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凛看着对方停在门外,只是看着自己却没有更进一步,心中有了些许想法。
陆辞言抱着两本书,沉默地跟在江凛身侧,他的目光随着江凛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那个影子。
“它一直在跟着你。”
江凛轻轻嗯了一声,“走吧,去楼上看看。”
不同于一层的宽敞明亮,三层的走廊狭窄昏暗,走廊两头各有一扇落地窗,在走廊的两侧,是一间间暗红色的门,门上挂着金属牌。
窗外浓云惨淡,走廊上没有灯光,几乎看不清名牌上的小字。
初踏上三层时,正对着楼梯口的是一副与墙同高的油画,深红背景,画的是一个身形纤细的舞女,一只脚立在地面,手和另一只脚高高抬起,蓬松的白裙随着她的动作扬起。
画的右下角有两个白色油墨的小字——舞女。
江凛久违地想起了自己还未完成的任务。
在两人目光的注视下……
油画中的舞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布满褶皱的幕布,幕布透出浅淡光亮,缓缓地向左右两侧拉开。
深红油墨汇聚,变成舞台的模样,几束灯光落到舞台中央,身穿短款芭蕾舞裙的女孩垫着脚尖,轻快的几个小跳跳到聚光灯落下的圆点中。
她的白裙在灯光的照耀下接近透明,她做了个定点动作。
观众哗然,似乎被她的美深深震撼,下一刻如梦初醒般,耳边响起欢呼声、掌声、悠扬乐声。
她起舞了,两手放在身侧,握着无形的手,怪异、优美又忘情的舞蹈。
忽然,她停下了,似乎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困在画中的小丑,她疑惑地望着画外的两人,慢慢走过来,近到整个画框被她那张惨白的脸布满。
她开口了,但是却没有发出声音。
乐声还在继续,舞女猛地被拉回舞台中央,脸上有悲戚,看不见的细丝吊在她的每个关节,提线木偶般被迫跳起欢快的舞步。
两行血泪从脸庞滑落。
江凛路过画框,向着幽暗走廊更深处走去,舞女的头转过不可思议的角度,饱含血泪的目光一直跟着江凛的背影。
陆辞言扭头,看到她的唇形,无声地呐喊着,救救我,救救我。
那副模样,好似溺水之人抓住一株稻草,便不遗余力地紧紧抓住,毫不怀疑这株稻草是否真的能解救他们于苦难之中。
陆辞言很疑惑,这个舞女是,余罄书也是,她们似乎一开始就选择江凛。
为什么呢?
他看着江凛的背影,脑海中有个声音在不停发问,为什么呢?甚至连自己也陷入这样的怪圈,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个人是可信的,所以即使是利用自己去清理污染物,也不会生气,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被注视的人回眸,陆辞言猝不及防对上江凛黑亮的眸子,即使在这样昏暗的光里,对方的眸子依旧澄澈,一眼便能看清里面的情绪,就像现在,陆辞言敏锐地捕捉到江凛眸子里一闪而过的不悦。
陆辞言:?
江凛莫名其妙的不悦从刚才一直延申到现在,这不悦似乎专门针对陆辞言,明晃晃地毫不掩饰。
想到在卫生间里江凛暧昧不清的举动,陆辞言手心捂住自己脖颈,暗戳戳地想,要不高兴也是自己不高兴吧。
江凛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开口,“怎么——”
“啊!!!!”
话还没说话,尖利的惨叫划破死寂,灰白墙壁上的壁画似乎通通活了过来,一个个地瞪大着木楞的眼,死死地盯着江凛。
第35章
两人对视一眼。
“下去看看。”
走廊顶上灯刺啦刺啦几声,亮起昏黄灯光,这点灯光很不明朗,却照得油画内的人都活过来一般,惨白的皮肤笼罩上一层肉色。
十几道目光狠狠盯着江凛,那股被窥视的感觉再次袭来,熟悉的贪婪再次在他胸口流连,让江凛开始怀疑,自己胸口这颗心脏是什么宝物,竟然能惹得这样明目张胆的觊觎。
他指着自己胸口,低声笑道:“你想要这个?”
空荡荡的走廊霎时间塞满了人,这是一种很奇妙的错觉,明明眼前空无一物,甚至连个鬼影都没看到,但有人的认知却被强行灌入脑海,它不存在,却又无处不在。
目光所及之处,都充满了它的身影。
江凛感受到周身的挤压感,人群摩肩接踵,无数的手掌贴在身体,冰凉干燥的触感仿佛赤裸地贴着尸体相拥。
江凛面色不改,看到面色苍白的陆辞言之后微微变了脸色。
他一手把人拉到怀中,触碰到江凛的身体时,陆辞言猛地握住江凛的手腕。
这是一个推拒的动作,陆辞言在拒绝江凛的靠近,身体的触感让他知道自己在遭遇什么,毫不怀疑下一刻,无形的手就能伸出尖利的指甲,划破皮肉。
陆辞言并不恐惧,他的异能能让他不受到伤害,在温热的血液流出的瞬间,足以让他将它吞噬殆尽。
但江凛不同,他只是个二等公民,没有异能,没有可以抵抗污染物的精神力,唯一有恃的是他聪明的头脑。
陆辞言有保护他的自觉。
于是在江凛疑惑的目光下,陆辞言撕开手腕的纱布,那道江凛划开的伤口已经结痂,此刻黑红的,狰狞的伤疤盘踞在陆辞言白皙细腻的手臂上,带来极大的冲击感。
宛若上好美玉上的裂痕,即使用金来修补,依然会留下曾经碎裂的痕迹。
尖锐的物体划过胸口,陆辞言疼得闷哼一声,鲜血从心口沁出,片刻便染红胸前一片。
不过那种被窥探、抚弄的感觉消失了。
陆辞言颤抖着撕开伤口,刚揭开一角。
江凛的手握住他的手腕,想要扯开,但是他的指尖还停留在伤口上,只好握住他的手腕,僵持着。
江凛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停下,陆辞言。”
陆辞言抬起头,看着江凛模糊的轮廓。
天边雷云聚集,黑压压地压在四四方方的天空中,恍惚间,宛若黑夜。
“江凛,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江凛,“你不知道,如果你清楚现在的处境,你就会知道自己的行为多么可笑。”
陆辞言楞住了,他沉默了几秒,又坚定开口,“你有你解决的办法,我也有我的,至少现在我比你更有资格做出决定。”
江凛笑了,他的掌心紧紧攥住陆辞言的手腕,力道大到几乎将骨头捏碎,“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一,松开手,把一切交给我。”
他的话有些咬牙切齿,“二,我松开手,今天你会死在这儿,以你预想过的方式。”
陆辞言语塞,“你!”
“要选择相信我吗?言言。”
他的声音变得温柔,像是对爱人低声呢喃,“像她们一样,不过区别是,我会对你做出承诺。”
心口的湿润几乎流淌到腹部,长期失血的身体支撑不住的眩晕。
陆辞言松开撕裂伤口的手指,屈服了,“我选二,我松手,你弄疼我了,松开。”
江凛松开手,没说话。
陆辞言又开口了,“但是……”
陆辞言指尖触碰濡湿温热的血液,流出的血液已经湿润他整个手掌。
他握住江凛的手,将他的掌心抵住自己胸口的伤口。
黑暗中,江凛的眸子猛地缩小,他意识到了肌肤相接触的粘腻来自于哪里,并且十分清楚的知道那是陆辞言的血。
而在他的掌心之下,他能感觉到血液还在不断涌出。
江凛第一次有这样愤怒的情绪,纠结在一团,烦躁得想要撕碎所有,战局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滑出他的掌控。
他深吸一口气,“你是故意的吧,陆辞言。”
陆辞言,“不是,我只是觉得浪费可惜了。”
江凛气笑了,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反驳的话。
他将陆辞言横抱在怀中,三步并两步想要返回一楼。
处在人群之中难以行动的阻塞感再次袭来,无论他走多少步,都只向前挪动一步,前方无形的东西狠狠地堵住,推也无法推开。
在黑暗中,这道走廊被无限拉长,长到落地窗在视线里缩小成一个拇指盖大小的点,还有继续缩小的趋势。
江凛冷冷开口,“闭上眼。”
陆辞言哦了一声,乖乖闭上。
江凛也闭上眼,视觉的消失让其他感观更加敏锐,他听到了耳侧呼吸的声音,极其轻极其克制,怀着恶意的目光却肆意妄为。
他一抬脚,脚下的地面变得凹凸不平,还在随着他的脚步不断起伏,稍有不慎就会狠狠踩空摔倒。
江凛收紧自己的手臂,“抱紧我。”
陆辞言紧闭着双眼,闻言搂紧江凛的脖子,紧到几乎不需要依靠江凛的手,就能稳稳地挂在江凛身上,像个憨憨软软的树袋熊。
他能感觉到江凛跑得很快,耳边的呼啸声尖利得像是某种哀嚎。
终于,江凛停下来,穿过自己后背的手松开。
咔嚓几声脆响,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接着那种哀嚎更加凄切,看不见的东西几乎凝聚出身体,狠狠抓在他的脚腕。
不过几秒后,雨声灌入耳朵,他感觉自己飞在半空中,失重的感觉让他一颗心被提到嗓子眼。
江凛的声音适时响起,一如既往地冷静开口,“害怕就搂住我。”
接着急速下落,雨点砸在身上的感觉可以忽略不计,江凛搂住了他的腰,把人护在怀中。
坠落停止了……
在地面几个翻滚,鼻尖充斥着泥土与青草的味道,被当作肉垫的人发出一声忍痛的闷哼。
陆辞言此刻才睁开眼,冰凉的雨砸在身上,自己的胸口已经被染红,江凛胸前的衣服也被染红。
他想说点什么,触及到江凛冰冷的眸光,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合适。
“你还要压着我多久?”
陆辞言撑着他的胸膛坐起身,“抱歉……”
“从我身上下来。”
陆辞言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现在的姿势太过暧昧,手忙脚乱地站起身,伸出手想要拉江凛起身,对方却不客气地拍掉他的手。
陆辞言:……
陆辞言目光落到江凛的手上,果然看见对方骨节处的血迹,“江凛,你的手在流血,我给你包扎。”
江凛并没有回答,额前黑发湿润,锋利的眉眼毫不遮掩地展示出来,此刻墨黑的眸子里沉静,却又幽深,薄唇抿紧,面容裹着一层坚冰。
被这样的目光扫过的陆辞言竟然有些心底发毛,但更多的是被他这样的态度对待下的烦闷,“江凛,我做了什么惹你不满了吗?”
他仰起头,很认真地开口,“你不能这样莫名其妙的冲人发火。”
江凛:。。。。。。
雨越下越大,然而在雨里对峙的两人丝毫没有躲雨的意思,只是沉默的对望着。
半响。
江凛终于在陆辞言面前败下阵来,他向前几步揪住陆辞言的后领,把人揪到图书馆大门前。
“你放开我,江凛!”
“……”
陆辞言理理自己的衣领,生气地朝江凛吼,“你又发什么脾气!”
他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还好胸口的伤口不算大也不算深,这样的失血并没有让他头脑不清醒,相反,陆辞言觉得自己非常冷静。
他还想和江凛讲道理。
话还未说出口,整个人被江凛压在玻璃上。
江凛的手挑起他的下巴,强迫他仰起头。
深蓝色的眸子还有怒火,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凭什么自己要遭受这样莫名其妙的冷暴力。
两人目光交,谁也不让谁。
忽然,江凛靠近了,鼻尖之间只剩下一根手指的距离,于是这双眼底的委屈和怒火寸寸熄灭,被茫然取代。
灼热的呼吸交缠,他甚至能闻到江凛身上淡淡的香根草的味道,带着雨后肌肤的微热,陆辞言预示到了什么,心跳漏了一拍,闪躲地移开目光,垂下眼帘不再和江凛对视。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明明只是几秒,却恍惚过了一个世纪。
预想中场景没有发生,江凛松开手,退后几步,走到图书馆门口的玻璃门处。
图书馆准则旁多了一条告示,写着馆内消杀,今日闭馆。
但刚刚那声惨叫显然来自余罄书,不知道两人在阅览室遭遇了什么,但有祁文柏在,不至于两个人毫无抵抗之力。
江凛垂眸看着玻璃门后落的锁,思考自己还能不能一拳把这玻璃击碎。
他举起了拳头,左手骨节处已经血肉模糊,玻璃的碎片扎在血肉中,一动就细细密密地疼。
并不剧烈,但是疼得很缠人。
他换了一只手,活动活动手指,挥起拳头就要砸下去。
“等等!江凛!”
陆辞言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手心的血液染红江凛白衬衫袖口,留下一个浅红的掌印。
“你的手不想要了吗?这是钢化玻璃!”
陆辞言一脸谴责地看着他,十分不赞同。
江凛冷淡地撇了他一眼,“松开。”
血珠已经顺着伤口滚落,猩红血液在手腕绕了个圈,在滚落到地面之前,陆辞言撕开江凛的衣服,将血液擦在江凛胸口。
用手指画了一个嘴角撇向下的哭脸。
第36章
江凛:“……”幼稚。
陆辞言瘪瘪嘴,摩挲着指尖温热的触感,嘀嘀咕咕了句什么没有听清。
江凛似乎听清了,“什么?”
“没什么。”
江凛明明听到他嘀嘀咕咕:又凶我……
陆辞言迅速否定,“绕一圈,从阅览室窗户那儿进去。”
图书馆和L形的教务楼保包围中,有一个方形场地,那个场地摆了许多张乒乓球桌。
两人绕了一圈,走到窗前时,由外向内看去,阅览室内一片宁静祥和,除了没有人外,一切都和第一眼看到的阅览室没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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