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喜欢和别人起争执,却也没办法,不能不顾及公司的利益。
最终对方同意签下合同,裴泠初走出大楼时,沉重吐出一口气,满眼疲惫。
不适应,无论如何都适应不了。
按下眉心,合同收好到包里。
此时,雨幕落满世界,冷风呼啸,豆大的雨点斜着猛烈砸到地上。
裴烟回让她直接拿着合同回家,不用再去公司。
裴泠初从包里翻出折叠伞,她垂眸盯着伞柄上的线条小狗贴纸,指尖摩挲两下,唇边不自觉笑起来。
小狗包在掌心里,撑开伞往回走。
商业街这边堵车,也不好停车,来的时候坐地铁,只是裴泠初现在心情郁闷,路过地铁口时,反而继续沿着街边走。
黑色单薄的身影在雨中飘了飘。
高跟鞋尖湿了,沾了泥土,西装裤腿也难以避免溅上污泥,湿漉漉地贴在脚踝。
裴泠初喜欢雨天,眉眼松弛,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突然,脚步一顿。
她瞧见一只白色的布偶猫,雨水将它的毛发淋湿,湿哒哒地粘在一起,小猫的身躯不算瘦小,翘着尾巴,脖子上戴着项圈,还挂着小金属吊牌。
是宠物猫,可身边没有人影,它的主人呢?
裴泠初眼底闪过疑惑,提步快走到它身边。
怕惊扰到它,令它害怕跑走,裴泠初就脚步很轻地跟在它身后,一点点缩短距离,一点点靠近,直至与它并肩。
同一个伞下,为一个人和一只猫遮挡雨雾。
猫咪四条腿一齐顿住,仰头看向它身旁的人类。
抬起来的,蓝蓝的眼睛里,明晃晃摆着好奇,像在说:为什么雨突然停了?
这或许是只很娇气的猫,却因为着急回家,不得不踏着水坑,淋着雨朝家的方向走,还要把尾巴高高翘起,怕拖到地上弄脏。
半路却遇见愿意给它打伞的人类。
因为它总会在到岔路口的时候,停下脚步,喵喵叫几声,再扬起水润的蓝眼睛望向裴泠初,似乎在说,要朝这边走。
它让这个漂亮的人类给它撑伞。
裴泠初被自己各种各样的想法乐到,眼尾弯弯,轻轻笑起来,一路跟着它走,走到某小区某栋楼的单元门下,小猫就停下,甩甩尾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门口。
要刷扣才能开门。
裴泠初试着拽了拽,打不开。
只是小猫又忽然从这里走开,裴泠初跟上去,下意识问它:“你要去哪里?”
小猫不语,只是一味向前走,还要喵喵叫唤着人类跟上它给它打伞。
裴泠初又跟着它去了市中心的公园。
临近傍晚,下着大雨,公园里没什么人,只有几个穿着雨衣雨靴跑着跳着踩水坑玩的小朋友,雨水冲刷树叶,空气中飘着窸窸窣窣的笑声。
一人一猫在这里打站。
裴泠初低头看看这只矜贵的布偶猫,小猫也仰起呆萌漂亮的脸让她瞧。
视线在它明亮的蓝色瞳孔上流连,裴泠初情不自禁喃喃:“和她的眼睛好像,你真漂亮……”
盯着它看了好久,直到电话铃声响起,扯回不知飘到哪里的思绪。
裴泠初翻出手机,是母亲的电话,问她怎么还没回来,下雨不方便,要不要来接。
她没让裴烟回来接,低头看一眼静悄悄瞅着她,小小抽动下粉粉鼻尖的猫咪,唇边拎了拎,又说,马上回去。
挂了电话,裴泠初蹲下来,认真看着小猫,有些歉意,温柔地说:“我该回家了,你要在这里等你的主人吗?”
小猫歪歪脑袋,不懂她什么意思,扭头舔了舔毛。
又盯着她看了几分钟,裴泠初把伞举下来,罩在它上方,修长的睫毛瞬间被雨水淋湿。
裴泠初笑着说:“那这把伞就留给你了,我还有……”
裴泠初翻包的动作一顿,笑眼一滞,盯着包,眼底一片空白,怔然恍惚。
没了。
包里没有伞了。
心脏一缩,酸涩难受的情绪倏然涌上心头,裴泠初蹲在猫咪眼前,抱膝埋首,蓦地崩溃哭起来,雨水落满全身,给她身影罩上一层朦胧光晕。
是她变成皱巴巴的淋雨小猫。
“我没有伞了,她给我放的两把伞已经用掉一把了!”
“没有留给我的!”
在傅迟走后,偶然一次下雨,裴泠初蓦然惊奇发现,她的包里有两把伞。
看着伞柄上的线条小狗贴纸,她就知道,是傅迟做的。
傅迟离开前,在她每一个包里都放了两把伞,伞柄上贴着不同姿态的小狗贴纸。
下了那么多场雨,她遇见过那么多淋湿的小猫小狗,她都有两把伞。
但她没那么无私。
她有两把伞,她只会给出去一把,无论这天下雨,还有没有遇见其他人或动物,她也只会给出去一把。
剩下一把,是傅迟留给她的。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伞留给她用了。
裴泠初瘦落的肩头颤抖不停,声音似乎比这场大雨要令人落寞悲伤,声音断断续续。
“我真的,真的很想她,可是她不回来,我走不了……”
她抓紧领口,死死揪住,鼻梁紧皱,无助地压抑嗓子低吼:
“我不想让她走!”
“可是我不能!我不能留下她!她要走,我不能拦她!”
“可是我好难过……”
她淋着雨,冲着一脸无辜看着她的猫咪发泄一通后,哭得眼睛酸涩,艰难睁开,低落地看着它,哑着嗓子同它道歉,“不好意思,把你当成发泄对象了。”
裴泠初伸手在潮湿的毛脑袋上摸两下,笑容苍白,“谢谢你陪我,听我说这些,我要回家了。”
按按蹲麻的双腿,裴泠初把包抱在怀里,扭头瞅一眼天真无邪看着她的猫咪,挥挥手,轻声说:“再见。”
裴泠初抱着包,淋着雨慢慢走出公园。
具体是怎么回的家,淋了多久的雨,等了几个红绿灯,她完全不知道,再次回神时,就已经站在家里玄关口了。
裴烟回见她这副样子回来,眉心高高鼓起,沉声问道:“小初,你说带伞了,为什么身上湿了?”
裴泠初身形微晃,抹一把脸,眼底空洞无神,低低说:“伞给猫了。”
“你……”裴烟回深吸一口气,刚想说什么,见她状态不对,这一口气又呼出来,无奈又心疼地按按太阳穴,睨她一眼,苦口婆心道:“小初,自私一点,小迟离开的时候,不是说了让你照顾好自己。”
“生病了怎么办?”
“下次不要把伞给猫了。”
裴泠初眼眸闪了闪,抬头看着裴烟回,眼眶蓦地红一圈,泪水顺着眼角无声滑落。
裴烟回看见她掉眼泪,一时没了反应,微微震惊。
“我包里就只有一把雨伞了。”
她声音似水面摇曳的树叶,被下坠的雨滴鞭策,叶片碎了,沉至水底。
裴泠初突然抱住裴烟回,趴在她肩头放声大哭。
“母亲,小迟给我的雨伞都没了。”
“我用完了,我都给她们挡雨了,没有留给我挡雨的了,不会再有人给我撑伞了。”
裴烟回一愣,缓慢抬手,拍拍她后背,面上神情略微不自然,沉重叹一口气:“小迟放在你包里的伞还有多少把,你把它们整合起来,再两个两个放到包里。”
“但下次还是不要把伞给猫了。”
这天晚上,是裴泠初从小到大,第一次和裴烟回一起睡。
母亲的怀抱很温暖。
她再次觉得,自己逃离的那十年,像个遗憾。
这之后,裴烟回不知道从哪里给她弄来了线条小狗贴纸,跟傅迟贴在伞柄上的贴纸是同一个。
裴泠初眨眨眼,接过来,看看贴纸,又看看裴烟回,后者清清嗓子,撇着眼睛不看她,一本正经道:“都多大了,还会喜欢贴纸,又不是小孩,你小时候也不喜欢这些东西。”
裴泠初笑起来。
是啊,她小时候确实不喜欢贴纸,没想到母亲竟然知道。
……
意识瞬间回笼。
裴泠初看着关闭电脑,就靠在桌沿,一口气将温热的牛奶喝光的裴烟回,心中微动,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空杯子,神态很温顺。
“嗯,我明天一切听母亲安排。”
商业涉及到多方利益,总会有不怀好意的人,借着亡命之徒做一些法律管不了的事。
“母亲,您早点休息,我去把杯子洗了,就回屋。”
裴泠初今天晚上多吃了一片安眠药,强迫自己睡着,至少要保证精力充沛,明天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隔天,裴氏进行总裁变更发布会在下午五点开始,就在裴氏集团大楼顶层会议室,当天来了很多新闻记者。
裴珩箐作为董事会最高权威成员,率先进行发言。
小老太太精神抖擞,身板挺直,往台上一站,压迫感很强。
一双浑浊却精明的眼珠看着坐在台下的裴烟回和裴泠初,清了清嗓子,开口第一句话就弄得众人不明不白,模棱两可。
“领导层的变动往往是一个复杂的过程,涉及多方面的因素,今天的宣布只是这一过程中的第一步,我们将在未来继续评估和优化公司的管理结构,以确保公司始终处于最佳状态。”
……
话音落下,人群陷入片刻沉寂,随即立马躁动起来,小声嗡嗡。
“裴董事长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这次总裁变更,可能不是最后的结果?”
“裴总怎么感觉都不知道这件事啊……”
“还是说另有隐情?”
记者们面面相觑,交头讥耳,摄像机对着台上台下拍,闪光灯刺眼。
这可是大新闻,说不定是裴氏集团内部出现矛盾竞争,有人想抢这个位置,连裴总的面子都不给了。
裴泠初显然听出来了,扭头看向裴烟回,裴烟回两腮微动,紧抿着唇,眼底深不见底,目光锋利地看向站在台上,一脸傲视众人的裴珩箐。
忽地冷冷勾唇,笑了下。
裴珩箐脸色瞬间变了变,阴沉着脸看向裴烟回,随后选择无视,发言继续。
裴泠初拧下眉,偏头压低声音:“母亲……”
裴烟回坐姿优雅,双腿交叠,神态自若,指尖一下下敲在手背上,压压下巴,小幅度晃头:“没事,不用在意她,现在的裴氏,可不是她说了就算的时候了。”
看着台上侃侃而谈的小老太太,裴烟回嘲讽地笑下,又冷下脸,语气凌冽:“我看她这次想搞什么幺蛾子。”
这之后,裴烟回和裴泠初依次上台发言。
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有一个头戴鸭舌帽,用口罩把自己的脸藏得严严实实的人,身上挎着一台摄像机。
在裴泠初进行发言时,她眼睛亮了亮,举起摄像机,藏在一众记者中,按下快门。
等裴泠初讲完下台,她便又迅速躲到角落里。忽然,兜里的手机震了震,她点两下蓝牙,接听。
轻俏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对方说的意大利语。
“Livia,你还没有回来吗?明天就要进行作品提交答辩了,你飞过来要十几个小时呢,再不赶回来会记你不及格的。”
对方不等她应声,继续叨叨:“你家到底多有钱啊,能让你每周都飞来飞去,每次就回去待那么两个小时,你就飞回来了,你说实话,是不是去见对象了?”
傅迟遮在口罩下唇角扬了扬,见裴泠初的视线似乎扫过来,她便立马压低帽檐,背过身去,一边翻看裴泠初的美照,一边斜眼小心翼翼瞅被人群围在中间的人,一边用英语小声应付她。
“我等会儿就回去,肯定能赶上汇报。”
傅迟哪里敢让裴泠初知道她经常回来,还经常以路人的身份出现在她在的场合。
嘴上说着要拉开距离拉开距离,但她根本一点受不了好吧。
撇撇嘴,眯起眼瞧裴泠初,她面上挂着礼貌得体的笑容,很商业的微笑。
傅迟压下眼尾,将摄像机收到防震包里,压着帽檐,迅速离开现场。
要是被裴泠初发现,她说不定连自己的电话都不会接了,又会觉得是她耽误自己了吧。
能看一眼已经很知足了。
当傅迟蹬上飞机时,发布会进行到尾声。
毫无疑问,裴泠初成为裴氏新任总裁,身份刚一确认,便立马有许多商业人士围上来,笑容堆满全脸,阿谀奉承,把她夸的天花乱坠。
裴泠初这张脸在全国都传遍了,谁不知道她温柔又亲和,这些人便也胆子大起来。
裴泠初笑得端庄而得体,不厌其烦地一一回应。
“小初,该走了。”
裴烟回神色深重,总觉得今天有点太顺利了,心里头隐隐不安,压低声音喊人。
前任总裁的威严依旧,众人便僵了僵,立马后退两步,让出道。
裴泠初点点头,了然,便笑着同众人说,有机会的话,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裴烟回拉着人立马走,又翻出手机给她发过去一条消息,语气凝重,叮嘱道:“等会从前门出去,会有人接你,我把车牌号发你手机上了,坐上车立马回家,知道了吗。”
说来,裴烟回从来没跟她讲过这么做的原因,一些事情,她也是瞒着她没告诉。
裴泠初眼底显出担忧,迟疑道:“母亲,那您……”
“不用管我,我没事,你先走,我跟在你后面就回家。”裴烟回推着她肩膀,眼睛紧紧看着她,厉声道:“快走!”
裴泠初深深看她一眼,转身立马朝大门快走离开。
幸好裴煦不在这里,她在顾汐曼那里,应该出不了什么事。
小迟和小瑾在国外,裴家的手还没能力伸那么长。
裴烟回重重呼出一口气,周身气压骤降,眸光冷厉扫过裴珩箐,以及周围那些裴家嫡系,她们手里还怡然自得地晃着酒杯,甚至对上裴烟回的视线,还笑着扬扬手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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