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仙虽受冥界规则,却也比凡人多些优待。
比如不会堕入畜生道或恶鬼道,重新轮回转世成人的话要么身怀机缘一身顺遂,要么天赋不错重入道途,最差也是生在富贵之家一生衣食无忧。
但是,魂魄若消散,便是如一缕尘埃般彻底消失在天地间,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哪怕是仙人,神魂消散也是一样的下场。
裴无心说,谢濯玉会身死魂消。
晏沉一遍遍咀嚼着那四个字,突然勾了勾唇角笑了一下,但那笑却比哭还难看。
他低头轻轻吻了吻谢濯玉的手背,温柔的安抚谢濯玉一句也听不见,其实是说给自己与裴无心听:“别怕,不会有那一天的。在那之前,我会让你彻底好起来的,我的濯玉会比以前更健康更厉害。”
“多一日是一日。”他抬眼深深地看向裴无心。
裴无心在长久对视后垂下眼,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我会尽我所能,只是到时候你别后悔。”
撂了话,他不再停留,干脆地甩袖走人。
重新变得寂静的房间,晏沉挺直的脊背慢慢弯了下去。
他把脸贴上谢濯玉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手背,过了许久才轻轻蹭了蹭。
“什么身死魂消啊,我不接受的,濯玉。”喃喃自语的声音哑得简直不像话,颤抖得很明显。
晏沉像是魔怔了一般,根本不管谢濯玉听不听得见,只是自顾自一股脑地说:“我们分别了三百四十三年,分别了多久我就恨了你多久……我就等了有多久。”
“三百四十三年啊,我好不容易等到重来一次,你终于回到我身边。”
他的声音停了停,再开口时竟有几分让人觉得是错觉的哽咽:“可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一共都不到五十年,分别就占了其中一半。”
第62章 搬地方
说完,晏沉闭上眼睛,呼吸也变得沉重,却是再说不出一个字。
过了许久,急促的呼吸终于平缓了下来。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的龙鳞已经全部褪去,眼睛倒还是金色,只是没那么亮了。
抬手摸了摸谢濯玉没有血色的脸,轻轻吸了口气闻见空气中的血腥味,晏沉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决断。
快步向衣柜走去,随便挑了两件衣服搭在臂弯间,晏沉重新在床边坐下掀开潦草搭在谢濯玉身上的被子,然后伸手将人抱起来。
他摸出干净的帕子给谢濯玉擦干净嘴唇,然后又去擦胸口与腰腹上沾上的血。
只是在瞥见某些痕迹时,他的手突然顿住了。
眼睛微微眯起,晏沉正要凑近看清楚,谢濯玉却突然瑟缩了一下往他身上贴了贴,像是觉得冷。
三月初的深夜仍然是冷的,他怕真再把人冻出好歹来只好先放弃了细看,赶紧手脚麻利地给人穿上衣服。
脱.衣.服时还能摸索着来,穿却是得看清楚不然扣不好扣子,是以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都看完了。
但晏沉此刻已经生不出半点旖旎心思了,给人穿好衣服后拿过衣架上的狐裘将人裹得严实后就把人打横抱了起来转身往外走。
——
意识到出事了的十三和十七在威压收了后就赶到了谢濯玉房门口。到了门口,就听房内隐约传来说话声。
十七刚要咬牙推门硬闯,却被十三拽住了,急得她转头很凶地瞪了一眼。
耳朵更灵的十三摇了摇头,贴着她耳朵轻声说:“说话的人是君上和一个陌生人,没有听见主子的声音……应该不是我们想得那样,主子没事。”
她这才冷静下来一点,往后退了几步,后怕地抓住了十三的衣袖。
十三的担心不比她少,但她们俩现在能做的只有等。
结果一等就是一整夜,越等越心焦,腿更是早就麻得没有了知觉,但房间内一直安安静静……只除了中途突然响起的一声惨叫。
那声音像是谢濯玉的,两个人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但闯门的勇气早就随着时间流逝跑了个干净,面面相觑了一眼,对方的眼里都写着担忧与无奈。
惨叫后又是死寂,一直到天光熹微时分房中才重新响起说话声,过了一会紧闭的房门突然开了。
一袭紫衣的男人走了出来随手关门,转身看见她们俩也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移开视线不急不缓地走了。
那门关得不够严实,隐约露着一条不大不小的缝。
十七眯着眼望里瞧了半天才瞧见一个模糊的黑影跪在床边,她伸手拽了拽十三的袖子,悄悄往旁边挪了挪让出点位置示意她来看。
十三凝神望进去,刚好看见黑影把头低下去用脸贴了贴床上那人的手。
瞳孔微缩,她慌乱地收回视线扯着十七往后退一直退到台阶上才停。
“那是君上吧?”十七嘴巴缓慢地开合却没有发出声音,但能从嘴型判断她说了什么。
十三点了点头警告地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管好自己的好奇心:“没事的,我们等吩咐就好。”
十七没再说话,垂着头揉眼睛像是困了。十三两眼发直,脑海里又重新冒出了那一幕。
像是一个信徒虔诚叩首祈祷神仙的庇佑……却又莫名让人看得好难过,甚至让她升起一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这种感觉,身后的门却开了。
两个人慌张地转身,在看清后呆在了原地忘记了行礼。
——从垂下来那只光洁细瘦的手臂来判断,君上抱的人是她们主子。
一手揽着腰,一手搂住膝弯,微微泛起青筋的手看着很稳。这样一个体贴入微的姿势,任是傻子也能察觉到晏沉对怀中人的在乎。
晏沉从门边那一块阴影走出,缓步走下台阶后停了一下,仰头看了看还未完全亮起来的天,云层中隐约可见残月。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谢濯玉漂亮干净的脸,嘴唇微抿,唇角翘了翘。
至少此刻,他所求的月亮乖乖地待在他怀里。
缓步走下台阶,晏沉像是才想起身后还有两个人:“回头半夏会安排你们俩。”
轻飘飘撂下话,他不再停留,两下眨眼的时间就已经消失在十三她们的视野里,只留她们俩一脸茫然地对视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
将谢濯玉轻轻放在自己床上,晏沉轻手轻脚地替他解掉狐裘和外衣,扶着人躺下,自己也跟着在床边坐下。
垂眼想了一会,他还是起身去寻了干净的帕子。
谢濯玉出了汗,得给他擦擦。身上黏糊糊的睡着不舒服,而且回头他醒了肯定不高兴。
他记得谢濯玉是很爱干净的,无可奈何的时候不会强求,但有条件就绝对不能接受脏兮兮的。
以前就有一次因为新衣服被弄脏了不高兴,小仙君一下午都拧着眉没什么表情,嘴唇紧紧抿着一句话都不说。可是连不高兴晏沉都觉得可爱,乐滋滋地变着花样哄。
轻轻摇了摇头将旧事丢开,晏沉垂眼去解他自己一颗颗扣好的扣子,将谢濯玉剥出来。
其实不一定要真的脱,但是他还是很在意方才无意间瞥见的似是伤的痕迹,眼下时间充裕自然要看清楚怎么回事。
白皙细腻的肌肤在略昏暗的环境下越发像玉,但晏沉在凑近了几分瞧仔细后目光凝住了。
熟悉的身体上有许多陌生的圆点状伤痕。手腕、丹田、大小腿、脚踝……全身上下的关键要害全都有,而几处大脉的地方还有细长的伤痕。
大概是因为万灵丹极好的疗愈效果加上时间已久,伤已经不太明显了,只是落到晏沉眼里依旧触目惊心。
只一眼,晏沉就对伤的来源有了猜测,而谢濯玉那些断裂后却还有残缺的灵脉就是最好的证明。
圆点状的伤痕为针刺之刑所致,而据他所知仙界就有一种刑罚灵器名唤断灵刺。
断灵刺,千年深海陨铁制成的似锥状的长针,一套二十八根。针内空心,无论是灵力还是药物都可以封入其中。
足有三寸半长的数根扎入灵脉后只消外界引导或被扎的人动用一点灵力,针内封着的东西便会流向针尖,注入灵脉。
这物品曾是一个医修的法宝,后来那医修堕魔,用此法宝害死了不少人,最终被大宗派人斩杀。这法宝也被收缴,最后到了仙界,成了刑罚灵器,用来让一些犯错小仙尝尝灵脉针刺之痛。
晏沉呼吸都已经窒住,他凑近了几分去数伤痕的数量,一直数到二十八。
二十八根断灵刺一根不落,丹田处的点甚至有足足八个。
寻常小刑怎会上全套——毋庸置疑,这是极刑,有人要置谢濯玉于死地。
数清数量的下一秒,晏沉的眼神一暗,僵硬地移开目光不忍再看,垂在膝上的手攥成拳头五指深深掐进掌心,右手愈合些许的伤口再次雪上加霜。
半晌,他才抖着手扯过被子给谢濯玉盖好,然后转回来,很轻地摸了摸他的脸。
“我们小玉疼死了是不是?”嗓子哑得吓人。
昏迷的谢濯玉只是无知无觉地闭着眼,睡颜平静又乖巧。
他不用回答,晏沉也知道答案。
“那些狗屁仙人全都不是东西,我早就说过了……也就你觉得不是人人都坏,好笨啊。”晏沉说着用食指戳了戳谢濯玉的脸,语气温柔又无奈。
解开外衫随手丢到地上,晏沉在他身侧合衣躺下,伸手将他抱进怀里,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下一刻,本就显凶的眉眼间涌起戾气,温柔的笑容变得阴鸷:“可他们居然坏到欺负你,真该死啊是不是。”
“伤害小玉的人全都该死,命都不够偿还。我会让所有人都付出代价……”晏沉顿了顿将凶狠又略肮脏的后半句咽回去,又亲了谢濯玉一口,“到时候你可不许拦我了。”
——
半夏好些时日都没见过晏沉,却消息灵通,知道他日日往扶桑阁跑,早去晚走,想想就知道两个人怕是好得恨不得长一块。
这些时日魔宫私底下都在猜什么时候扶桑阁那位怕是就要搬进不归殿了。然而半夏听了止不住在心里冷笑,心说要搬也得是君上搬去扶桑阁住才对……搬殿、重新布置都是大工程,烦人。
结果这日一觉起来就被晴天霹雳砸晕了——君上昨夜在扶桑阁留到半夜,后来从房里出来时直接把人抱回自己殿里去了。
几个小侍女低声讨论着,在对视几眼后想到了什么突然就红脸不说话了。
半夏看见她们几个突然脸红还在奇怪她们想什么呢,因为兢兢业业的大总管听到这个想的是扶桑阁那位没什么东西搬的话就轻松许多,是好事啊。
下一刻,小十六看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压低声音红着脸问:“半夏姐姐,君上是不是好事将近了?我,我还没见过人成亲呢。”
“是吧,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小五迟疑地点头。
半夏呆了呆,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回想了一下方才她们的讨论,眼神逐渐呆滞。
什么,生米熟饭?成亲?不是吧……
晏沉的千里传音恰逢其时传进她的灵海,言简意赅,但催得很急,确实像有大事。
半夏嚯地一下站了起来,快步出门时还在门槛处被绊了一下,背影看着狼狈又慌张,惹得其他几个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一刻钟后,她低着头站在晏沉寝殿门口,听着晏沉以灵力传音一句句吩咐。
一床厚被一床薄被,被芯要用最好的绒,被套要天蚕丝。
去请专给他做衣服的裁缝来赶批衣服,原本在扶桑阁伺候的十三和十七调来不归殿伺候……
衣服吃住,桩桩件件事无巨细,样样都要妥帖。
晏沉说了一堆后终于停了下来,半夏觉着这是结束了,便低声开口:“属下领命。”
说完她却没急着走,犹豫了一下后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斜倚在床头的晏沉。
第63章 同住
“还有何事?”察觉到她的视线,晏沉转过头瞥了她一眼,一脸不耐。
“君上,”半夏小心翼翼地开口,“成亲要准备的事情可多,得早早安排起来了,不然到时仓促之下难免疏漏。”
“什么成亲?”晏沉蹙眉看她,“谁要成亲,你?”
“呃,没事了,”半夏心道一声糟糕,当即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语速飞快,“那属下先下去安……”
晏沉却在余光扫过睡在床里侧的谢濯玉后突然反应过来,眉毛一挑皮笑肉不笑地打断她:“消息这么灵啊?我都还不知道我要成亲了。”
“啊?”半夏顿住往后退的脚步,微微睁圆了眼小心翼翼地瞅他。晏沉一反问她就知道说错话猜错了,可现在这话又是什么意思……真是摸不透君上心思了。
这都睡一张床了,那成还是不成啊?
“赶紧下去干你的活,”晏沉却不说什么了,倒也没大发雷霆,只是冷冷地呵了一句,“有事会安排,少自作主张。”
半夏应了一声,下一秒就走得不见人了。
“成亲?”晏沉偏头看了看谢濯玉,露出若有所思的目光,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勾唇笑了一下。
他倒是想啊,想了好多年。
只是现在,还有太多事亟待解决,首当其要的就是谢濯玉的命。
晏沉起身去洗漱,换了衣服后又回到床边坐下。
他握住了谢濯玉的手,那双手捂在被子里这么久却仍是冰凉凉的。他聚灵于掌心催出热意去捂,却是徒劳,最后只能悻悻放弃。
晏沉从天光大亮守到暮色西沉,谢濯玉也没有醒,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
若非指尖探去能感受到微弱的呼吸,当真要以为他已经死了。
夜幕完全降临时,晏沉睁开眼,盯着谢濯玉沉静的睡颜看,过了很久才叹了口气,伸手去戳了戳他的脸颊软肉。
晏沉很久没做梦了,方才不知怎的突然就睡着了,久违地做了个关于过去的梦。
很久以前他知道回忆过往美好其实没有意义,也不许自己软弱,他只要记得他与谢濯玉不死不休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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