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胸无大志,唯愿守着这方道观继续清修。殿下若真想回报,不如日后多多为万民造福。”
“自当谨记先生教诲。”李世民诚心低下头,朝王知远恭敬深揖一礼。眼角余光接触到身旁累累书架,上面放着一摞摞的不是南华经等道家经典,反而是医学著作。
李世民心念一动,问道:“早闻医道不分家,世民还有一惑,不知先生能否可解?”
王知远观星占卜时算得秦王身旁有一股迷雾,隐含不祥,听秦王有此一问,心中了然。
“殿下请讲。”
“我有一好友,其人年纪与我差不多大小,平日素无异常,只是日日早上梦醒时胸中都疼痛万分。而每夜入睡,又身体阴冷,浑身刺骨疼痛,令人终夜不得安宁,几乎毁人神志。”
听秦王叙述,仿佛亲身经历,加之其人年龄与秦王相仿,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能有怎样的病把人折磨至斯?
王知远确实曾在哪听过类似的病症,便问李世民那人是否也是从军,身体可有其他明显症状?
李世民只道此人确实从军,精骑擅射,武技卓绝。双手手腕有明显泛白痕迹,并且有不断往大臂延伸的趋势。
淡然自若的老者闻之蓦地睁开眼,起身失态地绕着李世民转了三圈仔细观察,确认他口中的那位朋友不是秦王本人时,长叹一口气,口中不断沉痛唏嘘:“天命如此呀,天命……”
李世民快步追到王知远跟前,紧张询问:“先生何故如此言?”
王知远沉吟,终是说出:“绝脉之体,注定早亡!”
什么?!
李世民双唇惊讶微张。
莫非霍去病英年早逝就是因为这个绝脉之体,到底何为绝脉?李世民捏紧拳。
秦王辞别王知远,快步走出清虚观朝洛阳宫方向急行而去,途中不忘吩咐:“玄龄,回去你挑一个嘴严可靠的人,要他专门去寻孙思邈,要快!一定要快!”
“殿下?”
一直守在道观外的三人不知怎么秦王进去出来一趟变得十分焦急,似疯了般。
去寻孙思邈?难道是殿下有哪里不适?长孙无忌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发足追上去。要不是大街上行人来来往往,他就要扑上去抱住李世民把他里里外外检查个彻底。
长孙无忌在心里不停暗骂自己:我怎能这样糊涂!二郎对自身大咧惯了,可别给他拖成痼疾了。
第23章
当霍去病清楚地听到自己说的话传到耳朵里断断续续的时候,他就知道一定是昆仑玉指环又在作怪。
感觉到有人用外力想要扒开他的眼皮。身为军人本来的危机感迫使他立时睁开眼。悬着金针正准备下针的老大夫被霍去病吓了一跳,倒退一步,脸上的褶子惊骇地颤抖起来。
霍去病用手揉捏鼻梁坐起身。
这是酒肆的客房,卫青总是温和平静的双眼此刻眼白胀满鲜红的血丝。他憋着气不出声,手背在身后,修剪圆润的指甲用力刺入掌心,空气中飘出一股淡淡的腥味。
大将军惴惴不安了整整一个时辰,自从霍去病在与他喝酒说笑时忽然怔住,接着毫无预兆一头栽倒在桌上。酒爵中洒出的酒沾湿袍袖,一股没由来的惊惧瞬间袭上后背,卫青呲目欲裂,几乎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揽过霍去病瘫倒的身体一把将他背起,撞开雅间的门,近乎变了声调般的大声喊:“大夫!店家,快叫大夫!”
掌柜听到楼上有人急呼,忙与小厮上楼去,就见一藏蓝衣裳的先生背着另一更为年轻的玄衣公子跌跌撞撞冲出,那位先生初入酒肆时周身气度从容温和,哪像此刻这般近乎癫狂地呼唤求援。
掌柜叫小厮快去医馆寻大夫,自己快步领着那位先生到客房暂歇。
无论怎么唤外甥都没任何反应,刻意遗忘的那夜可怖噩梦却仿若梦魇不断侵袭他的脑海。眼前的霍去病躺在床上,虽闭着眼,可触手的皮肤是温暖的,活生生的。但卫青总觉得外甥的脸似乎罩上一层不化的冰霜。
卫青用力捏住外甥露在棉被外的手,把那只修长的手掌捏出道道分明的指印,足以看出力道之大,心情之焦急。
小厮带着背着药箱的老大夫急急忙忙赶来,就见卫青魔怔地守在霍去病的床旁,叫他几次都不应,最后还是小厮用力拉开卫青,他这才从无尽的漩涡惊悸中稍稍回神,目光紧锁在霍去病身上不肯离开半分。
大夫诊脉,抚着花白的胡须,眉头紧皱,脸上浮现疑惑。他回头看了眼紧张万分的卫青,确定这两人不是在捉弄他一个老人家,才道:“这位公子似乎只是……睡着了。”
这个结论令在场的所有人不禁面皮一抽。
确实,指下脉搏跳动平顺,呼吸均匀,根本就不是突发急症的样子。
卫青问大夫那为何霍去病会突然昏厥?
老大夫沉吟,先问了两人的亲属关系,平日是否经常往来,最后才解释说是跟霍去病很长一段时间睡眠不佳有关。卫青既然是霍去病的舅舅,做长辈的自然要时刻关怀。他可以先开一副安神的方子,再给霍去病施针确保万一。
就在老大夫刚准备下针的时候,霍去病就醒了。
一见是大夫,霍去病下意识一惊,警惕地看向屋内的其他人,尤其在乎卫青的反应。发现卫青应该还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体情况才稍稍放下心来,下床三言两语把其他人请出去,关上门转身见卫青一个人坐在桌旁用考究的目光观察他。
“舅舅。”
霍去病有些底气不足。
“去病,你肯定有事瞒着舅舅。”卫青性格温和,泰山崩塌都能面不改色,只有这个外甥让他十足牵挂,甚至能令他大动肝火。
霍去病已经长大成人,卫青自然不可能再像他小时候那样管教他。问霍去病话,他又顾左右而言他,故意半天不着重点,着实气人。
“舅舅,我哪有事瞒着你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怕你生气了。”冷漠桀骜的骠骑将军孩子似的耷拉着头,眼睛虚虚飘向他处,声音越说越小。
“那刚刚大夫说你晚上睡不好是怎么回事?”
“嬗儿半夜总是哭闹不停,三个奶娘都不顶用,只要我这个爹。我大半宿都得抱着他,当然睡不好。”霍去病本来心虚垂下头,一听卫青的话眼珠立马骨碌一转,抬头面不改色就把锅推给自己将将四个月的幼子身上。
不怪他张嘴乱编瞎话,实在是这话确实说得通。
霍去病还在襁褓时也是个爱闹腾的主,白天呼呼大睡,到了晚上就吵夜。卫少儿那时被霍仲孺那个渣滓欺骗抛弃,心情郁郁,加之脾气火爆,根本守不住霍去病。
卫家其他人身上的活都很重,卫青还有两个弟弟年纪也都还小需要照顾。全家只有刚从平阳县逃回来的卫青能够照顾霍去病。因此卫青小小年纪就开始又当爹又当娘,他当然清楚照顾孩子的辛苦。
卫青点头,姑且相信霍去病的说辞。但还有一件事他可不会让霍去病轻易就能糊弄过去。
“那你突然昏倒总不会是太困了吧?”他竖起眉,严肃的样子只有霍去病第一次跟随他上战场,却不懂规矩当着诸将的面一个劲喊他「舅舅舅」时见过。
“是指环。”既然卫青已经知道,霍去病也没想隐瞒。“它把我带去唐朝那边了,不过应该是传送不稳定,我在那边没待多久,晃眼就又回来了。”
“你去了唐朝?”卫青思忖,“可你的身体在这边,刚刚就像是完全昏死过去一般。”
霍去病取下缠绕红绳挂在腰间当平安玦的碧青指环道:“看来它不仅能导致我和李世民互换,还能将魂灵抽出来。那边的人除了李世民都看不见我,我也碰不到除他之外的人和物,完全就是……幽魂一般。”他想起自己半透明的下摆有些气闷。因为这个情况,他眼睁睁看李世民困于病痛却无法施以援手。
想不清为何昆仑玉会把他传到那边去,不会只是因为李世民突发气疾他去提醒尉迟敬德那样简单吧。
回想来,这一切,就像是有人在做一个假设,一个不仅是互换的假设。那个假设甚至想要把不属于那个时代的人或者物,以昆仑玉指环为媒介,让之能够在那个时代真实存在。
“舅舅。”霍去病隐约察觉到,“我很奇怪,这个指环为何会有这样的神力?”
它又为何——
要不断介入我和李世民各自的人生?
……
好生感谢过店家热心后,霍去病和卫青各自准备回府。北阙甲第是重臣贵族的聚集地,其中最豪华的两座府宅当属娶了皇帝的姐姐后,由平阳公主府和长平侯府合并扩建后的府邸和冠军侯府。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皇帝有意还是无意,冠军侯府离长平侯很远,遥遥相隔。
卫青不厌其烦叮嘱霍去病不要犟着牛脾气,要实在忙不过来,奶娘不够用就请平阳公主再帮他找几个,可不要再出现今天这种情况,他年纪大了受不了。
霍去病嘟囔着舅舅总说自己老了,明明只比我大十一岁,一见卫青扬手作打,一缩脖子牵过乌孙名驹骑上挥着手说他回去了一溜烟消失在街口。
卫青拿霍去病没办法,只能目送他远去,自己骑上马慢悠悠回府。
刚下马将缰绳递给恭候的马仆,就听家仆急忙来报说是郎中令来了,已在花厅等候多时,看面色,似是来者不善。
第24章
元狩五年四月,天子御驾前往鼎湖宫,大司马大将军卫青骖乘。
出发前六日,天子亲自下诏,命大司马骠骑将军霍去病代天巡视长安周边郡县。
自元狩四年汉匈决战之后,汉朝进入休战期,朝廷的精力从战时逐渐转移到恢复国内民生经济上。
霍去病自河西之战后进入內朝,刘彻对他甚为倚重,短短几年在內朝已经是居于卫青之下的二号人物。
有些文官总觉得骠骑将军军功起家,武技见长,对政务一道肯定不会像打仗那样游刃有余。不过那些儒生大概是忘了这位霍将军是当今皇帝的高徒,自小跟在皇帝身边学习文韬武略。他人极聪明,虽然性格冷傲不喜言谈,处理政务倒是井井有条,同大将军一样已颇具一代名臣风范。
皇帝令霍去病接诏即行,若不是诏书明确要求霍去病务必体察清楚所经各处的吏治民情,霍去病会以为皇帝此举就是故意支开他。
骠骑将军带领骠骑亲随与官署下几名官员出长安城当日,第二道诏命随之而下,皇帝起驾去鼎湖,时间上完美的撇开了霍去病。
四月春风拂面,夹杂芬芳初开的香气,隐隐透着一股未散的寒意。
天子的銮驾舒适,公孙贺担任太仆多年,驾车技术日渐精进,路上偶有坑洼,銮驾都能平稳通过。清脆悦耳的銮铃声入耳,刘彻放下看了一半的书简,幽幽的漆黑眼眸,目光落在安静跪坐于侧,眼观鼻,鼻观心的大将军身上。
叫他骖乘,他就真老老实实坐着,跟块木头似的。要是朕不说话,他也不会主动从嘴里迸半个字出来。
刘彻故意清嗓咳嗽一声,卫青闻声抬眸看向刘彻一眼,见刘彻有些不悦地盯着他,收回视线默默垂下眼帘。将军的脊背挺得笔直,裹着天青色的丝袍,显得单薄,乌发一丝不苟束进发冠内,衣服上的褶皱都折着安分,叫人挑不出半分错。
刘彻淡淡道:“大将军就没什么想说的?”
卫青朝刘彻恭敬一拜,慢条斯理回答:“启禀陛下,没有。”
“那朕看你上车时动作有些迟缓,身上有伤吧。”卫青不说,刘彻可一清二楚,他放在长平侯府的暗线几天前来报,李敢到侯府闹事,并且一剑刺伤了卫青。伤口很深,几乎贯穿左肩,要不是卫青身手不凡,躲得极快,那剑当时就要刺进心脏。
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谋刺大将军都是死罪。然而卫青非但没有怪罪李敢,反替他隐瞒实情,少有的严厉要求府中上下封口,为此还和待他如亲弟的平阳公主吵了一架。
漠北决战后,大将军的部下为了封赏都转投骠骑将军门下,朝中风言风语,嘲笑大将军失势有之,亦有笑话骠骑将军是舅舅家养不熟的白眼狼,眼馋这么久,终于忍不住要踩着舅舅的骨头上位。
因为李敢是骠骑将军的部下,这件事从头到尾把霍去病瞒得最严实,一直到他领命出去巡视都毫不知情。
刘彻知道卫青心中的考量。他的大将军实诚敦厚,便是刘彻早有密诏要卫青大战不能重用李广在前,卫青也一直觉得李广失途延误军机最后拔剑自刎,是他这个大将军作为统帅的责任,跟皇帝的密诏毫无关系。
他以一己之躯拦下所有的攻讦,维护皇帝的清誉。又为了不使外甥陷入进退两难的窘境,更是主动退让,交出手中的兵权,让自己在朝中的存在感一降再降,甚至秘密把如此重大的刺杀之事都瞒下来。
只是刘彻不满,他们在一起二十余年,他不止一次亲口告诉过卫青,要卫青时时依靠他,而不是事事瞒着他。
什么时候,他们从无话不谈变成如今的相对无言?刘彻不想正视,他现在的期许,所做的一切或许都只是单方面的一厢情愿。
卫青对他究竟是有情还是无情?情场老手的君王为此多有着恼。
卫青温声道:“小伤,陛下。”终是不肯说出受伤原因。他不说刘彻就无法去追究。在卫青府上插暗线的事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但刘彻并不想直接明面上承认,这是他们彼此给对方留下的余地颜面。
况且,年初丞相李蔡才因为侵占皇陵畏罪自杀,李家短时间一连死了一位将军,一个列侯丞相。曾经显赫的门庭如今凋零,李家人人自危。人言可畏,于情于理刘彻短时间都不会再动李家分毫。
卫青心里正是有这层顾虑,他不想刘彻为难,所以选择一声不吭。他不说,刘彻也只能遂其心愿,让暗线把消息烂在肚里,不许传扬出去。
天子初到鼎湖宫前两日还神采奕奕,与随行群臣游猎垂钓,徜徉于山水。只是一日午后,天子一箭射得一只麋鹿,笑看卫士将猎物抬近,忽然被日光晃目。顿时天旋地转,大叫一声身体后仰就要从马上栽落,幸亏大将军在侧扶住他。
自那时起皇帝就无端患上重病,御医想尽办法,金针药石皆无大用,皇帝每日清醒时间日少,昏沉日多。
刘彻病重,身边一直有近侍陪伴随时待命。但刘彻清醒时命卫青在他身侧随侍,其他官员都不清楚皇帝这样做的打算。
感觉到自己的精力一日不如一日,刘彻脾气更加暴躁,他不许卫青离开他目能所及之处,一刻见不到就大发雷霆,命宫人必须把大将军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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