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借朝贺之名火急火燎的赶来,恐另有所求。殿下小心应对。”
“颜承旨费心提点,多谢。对了,小王该好生谢谢你的举荐之恩。”
江映华闻言并未回眸,顿住脚步,思量须臾,语气波澜不惊的回道。
“臣份内事,担不得殿下的谢。”颜皖知拱手答道,眼前人仿若未闻,早已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望着江映华清冷落寞的背影,颜皖知的眸中闪起一簇光亮,又在顷刻间,黯然陨落。
三日已过,南越使团如期而至。
晨起的薄雾初散,霞光自东方升腾,透射过朦胧的水汽,柔和的金色光晕洒满皇城,宛若仙境般光华璀璨。泱泱华彩间,太后、陛下与昭王三人一身朝服,肃立在高高的汉白玉石阶之上,彰显着皇家威仪气度,等待着使臣的叩拜朝贺。
远处的宫道两侧,群臣列仪,旌旗招展,鼓乐齐鸣。
宫道上,一锦衣华服,满头金玉的妇人引着一个气宇轩昂的约莫二十出头的少年郎步履款款的走来。二人身后,跟着持节的使臣,还有一众随侍的文武官员。
“臣越云安王妃、王世子,觐见吾国皇帝陛下,觐见楚国皇帝陛下,拜见楚昭王殿下。”行至阶前,云安王妃携王世子见礼。
“免。”太后右手在空中虚抬,算是回应。
“王妃、王世子有礼。”江映华随即拱手,躬身回礼,而后上前一步吩咐道:“依朝贺之仪礼,请王妃,王世子随二位陛下移步承明殿,诸使臣与僚佐随楚相及鸿胪寺官员外朝奏事。”
“臣等谨遵王令。”石阶下一众官员回道,随即各领差事,分去所属府衙。
江映华身为主理官员,自要先随母亲一同前往承明殿中聆听奏事,吩咐好近臣一应事务,便快步跟了上去。
才入殿中,就听云安王妃欢欣的说道:“华儿都这般大了,方才朝贺之时,妾都未敢认呢。真是女大十八变,出落得有模有样的。”
江映华年幼之时,王妃和世子曾在京中住过几年,算是半个质子的身份。
是以她对这二人的脾气秉性也有所了解,对这个所谓的舅母自幼就无甚好感,适才若非是群臣朝列在前,王妃估计连礼数都难以周全。只是碍于二人身份和自己母亲的关联,江映华也不好多说些什么,还得当长辈一般尊敬。
“王妃既以使臣身份前来,不如先议朝事,晚间华儿备了家宴,再叙旧不迟。”太后有些反感眼前人的无礼,未待江映华回应,便先开了口。
王妃闻言,颜面上有些端不住,讪笑着开口“是,陛下所言甚是,妾唐突了。世子,你且陪昭王表妹去外面走走。”
“此次两国朝事由华儿决断,自要留在这,世子自便。”江镜澈凤眸微觑,淡淡开口。
云安王妃闻言,满脸写着不可思议的神色,尴尬的笑了笑,给自己的窝囊儿子递了个眼色,世子便退了出去。
一时间,大殿内半晌无话。江映华皱眉望着王妃,不知她在思量什么,耗费着大家的时间。
“王妃,恕小王唐突。国书所提之事,小王均已安置妥帖,贺礼清点及回礼单也已备下,您现下可要过目?”江映华率先打破了殿中莫名其妙诡异的氛围。
“啊?好呀好呀。”
江映华随即朝着身后的随侍臣子勾了勾手,那人便恭谨地端过两册文书,呈递在王妃眼前。
“不必了,妾自是放心的,就依着华…呵呵,昭王的意思办。”王妃惺惺作态的推了推文书,眼睛却是一刻不离。
“小王初次担此差事,恐有疏漏不周之处,还劳王妃过目,如有不妥,也好更正。”
江映华瞧着她的模样,心底压着一股子火气。
王妃这才接过文书,翻看的那叫一个仔细,半晌后喜笑颜开道:“妥帖,处处妥帖的。”
江映华太熟悉云安王府的嘴脸,在越国仗着自己是先皇唯一的儿子,吃拿卡要,作威作福。
年年说得好听是来朝贺,难听些就是来打劫的,金银财宝,粮食布帛,一样不落。
所以回礼单自是厚厚的备着,来堵这二人的嘴。
兜兜转转耗费了一个时辰,这王妃支支吾吾,磨磨唧唧,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江映华见自己也撬不出有用的信息来,陛下和太后又真的只是品茶看热闹,无奈之下便散了这所谓的朝议。
待人走后,江映华痴痴的望着殿内两尊大佛,试探着开口问道:“母亲,长姐,眼下情势,臣该如何?”
“吾乏了,先回宫了,你们姐妹商量吧。”太后起身,神色倦怠的回了一句,转身便离去了。
“朕也乏了,华儿自行处置便可。鸿胪寺那边,你不去盯着?”
陛下伸手按揉着太阳穴,从主位上下来,凤眸轻挑,打量着江映华,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是,臣告退。”江映华自大殿出来,无奈的摇了摇脑袋。
看来,王妃的真正意图一时半刻是不打算说了。或许只能从世子身上着手了,这个所谓的表哥自幼懦弱,但除去这个毛病,倒也没有别的缺点,至少比他那一双清奇的父母强上许多。
江映华如此想着,目光所及之处,便瞧见世子和王妃母子二人逗留在远处的宫道上窃窃私语。江映华暗忖,这二人还真是毫不避讳。
第10章 酒楼之约
当晚的宫宴上,王妃和世子插科打诨的说些边边角角的琐事,仍旧将此来的目的压在心底。
江映华自晨起朝议结束,便吩咐了臣属探查云安王的动向,以及两国交界处的边防有无异样。
无所图,绝对不是这一家人的风格,若说最大的图谋,那便只能是觊觎母亲的皇位传承了。
江映华想到这儿,眉眼结上了一层寒霜,不屑的勾了勾唇角,云安王不过庶出之子,胃口倒是不小。他若敢有异动,想来无需母亲出手,长姐就能将其满门屠戮个干干净净,片甲不留。
入夜的太章宫内,陛下与太后对坐一处。
“母亲,今日小妹表现您可还满意?”江镜澈难得的卸下了一身肃穆威严的模样,走到妆台前为母亲轻柔地篦发。
“华儿性情还是柔弱了些,短练。”太后闭目养神,吐气如莲。
“毕竟她还小,假以时日会好的。今日能想到去探边军动向,想来从前的功课没白教她。”江镜澈目光柔和的看向镜中的母亲。
“哼,你莫要惯她。吾还未老到昏聩不堪,岂能连云安王的动向都拿捏不住?她呀,都是小聪明。”太后缓缓睁开眼睛,幽幽说道。
“若他二人来此,确为联姻,不知华儿闻言该是个什么表情。”江镜澈选了跟长簪,亲手将母亲的一头乌发高高的挽于头顶。
“世子资质差劲了些,不然也无不可。澈儿,日后越国的君位自然是你的,眼下庶务琐碎,你无需为此劳神。”太后打量着镜中映衬的身着一袭玄色长裙的长女,慢条斯理的说着。
江镜澈轻轻歪了歪头,四下观瞧着头顶的发髻,道:“若是华儿能为我分忧解劳,女儿倒是求之不得,母亲不妨等她长大些,再做决定不迟。”
太后敛目垂眸,复又闭上了双眼,柔声道:“天色不早,你早些回去歇着吧。”
约莫过了三日,王妃和世子住的安闲,丝毫没有动身离去的意思。
随之而来的使臣早已大眼瞪小眼,无甚可商谈的,毕竟太后人虽在楚国,但越国国政大权一直都未曾松懈,更不曾流于外人之手。云安王说得好听算是半个监国,实质上不过是太后花钱荣养着的傀儡罢了。
江映华烦透了这一对厚颜无耻的母子,正百无聊赖地歇在自己的寝殿内与内侍们打趣儿逗闷子,王府管家远远赶了过来。
“说。”江映华瞧见来人懒洋洋吐出一个字。
“殿下,王世子在外求见。”管家躬身答道。
“请。”江映华闻言来了精神,终于有人按捺不住,找上门来了。她直起身来,冲着身边人道:
“将府中最好的茶拿来,一会儿好生招待世子。”
不多时,管家引着人入了正殿,江映华已经端坐在主位候着了,瞧见来人,脸含笑意道:
“吾还当表哥不顾念幼年情分,不愿屈尊前来呢。”
“臣参见昭王殿下,臣听闻殿下近日公务繁忙,未敢搅扰。”
来人身量挺拔,眼睛不大,却也炯炯有神,玉树临风的,自远处观瞧,也像个得体的佳人。
“快免了这些虚礼,表哥请上座,吾命人备了上好的毛尖,尝尝。”江映华依旧是笑意盈盈的,话音柔软清丽。
见他落座咂了口茶,江映华眉眼轻扬,笑问:“如何?可还习惯?”
“表妹的茶很好。”世子回视着她,唇角已不自觉上翘。
“合意便好。表哥肯来,想必是有要事与吾商谈,直说即可。”江映华不再兜圈子,直入正题。
“呵,表妹还和幼时一般,快言快语。如此我便直言了,我和家母此来用意,想必令慈和令姊已猜得个大概。家母抹不开颜面,才命我来与表妹详谈。”世子放下茶盏,正色回道。
“哦?说来听听。”江映华面色无波,引着人继续说下去。
这几日王妃的欲言又止,让江映华隐隐猜测,或许她有意将这傻儿子送给陛下做个赘婿,毕竟自己长姐年逾三十,身边连个贴心人都没有,王妃有此想法,也是意料之中。
“依家父之意,是盼此来能促成两国联姻,亲上加亲,岂非美事一桩?”世子有些扭捏的开口。
江映华眼底含笑,心道,果不其然。只是你们啊,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些。
“联姻?与谁?本王的姐姐们,除了陛下,都嫁人了,你莫非惦记吾的长姐?表哥有此勇气,真是令吾大开眼界呢。若真如此,此事小王可不敢做主,表哥还是入宫亲与陛下说罢。”江映华拨弄着手中的茶盏,打趣着说道。
“表妹误会了,这联姻不是旁人,是我,我与表妹你。”世子脸上的羞赧更明显了些。
江映华听得此语“噗”的喷出半口茶来,慌乱之中一阵闷咳,“表哥你能不开玩笑么?且不说你长我七岁,你也该知,日后贵国皇位与你我无缘,你与我联姻无甚可图,反遭人忌惮,实在得不偿失。”
世子慌乱站起身来,想要为她递个帕子,却被宫人捷足先登拦下了。
世子有些尴尬的站在殿前道:“表妹误会了。我是真的心悦华儿你,自幼便是如此,我不介意入赘的。姑母一脉根基深厚,我爹又是庶出,皇位我从不敢肖想,还请表妹思量一二。我在摘星楼顶楼包了场,表妹若不嫌弃,恳请明日傍晚赏光一叙,今日便不多叨扰。”说罢,将请帖放于桌前,逃也似的离开了。
待人走后,江映华默立窗前,苦思良久,顿觉头痛不已。
花烟试探着开口:“殿下何必劳神?您金尊玉贵,岂是他们可以随意肖想的。世子所请,陛下大抵也不会答允的。”
江映华闻言,凤眸结了一层寒霜,回眸打量着她道:“你胆子愈发大了,出去。”
斥退了花烟,江映华暗自思忖,这也未尝不是个办法。
左右自己的婚事会被长姐拿来做交易,不如选个好拿捏的。
眼下自己被困在京中无处可逃,但若能远嫁南越,便名正言顺离了京中,不必入朝掌权。日后无论是母亲还是长姐稳坐皇位,自己都能安享一世荣华,好似也不赖。
更何况,就算表哥无所图,他那个爹从不是个安分的,想出这等主意,不惜将儿子压在楚国,必定是要麻痹人心,暗中筹谋些什么。若自己坐镇南越,谅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江映华心里有了主意,决定去会会世子,再谈些联姻的筹码,商谈妥帖,好能一举说服长姐应允,这可是逃离长姐掌控的天赐良机。
翌日傍晚,江映华只带了一名信得过的贴身亲卫秘密前往了摘星楼与世子会面。
入得雅间,桌上已经备下了一应果品,世子临窗而立,羽扇轻摇,不远处的茶案上,还早早燃起了熏香,味道清淡,并不会觉得突兀。
见江映华如期前来,世子热情的上前归置碗筷,撤出座椅,斟酒添菜。
“表哥坐吧,无须如此,倒叫华儿不自在了。”江映华看着眼前人殷勤的模样有些反感,但也瞧不出何处不妥,只得出言回绝。
“呵呵,好。我也不知表妹现下喜欢什么,就按幼时记忆点了几道菜,剩下的都是酒楼的招牌,你试试合不合胃口。”世子有些拘谨的招呼着。
“多谢表哥,我此来有事相商,不如……”江映华无意久待,外头的饭食她也从不轻易触碰。
“表妹,多年未见,难得重逢再聚,先不谈正事,来,我敬你一杯。”世子自顾自打断了江映华的言语,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若是不接这杯酒,倒显得江映华失了礼数。
思量着护卫就在房间外,自己亦有功夫傍身,江映华便也举起了杯盏,陪了一杯。
如此往复三轮,江映华开口提及要嫁去南越,世子满口应承;江映华提出的各色要求,世子想也不想便爽快答应。江映华觉得这人未免太好说话了些。
正如此想着,头脑中闪过一丝晕眩的感觉,江映华心下纳闷,这酒无甚稀奇,今日怎醉得这般快。
下意识里,她不敢再耽搁,克制着迷离的感觉,笑着道:“表哥,既然正事已经谈得差不多,我该回去了,今日盛情,谢过了。”说罢起身便要走。
就在江映华起身的刹那,世子匆忙站起来,伸手按在了她的肩上,江映华触电一般的闪躲开,下意识怒斥道:“放肆!”
世子闻言一愣,慌乱道歉:“表妹恕罪,这不还有许多菜未上全呢,好歹是我的一番心意,你多留片刻如何?”
见江映华皱眉不语,他又道:“你看你一口东西没吃,你我多年未见,已如此生分了?眼下天色清明,便是再呆上一刻,也不打紧的,即便姑母知晓,你我表兄妹相见,也无不妥。”
江映华听着他的话音,冷眼观瞧着眼前人,只觉头脑昏沉,身体莫名有几分燥热,眼前人更是仿佛幽灵一般飘来飘去,多了几个分身的重影,在眼前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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