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颂声想去触碰游以桉的脸,被避开了。
游以桉拧了拧眉心,“你保证,你不会自残,也不会自杀。”
“怎么可能。”祝颂声错愕地睁大眼,“我……”
“我不会的。”
游以桉用力拂掉祝颂声的手,淡淡说了句,“好,其它事随便你吧。”
她离开房间,还不轻不重地贴心带上门。
祝颂声听着咔嗒一声,许久才眨了下眼睛,她守在自己的囚笼里,感到片刻的安心。
她关了灯,躺在被子上,试图让沉重疲惫的身体放松,可思绪是遏制不住要流动的,她妄想从头整理这些是怎么发生的,脑海中闪过许多不愿回忆的场景和人脸。
她头昏脑胀,想着游以桉离去前那个失望的眼神,兀自笑了下,迟早有天,她无力支撑自己锈迹斑斑的空壳时会敞开铁笼,邀请游以桉来参观。
第33章 儿时记忆
许多人会模糊掉儿时的记忆,起码祝颂声是这样,她还会篡改自己的记忆,对于同一件事,她和祝睿明的表述经常不一样,有段时间祝睿明很不解她为什么这么憎恶许安世。
“你爸爸对你挺好的呀,以前还每天坚持给你读绘本,你小时候可喜欢跟着他跑了,怎么现在这么讨厌他呢,每次见他满脸厌恶。”
祝睿明这样问时,八岁的祝颂声通常会反问,“那你为什么要离婚呢?”
祝睿明耸耸肩,“属于大人间的事咯,我离婚又不影响他是你爸。”
“我不需要。”
祝颂声想了想补充,“你不喜欢的人我也不喜欢。”
她这样说,祝睿明很轻地摸了摸她的脸,不说什么了,而许安世在她的抗拒下逐渐减少了探视的次数,离婚一年后,许安世一般只在她生日和儿童节时才会出现。
事实上,祝颂声压根不记得许安世给她读过绘本,对许安世的印象大概是爹很忙有点凶和隐隐约约感知到在财政厅的爹比妈妈更有社会地位。
双亲离婚前的记忆她只记得些许片段。
她记得家里之前有许多漂亮的珠串和水晶装饰品,祝睿明在做这方面生意,她对家里客厅的蝴蝶水晶吊灯印象深刻,那盏灯大而华丽,打开时蝴蝶的材质会折射出细密的光斑,如同星云碎片飘在顶空。
她读小学二年级时,祝睿明的生意出了问题,那段时间家里阴云密布,她都不敢大声讲话,不久后她吃了新阿姨做的饭食物中毒,祝睿明和许安世大吵一架,辞退了阿姨,在家照顾了她许久。
她病好后,家里少了许多漂亮的装饰品,此后半年,祝睿明一直都接送她上学,给她做饭辅导她做作业,暂停了事业。
头几天时,祝颂声兴奋死了,妈妈细致入微的照顾简直不要太好,没多久,她感觉到了不对劲。
家里依旧低气压,祝睿明状态疲惫,祝颂声听见妈妈和爸爸小声吵架过很多次,妈妈投资失败亏了钱,爸爸想要妈妈暂时先在家照顾她,这是她自己理解到的意思。
虽然妈妈现在每时每刻陪在她身边,但一直开心不起来,不再像以前一样回应她的需求,不陪她玩,她哭闹不止时也反应淡漠,有时还会在她写作业时忽然红了眼眶。
祝颂声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给妈妈画画,拿压岁钱送妈妈戒指,妈妈只是说谢谢,但没有力气亲她了。
许安世那段时间不常在家,她渐渐觉得和妈妈单独相处好压抑,宁愿留在学校和孙文焕一起看书预习都不想回家。
不久后,发生了一件她会记一辈子的事,这件事的情感冲击远远超过其它,让她此后一想起祝睿明还没离婚前的日子,这段记忆会排山倒海压过所有美好,抢先占据它的大脑。
那天,祝睿明在辅导她作业时忽然暴躁地大喊,“你为什么就是学不会呢?教了这么多遍了,妈妈每天在家陪你,你怎么可能成绩还没进步呢,这么笨吗?”
一直被妈妈的阴晴不定弄得情绪紧张的她同样发作,“你明明没有教我这道题,哪里教我了?”
“你总是看我不顺眼,我才不想你天天在家里!你也不想吧,你为什么不像爸爸一样出去工作呢?”
祝睿明听后生气地拍了她的肩,而她挨下这记打后脱口而出一句“贱人”。
这个词是她在同学那学来的,那段时间大家总是会这样互相喊来喊去,模仿影视剧里的台词比谁演得好,她只在学校里好玩说过,从来不敢回家说。
祝睿明听了那个词后怔怔地看着她,“你这个小孩,太不懂事了。”
说完,祝睿明哭了,毫无遮掩地流下眼泪,哭得不能自已。
她在原地呆立几秒后走去给妈妈擦眼泪,被妈妈推倒在地上,妈妈给爸爸打了电话要求他现在必须到家。
她自己站起来,不安地靠在墙边,在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时躲回了她的房间。
她趴在房门口听客厅的动静,隐隐约约听到妈妈在哭,和爸爸说了自己骂人的事,她后悔死自己对妈妈说脏话。
再后来门外吵起来,妈妈歇斯底里地吼了句,“不过了,我要离婚。”
脚步声传来,许安世大力敲她房门,在她开门后把她拖出来,拿她学习用的钢板尺打了她的手心,发了好大的脾气。
多少下祝颂声记不清了,她记得她哭着望向祝睿明,祝睿明并不制止。
难熬的一晚才刚开始,紧接着,许安世把厚重的新华字典丢在她脚下,逼迫她查出来她骂的那个字是什么意思,逼迫她念出来,然后跪下,向妈妈道歉。
许安世一直阴着脸,她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吓得发不出声音,念一个字要停顿很久,断断续续念出来释义,因为不肯跪又被打了手心。
最后,许安世随手把沙发上的圆珠坐垫丢在地上,让她跪在上面以示惩戒,她望向祝睿明,祝睿明神情淡漠,似乎在出神。
她求救道:“妈妈……”
“我知道错了,不要让我跪。”
祝睿明不说话,她在许安世的呵斥下安分地跪了下去。
她已经洗过澡了,穿的是睡裙,膝盖处并没有衣料遮挡,几乎是接触到垫子的那瞬间,她难受得想站起来。
她看向妈妈,哀哀道歉道:“对不起妈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祝睿明双手抹了下眼泪,注视她许久,从沙发走去了主卧,许安世跟着进去了。
她听着家里的挂钟嚓嚓发出声音,膝盖疼痛难忍,比腿更疼的是心脏,强烈的羞耻感让她几乎想逃出家再也不回来了,她怀疑如果离家出走不会有人出来找她,没有人盯她了都不敢站起来,后面以一个跪趴的姿势小声抽泣。
她觉得要跪了一晚上那么久,许安世才出来和她说,“起来吧,回房间睡觉,自己好好反省。”
回到房间,发现才十点,她的眼泪那么多,时钟才转两圈。
当晚,祝颂声发了高烧,后来一直小心翼翼,祝睿明似乎没心情管她了,她向许安世提出离婚,刚开始并没有说要带走祝颂声。
祝颂声多次要求跟祝睿明,折腾了半年后,祝睿明带走了祝颂声,给她改姓取了新名字。
她们由大平层搬到了三室一厅,那是祝睿明婚前的房子,有些老了。祝睿明把重心放到了工作上,接送了祝颂声几周后不由分说地给祝颂声找了高级托管。
祝颂声天天晚上用电话手表给妈妈打电话,总是打不通,经常哭到托管老师都烦了才肯睡觉。
她不知道祝睿明在忙什么,不明白生活怎么忽然变成这样了,在祝睿明的冷淡里想清楚一些事情。
祝睿明有时会来看她,带她去没吃过餐厅吃饭,和老师沟通许久她的情况,对她非常温柔,要分别时,她总是嚎啕大哭,攥住妈妈的衣角不放。
有次,她忍不住问出来藏在心里的话,“妈妈,你是不是不想要我?”
“你希望我当时选择爸爸,对吧?”
祝睿明给她擦擦眼泪,听了对她说:“声声,既然你选择了妈妈,妈妈会努力给你好的生活,你要给妈妈时间。”
祝颂声一撇嘴,“我问过了,同学们都不用托管,只有读高年级的才要寄宿。”
“妈妈,我想回家,不要把我丢在这里,我们住现在的房子我也很喜欢,已经很大了,我不需要你赚很多钱。”
“可是我不喜欢啊。”祝睿明说话温声细语的,可很少因为祝颂声的哭闹改变主意,她认真看着祝颂声,“宝贝,妈妈不喜欢这种生活。”
“你给妈妈一点时间,很快的,我没有办法在照顾你的同时去赚钱,你愿意相信妈妈吗?”
祝颂声哭着摇头,“我只想回家,我可以自己一个人在家等你,不用去托管的。”
祝睿明叹了口气,“你爸升职了,要不你去爸爸那待几天,好久没和小白玩了吧,要他周末带你去奶奶家好不好?”
小白是她喜欢的小狗,她许久没去奶奶家看过它了,祝颂声犹豫许久,觉得像个阴谋,拒绝道:“算了,我还是在托管吧。”
祝睿明笑着刮刮她的鼻子,“不哭了,我要走了,亲妈妈一口。”
祝颂声用力亲了一口。
“左边脸也亲一下。”祝睿明微微侧脸,祝颂声继续亲了好几口。
她感觉以前的妈妈又回来了,自信强大雷厉风行,比在家照顾她时精神面貌好了不少,虽然代价是把她放到托管。
她心里清楚,有那么一刻,祝睿明是不想要她的,并且后悔生下了她,她为这一刻感到崩溃,大部分时候,她不恨妈妈,妈妈对她很好,是为了给她更好的生活才不得不这样做的。
她的适应能力怎么这么差呢。
她厌恶托管中心复杂的环境,那里很吵,老师和别的小孩都很讨厌,她总是走神,上课时抑制不住地想离开教室,想尝试走回家,还想去奶奶家把小白偷回来,课业一团糟,除了和孙文焕说话其她同学都不想理。
开家长会,班主任把她坐不住的情况告诉了祝睿明,“声声比男孩还难管,静不下心,我把她喊办公室写题她还是心不在焉,像有多动症。”
那个年代,多动症是个很难听的词汇,祝睿明又惊又急,当下便反驳了老师,在第二天带她去了医院,她居然真的被确诊了,还开了药。
有同学听到了班主任和祝睿明的交谈,四处在班里宣传她有多动症,讨厌的同学喜欢在她睡觉时好奇地戳戳她,问她怎么不动呀。
她吃了药会厌食难受,坐在座位上静静发呆,忽然一阵亢奋,又在夜间十分难过。
她吃了几天药后选择不吃了,从此认真学习,在期中考试考了第一名,周末祝睿明来接她时把卷子拿出来,要妈妈亲亲她。
她告诉祝睿明自己根本没有吃药,吃了药难受想吐想死,“妈妈,我是想让你多关心我才故意跟老师对着来的,我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不信你问老师,她说期末要评我当学习之星!”
祝睿明半信半疑,换了一家更权威医院再去带她看,流程什么的她全部忘了,记得祝睿明和医生交谈完抱住了她,“声声,不用吃药了,你很正常,是之前的医院搞错了。”
“我的声声最聪明了。”
莫大的宽恕降临,祝颂声有种再世为人的欣喜,她果然没病。
她大概知道祝睿明在做饰品的跨境生意,六年级时,她跟着祝睿明搬进新买的顶层复式,姥姥姥爷来新家照顾了她几个月。
伴随着经济情况的向好,最难熬的那几年总算挺过去了,她从此告别托管生活。
她和孙文焕没有缘分读一个初中,初一时,姥姥姥爷回去了,祝颂声主动提出来寄宿,看到妈妈欣慰的神色时跟着觉得高兴。
她的新同桌是个长得像乐佩公主的漂亮女孩,头发长而柔顺,身上总带着茉莉花的香气,名叫钟羡,她非常幸运地和钟羡在一个寝室。
说说笑笑间,她和钟羡熟悉起来,被托管的几年锻炼了她的交际能力,她觉得自己比许多第一次寄宿的同学成熟,隐隐骄傲,交到了许多新朋友。
有了许多朋友,她还是最喜欢钟羡,和钟羡关系最好的时候,祝颂声经常会思考钟羡和孙文焕哪个是她最好的朋友这种无聊问题。
命运在早几年苛待她后终于怜惜她,她的中考分数可以去檀城任何一所高中,再次证明了她不是忍不住乱动的笨小孩,她比檀城百分之九十五的学生都聪明。
她和朋友们约定去附中,等待分班的暑假到处疯玩,去庙里祈祷能和钟羡孙文焕分在一个班,这份祈祷成功了一半,她真的和钟羡在一个班。
孙文焕去了重点班,在祝颂声的遗憾里恨铁不成钢道:“祝颂声,要你暑假不上预科吧,我们又不在一起了。”
新的环境,她暂时不想交新朋友,她已经有了最好的钟羡姐姐,而且她的发小也在附中,干嘛还要别的朋友呢?
她和钟羡一起吃饭、学习,那么小的一张床都想挤在一起睡,干什么都在一起,无比幸福,她无心交际,而别的同学看她们如此亲密渐渐都默认了她们对彼此的重要,也不再试图加入她们。
许多年后,她回望这一切发现确实不对劲,比如她和钟羡睡一起时,有室友的眼神会很奇怪,她当时忽略了许多。
高二上学期,刚开学的某个晚上,钟羡拒绝了她想同睡的要求,并在第二天早上跟她说有事想和她谈谈。
钟羡约她到了小花园,严肃的样子把祝颂声弄紧张了。
她劈头盖脸问:“祝颂声,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女同性恋?”
第34章 你本真的样子
祝颂声被问懵了,忐忑地不说话,等着钟羡继续说点什么。
“你没发现你特别黏人吗,去洗手间非要拉着我一起,我去哪都要跟着我,睡觉更不用说了,你知道吗,赵芸觉得我们在寝室搂搂抱抱还睡一起很变态。”
顿了顿,钟羡继续说,“而且,你占有欲太强了,不准我和男生说话就算了,女生你也不准,我借护发精油给别人你都吃醋,一次两次还好,一直这样太让人窒息了。”
“我们只是朋友,不是在谈恋爱,我不能忍受你这样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初中时你不是这样的,那时候我们是要好,但和别的同学有正常的交际,现在你完全把我一个人当成所有,我压力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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