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说了,秀秀眉头一皱,看那架势应该是跟小花暗地里杠上了。“要回去那也是以后的事,现在多认识一个人怎么了?”
我这个人是很不喜欢看别人起争执的,他们这两句话出来,我就听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我赶紧打了一通圆场:“吵啥,都是没谱的事。今天光线那么暗,我也没看清楚,光天化日之下说不定也就是个路人。为一个路人吵,不是伤和气么。”
秀秀把那块被她捏了一会儿的小饼干递给我,开口之前微微撅着嘴,这是她很少流露的小女儿情态。
她跟我说:“吴邪哥哥,你别听那解子瞎说。把饼干拆开看看,如果是好话,咱们就去餐厅找人。反正不也少一块肉。”
我拗不过她,把饼干拆开捏碎,里面的字条上写着:“这不可能失败。”
小花看我们俩闹的这一出,白眼差点没翻到天灵盖上去。我不想让他整晚生气,就也叫他拆一个看看。
他虽然说着:“我没什么愿望好许的。”但还是拆了。他的那个写着一句没头没脑的:“白日如去箭。”大概是要他珍惜光阴的意思。
轮到秀秀拆时,她把最后一个幸运饼干在手里握了几秒钟,打开一看她就笑着读了出来:“你的担心是不重要的。”
这倒显得小花抽到的内容平平无奇了。
我们又说了几句过两天去法培拉的那家餐厅的事,秀秀因为饼干里的签文好,所以很开心。本来我钉包锤输了该收拾宵夜的一片狼藉,她也站起来主动帮我。小花见自己无事可做,就先回他房间去洗澡。
我抓住这个机会,想问问秀秀刚才为什么反常。
可她看也不看我,垂下眼去收桌子上的一次性餐具。她的睫毛很浓密,这一下就遮挡了她的全部思潮。
秀秀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就当我回来的路上晕机了吧。”
我给她拿了一瓶果汁,没有再问。但我断定这事一定跟霍家有关,而且解雨臣已经知道了。
回房间以后,我又看了一遍那张字条,心里觉得堵。打开魔兽游戏杀了几盘,真的去睡觉时已经快早上四点了。
关上窗帘之前,我最后看了一眼。即使像纽特丹这样著名的不夜城,在这个时间的灯火通明之下,也还是有几分萧瑟的。
我们在那个周五下午,一起去了法培拉。
小花没有开他的粉色法拉利,我还以为他是想着咱们三个人坐不下。结果他说:“那不一样,在洋鬼子面前漏富,顶多遇到想不开的来抢我。但在中国人面前漏富,上来再跟你攀一通亲戚,就该惦记着借钱了。”
听得我连呼牛逼,没想到小解总还会选择性炫富。
国外的很多餐厅其实只在营业时间开门,不像国内,只要不是晚上太晚,哪怕下午三点想吃,别人也接待。这几个月,我习惯了这里的开店模式,一下再到华人区,除了满眼是国内90年代的街景以外,还对于各家食肆仍然开门待客感到不太习惯。
我那天叫的外卖,是一家北京菜餐厅。现在到了地方一看,这家餐厅的名字也非常直白,就叫大北京。但门脸儿却不是很大,大北京的招牌挂在上面,旁边还挨着一家‘岐山筒骨粉’,就显得特别受气。
但餐厅老板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北京人。并且人如其声,果然胖得很壮实,一个屁股能有两个塑料凳子大。
他说自己姓王,自称为胖爷。从口音里认出小花秀秀是他老家人,马上那种他乡遇故知的劲儿就拿出来了,甚至还从上楼从自己的小冰箱里提了半打老北京北冰洋汽水儿,开了盖子插上吸管,请我们:“一人来一瓶。”
自我介绍的时候,我的名字自然又被胖子开了玩笑。只是这么多年,每个碰见我的人基本上都这样,我已经习惯了。但小花和秀秀却没说自己的本名。
他们两个未来要继承家业,资源多,所以规矩大。只说了自己在学校里用的名字,小花叫瑞恩,秀秀叫宁芙——这是个希腊仙女的名字。如果不是因为秀秀漂亮,每次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应该会特别尴尬。
类似于一个五大三粗的外国女的见人就说她叫嫦娥。
胖子得知我们就是前几天半夜点外卖的学生,笑得声如洪钟,拿他的熊掌直拍桌板:“你那天发帖子,就是我回的。结果钓鱼还钓上了。怎么着,吃胖爷这儿吃上瘾了?”
秀秀对待男人,一向是无往不利的,此时也是她打头阵。她对胖子笑了一下:“好吃啊,胖爷。但我们也想跟你打听个人。”
“打听个人?”那胖子是做餐饮的,但极不讲究,边说边用小拇指通了通耳朵:“你们说的是送外卖那小哥吧?”
听他这意思,我们可能根本不是第一拨来问的。搞不好这家店的外卖小哥每次都能送出回头客。我要是在推特上多看看纽特丹的资讯,说不定能看到法培拉的亚裔帅哥外卖员是只在雨夜出现的都市传说,白天你去店里,只能看到肚子上能炼出三公斤油的死胖子。下雨的时候,他兜帽一戴,就变成石破天惊的帅哥。
胖子听不见我脑子里跑的这些屁。他对秀秀道:“怎么,你看上他了?妹妹,你这么美,何苦呢?到外头站着喊一声,愿意给你当老公的,能从我店门口排到拉斯维加斯。找别人去吧。”
我一听,心中窃喜,呦,这么巧,哥们儿还是个同性恋?
秀秀冷哼一声,对胖子说:“可不是我呢,我就吃了你家饭,你家那人我可没见过。”
胖子的眼神就在我和小花脸上来回逛了两圈,道:“妹子,我看你这个漂亮哥哥要是喜欢他,应该也不行。另一个不怕死可以试试。”
这话听得我来气,怎么了,解雨臣是漂亮哥哥,轮到我就是‘另一个不怕死的’?这不是欺负人吗?要说我也不是拿不出手,高中还承蒙错爱收过几封情书来着。我要喜欢女孩,现在前女友都能凑一桌麻将了。
依我看,这死胖子嘴上不积德,迟早三高。
还不等我说什么,小花和秀秀就已经笑得快岔气,一句话不用说就把我给卖了。我也是这辈子第一次喜欢人,当场就给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问:“怎,怎么了?他不喜欢秀秀,难道也喜欢男的?”
胖子呵呵乐:“那我不知道,我认识他几年了,感觉他就不喜欢人类。他下午要过来呢,你等着自己问他吧。”
我想起他那双淡泊的眼睛,当场就怂了,直说要走。
但那两个坏东西和胖子都不会放过我的。别看小花前两天晚上是一派地不赞成,现在就变了脸,说我:“不能叶公好龙。”
胖子一听就是个没什么文化的,接口道:“对。吴邪,你就不能搞那种天真好哥的事儿。”
最后,我的拼死挣扎终于让那两位少爷小姐让了一步。下午店里没客人,我们四个喝了两趟汽水儿,他们就跟胖子说:“胖爷把他给我们看好了,今天必须得跟那小哥说上话。”
他们跟我说晚上要去聚会,又给胖子留下钱,说当下次来吃饭,今天先把账付了。京城子弟的款儿拿捏得死死的。
那之后,我跟胖子坐在一起锄了几把两人的大D,大家都是爽快人,如果他的体型能塞进我的裤子里,我们当场就是异姓的兄弟了。
刚刚小花他们在时,我没好意思问。现在人走了,我咽下那口胖子说我是‘另一个’的恶气,问他道:“胖子,你为啥说我可以试试?”
胖子一边抹弄着他的牌,一边斜了我一眼,道:“为啥?那俩都是人精,出去买包盐能顺二两油回家的人。占不着便宜的事儿他们不干。”
我把这话咋摸了两遍,指着胖子问你什么意思?胖子也老实不客气,坦言说他觉得我有点傻茄子的劲儿。
我当场就想说他是脸上肉多把眼给挤了。
但还没等我再跟他互相辱骂一番,我背后的餐厅大门就响了一声。胖子坐在我对面,抬手道:“呦,小哥来了。来,给你介绍个人。”
我感觉全身的血都在往脑仁上顶,转身过去看时,看见张起灵还是穿着一身黑,脸上没有表情。他手里提着的包上,还有哥伦布大学的校徽。
现在的光线很充足,他也没戴兜帽,一张脸显得很清楚。
我在心里骂了一声,怎么在白天看,也是那副害我一见钟情的样子。
第5章
胖子招呼了张起灵一声,可他也没搭话,只是向我们走来。我想起他给我送外卖的那天晚上,我跟他说话,他也不回答,不禁腹诽这人怕是个天生的闷油瓶子。
而胖子显然早习惯了他那样儿,抬手指了指我,向闷油瓶问道:“这人你还认不认识?”
闷油瓶用他那双黑眼珠子看我一回,把我看得紧张起来,自己却淡淡回道:“认识。给过我小费。”
此话一出,我的脸又涨得通红。我没想到他会那么直接,差点没被他呛得吐出一口血来。想不到我心心念念的,居然是个认钱不认人的主儿。
胖子在旁边差点没笑得把嘴都豁了,连声叹了几句我操。
我看着闷油瓶,很想问他记不记得我,可这事很矫情,我又不是给他睡了他又提裤子不认账的小姑娘,给我送外卖只是一次简单的短期雇佣关系,他不是闷素贞,我也不是许邪,不用搞得跟西湖送伞似的。
但闷油瓶却又对我道:“吴邪,谢谢。”
我见他还记得我的名字,心里就敞亮了不少,回了一句没事,本来下雨又天晚,那天是麻烦他了。
正常来讲,此处应该插入几句客套话,但他没再理会,只是向我点了点头,转身向餐厅里面走。只见他撩开隔挡后厨的门帘,一低头就消失在我和胖子的视线里。
这不到一分钟的见面,让我觉得闷油瓶这人其实也还行。就是为人处事,或者性格方面可能有点问题。
不过这也很好理解,他这样的人,要是再赶上性格好,绝对是英年早婚的命。我看他面相,应该比我大个几岁,二十四五是有的。如果结婚早,再抓点紧,孩子可能都生了四个了,还能有我什么事?
胖子打量着我,嘴角噙着一丝淫笑,看起来十分猥琐。对我道:“怎么样啊,天真,满不满意?这是我们头牌,轻易不跟人说话的。诶,你在哪儿上学来着?”
我感觉胖子没憋什么好话,但还是回答道:“在纽特丹大学念建筑。”
胖子虚捻了一下他并不存在的胡子,只是动作看起来有点像媒婆在摸那根标志一般的痣心毛:“门第倒是相配。我们小哥也是高材生,在哥伦布大学念个什么机的吧。”
听头一遍的时候,我还以为这胖子在说念个什么鸡巴之类的诨话,后来才知道闷油瓶是在哥大念机械工程,胖子自己没记住,张口就来鸡的巴,差点没把我吓死。
胖子又道:“我看你还是被他迷住了,怎么样,敢去要电话号码不?不敢就拿一百刀来,胖爷看你心诚,打折卖给你。”
我骂他死皮不要脸。胖子却说:“一百刀勒怎么了?就小哥这盘靓条顺的,要肯放下身段出去卖去,早他妈发了,最起码能住上东区的别墅里天天享受生活,还来我这儿兼职?”
正说着话,闷油瓶已经放好了包、换好了衣服从里间出来了。胖子对他打趣道:“正说着你呢,咋不当小白脸去?”
闷油瓶瞥一眼胖子,又看了看我,开金口说了九个字:“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然后也不停顿,只去把店门大打开,又开始往外搬灯箱和广告牌一类的东西,预备晚上正式营业。
这句话和他的行动组合起来有点好笑,似乎挪腾桌椅板凳就是心系江山社稷的为君大业了。
胖子见了咂咂嘴:“看,这高风亮节的。天真,你刷卡还是付现金?卖电话号码我可不开发票啊。”
等闷油瓶弄完外头的事回来,他的电话号码已经悄无声息地躺在了我的联系人名单里。
胖子坑了我一笔,笑得一张脸只剩下嘴了,叫我吃了晚饭再走,乐呵呵去隔壁店里叫了三碗筒骨粉给我办招待。
那胖子没什么吃相,端起碗来犹如饿中恶鬼,把汤粉稀里呼噜往嘴里喝。闷油瓶吃饭的样子却很斯文,箸筷的姿势也很标准。这架势我很熟悉,因为我吃饭也是这样。
小时候在家里,我不知道因为没有吃相的事情挨过多少回打。稍微哪里没动唤对,我爷爷的筷子就已经落在我手背上了,所以这种端正的吃相一般不是自然形成的。
只是我也想像不出小闷油瓶在家里为了吃饭挨打的样子。看他的揍性,极有可能从呱呱坠地开始就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吃过饭,天已经略微擦黑,胖子店里的其他员工也陆续到了。我从他店里告辞回家去。
坐在计程车上的时候,窗外已是华灯初上、人流如织的样子。但我却错眼看到车窗玻璃上映着闷油瓶的脸,觉得他非常神秘。
我没有看不起做饭店伙计或是送外卖这类工作的人,只是闷油瓶是一个能在哥大念书的高材生,就算想积累一些工作经验,也不至于要去做这样的事。
并且他提到我给他小费的时候,态度简单直接。换做是我,收过别人的赏钱,心里早就自发矮了别人一头了。
难道这就是大丈夫能屈能伸?
我想不明白这个人,就老是想着他,当晚回家只觉得魔兽也不香了,连电脑都没打开。
而我虽然已经有了闷油瓶的电话号码,却没有那个胆子主动联系他。就像胖子说的那样,别说喜欢男的女的,你根本都摸不清他到底喜不喜欢人类。
我担心被他当成性骚扰的变态,只能自己把那串数字看得都记住了也啥都没干,等于被胖子白白坑了一百刀。
不过我跟胖子算是聊得很来,他不像小花和秀秀,那两个活得太阳春白雪,我不是随时都能融进他们的世界里去。胖子接地气得多,况且他店里还有闷油瓶,所以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去处,没课没事的时候,老爱往他那里跑,有时午饭晚饭都上他那儿吃了。
但闷油瓶却不是每天都在。他一周的固定兼职时间很怪,只在周三、周五的晚上,和周六的全天。
胖子看我老是去,还说过我几回。问我:“不是在念书吗,怎么时间这么多?天天上我这儿当望夫石来了。”
只是他多半已经看出了我的怂,知道我是有贼心没贼胆,弄死我也不会主动出击一步的人。所以当着闷油瓶的面,类似的怪话他一句也没提过。
小花和秀秀很快发现了我不敢主动追人,只敢跑出去跟人当兄弟的事。我又被他们嘲笑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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