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做吧,你在旁边录像就好了。”
刚刚扬起的唇角在后半句话入耳时,瞬间僵硬。被白手套包裹的长指蜷起,狠捏了一下。英格瓦尔笑着应声:
“好。”
调整录像角度时,心口的酸涩实在难以忽略,英格瓦尔在岛台外轻声征求同意:
“我可以开直播吗?”
虚假的幸福也好,在很多虫都相信这份假象时,他也可以欺骗自己——这是真的。
卡洛莓斯没什么意见,随手比了个同意的手势,就开始选择餐品、制定餐单。
他背对着英格瓦尔,只能听到一些互动的言语,在其中一句话冒出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为什么开直播?”
气音的笑飘出,顺着空气振了他耳膜一下。
“——因为太幸福了,所以忍不住炫一下。”
手中的笔停下,在纸页上晕开一个墨点,整洁中唯一的乱序,极致醒目的讽刺。
写完最后一道,卡洛莓斯回身向英格瓦尔招手:“过来了,帮我洗一下蔬菜。”
仰头看过来的雌虫眼中盛着光,波波漾漾的一片,比窗外的星海漂亮。
“来了。”
苍白的指尖搓洗着番茄,不算浓郁的红引起了观众的注意。
【诶?这个品种的番茄不甜的,超级酸!我家雄子特别嫌弃。】
【部长你是不是买错了?】
侧目看到一眼,卡洛莓斯帮着解释:“不是,我喜欢酸的,英格瓦尔才买这种的。”
虽然现在只是演戏而已,但曾经有过的呵护到底是真实存在的,卡洛莓斯并不吝啬于帮英格瓦尔维护形象。
就像他从不会在显眼的地方留下印记,刻意带去困扰。
好聚好散,也没必要反目成仇。那会毁掉他最后一点美好的回忆,让这段婚姻成为彻底的失败品。
说完一句,卡洛莓斯就不再去看显示屏了。他不喜欢社交,也不喜欢跟陌生虫说话,即使在星网上也是如此。
【部长你都不给自己买点甜的吗?我记得你偏好甜口啊!】
这句话只有英格瓦尔看到,将蔬果清洗干净,雌虫面上挂着温雅的笑,被鸦羽遮住的眼瞳中划过寒芒。
原本的好心情被阴魂不散的渣滓打搅,英格瓦尔在心中狠记了一笔,等着晚些跟下属交待,早点把格拉解决掉。
擦干手,英格瓦尔取下束发的绸带,以指代梳,给卡洛莓斯拢起散落的长发。
精致的侧颜完整露出,在顶光下每一处转折都制造完美的阴影,明明是过于锋利的美貌,只一双澄澈的眼瞳却生生扭转为圣洁的天使之颜。
极致的矛盾,极致的美。
英格瓦尔总想把卡洛莓斯藏起来,养在象牙塔里,就让他一直是这幅天真纯净的样子。
但是他养不好。
他不是神明,也没有伊甸园来豢养天使。他只能折断原本强健自由的翅翼,把卡洛莓斯锁在笼中。
在纯净的眼瞳中落下最浓的黑墨。
挽起的长发在掌心拢成一束,蓬松光泽,带着主体的香气。
在卡洛莓斯看不到的地方,英格瓦尔悄悄吻了一下发尾,才用绸带绑起。
原本热闹的弹幕仿佛瀑布被瞬间抽干一般,只有零星几个在蹦跶,绝大多数虫都沉醉在那一瞬的冲击里,心脏狂跳。
再次刷屏的,不是宣战就是求嫁。
【这不能怪我,是塔洛西先放出来炫耀的。你敢炫,就要做好接剑的准备。】
【天使大人看看我啊!我可盐可甜,厨艺高超,理论扎实!而且我是柠檬味的!】
【呵,我明天和克里希家主约好了谈生意,我可以让五个百分点的利润,你们拿什么跟我争?】
【卑鄙!!阴险!!】
英格瓦尔一个顺手把弹幕关了,在卡洛莓斯抬头时,给他整理了一下碎发。
半环抱的姿态,卡洛莓斯可以嗅到英格瓦尔身上的味道,甜润的檀香,微微的辛,但更多的是奶甜。
头发扎得有点高,就感觉脑袋有些重,卡洛莓斯直起脖子,淡淡地给了个决定:
“我想剪头发了。”
最开始因为英格瓦尔留的头发,现在已经影响到生活了。他不喜欢束发,还是剪了舒服。
发尾被英格瓦尔捧在手心,垂首的雌虫半天没有反应,卡洛莓斯就随他捧着,自顾自地处理着食材。
良久,才有温润的哑音响起:
“好,我帮你剪。”
第55章
录像还可以剪辑, 但是直播就不可以有错漏。英格瓦尔从背后抱上来的时候,卡洛莓斯下意识按住了腰间的手,想要挪开。视线扫过一旁飘着的摄像, 又止住了动作。
湿淋淋的手指点着苍白的手背,落在隆起的青筋上,半是提醒半是警告:
“别捣乱,去桌边坐着等就行。”
有杆就爬的雌虫非常不要脸, 蹭在颈侧,卖乖装可怜,时常眯起的狭长狐眼努力睁圆了,无辜又乖巧:“我不捣乱。”
做着耍赖的情态, 环抱的手却松了。英格瓦尔直起身立在卡洛莓斯身后,像个描边一样如影随形, 间隔十厘米没有任何接触, 却平白让屏幕后的观众噎得不行。
由于部长突然摆烂而被迫加班的司法部工作虫们,整齐划一地切屏,在群聊里痛骂塔洛西不做虫。
默默录屏的亚雌秘书长淡定地抿着咖啡,扫了一眼各有躁动的秘书工作区, 不动声色地保留证据。
劳模长官突然逃班,就为了带伴侣去旅行, 居然还有虫要凑上去碍眼?那对不起了, 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就别呆在这了。
他真是受够了帮少爷兜底, 还不涨工资。
目光转回直播画面, 秘书长手痒难耐地想把屏幕截掉一半,把影子样的长官删出画面,就留下天使样的雄子。
但无论怎么比划, 都不能完美截出一张——英格瓦尔始终保持在卡洛莓斯身后,无声地跳着圆舞。
身后飘着个幽魂般的压迫感,终于在处理完所有蔬果后达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
卡洛莓斯用刀尖叉起半块草莓,递到英格瓦尔嘴边,眯眼笑着威胁:
“去把头发扎起来。”
【然后也别回来了。】
对半切的草莓剖面是鲜嫩的粉白,最外围箍着一圈艳色的红。脆弱柔软的果实插在锋利的刀尖上,只能点到即止地吞食,多一分就要付出血的代价。
英格瓦尔探出细舌,蹭着刀锋边缘从底部卷走那半颗恩赐,些许艳色的果汁溢出唇角,沾染在苍白的皮肤上。
一时分不清,那到底是甜汁还是血。
不完全的甜,背后藏着的是些许的酸,让舌根泛起麻木的涩,却没能改变面上的笑。
“我这就去。”
只剩下一只虫的厨房陷入安宁,不再有调笑的话语,只有食物被烹制的细碎声响——最原始的、抚慰心灵的平凡嘈杂。
很长一段时间里,卡洛莓斯都是独自待在厨房,借由烟火的噪声来逃离恒久的寂静。
他享受孤独和独处,但却不喜欢死寂。
哪怕是在研究室,也有仪器的运作声陪伴他。但在英格瓦尔的府邸里,却只有漫长的、深海般的压迫。
他可以在厨房里待很久,做出很多种菜式,却没有虫陪他用餐。
摆得满满当当的餐桌边,只有他独身坐着,一顿餐用下来,刚刚收获的喜悦又被消磨殆尽。
周而复始,无限的轮回漫长到没有尽头。
甜润的奶油汤被盛入精致的瓷盘,零星的香草点缀在奶黄润泽的汤面上,营造简单却温馨的触动。
再次回身把沙拉放上岛台时,卡洛莓斯顿在原地,看着不知所踪的奶油汤发愣。
对面伸来的苍白手臂接过了他手上的沙拉碗,无比自然地摆放到餐桌上,再抬头看到他愣神的样子,英格瓦尔有些紧张地问:
“我放错地方了吗?”
卡洛莓斯攥了攥手心,残留的水珠沁进发烫的掌心,冰得他一激灵。
“……没有。”
【你只是来错了时间。】
瞬间松了口气的雌虫撑着椅背斜站着,笑得惬意舒缓:“还好,我没捣乱。”
卡洛莓斯扯起唇角给了他一个笑,回身的同时揉了两下眼睛,手上的水珠沾到了眼尾。
【就是,太晚了。】
做一餐相对丰盛的晚宴对卡洛莓斯来说用不了太长时间,尤其他也没选非常耗时的餐品,只是些简单柔和的餐食。
所有餐品上桌,直播就被英格瓦尔关掉了。
他看出卡洛莓斯其实不太喜欢被摄像对着,就像他不喜欢外出社交一样,卡洛莓斯对自己的世界是相对封闭的——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上一次极端的应激还历历在目,太久不接触外界会出问题,但太频繁地与外界交互,也可能造成创伤。
英格瓦尔在想办法,一步步帮卡洛莓斯脱敏。
他希望,天使在回天国之前,至少肆意地享受一次凡间。
紫色的星辰花贴上面颊,卡洛莓斯懵懵地抬头,透过伸过来的花枝,疑惑地看着英格瓦尔。
“下一次试着跟观众说说话,好吗?”
对面雄子的一张小脸霎时就皱了起来,肉眼可见的不情愿。
柔嫩的花朵从面颊蹭上耳廓,最终停在眼尾的薄红处,代替偶师撒娇:
“也不多,一两句话就好。”
斜过来的花枝遮挡了视线,卡洛莓斯只能看见朦胧的紫与白,飘进耳道的嗓音被刻意放轻放柔,就仿佛是花朵在祈求。
拿下贴过来的花,放回玻璃花瓶,讲规矩守信用的雄子不情不愿地应了声:“知道了。”
虽然他很排斥面对镜头,但克服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万一给英格瓦尔留下找茬、毁约的余地就不好了。
一个个摄像头从脑海里飘过,从今天的一路翻到成婚之初的,捏着叉子的雄子面色不善地抬起头:
“不准在我房间里安监控。”
卡洛莓斯盯着对面雌虫有一瞬不自然的面色,捏着叉子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没直接扔过去。
“你!”
瞬间气结,卡洛莓斯蹦出一个字就被翻涌上来的话语堵住了气管,从脖颈一路红到耳尖。
英格瓦尔丢下叉子,双手举在耳边,求生欲超强地飞速解释:
“我没开!真的!”
【那就是装了!】
不会脏话就导致卡洛莓斯面对这种局面,一句话都骂不出来,只能气呼呼地扔了叉子,在“铛”一声脆响里愤然离席。
跟在后面直追的英格瓦尔都不敢真的追上,控着速隔着一米的距离努力辩解:
“是之前建的时候,出于安全考虑就装好了的,每个舱室都有……”
正在疾行的卡洛莓斯脚步一僵,正追着的英格瓦尔同步停下,恨不能直接把舌头咬断吞了。
【我要你何用!】
等英格瓦尔谴责完脑子和舌头,卡洛莓斯已经砸上了门,还上了锁,开了隔音系统。
英格瓦尔:“……”
这下真完蛋了,他连狡辩的余地都没有了。
封闭寂静的舱室内,卡洛莓斯气到检查监控排布时,敲键盘的手都是抖的。
他就多余觉得英格瓦尔还有救,让他自生自灭去算了。
排查网络中只有零星的红点,看位置是餐厅、客厅一类公共区域,他所在的舱室内并没有监控开启。
唯一一个开了的——是英格瓦尔的舱室。
“……”
惊诧荒谬之下,卡洛莓斯点进去查看了一下监控画面。
娇小的紫色花朵被摆放在纯白的被面上,组成三个大字——对不起。
床边跪地的雌虫在自己胸前贴着一张纸,上书三个大字——我错了。
英格瓦尔可怜巴巴地对着监控摄像,就这么一直维持着跪姿,一动不动。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被看到,那就一直维持认错道歉的姿态,只要时间够长,就总有那么一刻能被看到。
简单朴素到极点的想法,一点也不符合英格瓦尔一贯的作风。
卡洛莓斯想明白了,心情却更加沉郁。
跟沙拉碗被接过的那一刻一样,他宁愿英格瓦尔从未有过那样的举动。
在这个时间点,在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那样的行为,并不合适再发生在他们之间。
【太晚了。】
监控画面一直开在那里,卡洛莓斯没有关掉,也没有回应。不开心到了极点,他把自己卷进被窝里,逃避现实。
生物对时间的感知在黑暗中被削弱,不知过了多久,精神域中的玫瑰烙印突然以非正常频率闪烁起来。
澎湃的精神力凝聚成玫瑰花枝从烙印中探出,戳戳他的精神域壁垒。
【怎么了?小没头脑又不高兴了?】
温和的、宽厚的精神力逸散开,带来仿佛回归蛋壳一样的舒适感。明明是突然响在脑中的声音,却没能让他感到被入侵,反而有种被长辈抱住的安心。
【我就出去一趟,一会儿没看着,你就又被雌君欺负了?没出息。】
原本平和的语调激越起来,带着不可置信上扬,又恨铁不成钢般急转直下。
玫瑰花枝突然狠戳一下,不疼,但是有点麻。卡洛莓斯下意识后仰了一下脑袋,就跟真的被戳了眉心一样。
“你是谁啊?”
卡洛莓斯已经不止一次感受到这股精神力了,被虫寄宿的感觉奇妙又诡异,或许是没有感到一点威胁,他莫名觉得这股精神力不会害他。
……虽然玫瑰烙印吃了他很多精神力,一直拦着他进阶,把他生压在B级。
【小不点,我是你祖宗。快,喊祖宗!】
突然兴奋雀跃起来的声音,一点温和端庄都没有了,跟争着当老大的虫崽有得一拼。
“……你给点证据。”
理性思维上线,卡洛莓斯没有直接一杆子打翻,而是索要足够支撑论点的论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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