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碰,你出车祸了,伤到头部,额头破了,还有点脑震荡。”
傅迟忙把她的手拉下来,攥在手里,眼睛在她头上瞧两下,担忧问:“疼得很厉害吗?如果太难受,可以吃一片止痛药,但最好还是不要吃比较好。”
嘴上说着最好不吃,她还是把药拿到手边,又给裴泠初倒了一杯温水,“姐姐,润一下嘴唇吧,喝太多可能会吐。”
忽然有人照顾她,裴泠初有点不习惯了,怔怔接过水杯,小口抿一下,舔舔干燥的嘴唇,看向裴烟回,轻声喊:“母亲。”
裴烟回显然是一副精神疲劳的状态,眼下泛青,动动无神的眼睛,问:“小初,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有了,只是头有点疼。”
裴泠初想起来怎么一回事了,眸底露出淡淡愧疚。
“母亲,我把合作搞砸了。”
“我坐地铁坐过站,到公司的时候,太晚了,对方已经走了,我开车赶过去,打电话没有人接,我当时,当时……”
她直愣愣看着空气,陷入回忆,身体突然开始发抖,她焦虑起来,嗓音抖个不停,水杯直接从手里掉下去,水洒在被子上一片。
傅迟小小惊呼下,立马把即将滚到地上的玻璃杯接住。
“如果我在地铁上没有走神,就不会坐过站,就能按时到公司,对方也不会离开,我没做好,我没守信用,都是我的错……”
“小初,不要再想了!”
裴烟回强行打断她,摸索着碰到她手臂,随后紧紧将裴泠初搂到怀里,按住她颤抖的肩膀:“好了,不要再想这些了,没事,走了就走了,不合作就不合作,这么大个公司,不差她一个合同。”
裴泠初趴在她怀里不停抽气,肩头轻颤。
傅迟捏着玻璃杯,湿漉漉的指尖收紧,眸光晦涩落寞。
这时,没人注意到,病房的门悄无声息打开,又悄无声息关闭。
“所以,你们都瞒着我是吗?”
傅迟心头一紧,唰一下抬起头,就看到裴温瑾不知何时站在病房门口,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小瑾?”心里一咯噔,她立马走过去,朝裴温瑾伸出手,“你什么时候回来……”
裴温瑾蓦地抬起头,扬手拍开她作势要来牵自己的手。
傅迟话音一顿,怔怔看着她。
眼睛肿成两个核桃,明显是哭过的样子。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做不了,所以什么都不告诉我,是吗!”
裴温瑾歇斯底里地大吼,眼泪如瀑而下。
她一双眼睛通红,死死瞪着傅迟,声带嘶哑,鼻翼疯狂翕动,不停倒抽气,双唇颤颤巍巍,她难过地扯下唇角,嘲讽道:
“你们是不是都看我像个傻子一样啊。”
“母亲失明,姐姐生病,煦姨……煦姨……”喉间堵得说不出话,她只能不停掉眼泪,崩溃地哇哇大哭,不停竖着手指,一下下往自己心口戳。
“只有我,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这么难过,只有我每天开心得像个傻子,我到处飞,到处旅游,我还发朋友圈,你们还给我点赞,我,我……呕——”
裴温瑾哭得直弯腰干呕,傅迟红了眼眶,朝她迈出一小步,想去扶她,“小瑾……”
“傅迟!你跟她们都是一伙的!”裴温瑾哭喊着用力推开她,“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又抡着拳头去打她。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不是裴家的人吗,你们知不知道我有多难受,我讨厌你们,我讨厌你们!”
“凭什么不告诉我!”
裴温瑾揪紧傅迟领口的衣服,凶狠狠地瞪着她,哭得满脸是泪,满脸通红。
“小瑾,不是的。”傅迟痛苦地摇摇头,吸下鼻子,努力把眼泪憋回去,仰头看看天,轻声说:“我们只是,不想让你接触这些,你是家里的小妹妹,我们想让你无忧无虑,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呵呵。”
裴温瑾轻笑两声,身体突然软下来,傅迟连忙捞住她的腰。
“为了我?想让我拥有无忧无虑的人生?”
她低着头轻声喃喃着,又倏地讽刺笑两声,突然揪紧傅迟的衣服,声嘶力竭道:
“那你们难道就要为了我能实现这样的人生而牺牲吗!”
“这是你们的责任吗!”
“不是!这不是!我根本不需要!”
“为什么你们都是这个样子!”
裴温瑾用力挣脱傅迟的手臂,她大喘着气,绝望悲痛地看她一眼,转头朝床边走。
裴烟回捂着裴泠初的耳朵,裴泠初捂着脸,哭成泪人。
她双手撑在床尾,整个人蔫巴下来,像枯萎的树苗。
裴温瑾失魂落魄地看着裴泠初,努力缓和下情绪,深吸一口气,转头慢悠悠吐出来。
“你明明喜欢傅迟。”
她冷笑一声,裴泠初咬住下唇,不断把呼吸往喉咙里吞。
“搞什么,因为我喜欢傅迟,所以你就要把她让给我,我需要你让给我吗?你就这么舍得推开她吗?”
裴温瑾撩下头发,沉重地呼出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负担都吐出去一样,认真看着裴泠初。
“姐姐,你听好了,我不喜欢傅迟,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喜欢傅迟,我对她只有依赖,是我错认为成喜欢。”
“我喜欢她的外表,喜欢她顺着我哄着我。”
“但也仅仅只是这样。”
“我不喜欢看到她哭,不喜欢她变得脆弱不可靠,我不想亲她也不想和她发生关系。”
“你别让给我,我不要,我不喜欢她。”
“更何况,就算我喜欢她,你也不该把她让给我。”
裴温瑾直起身,快步走到傅迟身边,直接扯着她,不收着力气,也不管她疼不疼,干脆利落地按到裴泠初身边坐下,“你坐在这里,陪姐姐,我有事情和母亲说。”
她又不由分说拉开裴烟回覆在裴泠初耳朵上的手,直接搂住裴烟回的腰,把人抱起来走到另一张床上。
傅迟:……
裴烟回:……
画风突然就变得奇怪起来。
裴温瑾刚把人放到床上,裴烟回的手就已经揪上她耳朵,压低嗓子骂她:“裴温瑾,知不知道小初刚醒,不能听见太大的声音,你喊什么喊,喊什么喊,有什么事不能等她好了再说,你是不是傻,你刺激她干什么!”
她手上劲不小,裴温瑾却没和往常一样叫唤起来,一反常态,脸上还挂着泪,眼睛还肿着,她一本正经地说:“母亲,你教我,我要当总裁。”
裴烟回手上动作一愣,裴温瑾忽然抓上她的手,带着她的手指用力,继续揪耳朵。
“母亲,我知道我总是让你们操心,我天天乐呵呵的,没心没肺,不喜欢学习,也没有很出挑的能力,不像姐姐她们那样。”
“但是,”她忽然抽了抽鼻子,又泪眼汪汪,嘴一撇,瓮声瓮气道:“你们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不能,我不能继续过我无忧无虑的生活。”
“我跟你一点点学,我哪里做的不对,你就说我,我要是犯懒不想学,你就打我,我不想你们这么累,我会很难受,我会很心疼,我也想变得可靠起来。”
裴温瑾说完,抱着裴烟回放声大哭起来,哭得很难过,像是迷了路,找不见回家方向的孩子。
傅迟眼睫湿了,瞟见裴泠初欲言又止为难的神情,她轻轻抱住她,呼吸贴在耳边。
“姐姐,这次就交给小瑾吧,她已经长大了。”
——
裴泠初在医院里住了一段时间,傅迟基本上一直陪着她,裴烟回和裴温瑾都是晚上来。
裴温瑾成长的速度很慢,裴烟回重新回到公司,一边锻炼裴温瑾,一边处理工作,涉及到文件内容,看不见,直接开电子版阅读器,效率倒是还好,实在完不成,只好让傅迟来帮忙处理。
偶然有一天,傅迟想起来个事,问裴温瑾,她怎么突然飞回来,总不能是心有灵犀恰巧感知到什么了吧。
裴温瑾说,是顾姨给她打电话,说姐姐出事了,所以她就飞回来了。
说着说着,她突然问起,在医院怎么没见到顾姨?
裴烟回听见这话,皱了皱眉。
顾汐曼休了两年的假。
这之后便没了后续。
出院后,她们重新搬回郊区的宅子。
傅迟暂且搁置六月份毕业的计划,留在家里。除了平常陪伴裴泠初,她还买了一大堆关于心理学的教材,从头开始啃。
一切似乎都回到正轨上来。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受周围环境的影响,裴泠初的病情说不上加重,却也没减轻。
或者说,她对治疗的态度很消极。
六月初的时候,傅迟最终决定带她去外面走走。
她记得裴泠初说过,在陌生的地方,她会更像她自己。
傅迟笑着跟裴泠初讲:“你想不想去南极,给企鹅织毛衣?”
裴泠初愣住,眨眨眼,傅迟被她可爱到,捧着脸就直接吧唧一口亲在脸蛋上,评价道:“你是可爱猫猫。”
“我是说,我们出去旅游吧。”
这些日子,傅迟把她喂胖好几斤,脸也圆润起来,白里透红,气色很好。
只是关于两个人的感情问题,傅迟想等等再说。
她们保持着亲近又舒服的距离。
离开那天,裴温瑾来送她们,穿了那双黑皮红底的高跟鞋,描着大红唇,气场堪比一米八!
在家里没笑,到了机场,傅迟才开始笑她,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
“怎么突然这么成熟,总裁养成计划成功了?”
感觉受到了讽刺,裴温瑾瞪圆眼睛,“傅迟,等你回来,总裁养成计划肯定成功了!”
“虽然我这么多年没个正形,但跟在母亲身边这么久,总也耳濡目染一些,不能连总裁也不会当吧。”
“我昨天可是刚办成一个大~合同!”
裴温瑾扬扬下巴,语气颇是得意洋洋,那叫个趾高气昂。
一旁的裴烟回毫不留情戳穿她:“合同我谈的,她就是签了个字。”
“……”
“母亲,你能不能别戳穿我,这叫更加鼓舞我继续学习的斗志!”
裴烟回懒得理她,幼稚死了,转向傅迟两人,叮嘱道:“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记得每天晚上给我打电话报平安,一周视频一次,小心坏人,别随便喝别人给的水,睡觉一定要锁好门,关好窗……”
裴烟回念叨了好多好多,裴温瑾听得都困了,却没打断她,傅迟满眼认真看着她,笑得很温柔,等最后说完,她便耐心地回应道:“知道了,母亲,我都记住了。”
裴泠初上前一步,抱了抱裴烟回,“母亲,您也要照顾好自己。”
裴烟回温笑起来,拍拍她的后背,“嗯,我知道,去吧。”
她们走的这天,艳阳高照,万里无云,是个大晴天。 :
傅迟拉着她走在阳光下,笑眼明媚。
她说:
“走吧,我们去找到裴泠初。”
第70章
南极内陆,在蓝色冰川上,坐落着12个“天空豆荚”式的建筑,这是南极最奢华的白沙营地。
六七月份,正是南极极夜的高峰期,天空处于完全黑暗的状态,夜空中呈现出绿色、粉色、紫色等绚丽的光带。
此时,在营地的公共淋浴舱内。
“裴泠初……”
她面对着窗户,温热的水流软软落在肩头,没听见有人喊她,只是目不转睛地通过小窗户,远眺着窗外的天空,直至有人从身后抱上来。
傅迟轻着,软着嗓子又喊她,脸蛋微微贴着她耳朵。
她身上没有什么香味,就只能闻到热水蒸气硫化物淡淡的味道。
“裴泠初。”
“在看什么?”
裴泠初动了动肩膀,回过神来,埋在她怀抱里的身躯逐渐放松,“没有。”
傅迟知道,她刚刚又放空思维,不知道陷入哪个梦境中去了。
搂住她腰身的手臂收紧,傅迟摸摸她的手臂,顺着她的目光看到远处,问道:“可以告诉我,天空中的极光是什么颜色吗?”
相比于最一开始,裴泠初现在越来越安静沉默了,傅迟觉得这或许不是坏事。
她跟吴染联系过,说明情况后,吴染说,裴泠初大概正在慢慢卸下伪装的笑容,后续可能会逐渐暴露消极的一面。
裴泠初静默好一会儿。
就在傅迟认为她或许今天不想说,或许是嫌她每天问她问烦了,心里不高兴,却不愿意把情绪表达出来,故而闷着不说话时。
裴泠初忽然转过身,两人胸前相互轻抵,软软蹭在一起。
傅迟眼波微乱,耳尖小小热了热,抿下嘴角。
裴泠初摸上她锁骨,指尖勾弄她脖子上的银链,小狗吊坠悬在空中,裹满温软的潮湿。裴泠初张开手掌,将它包进手心里。
“绿色,粉色……”
淡粉色的唇瓣微动,裴泠初轻言细语道,话到一半顿住,她大概是忘了,眼底闪动,又转身,侧着身子靠在傅迟怀里,看着天空继续呢喃。
“绿色,粉色,紫色,蓝色,红色……”
傅迟勾了勾唇,继续每日的疗程。
“今天的温度合适吗?”
“会冷吗?”
“水流打在手掌上是什么感觉?”
91/111 首页 上一页 89 90 91 92 93 9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