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位置,但有保密条例限制,不能透露给你。”
“那我派个人跟你去,你带他把修订版找出来!”
傅声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我现在也没有进入藏书室的权限。”
“什么?”电话那头反应过来,“你不会是……艹,把电话还给他!让他接电话!”
“他”自然指的是那矮个子警察。矮个子一个激灵,把手机夺过来:“领导,我在……”
还没等说完,电话里铺天盖地一阵骂声:
“你个蠢笨如猪的饭桶!刚刚接电话的是不是昨天会上宣布新来的那个人?你对咱们这些文件的了解程度连他十分之一都不如!你脖子上顶的是脑袋还是皮球?!”
后面骂的越来越难听,电话里甚至有点炸麦的效果,于静伟在一旁恨不得隐身来避免这尴尬,傅声靠回硬邦邦的劣质椅背上,活动了一下酸涩的肩颈,对电话里的污言秽语倒是接受度良好,十分泰然。
终于,电话在一声铿锵有力的国骂中挂断了。矮个子深吸了口气,脸上的肌肉都□□一样气到鼓起,把手机当啷一下拍在桌上:
“艹,姓傅的,老子给你脸了是不是?!”
傅声平静地看着男人发火,于静伟懵了:“哥,人家也是想给你解围……”
“滚一边去!”矮个子指着于静伟鼻子吼完,又转向傅声,怒吼几乎要把243天花板上头的灰尘震落下来,“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样出风头很牛逼,很有存在感,嗯?!谁准你在这卖弄了!”
他愈发逼近,而傅声看小丑似的眼神如烈火浇油,让他颜面扫地的感觉更加强烈:
“不是你自己无能,把手机主动递给我的吗?”
男人恼了,伸手就要去够傅声的衣领:“我艹你大爷的——”
“别!”
资料掉落一地,于静伟刷地站起来,却见傅声忽然抓过桌上没有合上笔帽的钢笔,另一手精准握住男人的手腕,四两拨千斤之势卸了力一扭,另一手陡然蓄力一刺!
“啊!——”
鲜血滴落在桌面,傅声歘地把沾血的钢笔尖拔出,看着男人捂着手连连后退,看看歪了的笔尖,把钢笔啪嗒丢在桌上。
他抽了两张纸巾,将手上的血迹细细擦净:“抱歉,我有躯体化,手抖,不然应该不至于让你流这么多血的,警官。”
男人颤颤巍巍地摸了一把手背上汩汩涌出的血,再抬眼时双眸已血丝遍布。
“你他.妈嚣张什么!”他没受伤的手指着傅声,不怕死地再次走上前,“一个新党手底下苟且偷生的杀人犯,老子还不信治不了你了!”
这人莽撞无脑得超出傅声的想象,他不耐烦到没有接招的欲望,可突然言出法随似的,一阵胸闷与心悸毫无征兆地袭来,傅声脸色顿时变得青白,躯体化剥夺了他灵敏的反应,就在这瞬间男人的另一只手再次向傅声纤细的颈伸去!
啪!!
傅声下意识闭了闭眼,又睁开。
偌大的屋子仿佛下了雪,一页页档案天女散花似的四散飘荡,纷纷扬扬间,于静伟呆住的脸、矮个子男人骇然扭曲的面庞,以及傅声那双轻微放大的琥珀色眸子都一齐定格,只剩下满屋的纸张漫天洒落下来。
纸页哗啦啦尽数飞落,傅声的眸光一错不错地穿过雪白的碎片,望向不知何时站在矮个子男人身后、抓住他扬在半空的拳头的年轻alpha。
第46章
是裴野。
凝固的空气重新流动, 裴野猛一甩手,矮个子男人扑跪到地上,翻身爬起来:
“谁?!”
他转过身, 看清裴野的脸,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身体抖如筛糠:
“裴警官?您——您听我解释……”
裴野黧黑的眸子如无底深潭, 死盯着对方。男人上下牙关都在打架, 告状地把受伤的手伸出:“是傅警员他动手在先!他无视纪律, 对我出言不逊, 于静伟也在这,他可以作证!”
于静伟已经跟不上现场的状况, 甚至忘了裴野的身份,连连摇头:“不是,别问我,我可什么都没……”
裴野没看于静伟, 反而眯起眼睛,将面前的矮个子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从你走进243开始,你和傅警员之间的谈话,我都一字不落听得清清楚楚。”
灯光从头顶照下, 在裴野深邃凹陷的眼窝里打下浓重阴影。
“人事部门的警察,跑到我这里对我的人吆五喝六。”裴野挑了挑眉, “怎么, 这身警服穿腻味了?”
矮个子顿时面如土色:“不敢,不敢……我知道错了裴警官,求您别告诉卫警督,也别告诉……”
裴野双手插在兜里,对他字正腔圆地开口:“滚。”
矮个子男人两股战战, 连满地的文件都顾不得,敬了个礼就捂着伤口夺门而逃。裴野这才转向于静伟。
“下午抓紧带人来,这里把所有资料打扫干净。”
他说。于静伟神色复杂地看了裴野一眼,却再也没有昨天重逢时那般歇斯底里,撇着嘴也敬了礼,转身出去了。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裴野脸上某种撑着的强势随着安静的蔓延而一点点崩塌,他侧过身,没等说什么,却看见傅声走到他面前,弯下腰从地上捡起几页档案。
那种百爪挠心的痛又占据心房,裴野跨了一步拦在傅声面前。
“声哥。”他弱弱地唤道。
傅声垂下眼帘。
满地狼藉,二人站在唯一没有被扔得七零八落的一小块地面上,距离连半米都不到。
纵然如此,傅声依旧微微撇着脸,攥紧了手里的档案纸,固执地不去看他。
裴野的嘴唇抿紧了。
“他们往后再这样为难你,我一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裴野说,“如果我一时不在,你也别惯着他们,出了多大的事都有我给你兜着。”
傅声攥着档案的手又开始颤抖起来。
“不敢麻烦裴警官为我如此。”他轻声道。
裴野张了张唇,眼底溢出无望的光。
“声哥,我承认当初我是想过劝你投诚,可那根本不是为了让你给他们当牛做马,我是想让他们放你一条生路,”裴野的目光在傅声脸上反复地扫过,恨不能趁着这短暂的近距离将对方脸上每一寸细节都看遍,“我从来都没想过要你的命,包括第七组也是,当初我以为我有足够的筹码可以保所有人活……”
他忽然止住话头,目光锁定在傅声单薄的手。
“是很难受吗?”他顿时紧张到心率飙高,伸手想去握傅声的腕子,“旧伤复发了吗,还是躯体化,是失调症?”
傅声撤了一步,感觉到大腿抵上坚硬的实木桌。他就势借力维持住身形,低下头肩膀起伏着喘息。
“我的伤,”他把发抖的手背到身后,“也不劳烦裴警官操心了。”
裴野的表情立时绝望到了极点。
“我不能不操心,声哥,从政.变后到现在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我恨自己过去的狼心狗肺!”
他突然上前一步单手撑住桌沿,几乎将傅声禁锢在身前窄小的空间内。高大的alpha低下头,想要寻找和傅声对视的机会,一边声线颤抖地道:
“你身上新添的伤病都是因为我,每次看到你难受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病发作导致的,我都恨不得替你承受这些痛……你被安排到243这种折辱人的地方,一想到他们路过时会用什么样的眼神凝视你我就想把所有人都撕了!”
裴野说着另一手唰地抬起指着侧面的单向玻璃:“他们有什么资格像参观动物园一样打量你,对你评头论足?!”
傅声被人圈在办公桌前,不得不后仰身子,呼吸愈发急促,鬓边垂落的发丝也开始随着这具身体而轻微颤抖。
裴野抓狂地俯身凑近那缕发丝,眼底一片通红:
“声哥,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给我个弥补的机会,好不好?”
他的语气转为哀求,“我不想放开你的手,声哥,要不——要不这样好不好,咱不给新党卖命了,我想办法安排你从首都离开,出国也行,到裴初找不到你的地方,就算不惜一切代价我也送你出去,只要你健康高兴……”
突然傅声身体一震,滚着喉结仰头痛苦地喘了口气,裴野心咯噔一下:“怎么了?!——”
一股力量抵住他胸膛。傅声伸手一推,裴野后退两步,怔怔地看着傅声剧烈喘息的身影。
傅声发抖的手撑住桌面,艰难地侧过身。
“我的病就这样了,”他几乎在用气音说道,“把我送到天涯海角,也不过是让我换个地方等死而已。与其死得凄凉,不如想办法让新党人对我刮目相看,挣个好前程……”
裴野不相信地摇摇头。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声哥?”他问。
空荡荡的屋里短暂的寂静,傅声撑着桌面的手逐渐用力,纤长指尖死死抠住桌面。
“我对你说了七年的真心话,裴警官,”他侧目笑了,“想分辨我的真假从来都不难,倒是你,对我又有过几分真心呢?”
*
傍晚,岗哨的灯亮了,别院一楼里也很快亮起灯光。
冰箱里空空如也,傅声把最后一盒泡面拆了,烧了壶水。
水壶响起呲呲的蒸汽喷涌,等候的功夫,傅声在沙发角落坐下,把药盒拿出来倒了倒。
空的。
傅声叹了口气,把药盒丢回茶几上,靠回美人榻。
重回特警局的第一天就闹了个鸡飞狗跳,他知道自己不该像个难驯的烈马一样不服“管教”的,往后在特警局的日子恐怕是要更难。
可他今天就是忍不住。重度焦虑和无时无刻不在发作的失调症化作具象化的业火煸烤着他的心肺,上午教训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一顿倒还好,可和裴野说过几句话的杀伤力来的更猛,整个下午他都在心悸手抖,低烧似的发热。
偏在这个节骨眼,他连救急的丁环酮都吃光了。
他有点恼自己平时对丁环酮太依赖,真到了需要的时候反而没有救急的药。水壶的尖叫吵得他头疼,傅声捞了个靠枕,准备在美人榻上躺下试试看能否睡得着。
——咣当!
院门被推开,震耳欲聋的响动吓了傅声一跳,他翻身坐起,透过客厅窗户向外望去。
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走进院来,大概有七八个的样子,却没有一个他认识。
傅声表情冷下来,从衣架上取下外套穿好,走到门边。没等开门,他便听见一个带头的对岗亭里出来的卫兵大呼小叫起来:
“那个猫眼是不是就住在这?让他快点滚出来!”
“先生,请问您是哪位?除了裴警官和胡杨同志,其他人必须经过登记才——”
“少啰嗦,我们找他是有陈年旧账要算!你算老几,敢来挡我的道?”
那人态度无理蛮横,卫兵一时也判断不出对方来头大小,有点被唬住,支支吾吾地往后退,让出一条路来。
傅声把还在轻微颤抖的手举到眼前,试着将五指张开又攥拳。
肌肉的控制力还在,七八个草包还是应付得来的。
傅声放下手,一把将门拉开。
院子里闹哄哄的讲话声立时消失。一个戴着粗框眼镜的男人正顶牛似的和卫兵对峙,听到动静从人群中挤出来,站到最前面:
“你就是猫眼?”
傅声眼底如古井无波,毫不避讳地看着他:“找我有什么事。”
眼镜男拉长腔调哦的一声。
“传说中让人闻风丧胆的警备部头号‘刺客’,原来是个小白脸omega呀。”
身后传来一阵哄笑,眼镜男格外享受这种被呼应的捧场,挑起眉毛洋洋得意地走上前,几乎要贴上傅声。
傅声眸光分毫未动,平静地注视着眼镜男,轻启双唇:“自报家门,有事说事。”
眼镜男发出“哎唷”的怪叫,表情嘲讽到浮夸:
“都已经成了我们的手下败将,还这么有风骨气节呢啊!猫眼,我看组织对你够宽宏大量的了,这不是给了你一个大别墅住着吗?怎么,来了这些客人,不请大伙儿进去坐坐?”
傅声在院子里环视一周。
七八个人年龄差不多都在三十来岁,大约不是过去新党的情报人员就是在一线工作过的,否则不会对猫眼这个代号如此恨之入骨,第一时间赶过来只是为了做出这种无意义的羞辱。
他于是侧过身:“我没那个闲情雅致,与你们各位更没有这份交情。诸位还是自便吧,我不奉陪了。”
“喂!”
眼镜男脸上的幸灾乐祸劲儿一扫而空,“谁不知道参谋长就是把你软禁在此,装什么装?我就不信今天这门我们还进不得!”
他伸手就要抢先抓住门把,傅声没有动手,只是一侧头,眼底猝然闪过一丝寒浸浸的精光,震慑得男子一个哆嗦,被烫着似的松开手: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他显然不知道傅声现在是什么身体状况,可昔日猫眼的威名犹在,傅声谅他不敢轻举妄动,讽刺地扬了扬唇角。
人群像水面泛起的涟漪纷纷后退,都生怕自己被误伤。傅声在门口气定神闲地站定。
“狗仗人势之辈。”他言简意赅地评价。
眼镜男顿时从脸到脖子都涨成了猪肝色:“你!”
他怒不可遏地瞪着傅声,身后跟着的人有些神色却说不出的微妙,有的愤怒,也有的眼神从傅声出门后就没离开过傅声那张脸,目光直白得近乎要黏在青年身上。
眼镜男现下根本注意不到那么多,怒极反笑:
“猫眼,别以为投诚了组织就会放你一马,你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特警局的档案正在陆续解密,听说你小子原本带领的那一整组人在你的带领下全军覆没,有没有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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