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作甚?”江映华正狐疑的揣测着缘由,不知几时,陛下已经出现在了身后。
“臣参见陛下。”江映华转过身见礼,继而柔声开口道:“多日未曾问安,臣心中有愧,所以来此看望长姐。”
“哦?这是想回来上朝了?”陛下扬眉嘲讽。
“臣,臣身上的伤还没好呢。陛下再宽限几日吧。”江映华撒娇着回应。
“嗯。不急,你在府上安生呆着,多读些书,莫要四处乱跑。”陛下难得的轻而易举就答允了她躲懒的请求。
江映华满心疑云如暴风雨前漫天席卷的乌云,积压在一处,甚是难耐。
“陛下,您赐给臣的那些亲卫,可否换换?”江映华瞧着她今日该是心情不差,试探着开口。
“为何要换,哪里不合你心意?他们是护你周全的,你看不惯,无视就得了。”陛下甩了甩衣袖,径直往前寻了个矮几坐下。
江映华急忙跟了过去,窝在一旁的蒲团上,伸出手去给长姐捏肩,“长姐,他们,他们也太木讷了,处处跟着,连小妹睡觉都要围在殿外,一个个跟尊大佛似的,小妹觉得有些压抑,您能不能再下一道旨意,让他……”
江映华话还没说完,陛下抬手打落了她的爪子,决绝回道:“不能。还有何事,无事回去,莫出来乱窜。”
长姐急着赶人,又不让自己上朝,又派人将自己紧紧的看着,江映华就算是个傻子,也明白了,她这是有意瞒着自己事情。
“长姐,您何故放了颜皖知的假?您急吼吼叫臣回府,是怕臣见了什么,还是怕别人见臣说些什么?”江映华垂眸,一脸正色的问道。
“你从何处听来的,都听了些什么?”陛下斜眼打量着她。
“臣猜的,您今日非但不逼我入朝,还总是赶小妹走,自是处处透着古怪。”江映华把头歪到一边,嘟嘴回道。
“并不打紧,有些恼人的风声罢了,你老实躲两日,他们觉得无趣,自然就过去了。”陛下难得的伸手将人揽了过来,亲昵的拍了拍她的脑袋。
江映华抬眼瞧着长姐,她的脸上透着遮掩不住的疲惫,眼底还泛着乌青,像是多日未曾休息好的模样。
看着陛下如此费心劳神,多少都有江映华的功劳在里面,她有些过意不去,伏在长姐腿上,嘟囔道:
“对不起,姐姐,是华儿害您伤神了。以后华儿不会再一意孤行,给您生事端了,我不是小孩子,您无需瞒我什么,流言蜚语之类的,华儿不在乎,更不会放在心上。”
陛下有些错愕,自从她即位起,这丫头从不肯与她亲近,今日倒是难得。
她顺着妹妹的一头乌发,缓缓说道:“华儿,世子的事,朕会给你个交待,听话,回府养伤,待此间事了,朕还有许多事要交给你做。”
“唔,好吧。那您注意休息,华儿告退了。”
江映华从她腿上爬起来,乖巧的离宫,在懊悔心的怂恿下,又将一班木头带了回去。
回了府上,江映华装出来的乖巧模样便也跟着天边的云一样,随风飘散,了无踪迹。
她停住了脚步,背着手在几个侍卫面前踱步,幽幽问道:“尔等的职责是什么?”
侍卫们不明所以,回道:“臣等职分乃护卫殿下周全。”
“那你们听清楚,除非有人行刺本王,否则本王做什么,说什么,见了何人,你们都得像哑巴,聋子,瞎子。不然……哼,听懂了吗?”江映华沉着脸一字一句的说着。
“臣等明白。”
“来人,去颜府请颜皖知过来,就说吾叫他喝酒。”江映华唇角微勾,吩咐道。
不出一柱香的功夫,府内众人已经在园子里操持好了酒席,一众乐伎伶人在旁恭候。
只是这正主,足足过了半个时辰都没有露头。江映华不耐烦的自斟自饮,又遣了三批人去请,放话说今日请不来颜皖知,这些奴才就不必回府伺候了。
又过了整整半个时辰,夕阳已经慵懒的隐入了高耸的山峦,颜皖知终于姗姗来迟。
颜皖知入府,由人引着直奔园中酒席而来,才踏入园子里的拱门,颜皖知远远的就看见江映华一袭湖蓝色纱衣,斜斜的倚靠在白玉栏杆上,举着一个酒壶往自己的肚子里猛灌玉液琼浆,要多张狂就有多张狂。
晚风吹着她曳地的长裙高高的飘起,连同那一袭半挽着的青丝,一同向西飘去。
“臣颜皖知参见殿下。”颜皖知近前拱手见礼。
江映华闻言转过身来,酒后的红晕爬了满脸,醉醺醺的飘忽着走到她身前,看着这个一身银白色锦服的小郎君,痴痴的问:
“怎么,颜承旨也觉得本王是个累赘,还是说觉得本王名声不好,要退避三舍,躲我如蛇蝎?”
颜皖知仍旧躬着身子,恭谨回道:“臣不敢,臣有事耽搁了,望殿下恕罪。”
第14章 推杯换盏
一抹残霞终究妥协在了幽深的月色中,隐去了绯红的面纱。江映华迷离的眸光中闪烁着点点波澜,抬首观瞧着墨蓝色的夜幕上,零星的斑点摇曳。
“哼哈哈哈,耽搁…三催四请,吾的人就差住在你府上了,吾还以为颜承旨铁了心不来了呢。”江映华又仰着脖子饮了口酒,自顾自朝前走去。
颜皖知见状,趋步上前,走到石桌旁,拎起一旁的酒壶为自己斟了三杯酒,看向江映华道:“臣让殿下久等了,自罚三杯,恳请殿下宽宥。”说罢举杯一饮而尽,倒还算痛快。
“呵呵,颜承旨酒品不错,本王喜欢。颜皖知,我心情不好,你来,来坐下,你陪我喝酒。”江映华的身子歪歪斜斜的有些站不稳,看着她又举了举自己手里的酒壶。
“殿下,酒醉伤身,您少饮些。”颜皖知见状,并不敢真的坐下陪酒,赶忙出言相劝。
“嗯?吾酒量好着呢,千杯不醉。今日不把你喝趴下,你就别想着回去。”江映华扯了个凳子坐下,抬头望着颜皖知,“怎的,不肯坐下,不想喝?”
颜皖知无奈,长揖一礼,撩起长袍入座。
江映华也不多言,见人规矩得坐下来,拍拍手让鼓乐齐鸣,一刻不停的灌了颜皖知半壶酒。
直到颜皖知有些撑不住讨饶道:“殿下,臣不胜酒力,再喝就要去桌子底下了。”
江映华听着嗤笑了两声,自顾自趴在桌上,抬手指着旁边的一堆木头疙瘩道:“你瞧见了么,这些是长姐给我的护卫,你和他们很像,都像个木头,好生无趣。”
颜皖知打量了一眼五大三粗的十余个护卫,默然不语。
江映华转过头来,迷离的眼眸凝视着她,喃喃说道:“颜皖知,你救了吾,这份恩,吾会回报。但是,你,你得保密,不可以说出去。若是教别人知晓你抱了我,还把我带去你家,我,我让长姐杀了你。”
颜皖知闻言,眸光一黯,随即很快恢复如初,讪笑着说道:“殿下,那日臣抱您,那满酒楼的人怕是都看见了。”
“嗯?”江映华支起脑袋,目光中透着危险。
颜皖知咽了口口水,着急的给自己找补道:“殿下,殿下宽心,他们不认得殿下的模样,臣不会说出去的。”
江映华复又趴了下去“那便好,不要动歪心思,我,我不会嫁你这样的书呆子的,像个木头,能把人活活闷死。”
颜皖知愣了愣神,垂着头没有回应,暗自腹诽:您真要嫁我,陛下不得将我千刀万剐了。
江映华垂着眸子,半晌没再说话,颜皖知以为她睡着了,起身想要离开。
“站住,没让你走呢,还没喝……没喝够呢。”江映华扬起撂在桌上的手,开口拦人。
颜皖知无奈,又坐了回来。
“听说,那夜摘星楼失火,人都死绝了?你,你知道多少?”江映华喃喃问道。
颜皖知闻言,眸光一转,小声回道:“摘星楼是陛下的场子,殿下无需多想。”
江映华躲在臂弯里的眼睛半觑,几不可察的思量了须臾,心中暗忖:宁可错杀,绝不错放,这还真是长姐的手段。
她面上不露声色的支吾着:“嗯,死了就好。”
“颜皖知,休息好了么,来,再喝。”她猛地抬起头来,拿自己的酒杯碰了下颜皖知的杯子,目光灼灼地期待着。
颜皖知尬笑着端起酒杯,又灌了自己一杯。
江映华笑笑,站起身来,招呼那些奏乐的伶人:“姑娘们,来,都过来。”
乐伎闻声趋步上前,聚成一团。
“颜皖知,吾听闻长姐赐了你一处新宅院,你救吾一命,吾也得赏些什么。你那破宅子吾的确看不过去,还有啊,你书房好乱。既然房子换了,吾就送你几个丫头好了,让她们给你解解闷,料理料理内宅。姑娘们,还不给颜承旨见礼?”
江映华跌跌撞撞的走到人堆里,朗声笑着凑热闹。
颜皖知闻言皱起了眉,赶忙推脱:“臣只是做了分内的事,担不起殿下厚赏。况且臣居家甚少,也不通这些雅趣,平白冷落了姑娘们,反倒辜负了殿下心意。这人还是留下伺候您吧。”
江映华听着这话,眸色昏沉的扫视着这些自幼养在府中的如花儿般娇艳多姿的一干乐伎,一手倒干了酒壶里的琼浆,缓缓踱着步子。忽然间,一个不留神,她抽出侍卫身上的长刀来,寒芒在月色的映衬下甚是夺目。
她醉醺醺的举着刀,游荡在一众姑娘的身旁,吓得姑娘们战战兢兢,瑟瑟发抖。
江映华拿刀尖擦过她们的下巴,端详着她们的面容,因为醉酒力道不稳,稍不留神便是一道血口,她痴痴说道:“丫头们,想来是吾放纵你们太过了,竟然一个也入不了颜承旨的眼,那你们说,本王留着你们还有何用?”
乐伎们闻言花容失色,齐齐跪地朝着颜皖知叩首道:“颜郎君,求您救救奴家,求您收下我等,颜郎君饶命。”
颜皖知瞧见这番景象,又不敢上前拦阻,万般无奈,只能松了口:“殿下,刀下留人,殿下盛情,臣却之不恭,只得委屈这些姑娘随臣回颜府了。”
江映华脸上的笑有些妖冶:“姑娘们,你们觉得,委屈吗?”
“不委屈。不委屈,能伺候颜郎君,是奴等的荣幸。”婢子们身子抖得如同筛子一般。
“那便有劳颜承旨带回去了。放心,这只是吾的小小心意,颜承旨的恩,吾记着呢。”江映华说罢还戳了戳自己的心窝。
颜皖知有些应付不来今日疯疯癫癫的江映华,只得拱手道:“臣多谢殿下、体恤。”
“嗯,不谢。时候不早,皖知,今日有你作陪,吾很开心,回吧。”江映华踉跄着走到她身前,丢了长刀,一手按在她的肩上,留下一抹浅笑。
“是,臣告退。”颜皖知冷不丁被她碰了一下,脸忽地红了一片,慌忙退了出去。
待人走远,江映华冷笑一声,恢复了往常的神色,招招手唤来随侍,淡淡吩咐了一句:“撤了。”
一众随侍上前,手脚麻利的将酒席悉数撤下。旁边的侍卫才敢弯腰去捡自己的长刀。
江映华仰靠在园中的摇椅上,时而仰视苍穹,看流星划过玉津,刹那明灭;时而阖眸沉思,闪回摘星楼丝丝缕缕,愁眉深锁。
四下无人的漫漫长夜,江映华幽幽的嗓音如飘忽的魂灵:“颜皖知,内相,密探,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天,怕是要变了……
——**
倏忽阴阳变,两日后,昭王府内。
花烟一路小跑着过来书房,“殿下,有消息了,有消息了!”
江映华眼眸在笔墨丹青上流连,欣赏着新得来的名家画作,“说。”
花烟喘着粗气,脸上却掩饰不住满足的神色:“云安王世子,在滇西境内,暴毙而亡了。”
江映华的嘴角微微勾起,“暴毙?如何就暴毙了?”
“听说是返程途中去了那种地方狎妓,死在人姑娘怀里了。”花烟有些不屑的回应着。
江映华冷笑了一声,“下去吧。”
待人走远,江映华一拳捶在桌案上,眸中寒光四起:“便宜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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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入夜,太后寝殿内。
太后自书案上拿出一份已经装裱妥贴的帛书,神情严肃的递到了江镜澈的手中,“澈儿,你肩上的担子更重了,苦了你了。”
江镜澈小心翼翼地双手接过,抬眼看着太后,语气很轻柔,“母亲放心,儿扛得住,小妹的仇,必须报。”
太后拂了拂衣袖,长叹一声道:“你太放纵她了,若是狠不下心,将人带来我这儿,管上三五个月,定让她脱胎换骨。”
“华儿毕竟还小,她不想就缓一缓,逼迫紧了,过犹不及。眼下的朝局,儿应付得来。”
江镜澈绕到太后的身后,轻柔地为母亲捶着背,瞧见母亲头上的银丝密密麻麻的爬了上来,眼底闪出刹那的苦涩。
翌日晨起,江映华还在床上躲懒,花烟急得宛如陀螺一般在大殿内转来转去。
待到日上三竿,江映华迷迷糊糊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呢喃了声:“来人,更衣。”
花烟闻讯,匆匆跑了进去,将人扶起,忍不住直接开口:“殿下,今早颁诏了,太后昭告天下,禅让越国皇位给陛下,如今楚越共主,时局大变了。”
听罢这番话,江映华摇摇欲坠的身子一个鲤鱼打挺就窜了起来:“当真?!”
“婢子岂敢拿诏书编排。”花烟气得直跺脚。
江映华仿佛被方才的花烟传染了一般,也在殿内来来回回的转悠个不停,折腾了一溜圈,脸上的眉心处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终于缓缓吐出几个字来:“你可知道,颜皖知近日有无朝参或是有无在陛下跟前儿当值?”
花烟木讷的摇了摇脑袋。
“就知道指望不上你。”江映华无奈的瞥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去让管家打探一番,还有近日朝中的大动向,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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