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序,可以和我在一起吗?”
让我有理由,可以更长久地陪伴在你身边。
当然也掺杂着私心,希望成为你更亲密的人。
一直以来藏在静谧里的眷恋和爱慕伴随着白雪的到来,不再是昭然若揭的秘密,在这个雪夜徐徐铺展开。
南序目光专注地落在谢倾脸上,认真地倾听。
好郑重,郑重到了应该是婚礼的誓词被搬到了这里。
南序等谢倾说完。
倏然的沉默像按下了世界的静止键,谢倾已经发言完毕,他应该表态了。
他要张口回答谢倾。
谢倾却忽然没有预兆地伸手,伸手摘下南序鬓角那片顽固不化的冻结雪花,拿出伞,雨伞发出轻微“咔哒”的响动。
伞被撑开,一如既往地向南序倾斜。
一起度过好几个冬天,谢倾已经能算准了时机,既让南序玩到了雪,也掐着时间撑伞,因为再多触碰一会儿,寒意侵袭,南序可能第二天就会感冒。
严肃的氛围一下子被打破,有时候南序真的觉得谢倾跟装了什么日程提醒的管家小程序一样,到点就上线,甚至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也非要来煞风景。
骤然打开的伞面将雪与人隔开,也隔出了伞下两个人小小的世界。
南序好整以暇地等待谢倾运转完他的举伞指令。
谢倾看到南序有点憋不住的笑意,也笑了出来。
气氛轻松了许多。
但是谢倾有种轻松过了头的不详预感。
南序稍微调整了个舒服的站姿,刚才谢倾告白的时候由于过分谨慎和诚恳,站得像在军队一样在接受审阅,导致他也跟着挺直背脊快要站僵了。
他松动了关节,姿态变得懒散,长长地呼气,在寒冷的温度里变成一串白色的雾气。
从和谢倾面对面,到和谢倾肩挨着肩。
南序的嗓音有了怀念的意味:“你还记不记得,中学的时候,我因为感冒错过了一个冬天的雪,你提前知道了春雪想诓我和你打赌。”
“不算诓,也没有赌成功。”谢倾当然记得,立刻纠正。
他临阵脱逃,接受不了如果没有成功下雪,就一个月没办法进入学校北区见到南序的赌注,哪怕气象的分析再怎么确切,他也只紧盯着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小概率事件不敢冒险。
怎么了?
他不明白南序怎么突然提这个?
“既然今天又下雪了,要不要和我打个赌?”南序提议。
谢倾:“什么?”
南序侧过脸,眼睛的弧度弯弯的:“如果我遇见的第一个人撑着伞,我就和你在一起。”
谢倾沉默。
是不是不该有那个撑伞的动作。
不仅中止了顺利的告白仪式,还叫南序有了延展出来的灵光一现。
南序还在等他的回答。
当时的那个赌局是他提出的,半是试探半是玩笑性质的,他临时反悔,没有关系。
而这个赌约由南序发起。
谢倾从来不会拒绝南序的请求。
又或者是每个人的心里都藏了一个赌徒。
当筹码足够诱人,再理智权衡的人也要忍不住巨大又微渺的期待下注。
“在一起”的诱惑过于不可抗拒,令人开始相信上帝会眷顾自己,给予一份奇迹。
原来伊甸园里的蛇就是这样引诱人心甘情愿地吃下禁果。
“好啊。”谢倾回答道。
他佯装镇定地回答,转过脸,将面庞朝向前方,等待路口处出现的第一个人。
不远处的钟楼巨型表盘在寂静中可以听见嚓嚓的分针转动声。
雪花打在伞面上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却不如谢倾剧烈的心跳声明了。
拜托。
一定要有伞。
祈求的心声在前方的交谈声渐响的动静中越来越猛烈,占据了耳膜。
视线里出现了几个年轻学生,穿着学校的制服,嘻嘻哈哈打闹着,朝同伴砸着积攒的雪团,在发现不远处两个并肩的青年时放缓了脚步,因为他们的外貌多打量了他们好几眼。
学生愣住,左边那位冷肃的军官似乎在深深望着他们,眼眸里溢着失落。
怎么了?
学生不明所以,他们不就是贪玩了点打雪仗吗?难道他们的雪不小心扬到了对方的眼睛里吗?
因为对方的气质,他们有点瑟缩,把求救的眼神投向右边漂亮的青年,青年朝他们抬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
脚步渐远。
谢倾滚了滚喉结,心脏落了回去。
世界果然是唯物的。
卡明罗特区偏北,北方的人冬季不怎么打伞,更何况初雪总来得意外,很多人没有准备,从数学上来说,没有伞的可能极大。
只不过他太想拥有一个更近一点的身份,怀揣了侥幸的心理。
上帝没有眷顾他。
“不耍赖一下吗?”他听见南序问。
由于沮丧,谢倾没有注意到南序语气里隐隐的纵容,叹了一口气,说:“愿赌服输。”
南序不同意,那就继续追求,下次继续努力。
“不开心了。”南序分辨谢倾的情绪。
“当然,回去我会诅咒让我错失机会的上帝。”谢倾没有隐藏自己的迁怒。
“什么时候信上帝了,在诺伊斯我从来没有在教堂见过你一次。”
谢倾是个典型的无信仰者。
“需要帮助的时候就相信一下,事实证明,不信是正确的。”
谢倾从结果倒退过程,把全责推给无辜的神明。
说的是气话,他向来冷静的眉宇皱起,透明的晶体沾到了他的发梢、眼睫又化开,刚好有了掩盖失落的借口。
雪在地心引力作用下笔直下坠,月亮受自转影响从东方升起,他人的自由意志不受许愿而改变。
世界是唯物的。
但谢倾的世界以南序的意志为转移。
偶然可以成为必然。
南序叹了声气,一副学生不好好读题目、脑子不够灵活、老师很失望的样子:“谢倾同学,你有没有仔细审题。”
“什么?”谢倾不明白。
做题的时候脑子不是很灵活,很擅长触类旁通,还怀疑教导的那些小孩是不是傻瓜吗?
傻瓜到底是谁?
“我遇到的第一个撑伞的人。”南序耐心地分析。
“不一定要往前找,还可以往我身边看一看。”
总是在风雪来临前,出现在南序身边,为他举起伞遮蔽风雪的人。
怎么不算南序遇见的第一个呢?
再说得确切一点。
“那个答案可以是你。”
心跳止歇。
谢倾的眼神晃了一下,愣在原地。
“不把伞扶正吗?”
谢倾的伞总向南序倾斜,两人一起走在路上时,南序被遮蔽得严严实实,不受寒意的侵袭。相应的,谢倾另一侧在外的肩头总落满了雪。
对面似乎运转过载,成了卡壳的机器人,没出息地僵硬得一动不动。
南序只好自己伸手,掌心覆盖在谢倾长时间握伞而冰冷的手背,微微调整角度。
伞面的角度变平了,伞下双方的距离被悄无声息地拉近。
他没有收回手,谢倾的手背上有一块凹凸不平的疤痕凸起,是这个人当时在边境保护那些小孩时被流弹溅伤的印记。
“不反对你的接近,不反对你干涉我的生活,不反对我的人生轨迹里有你的存在。”
“在课本上,他们管这个定义叫做什么?”
谢倾凭借对书本的本能哑着嗓子说出答案:
“默示同意。”
雪片顺着伞檐温柔轻缓地滑落。
这么狭小的空间,彼此温热又绵长的呼吸缠绕到了一起,年少心事也有了回音。
南序用指尖敲敲伞柄唤回某人的注意,又摸了下谢倾那个痊愈的疤痕,细小电流在相贴的皮肤里窜起。
学习、工作。亲人、朋友。
南序已经拥有了。
“目前我的人生还没有体验过一段恋情。”
“要一起吗?男朋友。”
第84章 牵手
这场雪下得很大, 刚入冬就有了这样的预兆,气象局提醒,今年的冬季是个漫长的严冬, 请市民朋友们做好防寒保暖准备。
阿诺德一拉开门, 沁着冷意的空气就灌进了鼻腔和肺里,他连忙退开,把人迎进屋里:“快进来,直接进,不用……”
带着雪进屋,室内的暖气会融化成水, 室内就会湿漉漉地积水,所以南序会在走进前清理一下着装, 阿诺德知道南序的习惯, 想劝南序不必要那样在意会不会弄脏环境,直接走进来就好。
南序果然停在了要迈进门关的前一秒。
站在南序身后的谢倾自然地抬手轻轻替他拂走肩膀上和衣领间的雪, 俯身弓腰将他裤腿上的雪花一并拂去。
南序换好拖鞋走进了屋里, 垂着眼睛,等谢倾解开他的围巾。
他回头问话没说完的阿诺德:“不用什么?”
配合默契,动作自然, 行云流水, 阿诺德没有什么可以插空的地方, 现在南序已经收拾完了,也没有什么再说的必要, 于是, 他“呃”了一声:“没什么,你坐着吧。”
南序在沙发上向后一靠,松懈地把一只胳膊搁在靠背上, 柔软的垫子向下凹陷,包裹住了他。
阿诺德拿来一条厚毛毯抖了抖,盖在南序身上,毯子长且柔软,从头到脚盖住了南序,再松松垮垮地垂到地面上。
南序把下巴搁在毛毯上,嗅到里头被壁炉烘烤过的暖意。
“每次一到你这里,我就犯困。”南序说。
明明之前在外头都挺清醒的,感觉阿诺德的沙发有魔力,沾上就想倒下。
“那你躺会儿。”阿诺德笑起来。
整个家里只有南序是静止的。
小狗精神充沛,轻轻蹭到南序身边狂摇尾巴,阿诺德在拿着刻刀在篆刻木雕。
谢倾挂好围巾、大衣,走到留声机旁放好黑胶碟片,挽起袖子,打开冰箱又走向厨房准备餐食。
虽然从诺伊斯搬出来了,但客厅的设计和诺伊斯的小屋相差无几,所以谢倾对这里熟悉又自如。
阿诺德边雕刻边观察谢倾边偷偷和南序讲小话:“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浮躁,想当初我年轻的时候立了那么多功也没见这么高调。别在胸前这么久没见他摘下来过,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得了表彰。”
谢倾的黑灰外套前银黑色金属棱角的线条交错,庄重冷峻。
阿诺德这种性格不擅长在背后说别人,渐渐的,又恢复了声音如雷的音量,房间的墙壁形成了回音壁,震得人嗡嗡的。
谢倾面不改色,没有停下脚步和动作。
也相识许久,凭心而论,抛开南序追求者的身份,阿诺德当然认为谢倾有可取之处:“能拿到确实难得,比我当时早了好几年。”
但问题是讲了几句以后,他还是抛不开谢倾作为南序追求者的身份,所以峰回路转,继续阴阳怪气:“不就是一个勋章吗?有什么好炫耀的,平时还以为他是个稳重的人,没想到关键时刻也不过如此。”
阿诺德在说话间,脑海中闪过了些飞驰而过的思绪,来不及捕捉分析,就听见南序长长的睫毛阖着眼,说:
“我帮他戴的。”
难怪。那就解释得通了。
阿诺德恍然大悟,顿时觉得谢倾始终戴着勋章的行为十分符合对方的人设,一点没崩。
他已习惯谢倾时不时在南序那儿耍一个小花招,甚至懒得问南序,谢倾找了什么理由。
“他和我在一起了。”南序接着说。
由于南序的语气过于平淡,仿佛在谈论今天天气真好,没有任何阻碍地就进入了阿诺德的脑子里。
他说:“哦?恭喜啊。”
谢倾有些诧异地停下脚步,侧脸望了过来。
空气静谧极了,蓝调的旋律在浮动,像在做梦一样。
………
???
阿诺德的大脑重新开始思考:“他和你——”
南序朝他眨眨眼。
阿诺德蹭得站起来,关掉了留声机,让世界安静下来:“你和他!”
谢倾站在了南序的身旁,有一瞬间用眼神询问过南序的意思,之后保持缄默。
南序眼神坦荡:“你是第一个知道的,我应该告诉你。”
阿诺德气笑了:“我是不是得谢谢你?”
“那你要我瞒着你吗?”南序把自己缩到毯子里,毛茸茸的环边抵在他的脸旁。
阿诺德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冲击之下,他的胸膛微微起伏,来回踱步,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像身处高原降低了沸点,水咕噜噜冒了泡,听着煞有其事,却没有到达百度的灼人温度。
阿诺德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
一方面南序是个非常有主意的人,基本上决定了,就很少有人改变他的想法。另一方面,谢倾用多年时光证明着他这个人并不算差。
这两位在他眼皮子底下这么多年,好像感觉本该如此,又好像应该象征性地生点气,不然很没面子。一旦质疑,显得自己很像童话故事里没有眼色的反派。
阿诺德只好自己憋气,憋到吃完饭,把谢倾给赶了出去,再转头,把一旁看好戏的南序也给赶了出去。
南序头回遭遇这样的冷遇。
“你刚才想看好戏的表情没有藏住。”谢倾向他解释着阿诺德这样做的理由。
“好吧,原来被发现了。”南序没反驳,他就是想瞧瞧阿诺德会有什么反应。
南序的住所就在楼上,他们在光线不太好的楼道里对话。
南序踩上台阶和谢倾平视。
“在一起和不在一起有什么区别?”他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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