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颂声无意识地掐着手,对钟羡的控诉没有心理准备,无措地一言不发。
她凝视钟羡,她是喜欢钟羡,早已经熟悉了钟羡的一言一行,哪怕钟羡在对她表达不满,她嗅着钟羡衣服上的淡淡茉莉香,依旧能感到安心……这种喜欢是女同吗?
钟羡移开眼睛不肯看她,“我说完了,你好好想想吧。”
祝颂声不知道要想什么,她仓皇地拉住钟羡的手,问出最关键的,“你不想和我当朋友了吗?”
一堆关于性格怪异的控诉里,她没有多思考,倒向女同这个选项,“因为我是女同?”
天啊,不要吧,什么乱七八糟的。
钟羡重新看过来,想了许久,“不全是,没人陪你你就什么事都不做了吗,再这样下去,就算以后你谈恋爱了,不管对象是女是男,都会让人窒息。”
“我们可以继续当朋友,条件是你必须要改改你的习惯了,这周末我不想和你去逛街了,我们最近先保持距离吧,我求求你给我点私人空间好吗?”
祝颂声的头越来越低,压下难过说对不起,“我以后不这样了。”
钟羡别开祝颂声的手,先进了教室。
祝颂声慢慢回到座位,细细密密的痛感袭来,她此刻才发现,因为一厢情愿地依赖钟羡,她高中班里只和钟羡熟悉了。
钟羡不想和她玩了,她连中午和谁一起吃饭都不知道。
午休铃响,她在座位上坐着不动,眼睁睁看着钟羡挽上了别人的手臂,真的不打算和她一起吃饭,竟然这么快。
钟羡说得对,没有人陪着她,她宁愿饿肚子也不一个人去食堂。
晚上回到宿舍,钟羡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和赵芸讨论着明星,主动提及她喜欢的男爱豆。祝颂声默默听着,她怎么不知道钟羡喜欢这个歌舞双废,联想钟羡说赵芸觉得她们变态,猜测钟羡是在用这种方式避嫌。
第二天,她开始和别的女生玩,感谢曾经的托管住宿经历,她交际技能尚在,不会因此一蹶不振,融入了别的圈子。
不就是嫌她黏人吗,新交的朋友里,陪吃饭的、陪洗澡的、聊学习的、周末陪玩的,祝颂声把这些需求分担给不同人,省得有人再指责她。
她不再和钟羡说一句话,和钟羡擦肩而过时,无视钟羡望向她欲言而止的眼神,班里女生们都知道她们吵架了。
十月十号,她的生日,钟羡送了她生日礼物,贺卡压在了礼袋上,祝颂声扫了一眼称谓,看到“声声宝贝”几个字。
剩下的内容她没看,怀着报复的心情把所有东西放回钟羡的课桌,和神情难堪的钟羡说:“还给你,我们不是朋友了。”
此事之后,之前的情谊都烟消云散了。
再和钟羡有交集是在期末,当时她意外卷入了一件事。
她的同桌是学校风流人物,在学校组了乐队当主唱,很中二的一男的,班里班外许多人喜欢。
祝颂声对此没什么感觉,正常和周围的同学相处着,某次,同桌分了半盒酒心巧克力给她,她拿了块后把盒子往后桌递,传递下去班里不少人都吃了。
如果她当时多留意八卦就会知道,那盒巧克力是班里的刺头姐送的,好巧不巧,她之前和这位女生发生过几起摩擦,彼此看对方不爽却没有吵起来过,巧克力事件充当了导火索。
刺头姐的朋友是她的前桌,隔天,主唱男问她社团的事,交谈时前桌忽然回头和她说:“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总是夹着嗓子不难受吗?”
祝颂声当下便生气了,“我声音一直这样,哪里夹了?”
“你以前不是这个声音。”前桌嗤笑一声,“你刚才和我说话的声音马上不夹了,天天这样有意思吗,听得耳朵疼。”
祝颂声听懂了前桌的言外之意,“听不惯你别坐在教室呗,对我发什么火,脑子有病。”
这场火蔓延起来,刺头姐以替朋友出头的名义找上她,三五成群地要她道歉,她还想要前桌向她道歉呢,她根本没有装夹子,怎么证明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事情?
刚好钟羡路过,刺头姐抬高声音问,“羡仔,你和祝颂声之前玩得好,祝颂声原本不是这个声音,对吧?”
祝颂声用期待的眼神看钟羡,钟羡看她一眼,冷淡开口,“对,她是装的,每天会私下练习。”
有了钟羡的这句证词,刹那间,所有人在听到钟羡这句话后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上课铃声短暂地解救了她,她趴在桌子哭了一节课,听到前桌无语地说:“我去,连哭都要保持夹子音。”
同桌给她递纸,那时她刚在别的女生的提醒下知道了巧克力的缘由,恨恨地把纸巾推了回去。
事情发酵到让人费解的程度,一个装夹子的女生一定是为了取悦男生,再加上巧克力事件的前因,渐渐有人觉得她很绿茶。
当她说话时,周围的同学会审视她的声音,互相使眼色,有男生装模作样问她问题,在她回答后和另一个男生说还行,但没xxxx好听,她听出来这是日本女星的名字。
祝颂声被这种戏耍气得肾上腺素飙升,踹翻了他的桌子,把能想到的脏话全部骂了出口,男生道歉了,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让她想继续扇一巴掌。
“你真生气了吗,不是你自己爱夹吗?”
她感到眩晕,意识到这种隐形的攻击没有办法彻底解决,她可以使用暴力让对方道歉,但无法控制别人的想象和心理。
和她玩得好的同学陆续安慰她,纷纷劝说道:“声声,你别跟这些人说话了,你越有反应他们越兴奋,你不搭理的话过一阵子就好了,我们都相信你的。”
动静传到了老师那,班主任喊她去办公室了解情况,再出来时上课铃响,她听到钟羡勒令几个还在讨论她的人全部闭嘴。
威风的副班长,她落得这个下场多亏了钟羡。
晚修前,祝颂声翻后门围墙,摔了好大一跤出了学校,没有手机没有现金,走了三小时到家,家里没有人。
她借保安的手机打祝睿明的电话,祝睿明在外地暂时赶不回来,拜托谭医生帮忙,她才知道谭医生居然有她家的钥匙。
谭医生风风火火赶来,俨然一副她家长的样子,数落道:“你是不是没开请假条出来的,多危险啊,班主任都打你妈妈电话了,把你妈妈急死了。”
她拿了钥匙要谭医生走开,关门自己处理了摔伤,把钟羡送给她的东西和所有钟羡有关的痕迹全部丢进垃圾桶,在家里待着不愿意去学校。
两天后,祝睿明急匆匆赶回来,“怎么了呀,电话里都不说话,怎么忽然不上学了?”
祝颂声憋了两天还是伤心,“好多人都嘲笑我。”
祝睿明眉头紧皱,“谁,说你什么了,我去学校找他们去。”
“妈妈,我反抗了,是钟羡说我装夹子的,别人我都无所谓,她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声音一直都是这样的,她最清楚了,我再也不想看到她了。”
祝睿明当然认识钟羡,刚开始不懂夹子是什么意思,听祝颂声解释后沉默了一会,抱住她说,“宝贝,妈妈很喜欢你的声音。”
祝颂声挎着一张脸,“妈妈,我不想看到那些人了。”
祝睿明点点头,安慰她一通,陪她出去玩了一天散心,她听到祝睿明和许安世打电话,商量要不要让她转学到一中,担心学籍和课程进度该怎么办。
她那几天说什么都不愿意回学校,伤心到没心情问清楚为什么谭医生有她们家的钥匙。
又过了两天,孙文焕跑到她家找她,那天是星期一,祝颂声很惊讶孙文焕会来。
孙文焕提着一堆吃的,大包小包放到茶几,“声声,事情我都听说了。”
“连你都知道了?”
“没有传那么广,我是问你同桌知道的。”
祝颂声恼道:“你不要问他了,就是因为他我才被针对的。”
“什么?”孙文焕吃惊,“他打了说你的男生,你们班有人说他喜欢你。”
祝颂声冷笑一声,把爱慕者送的东西吃一半又转送给别人,现在为她出头又有几分是为了她,几分是在装相。
“不管了,我已经决定转去一中了,再也不用看到这些人了。”
孙文焕睁大眼睛,拽着祝颂声胳膊,“那你也看不到我了啊。”
祝颂声怔了下,“我们在家里见嘛。”
孙文焕低落下来,松开祝颂声,走去玄关想穿鞋,“你为了钟羡连我都不要了,我知道你以前就觉得她比我重要,一中挺好的,只要你不放弃上学就行。”
祝颂声去追孙文焕,“不是啊,我是真的……”
她踢了孙文焕的鞋不让她穿,想说点什么挽留,不要让她又失去一个朋友了。
想了半天没想到词,孙文焕等了等她,不是要走的样子。
祝颂声含着眼泪,“我不想看到钟羡了,我看到她好难受,我们现在还住在一个寝室,你不知道那种感觉。”
孙文焕叹了口气,“祝颂声,不要屈服,你有没有考虑过转班?”
“反正我们都是全理,课程进度差不多,你来我们班吧,如果有人敢说三道四的不管是谁我都揍,我一定会保护你的,我不想你转校。”
“不要转校啊,我不想离你那么远。”
祝颂声定定看着孙文焕,这个提议她之前没想到,孙文焕一说出来,她马上答应了。
孙文焕在重点班,祝颂声按正常程序不能转进去,祝睿明打了许多电话,跑了几次学校,一周后,祝颂声回寝室把东西搬去了孙文焕所在的寝室。
孙文焕带着祝颂声融入了新环境,有了之前的经历,她褪去一层皮,学乖了,不敢过分依赖孙文焕,和许多同学维持着关系,度过了两年快乐的高中生活。
新班级和她之前的班不是一个楼层,在回字形的教学楼中呈现对角位置,她几乎碰不到钟羡,偶尔在年级大会上遇见,目光相撞时她会赶紧移开。
许多月后,钟羡来找过她一次,还是邀请她去小花园。
气氛尴尬,钟羡缓缓先开口,“你在一班还好吗,我在光荣榜看到你的名字了,之前……”
祝颂声听了几句耐心告罄,“还没跟你说过吧,我根本不是女同,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怎么会有你这么自以为是的人,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
“我恨死你了,如果有机会能报复我一定会做的,你还来找我干嘛,以为我会喜欢你?”
钟羡听了很受伤地看她,像是要哭了,祝颂声盯着钟羡的表情,心里很痛快,她觉得钟羡此刻绝不会有她当时难过。
那是她最后一次和钟羡见面,伴随着关系的彻底死亡,她许久没思考自己到底是不是女同。
孙文焕从没因为她的性格而质问她是不是女同,祝颂声这样想着,觉得也有可能是因为她确实没有像黏钟羡那么恐怖了。
高三,孙文焕和她约定一起考去榴城,从此监督她学习,包括要求她不准用老年机玩俄罗斯方块,每天回寝室最多只能玩十分钟。
她很享受这种管束,认识游以桉后十分钟太不够用了,她把俄罗斯方块丢在一边,快要到十分钟时往往抓心挠肺,为了不让孙文焕生气,很长时间遵守了约定。
某次她跑回寝室给游以桉发消息,游以桉忽然宣告关系结束,这对一个环境封闭压力超级大的高中生来说简直晴天霹雳。
明明只有十分钟,还嫌她黏人吗?
[也不是,我女朋友不希望我给非工作必要的女性频繁发消息,而且我最近很忙。]
祝颂声盯着女朋友几个字,心下茫然,好像想通了什么,她无知觉打下字,删掉,十分钟过去了。
孙文焕把手一摊,“手机给我。”
“我今天有很重要的信息没有回复,我想多看会。”祝颂声还没回一个字呢,可怜巴巴乞求,“再给我五分钟行不行?”
“不可以,都十分钟了,赶紧给我,你最近还在上课的时候偷偷发消息,别以为我不知道。”
寝室长望着她们笑,“又管教起来了,声声,别玩了,我要熄灯了。”
祝颂声不情不愿把老年机递给孙文焕,掀开被子生闷气。
你们这些庸俗的人,她恨恨地想,有什么了不起的,等她回家了才不理游以桉。
藏在心里疑团在此刻昭然若揭,她搞懂了,只有在爱情里才能容纳下她的占有欲、黏人和脆弱,她想要的那种陪伴只有当女同性恋才能得到。
再往深想,就算她是女同性恋,游以桉已经有女朋友了,她是被她们的爱情排挤开的人。
十分钟都不肯给,祝颂声伤心死了。
等游以桉分手了她一定要把游以桉捡走。
老天,哦不,是游以桉跟她开了一个玩笑,根本没有女朋友,祝颂声高考后死皮赖脸缠着游以桉,十月,游以桉同意试试。
恋爱时祝颂声每天幸福得每个细胞都在跳舞,原来她是女同,原来当女同这么好。
她和游以桉做什么都好开心,游以桉在开店,她积极帮游以桉宣传,经常把链接发到祝家一家亲,为了有更多流量,她自己做了账号。
踩了狗屎运,她一通乱做流量倒是挺好,发了和游以桉的恋爱记录后小火了一把。
什么都很好的时候,她的匿名提问箱收到新消息。
[恭喜,终于靠装女同得到新的依赖对象了,这次这个人可以忍得了你多久?按照你的风格,没多久会出轨吧,毕竟对于你来说,为了有人不间歇地陪伴你,你一定会同时养着很多人的。]
[你女朋友知道你是这种人吗?]
祝颂声看完,通过班级群重新加回钟羡,匿名有什么用,这段话每个缝隙都在说我是钟羡我是钟羡。
“你有病啊,暗恋我吗?”
“别再匿名给我发些有的没的了,我是女同也不代表我喜欢过你。”
祝颂声用力吸气呼气,打下:“是你先不愿意和我做朋友的,我和别人做朋友你还生气,在别人造谣我装夹子的时候作证是真的,滚吧。”
这条消息发出去,显示被拉黑,她气得和孙文焕发了好多条六十秒的语音。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吗,非得当她心中的女同才是真的女同?我和女人谈恋爱碍着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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