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闻言,倒是难得的没有再开口接话。
灌下汤药后,江映华还是迷迷糊糊的睡着,没有丝毫转醒的意思。
陛下焦急的在不大的卧房里来回踱步,终究是等不及,走到床前,见她脸上的潮红已经退了下去,便摇着人的身子开口:“华儿,华儿,别睡了,该回家了。”
“嗯?……嗯,回家。”江映华眼皮都没睁开,稀里糊涂的应和着。
陛下无奈,问颜皖知:“有披风吗?”
颜皖知愣了愣神,随即从床尾的衣柜中寻了一件大氅出来,双手递上。
“去,给她穿上。”陛下使了个眼神。颜皖知不敢违令,坐到床边将氅衣套在江映华身上,随即赶忙退了下来。
“人,朕带走了。今日的事,记你头功。”陛下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将人打横抱起,朝着门口走去。
颜皖知瞧着陛下稳健的步伐,脑子里满是疑惑,为何自己抱着这人,感觉随时都会脱力把她扔到地上,而陛下还能走得云淡风轻,健步如飞呢?
第12章 危局
陛下抱着昏睡的江映华回了宫中,将人安置在了自己的寝殿,一步不离的守着。
当晚,夜半时分,长街宵禁,空无一人。一阵急促的更声过后,摘星楼燃起熊熊烈焰,火光冲天。
翌日晨起,曾经名噪一时的京城第一大酒楼——摘星楼,自此沦为一片废墟,满楼上下内外主仆二十几口人,无一生还,在火中烧成了焦炭。
约莫寅时的光景,天边的启明星渐渐明朗了起来。
窝在陛下的长榻上呓呓私语的江映华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子,抬手揉了揉惺松的睡眼,一胳膊打落却触碰到一方软软的东西。江映华昏昏沉沉的脑壳立即清醒了过来,好端端的,自己的床上怎会有旁的东西?
躺在一旁闭目养神的陛下被她这一记重拳砸在了肚子上,眼下正愤恨地凝视着这只只会闯祸的小笨蛋。
是以江映华一睁眼,就看见陛下一张满是幽怨神色的脸映在自己的脑门上,仿佛做了个噩梦一般,尖叫一声,双手撑起身子往后面一纵,意外的扑了个空,“砰”的一声闷响,人就滚到了地上。
自由落体的慌张感觉还未消散,陛下已然缓缓站起身来,一脸玩味的打量着一屁股着地的江映华,憋笑憋得甚是艰难。
“清醒了?”她张口时,却是一如往常的清冷,丝毫没有打趣的意思。
呆坐在地上晃神儿许久的江映华总算彻底回过神儿来,打量了一圈周围的陈设,确认了自己这只小老鼠已经落入了猫窝——陛下的寝宫。
她脑子里回想着昨日的那一番危险经历,便将这一晚的事情猜了个大概,在心底里暗暗叫苦不迭。
“长姐,我是不是扰了您休息,那个,天色还早,您赶紧就寝,小妹就先出去了啊…”江映华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浮现着不自在的假笑,边说边倒退着往门边躲去,试图拍拍屁股走人。
“昨日没把腿摔断,今日不废了它们你心里不得劲,是吧?”陛下不动声色的坐在桌案旁,没了入睡的心思,为自己斟了一杯浓茶。
江映华脸上的笑容僵了几分,眼眸咕噜噜转了几圈儿,继而又开口道:“华儿不敢,只是朝事为重,您还得上朝呢,好不容易得半刻安枕,臣岂能打搅。”
“你也知道朝事为重?既这般懂事,还不滚过来?”猝不及防的,陛下陡然抬高了音量,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摔在了桌上。
江映华吓得打了个哆嗦,身体比脑子的反应还要快上些许,捯饬着小腿儿乖乖回了床边,老老实实跪在了陛下身边,一声不吭。
“一五一十,交代清楚。若是说错一字对不上,昭王府不中用的奴才们都不必留了。”陛下睨了她一眼,幽幽开口。
江映华心下了然,这一晚,陛下怕是根本没睡,连夜调查了自己的事,王府那群可怜巴巴的奴才,恐怕早已在掖庭狱里哭爹喊娘了。
“长姐息怒,不干他们的事。是华儿擅作主张,应下了世子的邀约,去摘星楼商议事情。只是未曾料到,他竟如此大胆,在饭食中动了手脚。”
江映华小心翼翼、避重就轻的开口解释,声音也就和蚊子嗡嗡差不多吧。
“商议如何把自己卖去南越?你和那个用迷情香的混账有何区别?!”
陛下一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瓶瓶盏盏都跟着嗡嗡作响的震了几声。
“若非颜皖知在,你能保全清白还是能保全性命?啊?两国联姻,如此要事,他们私下找你商谈,你但凡动动脑子,也不至于傻乎乎的跟了去。”
陛下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即便她不曾出言训斥,江映华此刻也没能和自己和解,她自幼要强,却栽了这样的跟头,心里的怒火大了去了。她无法原谅蠢笨鲁莽的自己,更无法宽恕那个所谓的表哥的禽兽行径。
“他对你可做了什么?”半晌,陛下平复了情绪,坐回了凳子上,语气缓和了些许。
“没有,臣刺伤了他,逃了。”江映华低垂着头,脸上羞红一片,嗫嚅着开口。
陛下长舒了一口气,道:“这样,朕也好同母亲交代了。”
江映华闻言,一双眼睛布满了惊惶,颤着嗓音开口:“长姐,求您瞒着母亲好不好?华儿的蠢事华儿自己解决,您,您别让她心烦。”
“你如何解决?提剑在大殿上杀了他不成?”陛下闻言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此事,只能母亲出面。你这几日留在宫里,不必上朝,待南越使臣走了,你再回府。收拾东西去母亲宫里,别在朕这里碍眼。”陛下淡淡吩咐,转身朝着门口走去,留下江映华无奈的瘫坐在地。
江映华明白,长姐是在护着她。
但是如此一来,明面上世子仍旧占据着主动,所有的负面压力齐齐压在了母亲和长姐的身上,稍不留神,就会惹出大乱子来。而且自己在母亲心里,就更是一个闯祸添乱的废物了,岂肯再放人远走高飞。
——**
昨夜颜皖知的卧房漆黑一片,但床上却是空无一人。
猫头鹰站在高高的屋檐上,一脸坏笑的模样打量着深夜巷子里一众蛰伏已久的黑衣人。
京中巡防营的守卫比平日多了几倍不止,却都偏生绕开了摘星楼所在的里坊。
漫漫长夜,星子闪烁不停,似乎永远都不会觉得疲累。银河高挂,月色西斜,颜皖知窝在墙角,打了个哈欠。
他抬眼望了望东方的天色,隐在重檐下的天空深处,泛起了一丝月白,黎明伊始,天,就要大亮了。
远处一匹快马停在了巷口,一名身手矫健的男子朝着这群夜猫子所在的方向悄无声息的贴了过来,费力的找寻着蒙面下那一双熟悉的眼眸,待目光对视到颜皖知,他俯下身来,附耳在他身侧叮嘱了几句,便又飞快地消失在了空无一人的长街上。
颜皖知挥了挥手,一众人撤去了身上的夜行衣,仍旧包抄着馆驿,暗中蛰伏。
不多时,果然见馆驿后门出来了一辆运送泔水的马车,两个大木桶沉甸甸的,由一个车夫载着朝出城的方向驶去。
颜皖知带人上前,围住了这个泔水车,车夫受到了惊吓,不知所措。
禁卫上前揭开了木桶,一桶是慢慢的恶臭泔水,另一桶嘛,就有意思多了,世子正蜷缩在里面,用丝帕塞紧了口鼻,一脸嫌弃的忍耐着。
禁卫二话不说将人提了出来,颜皖知瞧着他的样子,笑着打趣:
“世子这是玩儿的哪一出?大清早的兴趣很别致。方才宫里传讯,太后她老人家惦记您,请吧。”说罢俏皮的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世子自是清楚,这一干人等将自己围了个严严实实,除了乖乖跟着走,并没有第二条路。
——**
江映华由宫人引着,从陛下的寝殿去了太后宫里。她到的时候,陛下已经离去,但太后将她视作空气,晾着她连求见问安都免了。
江映华有些失落的走去了自己常住的殿里,站在回廊处,不住的望着主殿内母亲的动静。
小内侍见状上前宽慰:“殿下,您有事吩咐,奴可以帮您打探一二。”
江映华看了他一眼,这人倒是机灵,“你去殿前盯着,今日太后都传召了何人,一一报来。若是有本事,探听些前朝的动静过来,本王重重有赏。”
江映华说完,将手上的一枚玉扳指撸了下来,塞在了小内侍的手里。
“谢殿下赏,奴一定办好。”小内侍匆匆将物件藏进口袋,屁颠屁颠的赶了过去。
午后,百无聊赖的江映华窝在床榻上任性的耍弄着宫人寻开心,转移着自己烦躁不安的情绪。
一个小内侍远远的跑了来,江映华一眼瞧见,支起身子招了招手,让他近前说话。
“如何?”江映华随手拎了个樱桃怼在他嘴边,笑着问。
小内侍诚惶诚恐的吞了樱桃,一脸谄媚的回道:
“回殿下,一大清早的,世子就入了殿内,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云安王妃也进去了。约莫再过三刻,这二人灰头土脸的出宫去了。前朝的消息,小奴是问了奴的师父,他说陛下今早遣了吴老将军南巡。”
江映华的脸上一直挂着浅笑,闻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做的很好,你再帮本王打探一个消息,本王在城南的百亩田庄还有十份地契就都是你的了,如何?”
小内侍乐得眼角爬满了鱼尾,赶忙上前,殷勤的给江映华捶起腿来:“殿下吩咐就是,奴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去探探颜皖知今日有何动静。”江映华幽幽说道。
“颜承旨?这…殿下这……”小内侍听到要查御前的人,有些临阵脱逃的意思。
“嗯?本王还没让你赴汤蹈火呢,这就不肯了?”江映华的脸冷了下来,玩味地审视着他。
“岂敢,奴尽力就是,殿下放心。”
“嗯,去吧。”江映华挥了挥手,复又躺倒在床上,闭上眼睛,眼眸却在眼睑内咕噜噜滚动个不停。
第13章 借酒浇愁
江映华足足候了半日,日落月升,天色昏沉,也未见那小内侍回来传话,她的眸子中凝聚了一缕罕见的寒意,望着阴沉的天色沉思片刻,招手唤来了一个侍卫,吩咐道:
“去将今早的那个小太监杀了,做得干净些。”
侍卫吓得跪倒在地,似乎是不肯。
“你杀他便能活,若是不杀,你已经听到了,吾断不会留着你。差事办得好了,吾就和母亲将你讨要回去,王府规矩少,吃香喝辣,你自己掂量着办。”江映华冷冷的打量着他,说话的时候脸上还绽放着绚烂的笑。
侍卫有些战战兢兢的叩了个头,起身拱手退了出去。
翌日午后,江映华听得宫女们议论,说是云安王妃一大早递了奏表请旨返程,眼下这土匪一样的二人已经载着金银财宝踏上了回程的路。
江映华心道,溜得倒是快,想来夹着尾巴逃命的滋味儿也是够舒坦的。
傍晚御园的湖畔,飘过来一具浮尸,正是昨日那名小内侍。
宫中禁卫查访了许久,最后以夜晚失足落水的理由结案。
江映华起身走到回廊下,找到那名侍卫,在他近前驻足片刻,云淡风轻的开口道:“做得还不错。”
太后铁了心的晾着江映华,连着两日都不闻不问。估摸着南越的人早已离京远去,江映华在第三日晨起便起身离宫回府,自作主张的带上了那名小侍卫,连与母亲招呼一声都免了。
回到府中不多时,一位老公公带着一群膀大腰圆的壮汉入了王府,说是奉陛下的旨,给昭王殿下补充些亲卫。
江映华瞧着一个个身彪体健的大块头不由扶额,长姐这是选了一群什么人啊……
“知道了,有劳。尔等随管家下去安置就是。”江映华在主位上端坐,漫不经心的吩咐着。
殿内除了老公公拱手退了出去以外,这些新来的亲卫一动不动的立在那儿,仿佛两堵厚厚的墙,堵得江映华憋得慌。
管家见状招呼了好几次,这些人就像耳聋嗓子哑的木头一般,纹丝不动。江映华来了脾气,扬手摔了个茶盏,怒斥:“本王的吩咐,听不见?退下!”
领头的傻大个闻言,愣愣的跪地:“回殿下,陛下给臣等的旨意,命臣等寸步不离守护殿下,臣等不敢违旨。”
江映华一时气急,哑然无话,也不知这脾气该往何处发泄。拿捏不准是陛下有意为难自己,还是这群人太木讷不知分寸。
阖眸思量许久,江映华柔声开口:“你们,挡了本王晒太阳。”
侍卫们闻言怔愣须臾,刷拉一下散作两排,将大殿内的空场让了出来,笔直的如同石柱一般侍立在两侧。
老管家看傻了眼,抬头望着江映华,希求着她给个指示。江映华无奈的摆了摆手,自顾自走到了里间的床榻上小憩。
就这样过了三日,江映华只要出了寝殿,他们就跟屁虫一样迈着整齐的步伐跟在身后,走哪儿跟哪儿。江映华进了房中休息,他们就把殿外围得水泄不通。
江映华心里腹诽:这是保护,还是监视?坐牢都没有这么悲惨。
万般无奈之下,第四日午后,江映华硬着头皮,带着这一班狗皮膏药入宫去见陛下。去皇宫的路上,她都合计好了,如果长姐不将这些人收回去,她就换个宫门溜回王府,然后府门紧闭,将他们拦在门外就是。
一入承明殿,江映华远远瞧见陛下在花窗前的矮榻下闭目养神,未敢上前搅扰,自觉地转身去了外间。
漫无目的的游走在偌大的承明殿内,却并未找见颜皖知的影子。她心里有些狐疑,随手抓了个宫娥问道:“今日怎不见颜承旨当值?”
小婢女叉手回话:“回殿下,昨晚放朝时,陛下放了他的假,说是这几日都不必来了。”
“可知缘由?”江映华有些诧异的追问。
小婢女闻言脸上有些慌乱,“婢子不知。”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
“诶?”江映华想将人唤住,但那丫头溜得比兔子都快。这等反常的举动让江映华疑虑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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