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倾思考了下。
好像都不是。
“什么都不算,南序。”谢倾认真说。
靠近你,对你好,和条件反射、本能反应、呼吸、心跳一样,不会去计算或者衡量。
南序“唔”了一声作为回应。
之后就没有了声音,只剩下叠纸的窸窣声。
谢倾在似乎于审判的场景里,心里有了预感。
朋友是一个界限,突破界限要迈向其他关系,会瞬间引起南序的警觉,甚至从前的接近也可能会推倒重来。
所以他试探地提出了追求者的身份,现在看来,也没有多大可能了。
有点遗憾,但没关系,得想办法重头再来。
只是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踏进这片地盘。
南序没抬眼,自然也没看见谢倾眼睛里没有隐藏的情感,隐秘而无穷期。
他的手很灵巧,没花多长时间,就复原出了那只粉蔷薇。
水渍已经干涸了,捏在指尖时栩栩如生。
南序的手抵住膝盖撑着头,用那朵纸蔷薇轻轻拍打自己的脸颊侧边。在思考的小动作。
一直以来,他一个小习惯,会在演出谢幕时向观众席抛下一支蔷薇。
洁白的窗帘被风吹起,书页哗啦啦的翻动,淡淡的蔷薇香气弥漫在呼吸之中。
谢倾正在垂头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纸蔷薇轻轻一抛,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落入手忙脚乱的慌乱怀中。
光影拂过南序的眉眼,比任何蔷薇都要叫人心动。
“诶。”
他托起腮,慢悠悠地说:
“我同意了,追求者。”
第73章 魔法
阿诺德感觉很不对劲。
他的目光在谢倾和南序之间来回移转。
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双方的交流克制、稍纵即逝。
谢倾有分寸,南序淡然。
可阿诺德活了这么多年,也算积攒了些阅历, 在诺伊斯见证过无数的暧昧萌芽与爱情故事, 他脑子里的警报在拉响。
他打量很久,终于发现了异样感原来缘于谢倾的笑。
也不算笑。
谢倾五官凌厉,遇见特定人时会柔软,这几天的区别在于,眉梢、唇角走势更和缓。
感觉背地里笑过很多次才维持住了现在的表情?
阿诺德的脑中闪过这个想法。
而且突然对狗特别好,看向狗的那个眼神令阿诺德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阿诺德的心里也像有狗爪子在挠, 非常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他什么也没有错过, 为什么一小会儿的功夫突然发生了变化。
直接问南序吗?
他心里有一个担忧, 如果南序单纯只把谢倾当成同学,他这么一提醒, 万一催化了南序的情感转变怎么办?
没想到, 本以为什么都不会说的谢倾竟然找到他向他坦白了答案。
听到谢倾对南序告白了。
阿诺德“噌”得从凳子上站起来,下意识环顾四周,意识到目前他们已经不在训练营, 他没办法直接拿到枪直接轰开谢倾。
告白了?还敢告诉他, 这不是在彻头彻尾的挑衅吗?
然后谢倾不紧不慢地说, 但没在一起。
阿诺德一个急刹车。
他冷笑:“你果然被拒绝了。”
但转念一想,被拒绝了谢倾怎么还能这么开心。再追问, 得知对方荣获了一个追求者的身份。
阿诺德神色微妙。
他的心脏被卡在一个一口气提不上来也下不去的点。
一方面, 他会认为谢倾只多了个摆在明面上的身份而已,似乎也掀不出风浪,但另一方面, 又隐隐担忧以谢倾的手段可能在背地里憋着什么坏,借机兴风作浪。
“我已经告诉您了,您有什么好担心的。”谢倾冷静地和阿诺德分析。
他和阿诺德单独相处时,绝对算不上温情的场面。
阿诺德对人的戒备同样很强,对南序敞开心扉,不代表他与其他人相处也这样。谢倾更是如此。
“感觉哪里怪怪的。”阿诺德嘀咕。
难怪他讨厌全是心眼的政客。
谢倾就算没往那个方向发展,但总感觉他可能继承了他们家族的心眼,在兜着圈子、精心布局。
比如此刻,他又想暴起又忍不住反思——自己是否在小题大做了。
这样的心态是不是也在谢倾的估量范围之内呢?
谢倾似乎在阅读一本不知道从书屋哪个犄角旮旯找到的不知名诗歌集,认真研究的模样看得阿诺德一阵牙酸。
谢倾却任凭阿诺德的打量,神色自若。
至今为止,他几乎把自己的行为都放在了对方的眼皮子底下,接受注视和评估。
不是因为他和阿诺德也建立了很温馨的感情链接,更多是因为南序在意对方。
得到对方的信任,也是走向南序的一步。
千方百计,只为了更接近南序而已。
对于南序来说,最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的实习报告终于提交。
上传之后,教务系统会双向显示学生与实习老师对彼此的评价。
鼠标移动到等级得分的标注上,弹窗跳转出实习机构的评语。
执行署的特别简单直白:【你来不来?】
很符合卡尔长官说一不二的风格。
沃森研究所的也很简短,出自许凛教授的手笔:【谢谢,祝你前程似锦】
南序有点琢磨不透对方为什么要感谢他,但愉快地收下了这个祝福,反正祝福肯定是好的。
坏消息是,南序感冒了。
冬季温度骤低,稍不注意就容易感冒,吃几天的药缓解不适就好,但问题在于他感冒的时机不太对。
南序在教学楼复习时,感觉到呼吸有一丝干燥的灼热,眼睛发胀,他回到寝室吃了备着的药。
一觉醒来,仍然感觉有点昏沉。
与此同时,诺伊斯变成了一个白色的世界,这个冬天南序盼望了很久的、难得一见的第二场大雪降落。
“感冒才好,好好休息,不用着急过来。”阿诺德语重心长地叮嘱南序。
南序坐在书屋的软塌沙发上,手里捧着阿诺德塞过来的热水,摸了把小动物凑过来的温暖毛发。
“外头积雪那么深,留在宿舍别出门了,还来北区做什么?我这里也没什么事情要你做。”阿诺德确认着南序的状态。
南序讲话尚带一点鼻音,精神状态看上去不错:“已经好了,所以过来帮帮忙。”
事实上,他已经闷在寝室好几天没走到户外过,感觉有点无聊,感觉自己差不多好全了,就赶紧出门,结果一遇到阿诺德,还是被当成了水晶球。
“痊愈了也要注意身体,不小心再病倒了怎么办?”阿诺德尽力把自己的粗嗓子压低,“我这里没有什么事儿。”
北区助管的那笔补助定期仍然会打到南序的账户上,但后来阿诺德恨不得把所有的活儿都代劳了,南序确实不需要做什么事情,主要承担起书屋借阅管理,以及给老人与狗送温暖的职责。
阿诺德以为南序是来履行前一个职责的:“他们自己没手不会登记吗?管他们做什么。”
南序欲言又止,最后没吭声。
来都来了,不可能又把南序赶回去。
阿诺德开始忙活,南序终于有机会趁机摘下绕在脖子上的厚围巾,把眼睛以下的位置露出来。
结果马上阿诺德就给南序找来了毯子重新把人给包起来,顺便煮上一壶热茶、放好一张黑胶唱片,服务特别到位。
“格洛里今天出门了吗?”南序意有所指地问。
阿诺德没有领悟到,为了让南序放心休息,说:“至于遛狗的这份活儿另有其人,你别担心。”
过了会儿,最近被严防的谢倾被阿诺德召唤过来,接受在冰天雪地里遛狗的任务。
南序透过窗户看,一黑一灰的两个小点缀在白茫茫的雪地里。
格洛里非常兴奋地在猛冲。
大型军犬,运动量很大,雪地对它而言就是个游乐场,一眨眼就皮毛就从灰色变成白色。
其实今天南序来北区,目的很明确,闷太久了,难得有雪,他就是来找格洛里一起玩雪的。
结果进了屋,阿诺德嘘寒问暖,根本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而且就算他提出来了,也会得到反对。
病得真不及时。
算了,老实呆在屋里吧。
沙发靠在墙边,南序靠在窗前,百无聊赖地拿起随便一本书,时不时抽空望向窗外。
一声清脆的敲击。
南序推开窗,谢倾闻声走过来。
细小凝固的雪花立刻要在风的裹挟之下钻进屋内,但被谢倾调整好角度之后挡得严严实实,所以南序没感觉到冷意。
干净冷冽的雪的味道沁人心脾,和里头温暖壁炉火光的浅淡暖香撞在一起。
那天谢倾接了花之后,镇定自若地将那朵纸蔷薇带走,第二天补上了一支新的纸蔷薇。
不是粉色的了。
看样子是要让霸占那朵成为独一无二的。
多了个追求者的称号,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也没有什么变化。
探究起来,南序答应谢倾作为追求者的身份,其中有一个原因就在于,他有些好奇,谢倾在新身份上会有什么转变的行动吗?
不清楚谢倾是不是抓住了南序的这份好奇心,才会迂回地提出这个出人意料的要求。
不过谢倾似乎只是一如既往地在记住南序的喜好、在恰好的时机出现、询问帮助,此外没有更多余的动作。
有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
南序的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
但南序大人宽宏大量,不和他计较了。
“怎么了?”谢倾问,不等南序回答,他马上接着笑了下,有些了然地反问,“你是不是想玩雪?”
虽然没进去过室内,可他一回头,窗边有一个毛茸茸裹着毯子的身影在不停地追随着雪景,不用动脑子也可以判断出来。
被发现了。
但被谢倾发现这个事实不奇怪,南序曾经一度认为谢倾拥有读心术,没什么他看不穿的内容。
南序再转回屋里看了一眼。
阿诺德不在了,他心念一动。
“我出来,你帮我掩护。”他向谢倾提要求。
这不是一个与追求者对话的口吻,而是一个与共犯说话的自然且熟稔的语气。
谢倾的眼底映着南序的身影,含着笑:“谢谢你的信任,但不可以。”
南序难得向他提要求,结果出于对方身体考虑又被他拒绝了,非常值得惋惜。
毯子很长,快要拖地,在沙发上躺着时就把南序裹得严严实实,现在对着窗坐起来,南序仍然只露出一张脸和半截衣领,细小柔软的毛毡在风里很轻地蹭过他雪白侧脸的皮肤。
显然,南序还有点怕冷,是个可能再次病倒的危险分子。
南序不太满意这个回答,道理归道理,阿诺德是长辈要给面子,但谢倾只是个同龄人。
“追求者?”南序反问。
谢倾知道点他呢。
这点要求都做不到。
但满足南序的要求在保障对方健康的原则前,必须适当让步。
谢倾从大衣口袋拿出一个风暴瓶摆在窗边。
“可以观察这个打发时间,太冷了,把窗户关了吧。”
有备而来。
谢倾这段时间,拥有了最充分的借口,一旦和南序见面,就会送上一些小礼物。
零碎的小物件,像衔来宝物的恶龙,试探性地堆到南序身边。
南序端详片刻:“我送你的那个?”
“自己做的。”谢倾摇头,“那是我要珍藏的东西,暂时没有送出的打算。”
南序顺手接过来,不留情地把窗户给关上。
在这样风雪弥漫的时刻尤其适合什么都不做,风暴瓶就成了消磨时间的好东西。
低温令瓶底静置了羽毛散开一般的雪花晶体,在触及到室内升高的温度后,那些雪花又被惊扰,缓慢向上飘絮。
南序对着里头晶体的变化发了会儿呆。
窗子的敲击声极有节奏感,这次从外部过来。
转过头,谢倾穿过风雪,叩开了他的窗扉。
南序再次开窗。
“新学的。”谢倾在户外呆得太久,肩头落满了雪,在他将手伸过来时抖落了一些。
一支洁白的蔷薇递了过来。
不是纸做的,而是雪做的。
蔷薇花瓣繁复,每一片之间的弧度和层次要恰到好处,保持和谐,免得由于细微的误差而破坏整体的美感。
明明谢倾前一个小时还带着手套,估计因为操作复杂、带着手套不利于精细制作,就摘下了。
因此捏着它的手被冻得很红,青筋明显。
“和蔷薇杠上了?”南序问。
但要承认老套但好用,这是一件很漂亮的艺术品,所以南序准备伸手接过来。
谢倾微微一动,挪开点距离:“还没展示完。”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个打火机,火光凑近了那朵雪白的蔷薇,点燃藏匿在中心的引信。
簌簌积雪坠落,花瓣边缘在光热中卷曲。
雪里溅出明亮的光点,蔷薇状的烟花化成星屑碎片,明明灭灭顺着南序睫毛的弧度,流转到他的瞳孔里。
南序的眼睛里倒映着绚烂烟花,谢倾的眼睛里倒映了南序。
耐心等最后一丝余烟散去,南序挑起眉梢:“这是你追求人的手法?”
谢倾收起残余的枝干,慢条斯理地回答:“不是,是在补偿刚才的拒绝,挽回作为共犯的信任。”
“哦。”烟花的光辉似乎还残余在南序的眼睛里,他刻意放轻又拖长了音调,语气漫不经心,又像在逗弄人一样,“那怎么办?如果算追求的方式,本来打算给你加分的。”
南序同学摇身一变,当上了他最喜欢的老师职业,开始给人打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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