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事会的楼栋与学生会的相距不远。
南序大概比西泽尔和沈林晚了十分钟到达。
学生会的装修布局比理事会明亮,纯白外观的建筑,临水而建,白得在诺伊斯学院甚至显得有些刺眼。
南序按照指示牌的引导走到会长办公室。
里面的氛围比南序想象中的平静,在南序推门之后齐刷刷地将目光汇集到他的面上。
他再仔细一看,原来是战火燃烧过后的平静。
西泽尔在见到他以后立刻如释重负地跳了起来跑向他,沈林的脸上青青紫紫挂了彩。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怒气冲冲地坐在沈林十万八千米远的地方,眼眶下面同样一大块青黑的淤血。
另一位预料之外情理之中出现的这里的人,温和地微笑向他颔首。
“会长。”南序和温斐打招呼。
西泽尔已经蹦到了南序的眼前:“你怎么才到啊?有出什么事情吗?”
先前一时情绪上头,他迫不及待地要把沈林拉到学生会进行审判。
刚巧温斐正好在会长室,还有卓朗在。
西泽尔和卓朗不同班,知道卓朗还是因为他很早以前见过卓朗来南序的班上找过南序。
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到一半时,就听到一声骨头和骨头对撞的声音。
他茫然地转过头,发现卓朗和沈林已经纠缠到一起搏斗。
沈林一边闷哼一边怒声问:“卓朗,你发什么癫?”
“你才有病吧,没事污蔑南序?脑子不清醒我现在让你清醒清醒。”卓朗咬牙切齿地说。
明明很冷清的天气,室内干燥温暖的暖气和雄性缠斗时持续升温的氛围,让空气充满躁动燃烧的气息。
西泽尔才不上去劝架。
沈林活该,就得卓朗这种一言不合就上手的人来治他。
他偷偷瞟了眼温斐。
温斐架着一副金丝眼镜,诺伊斯肃穆庄重的校服穿在他身上没有把他温润的气质压住,他仍然温和像得像一片湖水。
温斐没有要制止的意思。
会长都没有反应,西泽尔光明正大地拿起手机录像,他要把这一刻记录下来留作纪念。
“南序呢?”温斐突然出声询问。
西泽尔被冲昏的头脑猛然醒神。
南序呢?
他怎么把那么大一个南序弄丢了!
斗殴的两位听见了这句提问,不约而同地停下手脚。
然后几秒钟过后就是南序走进门见到的场面。
“迷路了。”南序给出一个含糊的回答。
“哦哦。”西泽尔点头,他刚才很担心南序是不是在路上又突然被什么同学欺负了,现在看到南序没事,他就相信了这个解释。
“来解决下这件事。”温斐说,他看着眼前的闹剧,似乎终于有了解决的兴趣开始控场,“首先,和南序道歉。”
沈林被卓朗猛得一推肩膀,一个趔趄到了南序面前。
一切事情对于沈林而言都发生得猝不及防、急转直下。
他弯着腰,只能盯着南序制服上金色的纽扣:“对不起,我……我把手表送给你。”
卓朗冷笑一声:“想得真美啊。”
沈林涨红了脸。
南序的声音也从他头顶传来:“不需要。”
制服的设计处处讲究,比如纽扣的材质特殊,可以清楚在反光里让他看到自己除了屈辱、还因为南序的不给回应而很不甘心的脸:“对不起。”
“污蔑同学。”温斐声线温柔,“遣返留家查看。”
一般学校的处罚会是留校查看,唯有诺伊斯的处罚是回家反省。
背后的逻辑显而易见。诺伊斯被塑造成极高门槛接近于学生心中荣耀的殿堂,当你被遣返回家,意味着你被否定、被拒之门外。
在所有诺伊斯学生的眼中看来,这是无比丢脸的事情。
“会长!”沈林忍不住提高声音,慌乱地想要求情,下意识要抓住温斐的衣襟求饶,又在温斐淡然的注视下退却。
温斐平静地转向卓朗:“校内斗殴,考虑到伤势轻微,记一个处分。”
卓朗余光里全是南序,下意识嚅嗫了一下嘴唇,马上用尽力气克制住反驳的冲动。
哪怕温斐多么名声在外,特招生可能会因为温斐平时的过度宽容而心存幻想,但他们从小在一个圈子里的人无比清楚上位者不可以挑衅。
“你们先走吧。”温斐说,“南序,你先留下来配合做个记录。”
几个人磨磨蹭噌地落上门,在走之前眼睛仍然黏在南序的身上,似乎在等待南序和他们说点什么。
不管是厌恶的追问、还是关心或者一个眼神,他们都没有等到。
低头已经坐到桌前的南序错过了三个人的关注,拿起笔填写那张情况说明表。
南序脸上从外头带进来的寒意渐渐地被室内的温暖驱散,血色从他的两颊渐渐泛起。
室内的松木香沉稳低调,壁炉安静地晃动橙红色的火焰。
温斐推给他一杯水,叹了一声气:“如果不是刚好有监控,你是不是真的等警察来去办退学手续。”
南序的笔停顿了一下,仰起脸:“没有别的办法了不是吗?”
漆黑、平静的眼眸和深棕色、温润的眼眸对视。
显而易见的,只会是温斐率先移开了眼。
“阿凌是家里独子,但他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我会劝他的。”
南序没有给他一声冷笑,算是遵循了人类社会经典的社交礼仪。
“你很久没来戏剧社了。”
“忙着学习,暂时抽不出时间。”
笔尖沙沙作响,对话也还在继续。
温斐问:“虽然这样说有些冒犯,但我感觉你似乎在躲着我。”
从前似乎经常见到南序的身影,但自从南序家里出事以后,偌大的校园把南序的踪迹隐藏得一干二净。
南序诚恳地回复:“我在躲着全校所有人。”
温斐因为这样的诚实而感到有些失笑。
记录表填写完整,南序从椅子上起身的瞬间,一张泛着冷光的银白色磁卡进入他的视线。
拿着它的手指修长干净,淡青的指甲修剪整齐,像雕塑家精心雕琢过的艺术品。
“戏剧社在威尔逊艺术馆的三楼,一层楼都是话剧社的基地,平时不常排练,下一次学期考快要到了,或许你会有需要。”
在诺伊斯,所有的相处都在等价交换。所以温斐显得这么格格不入,他愿意帮助特招生,惩罚举止过分的贵族,成为很多特招生群体心中的一道光。
不管是真的善良还是伪善,对面释放出友善的信号时,南序不会选择视而不见。至少他目前没有损害到南序的利益,并且还很有可能帮助南序规避掉一些麻烦。
南序不怕死,不影响他在活的时候很爱惜自己的身体。
温斐的五官出众,南序才注意对方眼尾有一颗极小的小痣,拉长了他的多情。
南序不为美色所动,接过那张卡,低声说了句“谢谢”。
论坛软件是学院的学生们每天除了学习以外耗费时间最多的地方,涵盖了学生在校内所有的社交需求。
群聊板块更新的速度比前两天活跃了很多,说明今天有了不一般的消息出现。
主楼:【报!谢少回学院了】
【果然今天我见到很多迷弟心不在焉的】
【他还好吗?】
【远观了一下,状态还可以】
【你们竟然觉得自己可以看出太子爷的心情,什么时候练成的读心术,记得教教我】
【唉,谢夫人那么年轻就离世,我母亲还去她葬礼上献过一束花,谁都惋惜,何况是他的母亲】
【无语,楼上好好的为什么要提到不该提的事情,现在好了大家又要被禁号一周了】
———此贴已被删除———
西泽尔快速划过这些帖子,这种事现在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大新闻,他迫不及待地点开私聊板块,对着新加上的账号傻笑。
西泽尔得意洋洋地勾选了前面刚刚录下来的沈林向南序道歉的视频、沈林被卓朗打得鼻青脸肿的视频准备发给南序。
勇敢跟随心意果然可以拥有好运。
他加到了南序的联系方式!
今早所有的不愉快、晦气、愤怒全都一笔勾销,他现在是全世界最快乐的小男孩。
然后乐极生悲,他手一抖发到了标记着野蔷薇图标的群聊里。
炸出来一连串的问号“?”
西泽尔猛然惊起。
不仅发错了,而且这个群里还有季凌在。
西泽尔哆嗦着手打字:
【错误示范,大家引以为鉴】
【蠢死了】
可给他机智的!
大家不说话,西泽尔默认他已经把场子圆回来了,闭眼装鹌鹑,心理建设了一秒钟又乐滋滋继续给南序发消息。
……
季凌还是看见了。
他冷哼一声,没去计较西泽尔的小心思。
因为他也不认可沈林莫名其妙上演的这一出自导自演蹩脚戏剧,引火上身。
脑子不好加运气不好,现在撞到温斐的枪口上只能说他活该了。
空气中缭绕着雪茄焚烧产生的皮革味。
温斐走进休息室时,把外套往架子一扔,顺手就点燃了一支雪茄。
“论坛上讨论关于你的事情,我封了。”他对谢倾说。
谢倾正在翻阅从理事会书架上拿来的书籍,闻言轻轻点头。
季大少爷懒散得坐没坐相,指尖夹着雪茄,歪斜在天鹅绒靠背上:“阿斐,你从学生会过来的?”
“那件事也解决了。”温斐听懂了发小未尽的提问。
“上回也是他拿同样的招数对付舒逸尘,舒逸尘倒挺聪明的,知道拉老师来当人证。”
“南序怎么这么笨,要不是刚好新装了摄像头,他要干嘛?真打算要退学吗?”季凌显然非常不满意事件里几个人的处理方式,“把人给赶走了,那我还玩什么?本来上学就无聊。”
温斐垂眼掸了掸手里的雪茄,春风和煦的声线,雪茄慢慢飘散的烟雾里,他的面庞被模糊,火星照见他眼角的小痣,映出几分惹眼的诡气。
“放心吧,不会让他们退学的。”
季凌想起这位温姓发小在学院弱势群体心中堪比白马王子的形象,小声嘀咕:“也是,他们有你在。真不懂你有时候护着他们做什么?”
谢倾的指尖停顿了一秒,从泛黄的书页移开视线,扫过温斐,再瞥到堪称迟钝的季凌的身上。
温斐注意到谢倾意味不明的眼神,温和地朝他微微一笑。
第13章 初见
抛开巨大的阶级差距不谈,诺伊斯本身是个十分适合学习的地方,只有没有人刻意来找麻烦,南序的生活单调到在外人看来近乎乏味。
只学习加运动,不社交,和老师沟通得最多。
南序在老师面前观感很好的传言不是空穴来风。
大部分老师都很容易对两类学生抱有好感。
一类是天资卓越的学生,另一类是乖巧听话的学生。
尤其是诺伊斯学院的老师大多同时担任着知名高校的教职,诺伊斯汇聚了联邦在这个年龄段最优秀的学生,他们或许可以提前找到擅长自己领域的天才加以培养。这也是他们同意担任诺伊斯老师的原因之一。
南序在老师们眼中两类属性都沾点,又两类都不怎么沾。
他们发现南序的天赋在学院部分的选修课上拉满,比如植物学、动物学以及戏剧赏析等等课程,主科课程仍然算得上一塌糊涂。
至于听话乖巧,南序只有来问老师问题时,睁着乌黑通透的眼睛聆听解答时才和这个词沾边。
他现在坐在物理老师埃德文教授的办公室里,安静地像只鹌鹑听他念叨。
“南序,这里不该这么分析,你的知识到底学到哪里了?”
全世界辅导功课的长辈通用语录。
埃德文教授在背地里被同学们偷偷取名叫“暴怒雄狮”,果然绰号没有起错,稍微抬高点声音,金发就全都立起来了,嗓门大得像咆哮。
“老师。”南序熟练地找到办公室饮水机的位置递来一杯温水,“你别生气。”
埃德文其实没有生气,只是情绪激动了一点。
他的教学生涯里遇到的要不然就是天才特招生,要不然就是等着继承家业的贵族,学成什么样和他的关系不大,不过在他面前都挺老实的。
只有南序这位小朋友,似乎不怎么怕他,抓住机会问他问题。
他当然乐意解答,但是南序同学的基础实在是太差了,不可能迅速反应,一来二去,南序倒是不急,把他给急上火了。
他快速扫过南序的神色,很镇定。
幸好,应该没被他吓到。
是真的不怕他。
“你自学得怎么样?下轮月考有信心吗?”
南序说:“希望下回月考可以保持C的成绩。”
埃德文:“……”
没听过这么没出息的要求。
“为什么只保持C?不争取一下B级。”
“因为别的科目想试试能不能从D变成C。”
埃德文:“……”
好一个四处漏风的成绩,全是短板。
唯一的希望就是当事人异常平静,表现得非常稳。
南序和同龄人相比有一个优点。
他苍白脆弱的外表下是充满韧劲、无比笃定的灵魂,他会设定目标,但也能接受随时有意外发生。
目标无法达成时,他不会因此而苛责自己或者别人,可以坦然接受这个结果。
“你已经有自己的主意了,那我就不多干涉什么了。”埃德文拽过南序的作业本,接着把最后一道南序解决不出的题目给解答完,然后扔了一沓簇新的、油墨清晰的A4纸到南序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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