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军大营哨楼上,士兵看见外面的混乱,听见呼声,急忙报告。
不一会儿从夏军大营中冲出五六千骑兵追赶李世民一行。
“殿下小心!”尉迟敬德立马横槊挡在秦王马前如临大敌。其余两人直接脸色惨白,连句话都抖不出来。
李世民道:“你们先撤,不要回头,我与敬德为你们殿后。”
秦王军令如山,便是心中奇怪怎么当士卒的还要主帅和将军殿后,两名骑兵也没说什么,立时掉转马头往回撤。
李世民勒住马缰放慢马速仿佛闲庭信步,仔细观察后面的追兵,带追兵快追上他们时就弯弓放箭,箭箭命中要害。
“可惜没时间打猎。”李世民遗憾低声嘟囔一句。
尉迟敬德看了李世民一眼,手中马槊挥舞生风,嘴角凝住一撇淡淡的无奈和宠溺。
他没别的想法,殿下开心就好。
两人一直猫逗老鼠那样,先撤退假装自己示弱,等追兵追上立即瞅准时机将之捕杀。一连被射杀或是被马槊杀死十几号人,追兵不敢再上前,李世民便故意徘徊不前。
秦王就是个香饽饽,明知道有毒,但就是叫人忍不住想啃上一口。都等着捉住秦王拿他换赏,岂有放弃的道理?
就这样一路放饵引诱,直到把这群追兵引入提前设好的埋伏内。
一路上假作示弱的羊立时变成凶恶的猛兽,埋伏在路两旁的唐军狼崽子嗷嗷叫着冲出来对着追兵一顿砍瓜切菜,夏军旗帜歪倒在地上被马蹄踩踏,有些逃得快的跑了,有些把命永远留在这。
唐军斩首三百多级,顺道俘虏了窦建德手下的殷秋和石瓒。
秦王狠狠阴了窦建德一把,大喜而归,笑得合不拢嘴,露出一排雪白的牙。
他神采奕奕,眸光闪动更加亮得惊人。
“玄龄,你文采好,帮我给窦建德写封信去,就说我打王世充,关他屁事,叫他哪来回哪去,不然休怪本王不客气!”秦王挺翘的鼻尖高兴地几乎翘上天。本就相貌出众,耍起性子来非但不惹人厌恶,反让人觉得他十分可爱。
房玄龄嘴上应着,心里偷笑:这个殿下,说话虽然不客气,却着实生动。
信肯定不能照秦王原话这样写,得好好润色一番,不过听殿下说话,真是愉快。
秦王日常和他们打成一片,年龄比之他们都小很多。因为身为统帅,自要让自己表现得成熟稳重。可在场的臣子都喜欢看他偶尔掩藏不住的孩子气,朝气勃勃,骄阳一般耀眼。
“诶玄龄,你时常为我招揽人才,可知窦建德营中可有人能为我所用?”秦王的意思是到时候注意留那人一命。
房玄龄略略一忖,道:“启禀殿下,窦建德帐下有一个谋士名叫魏征,此人能言善辩,昔日是李密旧臣,后来随李密归唐,窦建德攻相州时他做了夏军俘虏,就投在窦建德帐下效命。”
“啊!这是几姓家奴了?”有人不满。
李世民道:“话岂可这样说,生逢乱世想投明主是好事。若是学王伯当愚忠,世人也多是可惜甚多,少有人夸他忠心不二。”
“听玄龄提起,我觉这个魏征的确有才。着人好好关注,两军交战,我军冲入窦建德营中,不能伤了他,这是军令。”顿了顿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夏王的使者可带上了?”
“听您的吩咐,单独关在一个营帐里。”
秦王点头,对尉迟敬德道:“敬德,你随我来。”随后当先走出行军帐,尉迟敬德跟在身后,两人在营中漫步,看伙房挑水准备造饭,有些士卒则席地而坐用棉帕擦拭长刀马槊。
秦王随意道:“刚刚一战惊险,将军没受惊吧?”
尉迟敬德坦然一笑,“殿下知我性格,怎会呢。”
“哈哈——”秦王朗声笑道:“敬德悍勇忠心,世民佩服。”一侧眉微挑,表情稍作揶揄,压低声音挨近尉迟敬德悄悄说:“不像他俩,脸都吓白了,回营时围着我,脸拉的老长,想说又不敢说,哈哈哈。”他就是个顽皮的孩子,借故在亲信的人面前毫无顾忌的炫耀夸赞自己,斜飞的眉宇,英气而飞扬。
尉迟敬德眼含笑意的偏过头注视秦王眨动的长睫,看他此刻的这份生动,这又是秦王新的一面。
笑够了,李世民吸了口气,转过脸认真端详尉迟敬德,若有所思点头。
“敬德,我要派给你个任务。”
尉迟敬德闻言叉手一礼躬身,一脸正色恭听。
“殿下请讲。”
“等玄龄把信写好了,你替我送送夏王使者,这封信,要使者大人亲自交给夏王。”清朗的嗓音幽幽的,有些意味深长。
尉迟敬德身材魁梧,天生肤黑如炭,面带凶相。秦王命他亲自去送夏王使者,不用细想,尉迟敬德已知秦王意思。
是以在武牢关唐军大营前就有这一幕。身为玄甲军四统领之一的尉迟敬德亲自牵马给夏王使者,把使者吓得內衫湿透。
就在使者要接过马缰绳时,尉迟敬德蓦地收回手,挂上一副诚意满满的笑容道:“本将转达秦王意思,我唐军不远千里送使者大人归夏营,希望使者大人替秦王转达他并不愿同夏王起干戈的意愿。若是夏王明理,夏军退回属地,之前种种秦王都可以既往不咎。倘若夏军不退,那秦王也就只能忍痛挥师,我大军定会踏平河北!"
尉迟敬德自持笑容温和,可惜他一张黝黑铁面,就是笑着在夏军使者眼中也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加上那句踏平河北的话,使者听在耳里,根本没感受到任何诚意,只有分量十足的威胁。
这才是李世民的真正用意,再三通牒。如果窦建德还不知难而退,秦王一怒,到时可就再没那么好商量了。
第21章
夏军在武牢与唐军僵持一个多月,始终过不了武牢,途中双方交战过几场,夏军也都没有取得胜利。
窦建德的谋士凌敬给他出主意,建议窦建德围魏救赵,窦建德已经准备听从凌敬的建议。被围困在洛阳的王世充日日着急,不断派人来求援。王世充的手下也在暗地里向窦建德的部下行贿,致使凌敬的计划终不得成。
后来夏军的探子来报,唐军的粮草已尽,正准备在黄河以北放马,到时或可袭击武牢。
夏军以为机会终于来了,谁知这本就是李世民的计策。
小小一个反间计,诱得窦建德一鼓作气率军倾巢而出。十万的大军,绵延二十里,擂起战鼓,鼓声震天,场面十分宏大壮观。
唐军诸将惊慌,李世民命令人马按兵不动,自己带上几名亲卫登上高丘瞭望敌阵。
夏军数量虽多,然军纪涣散,军容不整。
李世民说且先晾着他们,同时与众将打赌,等时辰一过正午,唐军必能完克他们。
窦建德轻视唐军,派三百名骑兵到离唐军大营一里的地方挑衅。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不过李世民可不给他这个机会,派遣王君廓率领二百长枪兵跟夏军三百骑兵打得有来有回。
唐军顶住压力,面对敌人十万大军屏息凝神,静待时机。
夏军真以为唐军是怕了他们,毕竟以三千五对十万确实是个想都不敢想的天方夜谭。
轻视的后果就是王世充的侄子王琬骑着隋炀帝的青骢马在阵前耀武扬威。李世民对王琬身上的盔甲不感兴趣,视线就只盯着青骢马瞧,眼睛一眨不眨,里面尽是向往。
“那匹马真漂亮。”秦王感叹。
不愧是昔日帝王的坐骑,高大威猛,光亮的毛色青到几乎发黑,一尘不染。阳光下健壮的身姿,便是屈服于人,那高昂的马首也无法掩饰它的骄傲。
身旁的尉迟敬德听见,请求为秦王夺来青骢马。
李世民虽爱马,但他更分得清孰轻孰重,千里马常有而良将难求,对尉迟敬德的请求并不准。
“怎可为一马损失我一员猛将?”
尉迟敬德眼眶一热,胸中更是豪情万丈,满脑袋都是要为秦王夺来那匹青骢马。因此不听劝阻,大腿一夹马腹,带着高甑生、梁建方冲入敌阵。
三匹战马撒开四蹄飞奔,王琬只来得及看见扬起的尘土,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三人围住。
“你们干嘛?!”王琬大惊失色,正要高声呼叫护卫,尉迟敬德直接用槊柄把王琬挑下马去,梁建方一甩长绳,跟着把王琬捆个结结实实,高甑生直接抓住五花大绑的王琬后领将之扔到马背,尉迟敬德一边催马一边牵着青骢马往回走。
“殿下,您看!”尉迟敬德牵马到秦王跟前。
“胡闹!”李世民斥责,看表情却也没见生气。“以后你们三个再敢违抗我的命令,就贬你们去马房喂马。”刻意转冷的语气,相反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心寒,只会叫人感受到秦王真心实意的担忧与关心。
高甑生和梁建方笑着讨饶,尉迟敬德怔怔盯着秦王,直到李世民唤了他两声才回神。
李世民要他复述自己刚刚的话。尉迟敬德不好意思挠挠头,支吾不出一二三,幸亏肤色黑,别人看不到他脸红。李世民气得笑出来,瞪了他一眼,命他去黄河边把放在那的一千多匹马召回来。
“慢走啊马倌——”
“等你回来啊马倌——”
将军们都纷纷打趣尉迟敬德,尉迟敬德回身朝他们挥挥铁铸的拳头。
“嘿,还不服气呢,秦王殿下你可要为兄弟们说句公道话。”
“行啦,等这一战胜利,就让敬德用他那箱金子请咱们全军上下喝酒庆功。”
众人都被逗得前仰后合,而去黄河边召马的尉迟将军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凭战功得来的那箱秦王赏赐的金子,已经被秦王安排的明明白白。
……
窦建德兵强马壮,唐军一直避其锋芒,不与之正面交锋。
从早晨到中午,一直保持精神高度紧张状态的夏军士卒饥饿疲惫交加。有些人直接在阵中坐下,有些人更甚,丢下兵械去河边喝水,士气已无开始时高昂。
秦王命宇文士及先带领三百骑兵绕过窦建德西边军阵向南奔驰。敌军想不到唐军这个时候会冲出来,顿时一片大乱。
李世民观此情形,知晓时机已到,恰时放在黄河边的战马也赶了回来。于是李世民亲自率领精骑出发,一路所向披靡。精粟喂养的战马冲阵极快,短短时间,玄甲军已将夏军阵型完全割裂,只见两军厮杀的阵地上马蹄踏出的尘土飞扬,遮蔽天日。
李世民率领史大柰、程知节、秦琼等人,命他们先卷起旌旗,待玄甲军冲到敌阵后再打开旗帜。此计与韩信率军攻灭赵国时,派人偷偷潜入敌营,把敌军军旗换成汉军军旗有异曲同工之妙。
夏军士兵一见唐军旌旗出现在自己身后,以为唐军已经抄了他们老窝,十万大军瞬间如堤坝崩塌,全线溃败。
此战唐军追出三十多里,斩杀三千多人,窦建德在逃命中落马,为杨武威、白士让所擒。
杨武威绑着窦建德用马驮着见秦王。昔日雄踞一方的夏王,而今跪在秦王脚下,已经是丧家之犬,阶下之囚。
坐在上首的李世民以手支颐,黑眸扫了眼灰头土脸的窦建德,良久轻叱一声,责道:“窦建德,你说你是不是自找的,本王打王世充,有你什么相干?竟然胆敢跑来妨碍本王!”大力一拍桌案,那扑面而来的威压气势吓得本就惊魂未定的窦建德浑身一抖,不过好歹也是做过一方枭雄的人,不至于直接被吓破胆。
窦建德垂下头,惭愧道:“要是我自己不来,恐怕还得劳烦殿下您长途跋涉。”
此话一出,怒意勃发的秦王率先绷不住扑哧笑出声,侍立在两侧的将佐无不哈哈大笑,皆小声谈论:没想到夏王脸皮如此之厚,真叫人叹服。
秦王抚掌,修长的手指揩去眼角笑出的泪。“你这人还挺幽默啊。”说罢吩咐帐外士兵把窦建德带下去,关入囚车。
窦建德被押下去后,士兵又带上一人,此人一身灰色布袍,无绳索缚身。因为秦王之前特意吩咐要关照此人,不得怠慢。
一身灰袍的中年书生以袖扫去身上灰尘,对秦王躬身叉手一礼,道:“罪臣见过秦王殿下。”
李世民身子稍稍探出一点,好奇道:“你就是魏征?”
“正是。”书生低头从容应答。
“既然自称自己是臣,为何不肯抬头让本王看看真面目。”
“臣是罪臣,自然不敢窥伺殿下容颜。”
本来只是一句恭谨的客气话,谁知秦王根本不吃这一套,真的就顺着魏征的话冷不伶仃道:“你的确有罪。”
周围将佐面面相觑。殿下不是才说过乱世中想投明主是可以理解的事,怎么这下就要兴师问罪了?
众将没疑惑多久,秦王很快道出原因。
“武德元年,就是你想替李密夺我尚书令之位。”
当时秦王在外征战,这件事他其实并不知晓,只是后来一次听右仆射裴寂提起,秦王一笑置之,但不碍他现在翻旧账。
“魏征当时既为李密谋士,自要为效忠的主公考虑。倘若殿下帐下的诸位将军谋士,得着殿下的赏赐却吃里扒外,那殿下岂不要心寒了。”
“哼哼,你还挺会转移矛盾嘛,的确能言善辩。”李世民勾唇,故意表现出的阴鸷一扫而空。他起身走下来,到魏征身边,“抬起头来,本王好歹把你从夏军中救回来,先生是长得多不堪入目才不让本王看你。”
秦王相貌俊美,最有资格说这句话。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魏征也不好再低头。相貌是父母给的,要是他不抬头,让秦王觉得他丑的不能见人,岂不是叫父母都被人侮辱了去?
一直低头的书生终于在秦王的激将下抬起头来,与秦王面对面,两人瞳孔尽皆一缩,半晌说不出话。
“你……”
同时出声又同时止声。
饶是魏征见惯风浪,思维机敏,一时也犹豫该如何打破突来的尴尬。最后还是秦王颦起眉头,若有所思道:“先生,你我是否见过?”虽是问句,语气却是笃定万分。
既然秦王已经开口,魏征知道是瞒不住的,叹道:“罪臣没记错的话,大业十一年,我与殿下在山东见过。”
魏征当然记得,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翩翩白衣少年,腰挎横刀,高束一头乌发,发尾随着矫健的身姿在腰间跳跃晃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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