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青川调也跟着她们一起走动,前辈偶尔会坐下一块吃饭,多少目睹过游扶泠和丁衔笛的相处。
她似乎挺意外的,“我还以为你会优先选t择自己。”
这二人人前鲜少诉衷情,依然不相信世界上还有为另一人豁出去的傻子。
这已经不是万年前的时代了,结为道侣也代表大难临头各自飞。
丁衔笛笑了:“我和阿扇是天阶道侣,前辈。”
逗弄灵宠的前辈手指一顿,“天阶?”
还一身浓艳打扮的丁衔笛撩了撩自己的发尾,夜风吹得她的耳坠叮当作响,“是啊,还是副门主亲自主持的,我以为您知晓呢。”
天阶道侣同心共震,生死感应,也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就是捆得太紧,解绑代价也很大。
轰轰烈烈在一起,分开或许也是轰轰烈烈的。
隐天司门内也有不少看对眼的,只是碍于门规,很少部门内部消化,怕办公室恋情影响工作。
宣香榧以身作则,几百年单身,荒部的使君全员单着,不过没有道侣,不代表没有相好的。
别说结为道侣,更别说天阶了。
青川调颔首,“你们玩得还挺大。”
“所以我一拖三,你算盘打得挺响。”
“哪里是算盘打得响,天阶道侣,没办法的。”
……
丁衔笛和青川调商谈之后,又随对方去了一趟购置车马的商户。
夜晚的城池没有宵禁,比白天热闹许多,商队往来,歌楼揽客,酒楼满座。
白天的肉铺晚上改成了其他铺子,丁衔笛回去的路上遇见了在外头闲逛的梅池。
对方正趴在一个池子前捞鱼,被她捞出来的带鱼在灯下颜色美丽,居然还是活着的。
这种生活在海里的东西如今也被尽数打捞,城中随处可见海底生物,连歌女的着装都与海有关。
丁衔笛隐在人群中,她很少这样看梅池。
她发现小师妹和祖今夕又亲近了许多,至少在今日之前,这段赶路途中,她们是没有牵过手的。
十指相扣的牵手,是不是太暧昧了?
丁衔笛站在人群中,神色严肃。
一条蛇从另一个人身上掉下,自然地滑入她的衣袖,待丁衔笛发现,她的手腕已经被巴蛇盘住了!
冰凉的触感着实可怕,若不是还有帷帽遮挡,丁衔笛此刻的神色定然不好看。
周围人太多,这座海货和蜡烛并存的城池外来人也不少,丁衔笛不确定公玉家的人是不是埋伏在周围,她只能忍住内心的翻江倒海,低头问巴蛇:“你怎么来了?阿扇呢?”
“她醒了,说要看看你夜会什么人,就把我带出来了。”
“款款,她现在比以前还善妒,这是夙世累积吗?那你可真是辛苦。”
“我真是谢谢你体谅了,”丁衔笛的话像是从齿缝中蹦出来的,“她为什么不联系我?”
“人现在在哪里?”
今夜似乎是城中节日,到处都是人。
杂耍还分机械和普通的,沿途也有机械飞升派的修士传道,丁衔笛还得了一块矿石模样的糖。
“她怕你外边有人,当然不会联系你了。”
巴蛇盘在丁衔笛手腕,表情满足,比起游扶泠,她还是更黏丁衔笛。
“你没有告诉她我和青川调前辈出门了?”
“不对啊,我给她留了信了。”
“还不是款款你太迷人,她担心也是正常的,毕竟你们每次在一起都不能长久……”
这条蛇忒聒噪,还爱说不吉利的话,也是个说话不能说完全的主。
丁衔笛懒得设想前世今生,抓住现在对她来说最正确的选择,虚无缥缈的前世不去好奇也罢。
“就算不能长久也是从前,你能不能提供有用的讯息?”
丁衔笛挺想让盘在手腕的蛇闭嘴的,她在人群中穿行,偶尔还有人吆喝她买点东西。
路上与她相同装束的女郎也不少,丁衔笛的装束并不晃眼。
她用天极令寻找游扶泠未果的,好在这座城池不禁止术法,但她的传讯符箓燃烧殆尽,依然没有游扶泠的消息。
丁衔笛只好先找到梅池和祖今夕,让她们也帮忙寻找。
巴蛇:“你们不是天阶道侣吗?听小梅池说能互相感应,失效啦?”
丁衔笛怕蛇也分情况,之前的慌张多少带着点逗弄游扶泠的味道。
毕竟她老婆不苟言笑,倦元嘉还和她们同行的时候没少说你这样下去恐怕干得出烽火戏诸侯的事,明菁还不忘拆台,说她骂你昏君。
“那多没隐私啊?”
丁衔笛囫囵回了一句,她也知道这种感应若是精准,也是生死大事。
平日她们几乎待在一块,哪有什么分开的时候。
就算游扶泠刚来赌气下车,也很好找。
“那你没有给她法宝吗?可以找到人的那种。”
巴蛇打了个哈欠,丁衔笛弹了弹它的脑袋,“别睡,你难道不是和她一块出门的?”
“我醒来她就不见了,我只好来找款款你了。”
丁衔笛叹了口气,符箓无法追踪,天极令也不回,她也只能寄托道侣印了。
她找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凝神内视,在万千嘈杂中寻找游扶泠的气息。
今夜城中人实在太多,游扶泠的气息又格外淡,几乎转瞬即逝。
很快丁衔笛就在纷杂中感受到了另一股似乎哪里见过的熟悉。
是……
剑冢的记忆忽然浮现,控诉游扶泠杀了她妹妹的司寇荞。
最后倒在雪地里的音修。
她被逐出道院后来了此地?她是公玉家的人,如今西海归于公玉家把持,会派……
不对,她是来找我们的。
有醉汉从窄巷穿行,陡然撞见一双金色的眼眸,吓得屁滚尿流大叫着跑了。
阴影里走出一个拎着帷帽的女子,她手腕上的蓝色吐着黑色的蛇信,问丁衔笛:“你找到她了?”
丁衔笛那柄从余不焕坟里薅来的无鞘剑也盘在她的手腕,她调整了剑的位置,“还找到了另一个故人。”
她问巴蛇:“你能吞魔,人呢?”
巴蛇:“我不吃人,不过不吃人的蛇也没有好下场。”
它声音稚嫩,说话总带着孩童的纯真残忍:“我认识一条蛇,她总是救人,有一天,人们误会它吃了人,就把她活活剖开了。”
“好可怜呐,做一条别人眼里的好蛇也没什么用,所以她活过来后性情大变,一点也不可爱了。”
丁衔笛朝着感应到的位置走去,她的眼神恢复了装扮后应有的瞳色,“你也有道侣啊?”
巴蛇盘她的力道松了几分,一条蛇也会产生炸毛的效果,“那才不是我的道侣!”
边上还有不少摊贩叫卖,也有售卖烘干的鲨鱼皮,鱼骨做的器乐声音清越。
路人好奇地问丁衔笛,“这位女郎,你的这条蛇是哪里买的?我瞧着甚是可爱。”
帷帽朦胧,路人只看得到一双艳红的薄唇,女郎声音清泠,含笑道:“是我家娘子送的。”
她继续往前走,“不是道侣,那是你的同族?”
巴蛇唉了一声,“也不算吧,我们一同诞生于洪荒初开,人反而是最后才出现的。”
“她总是喜欢看人活动,也不怕火,我就不一样了,我是水蛇,胃口也大。”
丁衔笛觉得她描述的从前似乎在哪里见过。
“然后呢?你的朋友被人捕杀了?”
巴蛇吐着蛇信唉了一声,“是啊,我都说了人家给你祭祀,送你小孩吃,你就吃呗。这世道弱肉强食,你只是一条蛇,为什么要生出莫须有的同情心?”
“小孩有什么可爱的,杀起蛇来还不是刀刀不留情?”
丁衔笛又问:“那你为什么不救她?”
巴蛇:“我是后来才知道的,谁和她似的成天往人类的部落跑。”
“我到的时候她都死透了,皮肉骨全都被拆开,肚子空空如也。”
丁衔笛忆起那个梦境,似乎和巴蛇说得重合了。
她抿了抿唇,不确定这是自己还是游扶泠的从前,哑声问:“那后来呢?”
巴蛇:“后来她如愿以偿,做人去了啊。”
“洪荒是神开的,但神也不会无所不能嘛。”
前方的热闹忽然消失,连两个月亮都不见了,街市还是街市,人皆不见。
琵琶声由远及近,丁衔笛抬眼,熟悉的幻影琵琶笼罩全城,似乎成了一个仅对她可见的结界。
一人站在不远处角楼,抱着新的琵琶笑道:“好久不见,丁衔笛。”
丁衔笛毫不畏惧,遥遥望着司寇荞:“她呢?”
第86章
“她?”
司寇荞从前身着天极道院音修的道袍,一身狷狂,也是道院人口中彻头彻尾的不好惹。
她杀过很多人,也杀过修士,也差点被人杀死,如今寂夜下,琵琶声中机械手自动弹琴的音修道:“游扶泠么?”
“你们不是向来形影不离,怎么问起我这个外人了?”
司寇荞一张脸和从前并无不同,丁衔笛在意的是她此刻猩红的眼神,还有风吹裙摆下极不正常的腿。
丁衔笛的视线毫不遮掩,司寇荞低头看了看t自己的腿,“都说你们两口子心狠,游扶泠杀人连神魂都摧毁更是不留余地,但丁衔笛。”
抱着琵琶的女修森然一笑,“我看你更狠,当初一剑又一剑,断我筋骨,就是不杀了我。”
“怎么,愧疚?不敢杀人?”
“公玉璀派过去的剑修可都是你杀的,你是瞧不起我么?”
丁衔笛不理会她的质问,确认了游扶泠不在这,也发现了天极令都像是被屏蔽了,什么消息都无法更新。
她丢掉帷帽,手腕上宛如手镯的无鞘剑落于手中,“我怎么会瞧不起师姐你。”
巴蛇依然缠在她的手腕,比剑冢更强劲的力道袭来,丁衔笛也顾不上让这玩意别睡了,金色的灵力笼罩全身,卷起她的裙摆,“司寇学姐,看来公玉凰把你救走了。”
剑气劈开杀招,丁衔笛嫌乔装的披散长发太碍事,巴蛇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居然从手腕爬到了她发上,像是一条略有灵性的发带。
“若不是主君救我,恐怕我已经冻死在无方岛外了。”
抱琵琶的司寇荞妆容艳丽,比丁衔笛的乔装还要盛开,脸上还有歌楼的额心饰。
或许她已经在这座城内等候丁衔笛一行人多时。
之前在剑冢深处二人交锋,丁衔笛神志不清,被救走后的司寇荞接受练翅阁改造,这段记忆也送到了公玉凰那处,反复观阅。
丁衔笛非人也不完全是兽类,这是从未见过的天绝。
练翅阁说感兴趣,却没光明正大提出要求。
隐天司的势力遍布九州,其他修真势力看在祝由鼎的面子上都要给隐天司五分薄面。
早个千年也有人试图挑战隐天司的权威,认为照洲神鼎乃是隐天司的幌子,不可能每多一个修士,上面便会自动显现修士的名。
这事多方论证,无论是修真世家的新生儿,抑或者是刚入道的凡人,不经过人为操作,照洲神鼎都可显现。
无数人也便信了隐天司的神祇之责,听信的隐天司门主乃是神谕传召者。
隐天司要天绝,是作为封魔井的井箍。
天绝是机密,但也不是稀罕的命格,作为井箍的天绝就像刀俎上的鱼肉,总要品质好一些的。
被人抓走剖开一个一个部分拆出作为炼器材料的天绝,就不怎么追求上品了。
若是之前公玉凰并不在意妹妹想要送她的礼物,公玉璀死后,她也不得不过多关注起丁衔笛了。
仅仅是筑基期的丁衔笛狂暴状态便可以杀死比她高阶的公玉璀,也能把修为几乎元婴的司寇荞弄得奄奄一息。
那如今在坟冢幻境历练过的丁衔笛更是难缠。
琴伤如雷,丁衔笛的赤金伞在空中为主人抵挡伤害,记挂着游扶泠的丁衔笛无心恋战,无鞘剑直取司寇荞的心口。
司寇荞比从前威力更强大的新琵琶不堪重负,幻影凌空散开,化为灵光,她趔趄几步,勉强站在距离丁衔笛十步远之地,“你果真比从前……”
“司寇师姐,你的妹妹不是阿扇杀的。”
丁衔笛打断了她的话,浮空的赤金伞落在她手上,长发被蛇形簪簪在脑后的剑修朝她走过去。
这一战不过是试探,丁衔笛很清楚公玉家必然憋了个大的。
游扶泠不在身边她就不自在,只想早点解决。
她那日和司寇荞在剑冢的确不清醒,但不代表忘了。
身形高挑的女修走到司寇荞面前,抱着电音琵琶的司寇荞冷冷望着她,“所有人都这么说。”
“说我的妹妹是病死的。”
“她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病死,公玉家给了最好的丹药,依然无法吊住她的性命。”
世人活着都有软肋,丁衔笛穿书到现在,见过太多软肋了。
软肋才是不分贵贱的,世家有,凡人有,不限年龄,不分性别,更不谈修为。
软肋就是软肋,司寇荞因为软肋被公玉家驱策,公玉凰为了死掉的软肋截杀她们。
司寇荞并未出全力,但她肩头被许血色渐染,是丁衔笛留下的剑气所伤。
丁衔笛遥遥撑着伞站着,赤金色的绸伞在隔绝热闹的黑夜下很是瘆人。
结合她夸张的衣裙,不像修真者,更像凡间的鬼道。
剑修如今不似那日剑冢形似癫狂,冷静得宛如高天神佛。
这么一瞬间,司寇荞看她,居然有种此人和公玉凰挺像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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