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裴烟回冷哼一声,视线很快飘过去,手揣在口袋里,指间把玩着车钥匙,踱步走到窗前,目光很冷,看着楼底下一辆白车离开,后头紧跟着四辆黑车,像是守护公主的骑士。
她瞥一眼仍旧坐在会议室里的裴珩箐,转身离开。
坐电梯到地下车库,裴烟回启动车辆,迅速驶离。
只是裴泠初离开了,她心里仍然隐隐不安,像是还有什么事即将发生。
等开出市中心,裴烟回一口气都吊起来,心跳愈发失控地躁动,不停从后视镜中观察身后的情况。
起初并未有异常,然而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她蓦地发现,身后突然跟了两辆悍马H1。
通体漆黑的大型越野车像两只吃人的猛兽。
眼底一凛,裴烟回阴沉下脸,低声骂一句,立即踩下油门加速,调头便往回走。
不能继续往郊区开,后面估计不是什么善茬。
身后那两辆车知道她已经察觉到他们的存在,便也不温吞,踩紧油门便直轰轰跟上,左右两边夹击。
似乎知道她想往市中心开,加快油门,方向盘猛地一打,车轮在地上发出巨大吱吱摩擦声,火花四溅,撞上裴烟回的车,左后视镜直接损坏。
裴烟回脑袋猛一下撞在窗户上,为了控制方向盘,胳膊也被狠狠擦过。
这明显是冲着她来的,她的车性能比不过越野,不能硬碰硬。
眼角被擦破,裴烟回使劲闭下眼,再睁开,眼前却还是被猩红的液体渐渐覆盖,她喘着粗气,通过后视镜,看一眼右侧的车,眸光狠厉,油门直接踩到底,方向盘打死。
这时,掉在车底下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裴烟回瞳孔瞬间睁大,呼吸沉重,胸口一起一伏。
这个时候谁给她打电话,小初?
她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或许今天本来就是针对她的,根本不是小初。
按时间来看,她现在应该已经到家了,大概率没出什么事。
裴烟回心下松了一口气,趁那两辆车还没追上来,迅速点下蓝牙。
刚一接通,裴煦的声音瞬间涌进耳中。
“烟回,是裴家——”
刚说几个字,她的声音像被风刃拦腰斩断,电话瞬间被挂断。
挂断那一刻,裴烟回瞳孔倏地缩紧,全身血液瞬间凉透,仿若置身冰天雪地,指节紧紧扣住方向盘,骨节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该死!”
裴烟回低吼一声,肾上腺素飙升,额角静脉暴躁鼓动,她瞬间扭方向盘,直接180°调转车头,踩死油门,直接朝那两辆车冲去。
——
裴泠初到家好一会儿,却迟迟没等到裴烟回回来,心里惶惶不安。
她有点坐立难安,不停扭头朝门口看,反反复复捏手机。
怕母亲在开车,始终没打电话过去。
然而等了一个小时,裴泠初实在是等不住了,拿起手机要拨电话,江莱忽然打来电话。
刚一接通,她的声音便像打雷似的劈下来,声音刺耳。
“喂,泠初,到底怎么回事啊?!”
“江莱,怎么了?”裴泠初有点疑惑,眉头拧得死死的,心口怦怦跳动的心脏昭示着她的不安宁。
“不是,你竟然不知道?!”
江莱声音尖锐起来,下一句话恍若晴天霹雳,直接把裴泠初劈愣在原地。
“裴总出事进医院了!”
第68章
吴染有一个病人。
只是接触过一次,她便对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她像是在春天下的一场雪,静静的,柔和的,像是柳絮飘过。
但等春雪过去,才会令人感到刺骨的寒冷。
吴染想过很多次,试过很多办法,想要试探地,触摸到她内心深处。
但她防备意识太强,稍有碰触,就会在催眠状态下醒过来,终止治疗进程。
但这一次,显然与之前每一次催眠的情况都不一样,她看到了更多,或许连她自己都意识不到,只存在潜意识里的灵魂。
她共情能力强,会在下雨天,把自己唯一的伞给别人,她博爱,可内心是漠然的。
她待人温柔亲和,躲避一切冲突与矛盾,表面上阳光,却不断向内求索,压榨自己,拧巴自己的心,她阴郁且敏感。
她克制一切欲望,想要变得理智,可感性的情绪来临时,一个也没逃过。
她说她不相信爱,没有*一个人会真正,毫无保留,不予索求地爱一个人,她说这话,像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可她又说,她渴望一个人来爱她,可是自己有很多缺点,不是完美的,会有人喜欢不完美的人吗?
——
裴泠初来时,脚步略有些匆忙。
坐下后,歉意地低低头,语态温婉,不徐不疾道:“吴医生,抱歉让您久等了,路上有些堵车。”
“上次实在是抽不出时间,耽误您的时间以及出诊费,都算在这一次吧。”
吴染微微一愣,随即笑起来,温柔看着她,将桌子上盛满温水的纸杯朝她手边推了推,“没事,我们很久没见面了。”
“最近怎么样?”
大概,心理医生就连嗓音神态都是令人安心放松的。
裴泠初眨眨眼,肩膀逐渐松下来,双手掌心收拢纸杯,温度刚刚好,暖着她有些冰凉的指尖。
面诊过程很顺利,她说了自己的近况和症状,平铺直叙,像是在说无关自己的事情。
吴染越听,却越觉得事态愈发严重起来,掩在桌下的指尖一下下点在手背上。
还是同之前一样,对裴泠初进行催眠。
“这次依旧对整个过程进行录像,是吗?”吴染询问她。
“嗯,麻烦吴医生了。”
裴泠初点头,把自带的存储卡递过去,不远处,立着一个摄像机,正对她。
不会把吴染的身影拍进去,却能捕捉到裴泠初每一丝微妙的情绪波动,任何表情都会反应在脸上。
按下录像开关,吴染进行录制播报。
“第十二次催眠,开始。”
裴泠初在她的诱导下,成功进入催眠状态,往日平淡随和的人,逐渐眉头紧锁,面目狰狞,将那些阴暗的,消极的情绪显露出来。
“她们伤害了母亲。”
“母亲失明了。”
“我开车撞上她们的车,我带了好几把刀。”
“煦姨死了……”
吴染第一次看见她流泪,记录的动作顿了顿,这是与之前完全不一样的情绪。
她轻声安抚她的情绪,却不能随意碰触她,眼泪没入鬓角。
催眠状态下,裴泠初的言语跳脱混乱。
“我睡不着。”
“我不喜欢猫了。”
“我讨厌下雨天。”
“我没有伞。”
“公司的事情,很累,我不想见到她们。”
“母亲,很累。”
“我住在笼子里,开着门,我折断了自己的腿。”
裴泠初眼皮疯狂颤抖起来,吴染知道她快要醒过来了,捏笔的指尖紧了紧,诱导性地问:“她呢?”
裴泠初突然安稳下来,像是昏睡过去,安静恬淡。
过了许久,她平静地说:
“她走了。”
“我很不安。”
“我喜欢她。”
吴染看向她的目光复杂且耐人寻味起来,若有所思地盯着过往记录报告里,关于“她”的事情。
……
提到“她”裴泠初的情绪稳定,又不稳定,在一个小时之后,吴染结束了催眠。
裴泠初觉得身体很累,刚一睁开眼,吴染便递给她几张纸巾,“擦一下吧。”
接过来缓了几秒,她才察觉到自己的耳朵湿漉漉的,才知道自己哭得满脸是泪。
略微有点不自在。
吴染看出来了,轻声安慰道:“有情绪表达是好事。”
“这一次,你提到很多关于‘她’的事情。”
裴泠初微愣住,缓慢阖下眼,再睁开,眼底有些怅然迷茫,“关于‘她’,对我的病情影响很大吗?”
“目前来看,她对你的影响很大,虽然引起你一部分心结,但她的积极影响占比更高。”
吴染轻轻瞥她一眼,语气一转:“不过,你说她走了,如果她在,或许对你的病情有很大帮助。”
“她不知道你喜欢她吗?”
裴泠初瞳孔一怔,垂下头,指尖勾着裤腿微微蜷缩,声音低哑:“我没跟她说过。”
她不知道刚刚催眠状态下,她都说了些什么,有没有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吴染看了她几秒,点点头,“如果把她放到你的治疗中,你大概率是不会同意。”
裴泠初抿下嘴角,默认。
吴染无奈看她一眼,低头翻看刚才的记录,眉心微皱,思忖后,说:“变动太多,我需要重新给你制定治疗方案。”
“目前来看,比较乐观的是,两年前那件事对你的影响已经微乎其微了;家人的不理解,你似乎是在最近释怀的;解离症状比较轻,还不需要用药物控制。”
“只是,我还是那句话。”
吴染开了药物单子,递到她手里,开解道:“不要沉在过去,不要焦虑未来,就活在当下,活得自私一点,想要什么,说出来,去争取,就算跟人吵一架,总比憋在心里舒坦。”
“而且,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一个人不可能把每一件事都做到完美,做不到,累了,那就不做,那就休息,别把自己逼得太狠,适当解放本我,对释放压力有好处,当超我过度压制自我,很容易疯的。”
虽然现在就已经有点了。
这话吴染在心里说说。
存储卡抽出来,重新回到裴泠初手中。
结束治疗,两人之间的对话自动转换成朋友聊天模式,吴染了解她的情况,裴泠初跟她交流很轻松。
“我这段时间都在国内,虽说目前解离症状,还处在较轻的阶段,只是发呆和走神,若是不重视,很大概率会发展成重度。”
她叮嘱裴泠初:“要多关注自身,不要忽视自己的欲望。”
“这一周都过来吧,我需要连续观察和记录你的情绪和症状。”
裴泠初略显为难,犹豫片刻,委婉拒绝:“这段时间工作很忙,大概抽不出时间。”
“……”
刚说要她关注自己,这就已经在想工作的事了?
吴染让步,又说:“那一周过来一次,我的行程很灵活,疗程长一点没问题。”
裴泠初咬咬下唇,盯着某处细细思考,终还是说:“吴医生,我会关注自己的状态,平时也会在日记本上记录下来,这段时间实在是抽不出空,复诊的话……”
她停顿两秒,立马保证道:“我会按时吃药。”
“……”吴染抚下额,这人态度坚定,看样子是近期都不打算来复诊。
尊重患者的意愿。
她无奈淡淡道:“我会按你的情况,重新做一份心理评估表,一周做一次,我会给你发邮件。”
裴泠初毫不犹豫答应,笑着说:“好,麻烦吴医生了。”
为了今天的治疗,裴泠初赶了一晚上工作,身心俱疲。
离开医院,走在太阳底下时,阳光刺眼,她的太阳穴突突抽痛,疯狂跳起来,耳鸣惊扰着她的大脑。
裴泠初眼前一阵发黑恍惚,身形晃了晃,抬手挡住直射而下的阳光。
首都七月份的阳光是最炎热而刺眼的。
疲倦感瞬间袭卷全身。
好累。
心情瞬间低落,眼皮很沉,睁开好累。
唇角兴致缺缺地压着,以至于,她都不知道刚刚在吴医生面前,她是真的轻松,还是装出来的。
裴泠初思绪缓慢,她站在太阳底下,垂头看着自己的影子,思索道:
她的精神状态应该还好,情况没吴医生说得那么糟糕,她也有在好好照顾自己,而且每天没时间让她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就只是比之前要忙一点。
等工作再适应一段时间,这些症状大概就消失了吧。
没时间让她向内探索,她还有文件要处理,还要回家看一下母亲。
裴烟回自从失明过后,整个人便愈发阴沉下来。再加上右腿当时粉碎性骨折,好不容易保下来,没有截肢,却也始终没能恢复如初,行走需要拐杖辅助,她也很少再出门。
裴泠初中午到家时,刚进门,便看见雇佣没几天的保姆托着行李往外走。
“张姨,你这是……”
没等话说完,对方直接把一个鼓囊囊的信封塞她怀里。
“裴小姐啊,这活我可真干不下去了,干什么都不对,我天天来这里挨骂来了?这钱我可不敢收!你快找别人伺候吧,我伺候不了。”
张姨摇摇头,拉着行李就往外走。
裴泠初捏着信封的手指缩紧,朝屋内看一眼,裴烟回冷着脸,就坐在沙发上,黑色拐杖倒在地上,神情紧绷着,双眼无光。
她为难地看一眼裴烟回,转身追上张姨,歉意道:“真的不好意思,钱您还是拿着,毕竟这几天还是麻烦您照顾我母亲。”
张姨站住脚步,抬眼看着她,裴泠初低了低头,“真的很抱歉,我母亲她不是有意的。”
“唉。”张姨态度温了温,摇摇头,最终接过信封,哝哝道:“你还是尽快带你母亲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裴泠初身体一僵,抬起头,直勾勾看着她,眼神令人发毛。
张姨面色一变,立马拿着钱,拖着行李走了,还低声暗骂句:“一家子都是有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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