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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村(近代现代)——叶渔

时间:2025-03-31 10:40:57  作者:叶渔
翠奶奶坐在桌边等着洛淅下来吃饭,见陈锦着急忙慌地往她房里冲,探头喊了声:“小淅个下来了啊?”
 
“发烧了,还晕乎着呢,奶奶你先吃吧,我给他测个温度。”陈锦拿着温度计又匆匆跑上楼。
 
来到楼上,洛淅果不其然又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他本就烧得满脸通红,再捂下去陈锦都怕他脑袋烧冒烟。
 
“来量体温。”陈锦从被窝里又将洛淅拽了出来。
 
温度计在陈锦的手里显得格外小,冰凉的感温头被他塞进洛淅腋下,意识昏沉的洛淅潜意识里想躲开冰凉的东西,也就不肯配合,总是向后躲。陈锦坐到床边,用手搂住洛淅的肩膀,将人夹在自己怀里,不由分说地把温度计塞了进去。
 
他捏捏洛淅软绵绵的胳膊:“这也没肌肉啊,打人怎么那么有劲。”
 
洛淅将脸搭在陈锦胸口,鼻腔的呼吸已经无法支撑他快速的喘息,于是他微张着嘴,一吸一呼间灼热的气息扑在陈锦身上。陈锦低头看着洛淅的半张脸,原本白得有些病态的肌肤此时却因为发烧而泛红,竟显得多出几分生气。
 
“阿婆……阿婆……”洛淅无意识地挪动自己软趴趴的胳膊,伸手抓住陈锦的衣角,侧脸紧紧贴着陈锦,喃喃地喊着。
 
从楼下跑上来的翠奶奶也急忙坐到洛淅身边,担忧地说:“怎么搞的,怎么烧成这样。”
 
也许是梦里又出现曾经和翠奶奶一同生活时墙上那张绵羊挂历,又或是隐约听见了翠奶奶的声音,洛淅朝着前方伸出手,在空中挥舞两下抓住空气:“奶奶,绵羊没有了……我想他们……奶奶……”
 
翠奶奶心疼地将洛淅的手握在自己手里,她浑浊的眼球涌上一缕水光:“奶奶在这呢,是奶奶不好,当年骗了小淅宝。”
 
陈锦虽然听不懂发生了什么,但看洛淅的样子就知道绝对没做什么好梦。算着时间,他从洛淅腋下抽出温度计,对着灯仔细看:“38度5,怪不得烧的都说梦话了。”
 
他抓着洛淅的胳膊不让他乱动,翠奶奶则下楼打水拿毛巾准备给洛淅降温,家里没备着药,外面在下暴雨也没法去诊所,只能今晚先尽量降温,看明天能不能天晴。
 
洛淅在梦里被无数只绵羊包裹,那些毛茸茸的生物一个个长得像长腿的云朵,将他挤在中间,越来越紧,让他逐渐喘不上气。他将手用力向上伸去,试图抓住点东西带自己脱离这片绵羊组成的牢笼。但他的头顶空空荡荡,除了不知多深不知多广的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洛淅始终觉得自己不会流泪,因为他一生的眼泪都在年幼时流尽。可事实是,他独自缩在火车站角落攥着一千块钱时想流泪,看见外婆对着自己的录取通知书喊女儿名字时想流泪,感受到翠奶奶坐在他身边帮他扇着风赶蚊子时他也想流泪。他并非没有眼泪,只是将这些泪忍了回去,全部藏在心底。
 
在今天之前,他有六七年都不曾生病,但今天仅仅只是淋雨就让他病得迷迷糊糊,将自己铸造的城墙通通打碎,如稚童一般,抓着身边的人不肯松手。
 
陈锦被洛淅紧紧抓着衣服,他也没法挣脱,只能由着洛淅闹。
 
生病的洛淅全然卸下了防备,不再像一只尖锐敏感的刺猬,而是化作一只病秧的蝴蝶,垂落的翅膀煽动出灼热的风,风里是蝴蝶的悲怆和挣扎。
 
“不要赶我走,这是我的家……”洛淅突然激动起来,他不知道从哪来的劲头,双手握拳就要朝着陈锦砸去,被陈锦歪头躲开。
 
“发烧都不安稳。”陈锦将洛淅的手抓在一起。
 
洛淅的手腕细,陈锦一只手能抓住洛淅的两只。洛淅还在喊着“不要赶我走”,陈锦将他的手塞回被子里,自己一条胳膊在被子外搂着洛淅的背,一条胳膊在被子里抱着洛淅的身体,头一回夹着嗓子轻声细语:“不赶你走,你想待多久都可以。”
 
洛淅双手抱住陈锦的胳膊,眼泪像一滴冬季的雨,砸在从夏季走出的陈锦身上。
 
“妈妈,我好想你。”洛淅断断续续地说,“好多人欺负我,你和爸爸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陈锦将洛淅更紧地抱在怀里,下巴搭在洛淅头顶的发旋上,只要微微低头就能闻见发丝间夏季暴雨时青草的味道,像是回到了雨中那般潮湿。
 
他拍拍洛淅的小腹,软下性子哄着:“会回来的,等你不发烧了,他们就都回来了。”
 
“好……”洛淅将脸重新贴在陈锦的胳膊上,脸颊上的肉微微被压得向外溢,从陈锦的角度看,竟然觉得洛淅也挺可爱。他腾不出手捏捏洛淅嘟出来的脸颊肉,这点子肉他也怕给洛淅掐得嗷嗷叫,只好遗憾地放弃。
 
直到翠奶奶端着盆和毛巾上楼,陈锦才得以松开洛淅滚烫的身体。
 
翠奶奶本想留着照顾洛淅,被陈锦又推又劝的送了回去。屋外的雨还在下,时而风声骤起,拍得阳台门哐哐作响。陈锦将床边一侧的床头柜推到门边抵着,这才稍微控制住躁动不安的房门。
 
他也没找椅子,直接坐在洛淅床边,身上还穿着白天那件老头背心。他夏天总是穿各种颜色的背心,大多数是灰白黑,偶尔加个薄外套,裤子永远是黑的灰的,基本整个夏天都不带变样。
 
洛淅的衣服则多的多,但他淋雨回来后脱掉湿透的衣服就直接钻进被子里,直到现在也没穿上衣服。陈锦将微微拧干的毛巾重新搭在洛淅的额头,转身去衣柜里找出套纯棉的短袖和短裤,准备给洛淅套上。
 
洛淅十分不配合,也不愿意让陈锦掀开被子。他温度降下些后人就清醒了不少,只是眼睛烧得又干又涩,睁开时总觉得眼睛里的黏膜都被烧干,刺挠得难受。
 
“陈锦?”
 
“醒了?”陈锦用胳膊撑开短袖上衣,趁着洛淅还迷糊的时候罩着他的脑袋就套下去。
 
洛淅被劈头盖脸地罩住,挣扎的声音都变成了闷哼,等陈锦找到短袖的领口解放洛淅时,他已然被弄得晕乎乎的找不着方向。
 
陈锦大手揉揉洛淅的头发,将掉在一边的湿毛巾重新扔回盆里。
 
“头还疼不疼?”
 
洛淅晃晃自己的脑袋,依然明显地感到眩晕和闷痛,于是他无精打采,诚实地说:“疼。”
 
“再量一次体温。”陈锦甩甩温度计,递给洛淅。
 
洛淅夹好温度计后看着自己身上穿好的衣服,似乎是想起方才高烧时说的梦话,尴尬地恨不得将脑袋埋进被子里捂死自己。
 
陈锦这时候倒是不想嘴欠,但又忍不住,把短裤扔给洛淅:“你平常裸睡啊?比我还裸,我好歹就光个上半身。”
 
“没有……”洛淅抓着自己的白色短裤,心想发烧怎么不把自己烧死,“是因为,刚刚发烧,所以没有穿。”
 
“饿不饿?”陈锦突然问。
 
“什么?”
 
“从中午到现在没吃饭吧,饿不饿,想吃什么?”陈锦从洛淅腋下抽出温度计,“37度6,还是有点烧,明天早上要是没退烧,就带你去诊所吊水。”
 
陈锦将温度计插回小盒子里,蹲在一边重新拧干水盆里的毛巾,叠好后压着洛淅躺回床上,将湿毛巾搭在洛淅额头。
 
“想吃什么?还是喝点热水?”陈锦问。
 
洛淅吸吸鼻子,伸手摸着自己额头上顶着的毛巾,微微凉意从皮肤渗进他的身体,驱散脑海中灼热的昏沉,让他的思绪清明不少。他看着陈锦,突然特别想喝红糖姜茶,于是也小声地说:“想喝红糖姜茶。”
 
洛淅的声音小,陈锦只好俯身,将耳朵贴近洛淅的嘴唇:“没听清啊,再说一遍。”
 
温热的气息拍打在陈锦耳边,洛淅的声音和他现在的人一样,像病殃殃的蝴蝶,柔软的翅膀拂过陈锦的耳朵。
 
“想喝,红糖姜茶。”
 
以往天气冷了或者换季的时候,外婆总是挑时间煮一锅红糖姜茶,和洛淅两个人边看电视边泡脚,喝光一整壶姜茶。甜润的红糖中是生姜的辛辣,但并不刺口,反而因为这份辛辣让红糖汤更显得温润,喝进肚子里整个身体都会暖和起来。
 
陈锦倒是没喝过这东西,他最多是小时候吃过红糖鸡蛋,长大也就不吃了,心里头觉得那玩意是给小孩吃的,即使翠奶奶做好了他也不喝,全都让小侄子们分掉。
 
他也搞不清楚红糖姜茶要怎么做,凭着感觉往锅里倒了两大勺红糖,用水煮开后切下去半根姜又煮了十分钟,等到姜味连锅盖都盖不住后,他才端着半锅红糖姜茶往碗里倒。
 
锅里还剩下点汤底和姜片,陈锦试着夹住一筷子姜送进嘴里嚼:“没啥姜味啊,是不是这嫩姜不行啊?”
 
他也不管了,将那一碗红糖姜茶端进大锅里闷着保温,转头洗干净锅又放红糖煮水,从院子里放冰箱的小房间里摸出来两个鸡蛋打进沸腾的红糖水里。嫩白的蛋白在深红色的糖水中翻腾,等到蛋黄凝固但尚还柔软时,陈锦开盖关火,心满意足地将红糖鸡蛋倒进碗里。
 
“还是这个做的顺手。”陈锦满意地点头。
 
他端着满满两大碗糖水,小心翼翼地穿过屋檐,避开院子里的雨幕。瓷碗导热性好,陈锦被烫得龇牙咧嘴,担又怕走太快碗里的糖水撒出去,只能上几阶台阶就放下碗甩甩手,最后一咬牙端进二楼。因为腾不出手敲门,便直接用脚踹开了洛淅的房门,大叫着烫烫烫,把两大碗糖水都放到洛淅的床头柜上。
 
 
第十六章 糖水
 
 
洛淅从被子里探出脑袋,他后知后觉有些热,身上已经出了层薄汗,于是直接掀开被子坐起身,看着陈锦将两大碗红糖水放到他面前。
 
“啧,被子盖好。”陈锦将洛淅掀到一边的被子又给他盖上,“我也不知道那什么姜茶怎么做的,你尝尝味,不行再吃碗红糖鸡蛋。这玩意都是做给小孩吃的,你也是吃上小孩饭了。”
 
洛淅将胳膊从被窝里抽出来,朝陈锦伸出手,因为发烧而染上红晕的脸颊和他有些迟钝的思维,让他整个人都比平常呆上不少。
 
陈锦拍掉洛淅伸出的手:“干啥干啥伸手还要抱抱啊?”
 
“姜茶……”洛淅摸摸自己的手,皱起眉头。
 
“等会儿,现在太烫了。”陈锦说。
 
他从自己房间拖来立式的电风扇,将风扇的大脑袋对准床头柜上的两碗红糖水,一屁股坐到洛淅身边,将洛淅挤出风扇呼呼吹风的范围。
 
洛淅默不做声,朝床的另一边挪动,被陈锦发现后一把抓着胳膊拉了回来。
 
“别跑。”陈锦握着洛淅的手腕。
 
陈锦手里抓着根塑料吸管,是从翠奶奶喝的高钙牛奶里偷摸拆下来的,他撕开透明薄膜后塞进洛淅手里,将差不多温温热的红糖姜茶小心翼翼地捧到洛淅面前,期待地看着洛淅:“尝尝好喝不?”
 
洛淅将短小的吸管放进碗里,嘴唇搭在吸管上缓缓吸进一口温热的红糖水。甜腻的红糖顺着舌苔一路滑进食道,姜的辛辣尝不太出来,入口只有浓郁的甜。
 
其实是不好喝的,但洛淅低着头,咬住这根又断又细的吸管,鼻尖传来一阵酸痛,紧接着干涩的眼眶似乎又痒又痛,像是要掉出泪来。
 
他咽下嘴里的红糖水,看着陈锦期待的眼睛:“不好喝,太甜了。”
 
陈锦一拍大腿,从洛淅手里夺过这碗不好喝的姜茶,脸上却不见丝毫的不高兴,反而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我就说这玩意不好喝,姜放进去多难吃啊,你等会我给你拿个勺,你再尝尝我小时候吃的红糖鸡蛋,这个保准好吃的。”
 
洛淅看着陈锦又跑下楼,自己默默端起那碗没喝完的红糖姜茶,一口一口慢慢地吸。
 
真的很难喝,很腻很齁,像是在空口吃红糖,没有外婆煮的好喝,可洛淅越喝越觉得暖和,好像身上的冷汗也在慢慢变暖,从胃里一直暖到四肢。
 
他用力吸吸鼻子,拿吸管在碗底捞出一片姜,塞进嘴里嚼。
 
没有辛辣的汁水,只能尝到红糖的甜。
 
陈锦拿着小铁勺又跑上楼,见洛淅还在喝那碗被评为不好喝的姜茶,顿时心脏软成一朵棉花,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放轻了声音,耐心地跟洛淅说:“不好喝就别喝了,尝尝我做的红糖鸡蛋,我小侄女可喜欢吃了。”
 
洛淅双手捧过被电扇吹温的红糖鸡蛋,用勺子舀起碗里浸透红糖汁水的荷包蛋。一口咬下去,蛋黄柔软温润,蛋白轻盈弹滑,配着微甜的红糖水,虽然算不上什么绝味,但依然很好吃。
 
洛淅咬下一半的鸡蛋,将蛋黄也浸满红糖水,继续送进嘴里。
 
耳边陈锦还在唠唠叨叨,说着自己过年时和小孩们玩得多好多好,自己做的小零食孩子们多喜欢,最后又说到自己小时候生病也吃红糖鸡蛋,是翠奶奶煮给他吃的。
 
洛淅将脸低下,鼻尖几乎要碰到温热的糖水。
 
他感受到眼眶的酸涩,但此刻却不是感受到屈辱时的忍耐不发,而是久违地在陌生的人身上触碰到纯洁无瑕的善意,这个人没有任何目的地对他好,在狂风暴雨的夜里跑上跑下,只因为他说想喝一碗姜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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