候总会让人觉得有针在扎你。
“怡亲王府用的都是军营里的人,我们打探不到消息。”下属立刻回答。
云清揉着兔子的两只长耳朵,唇边绽放一抹笑意,“御史台监察百官,怎么可以打探不到消息呢?王府的那个老管家当初他的前妻因他去战场迟迟不回只好改嫁,把她给我找出来。去漠北的曲生,吃百家饭长大,给他儿时村子的县令写封信,世子身边的绿蚁喜欢去买各种布料,往他常去的几家绸缎店安插我们的人。”
这几条消息听的那个下属格外心惊,不知不觉竟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会打探不到呢?只要用心全都是渠道,你说是不是?”云清看着自己的下属,温柔的眼神就像一把刀剜着下属的心,“既然右侍郎都求到我们头上了,就给他一点回应,河西军费的事情。不过军中事务交由怡亲王处置,就不由我们了。记住了,御史台是打探消息,处理消息,禀报消息的地方,至于结果如何就不是我们插手的了。”
下属只感觉浑身发颤,就像被一张张巨大的蛛网包裹,他看着抚摸怀中白兔的云清,一种绝望的恐怖感包围着他,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有一点背叛的想法,立刻就会被对方发现。
“是。”下属应道。
云清手撑着头,他知道轩辕长德的弱点,对于手下人的严格要求让轩辕长德不能允许对方有一点忠诚上的瑕疵。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云清自言自语道,“我很好奇啊。”
云清其实有方法戳轩辕长德的痛处,轩辕冥至今没有要成婚的打算,他想恶心轩辕长德只需要上书提一嘴轩辕冥的婚事就行了。
但是云清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这样做,轩辕长德绝对会发疯,甚至砸了御史台都有可能,在不到紧要关头,云清还不想惹毛了对方。
“走吧,去见见张洁。”云清站起身,想要将手中的兔子放回笼子里,然而兔子脚刚沾地就往云清怀里钻,不肯出来。
云清看着那只白兔,无奈地笑了笑,“要同我一起去吗?”说着,又将兔子抱起。
下属终于敢开口,“张大人他好像不太喜欢这些小动物,带过去不太好吧。”
云清说道,“无妨,私下拜访没有关系。”
言外之意就是,我并不在乎他喜不喜欢。
云清骨子里的狂傲不比任何人少,面对一位前辈还是封疆大吏,他似乎完全没有将对方放在眼里,就像轩辕冥所说的,夫唯不争,而天下莫能与之争。云清的傲慢在于,他没把任何生命放在心里,包括他自己。
刚走进张洁的府邸,就见烟雾缭绕,然后是一阵阵诵经声,只听得人头晕目眩。
云清捂住了怀中兔子的两只耳朵,刚要踏进门槛,就见一个身穿僧衣的小沙弥跑过来,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后说道。
“施主还请先上香后进府。”小沙弥指着桌子上的香炉,那上面已经插了许多支檀香。
“须菩提。是诸众生。无复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无法相。亦无非法相。”云清安抚着怀中的兔子,说道,“佛说,世间一切法门不过是渡河的工具,到达彼岸就当把工具放下,你心中有佛又何必让我上香,你心中无佛,我又何必上香。”
一句禅语将那小沙弥绕晕了,他摸着光光的脑袋,一时竟然忘了要让云清上香,就这么放人进去了。
这就是云清的狂妄,他自小看遍群书,绝不愿接受任何礼法的束缚。
府苑中摆了一百零八张桌子,每个桌子后都有人在黔城祈祷,桌子上放着《地藏经》,低低的吟诵声充斥了偌大的府邸。
云清径直向主院走去,看都没看那些祈祷的众僧一眼,然而刚过垂花门就看见了一个意料不到的人。
“世子怎么会在这里?”云清问道。
轩辕冥手里拿着一本佛经正在随意翻着,看到云清过来,他撇了撇嘴,“我来商量一下河西的事情,倒是云大人怎么也来了?”
“下官也是为了河西军事。”云清回道。
在轩辕冥旁边坐着一个少年,大大的眼睛睁着好奇地看着二人。
云清扭头看向他,问道,“这位就是张大人的小孙子吧?”
轩辕冥捏了捏少年的脸,“他叫张殉,不爱说话,云清,把你怀里那兔子给人家玩会儿呗。”
“不要。”云清抱紧了怀中白兔,警惕道,“为什么要给他玩?”
“别欺负小孩子嘛,”轩辕冥笑道,“张伯父去办法会了,一时半会儿见不到人,你就坐这陪我们玩会儿吧。”
说着,轩辕冥站起身伸手就要把云清怀中的兔子抢过来,云清连忙往后退,谁知却踩到了一块石子,抱紧的双臂跟着松了些,怀中的兔子眼看要跳下来。
坐在石凳上的少年立刻站起身双臂往前伸急着要接住兔子,就在这关头,轩辕冥揪着兔子的耳朵就把这小东西給逮住了。
“放心好了,就算它跳下来也摔不死。”轩辕冥顺势将兔子放在少年的怀里。
抱着这只温暖的小动物,少年脸上想要露出笑意,可是又立刻抿住了双唇。
“行了,别跟个小菩萨一样,想笑就笑。”轩辕冥说道。
39/55 首页 上一页 37 38 39 40 41 4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