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越:“……”
终究还是没忍住,崔千钧的笑声刚止住,楚越就哈哈大笑起来。
夏祚!这名字可真下作。
怪不得人人都称他夏阁老,还以为是因为尊敬,原来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名字叫不出口啊!
崔千钧这么一说,就拉近了夏阁老与楚越之间的距离,好像这人人“敬而远之”的内阁首辅,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神乎其神。
“像夏阁老这样的老臣,前半生只有一个儿子,也就是夏潇的哥哥,夏潇的哥哥名为夏鎏,字弓长,这名字……更不怎么样。”崔千钧笑的叹为观止。
楚越:“……”
他们夏家人起名字都这么随便吗?
看来夏潇这个名字,还是挺好听的。
夏潇出生在夏天,那日京都刚好下雨,堂堂内阁首辅真的就打算叫他夏雨,幸亏被夫人拦了下来,这才叫了夏潇。
不得不说,夏潇有一个好娘亲,他娘亲来自江南,也是殷家人,名为殷轻芸,还和崔千钧的娘亲沾亲带故的。
殷轻芸也是个奇女子,虽说性子温和,却是个手握钢刀的主儿,与夏阁老在江南相遇,嫁给夏阁老之后,将杂乱复杂的夏府打理的井井有条。
她为人心胸极佳,从不善妒,待夏鎏极好,甚至比亲生儿子都好,所以,夏鎏和夏潇都很孝顺她。
“这位夏阁老后半生老来得子,这才有了夏潇。我和你说,夏鎏和夏潇之间,足足差了三十岁。”
楚越震惊:“???”
这是什么惊天大消息!
三十岁?这都能当他爹了。
怪不得那日夏潇说他亲爹像爷爷,他亲哥像爹呢,原来真的不是开玩笑。
崔千钧顿了顿,又道:“夏阁老位居内阁首辅,是三朝元老,年过古稀却依然健壮如牛,还天天和儿子一起上房揭瓦,简直就是个活脱脱的老顽童。”
“这可与他励精图治,严于律己的传闻不符啊!”楚越不自信的说。
仿佛听到的都不是真的。
传言果然是传言,估计还是夏阁老亲自找人传的谣言,大抵也是想挽回他的脸面。
“岂止是不符?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好吗?”说到这里,崔千钧像是想起来什么,神色严肃下来:“我们的这位内阁首辅啊,一生风里来雨里去,堪称传奇,历经三难而不死,救了先帝又救当今圣上,可谓是尽心竭力。”
这么说,夏阁老还是他父皇的救命恩人?楚越心想道。
又一瞬间,他觉得这种想法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他是不是皇子还另说,就算真的是大晋的二皇子,圣上和太后也未必欢迎,太子和朝臣也未必支持他回去。
如果注定要做闲散王爷去藏拙,去防住朝堂上的明枪暗箭,还不如找一处安静荒僻的地方,和他的义父隐居余生。
可这种想法是不切实际的,是不可能实现的,楚越心底有些失落,面上没有表现出来,接着又问崔千钧:“那他的两个儿子呢?”
“大儿子,也就是夏潇的哥哥夏鎏,看上去和夏潇大概差了一辈,每天像亲爹一样管教夏潇,那小子出身夏府,很爱自由,最烦的就是他那婆婆妈妈的哥哥,这不就去了戍甲营当军医了。”崔千钧陈述道:“要说夏潇这个哥哥,也是个人才,最爱的就是种地,励志要当全京都最兢兢业业的农民,还成立了什么农民工会,在里面充大哥去了。”
楚越:“……”
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假,但这夏府的经,也太鸡飞蛋打了。
夏府可是京都最有名的府邸,人见人躲,这也省了夏阁老的很多麻烦。
前段日子,六部尚书前来拜会,被夏家长子用锄头和斧子赶几里地去的场面,还刻在京都百姓的脑袋里,想忘都忘不掉。
“这也太……”楚越顿了顿,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总觉得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缓了好一阵子,才被迫竖起大拇指:“传奇。”
听崔千钧这么一说,好像内阁首辅的价儿掉的很大,夏阁老在楚越心目中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不过想来,这位三朝元老应当是好相与的。
君子要投其所好,想要策动夏阁老,就必须对症下药,楚越又问:“夏阁老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或者……”
“这个嘛,”崔千钧拖着下巴,有种悠哉悠哉的难以启齿:“他平时就喜欢瓦砾。”
楚越:“???”
喜欢瓦砾?这是什么独特的爱好?
还以为夏阁老闲暇之余会溜溜鸟,赏赏花之类的,没想到竟然爱钻研瓦砾。
这可得下苦功夫,楚越暗下决心说。
“怎么,你还想去找他啊?”崔千钧玩笑道。
“人家可是内阁首辅,我哪有机会去找他啊!”楚越摇了摇头,夹紧小腿道:“义父,我问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想要挖苦夏潇。”
此时还在胭脂楼摸索下巴的夏潇:“……”
崔千钧似信非信的点了点头,他抬眸一动,忽然闯入楚越的视线。
凤眸冷对热桃花,风送秋波思无涯。
楚越紧盯着崔千钧的桃花眼,似是要把他眼中的故事全部看穿:“义父,我不想去找他,我只想和你待在一起。”
说完,他将头埋在崔千钧的肩颈处。
崔千钧没有说话,任由他上下蹭了几下,就当是这几日没在府中陪他的安慰。
片刻后,楚越又道:“义父,比起想了解夏阁老这样天边的人物,我更想了解义父。”
他从崔千钧的肩颈处拔出来,直勾勾的竖在崔千钧的眼前,几乎可以与崔千钧持平,甚至往上窜的比崔千钧还要高。
楚越的眼神如魅丝,好像在勾引着崔千钧说出自己埋在心底二十几年的故事。
第17章
楚越此等赤裸裸的眼神,崔千钧差一点就上钩了。
可惜楚越还是棋差一着,他没想到崔千钧竟然将心事埋得这么深。
深到就算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会说。
楚越也没有继续追问。
经过崔千钧的描述后,楚越突然想快速的做一件事,问道:“那义父,你能帮我把夏潇请过来吗?”
楚越像是在做那种能一笔勾销的事情,崔千钧看不出他的最终目的,也没有怀疑其他的。
“好,我现在就去。”崔千钧爽快的答应了,摸着楚越的头说:“你先下来,好好休息。”
楚越轻轻“嗯”了一声,随后心不甘情不愿的从崔千钧身上跳下来,回到床榻上。
崔千钧给他盖好被子,就回了胭脂楼。
夏潇被“请”过来的时候,他的嘴被布条绑的死死的,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传出一阵“怪叫声”。
楚越可不管崔千钧是用什么办法请来的夏潇,反正绑住夏潇的嘴不让他说话,也正合楚越的意,毕竟夏潇一旦开口,楚越很难插得上话。
“义父,我想……”
楚越眼神涣散,他不想欺瞒崔千钧,可是如今的情势看来,还不应该过早的让崔千钧知道。
“你们有体己话要说,我也不打扰。”崔千钧识趣的转身离开,“你若是有什么话想问,最好让他点头或者摇头就行。”
楚越朝着崔千钧的背影招了招手,大喊道:“多谢义父,义父真贴心。”
听到这话,崔千钧嘴角高高翘起,哼着小曲儿回了寝室。
夏潇:“……”
好一出父慈子孝。
等崔千钧就寝后,楚越连拖带拽的将夏潇带到了旁边的书房。
这是楚越第一次来崔府的书房。
整个书房整整齐齐的,各种杂书层出不穷,却都崭新如初,像是根本就没翻过的。
除了那些兵书有翻阅的痕迹外,楚越找不出其他书被人动过的痕迹。
他扫视了一周,关上了门,眸底撕上了一层阴厉,书房的气温骤降了几分。
夏潇只觉得凉风从四面八方袭来,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楚越转过头来,凤眸中的那层狠厉褪的彻底,又恢复人畜无害的样子:“夏小公子,想必你也听见我义父说的话了,你不用开口,只管点头或者摇头就好了。”
夏潇摇了摇头,表示抗议。
随后,楚越不顾他死活的问:“你可想回家?”
夏潇拼命摇头。
楚越上下打量着夏潇的抗议,继续问道:“你可想在崔府长住?”
夏潇沉默,既没摇头,也没点头。
楚越心中明了。
他几乎没有准备,突然脱口而出:“夏潇,我直说了,义父在朝中孤立无援,我急需夏阁老的支持。”
夏潇:“!!!”
本以为夏潇不会有反应,没想到夏潇坚定的点了点头。
楚越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就绕到他身后,解开了他嘴里的布条。
夏潇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呼哧呼哧道:“我的天哪,你不早说,崔大将军搞这么大的阵仗,我还以为他要把我绑回夏府交给我哥呢。”
楚越:“……”
能不能说重点?
“你现在是我在京都唯一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帮我。”楚越朝着夏潇作揖,郑重的行了一礼。
夏潇站起身,还了一礼,全了朋友间的惺惺相惜之意,笑声加上比之前更甚的肆意:“哈哈哈……行啊,我就舍命陪君子呗!”
“其实我早就想过,崔大将军在这朝中举步维艰,但他的确是个好将军,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人心,他从不亏欠于世人,世人却亏欠他良多。”
夏潇由衷的叹了几口气,就像是夏阁老当时在他面前叹的那几口气。
即便身为内阁首辅,即便能有只手遮天的能力,也有万般无奈。
朝堂之上,多是身不由己。
夏潇一时没忍住,越说越多:
“我不止一次的和父亲谈过心,只是最后都不了了之,父亲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我知道他的心思高深莫测,他一个人撑着夏府,在这诡谲如地狱的朝堂上走到现在,其实也挺不容易的。哎呀,早知道我就多孝顺孝顺他了。”
楚越:“……”
怎么越说越偏?
现在的关键是孝顺不孝顺的问题吗?
“说重点!”楚越握紧拳头道。
“要想说动我父亲,我就必须要回夏府。”夏潇打了退堂鼓,颤颤巍巍的说:“可我又不想回夏府,这怎么办呢?”
楚越灵机一闪,心想或许会有一个两全之策,问道:“有没有一种办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夏府呢?”
“钻狗洞?”夏潇思索了片刻,不好意思的说。
“夏府还有狗洞?”楚越瞳孔顿时放大,凤眸圆滚滚的成了墨点旭日,“……真的吗?”
“原本是没有的,钻的次数多了,就成了狗洞。”夏潇一本正经的说。
楚越:“……”
原来这狗洞,竟是夏小公子钻出来的。
“瞅瞅你这嫌弃的样子,狗洞怎么了?”提起狗洞,夏潇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指着楚越的鼻子说:“只要能自由,别说是做狗了钻狗洞了,就算做尸体被扔出来都行啊!”
楚越拨开他是手,眼前迷雾退散:“那今晚,我们就夜探夏府。”
“好。”夏潇一锤定音道。
崔府与夏府离得并不远,几乎以胭脂楼为分界线,分别折在两条线上。
时间也差不多了,楚越走到崔千钧寝室前,敲了敲崔千钧的门,支支吾吾的问:“义父……那个,你睡了吗?”
“没有,进来吧!”
崔千钧放下手中的兵书,平铺在枕头底下,走下床榻坐到椅子上,抬头望向门口处,见楚越推门而入,凤眸忽闪忽闪的,一看就是有什么心事。
楚越背对着崔千钧关上门,好似犯了错一般,低着头走到崔千钧面前。
他第一次进入崔千钧的寝室,整间屋子里布置的十分简洁,一进门看到的就是一张策马凯旋的屏风。
少年将军左手攥着虎符,右手握着一把沾着鲜血的刀,纵身于马上,策马狂刀前。
高扬的马尾如同高高升起的扬帆,少年将军脚下的腥风血雨如同血花海浪,拍打在少年的战甲上,栩栩如生。
这少年的背影,和崔千钧有七八分相像,楚越崇拜之意越发浓重。
他想着屏风后应当就是床榻。
屏风能遮得住床榻,却遮不住床榻的两侧,也遮不住床的两边分别挂着的一把刀和一把剑。
绕过屏风偷偷瞄去,床的一侧是柜子,柜子的门几乎都是敞开的,唯有一台小是上了锁的。
柜子的一旁摆着两个花瓶,花瓶里没有一朵花,这两个精致的花瓶在烛火的点缀下如白玉般发亮,怎么看都像是摆设。
床的另一侧是红色的大箱子,箱子口半开半闭着,里面是断刀残剑。
屏风前就是并排着的两把椅子,崔千钧正坐在右边的椅子上。
楚越低着头,凤眸流转间,余光扫视了一周,之后将目光定格在那双金靴上,从那双金靴裤袍底部往上瞥,还是对上了崔千钧的目光。
桃花眼在烛火微明中炽热燃烧着,盯得楚越难以开口,还是崔千钧先开口问道:“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楚越顿了一会儿,“义父,我想和夏潇出去看会儿星空,顺便谈谈心。”他眸光在暗夜中耀起星光,千万色混于凤眸中,在剑眉下擎出请求之意,“可以吗?”
他双指蜷在掌心里,心跳扑通扑通的,在崔千钧面前,像是一只没有任何獠牙的小兽。
崔千钧面色不祥,并未有任何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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