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尧双手握住赫斯特的肩膀,紧盯着他灰暗失去光泽的眼睛:“你说过你要把我们都带回去的,你不能食言!”
“我说过..”赫斯特的眼睛缓慢转动,他看向塞的方向,“是啊,我说过。”
“嗯,所以你要冷静。”祝尧呼出一口气,他拖着僵硬的腿将智者拽离,那些箱子在他看来就是罪恶的源泉,不能去触碰。
可是他能劝阻一个人,却劝阻不了所有人。
不知是谁宣扬说箱子里有饱腹的食物和数不尽的珍宝,饿红了眼的人哪还能分辨出真假,他们还勉强保留着最后一丝神智不至于啃食同类,但箱子是保不住了。
于是箱子被打开,等人们知道被欺骗之后已经来不及了,箱子里金光闪闪,从未见过的珠宝充斥视野。不过此时这些都不重要,他们翻箱倒柜,没见到一点能吃的东西。
所有人有了希望又变得绝望。
狭小的总舵室内,四个人按照往常一般围在一起,赫斯特木着脸说:“也许过两天,他们就要吃人了。”
托马斯吸着烟,脸颊深深凹陷下去,壮硕的汉子竟然像农田里干瘪的老农了。
他弹弹烟灰,脸色凶狠:“那不然呢!只能这样了,谁不想活,如果吃人肉能活下去没人不愿意。我看就把那些没什么用只会祈求神怜悯的传教士给先杀了。”
塞木愣愣的,祝尧的呼吸声很弱,他在观察塞。赫斯特摇摇头:“我们不能失去人性。”
赫斯特看向祝尧,虚弱的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说:“小猴子,你怎么越来越苍白了,还能坚持住吗?”
祝尧看着智者年轻的脸庞,点点头。
“好样的,坚持住,等回到神国,我带你去吃大餐,想吃什么吃什么。”
在一个安静的晚上,塞突然清醒过来,祝尧由于无法入眠便悄悄跟着他。
塞去到传教士们看管的舱室内,那些箱子杂乱地摆放在地上,他拖着箱子往外走。
那箱子极重,但是塞拖着十分轻松,不过声响惊动了传教士,亚马蒂斯家族的人围上来拦截住他,祝尧分明看见,那些亚马蒂斯家的人,白袍下也是瘦骨嶙峋,但他们坚决的守卫财富。
“要把这些魔鬼扔到海里!”被拦住的塞怒吼。
为首的男人眼神闪烁着诡异的光,他扬起头颅说:“不行。必须要送到南陆。”
“你们明明知道他是什么,那些东西..”塞还没说完就被狠狠踢了一脚,踢到下巴,溅出一片血。
同时塞发了狠,他蛮牛一般将几个人撞飞出去,拖着箱子就往船舷走,他铁了心要把箱子扔进海里。
很快他就被一群人齐齐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最后还是祝尧把一身血的塞拖回去..
他扶着嘎巴作响的腰真是苦不堪言,怎么也没想到进这里面做苦力来着。这些人都欠他的!
赫斯特为昏迷的塞清理血污,就在他想要出去帮塞报仇时,祝尧拦住他。
“别出去,他们已经开始..吃人了。”
赫斯特跌坐到地上。
船上维持了短暂的和平,只是失踪的人存在在每个角落,其他人脸上出现餍足的笑容。
塞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赫斯特已经饿的半昏半醒了,托马斯因为身体出现溃烂,痛苦不堪跳海自杀了。
祝尧看着很多人死去甚至都要麻木了,这艘船更像是地狱呢。
他拉着脸看塞,心想就算你是赛罕爸爸我也没法再管你了,你爱干啥干啥吧。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塞这次没有再去寻死,他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包干粮,也许是靠岸前他藏在某个地方的。
自己一口没吃,递到祝尧和赫斯特面前,塞面无表情一口口嚼碎了,喂给无力动弹的赫斯特,那干巴巴的干粮上带着他的血丝。
塞极小声地与赫斯特说话,过了会塞看向角落里的祝尧,喑哑说:“你这小红猴子倒是挺能活的,记住,和他躲在一起,不要出来,你们会靠岸的。”
祝尧点点头将那仅剩的粮食藏了起来,没吃。
塞把赫斯特和祝尧拖到甲板上,他打开一块木板,下面是一小片空间,够他们两个藏身。
然后他在漆黑的夜色下准备离去,祝尧抬起脸,仰视那个紧紧抿着嘴冷漠的男人。
“你,你还回来吗?”
赫斯特也睁开眼睛看向他,灰扑扑的三人忽然同时笑了。
塞说:“如果叶尔登在寻找我,请告诉她别再等我了。”
木板被合上。没一会木板又被掀开一条细缝,一块石头被扔进祝尧的怀里。
赫斯特猛烈咳嗽,祝尧连忙为他顺气。他与赫斯特一起蜷缩着,心里都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
暴风雨来临的那个夜晚,吃人的恶魔被杀死了,无一幸免,魔鬼也被魔鬼屠戮了。他们互相撕咬残杀,干涸的身体里甚至流不出太多鲜血。
狂暴的风雨海浪摧毁了这艘船,所有的一切罪恶都沉没在海底。
祝尧在最后一刻将那块石头塞进赫斯特怀里,直到海浪过去,这片海域只剩下他一个人。
祝尧掀开衣服,他一直隐藏着的身体露在阳光下,那是大片尸斑。
小不点早就死了。驱使这具身体的是秘金,在某个夜晚爬上这艘船侵占了红发猴子,在最开始指引着开拓者号向目的地进发。
在这艘船上,没有与秘金接触的只有赫斯特,也许还有小克里曼斯。
祝尧身体缓缓下沉,他透过海水看天空,扭曲诡异。
这就是迷失之地,他也落了进来,但是好在,他把那点干粮也留给了智者。
***
“唔——咳!!”
祝尧痉挛一般抽搐,他头往上挺动,窒息感渐渐消退。
祝尧捂住脸,一片干燥,没有咸腥的海水。
有人在给他渡气,祝尧睁开眼,看见的是赛罕红彤彤的眼睛,那双眼睛与另一双眼睛重合了。
他把脸埋进赛罕怀里,许久后蜂鸣的耳孔终于重新接收到声音。
赛罕很慌张:“我以为你也要离我而去了..”
祝尧声音闷闷地说:“我见到你父亲了,他叫雷巴塞,有和你一样的眼睛,但是他没有你健硕。”
赛罕不敢置信地拧起眉,喃喃说:“我身体更像我的母亲。”
祝尧一时间有些无话可说,让塞念念不忘的叶尔登原来是一位健康壮硕的女性。
“你是怎么见到的?你..刚刚忽然昏迷抽搐跟那有关系?是什么原因?”赛罕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
在祝尧的解释下,赛罕有些沉默。
“我觉得是因为我和秘金有点特殊联系,但这种东西没人能更了解它,它真的可怕..”
赛罕说:“我母亲找到了智者,得知了真相后悍然选择去了海上找他。”
“是个不幸的事情——”
祝尧将秘金放在手中,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东西,怎么偏偏会杀人呢?
祝尧跌跌撞撞从赛罕怀中下来,他推开小屋的门,看见智者坐在阳光下的里恩河边钓鱼。
他倚靠着门框微微笑起来。
赛罕走过来将他举起来,攥住祝尧光裸的脚抗在肩膀上。
智者似乎看到了他们,不太高兴地撇撇嘴,但是他无法对赛罕冷下脸,那是他的挚友的孩子..
“如果有一天,我们去往海上,也许还能感知到他们。”祝尧扶着赛罕的头。
赛罕缓缓摇头:“不重要了,我知道这一切就足够了,我已经如释重负。叶尔登去寻找她的塞了,也许他们*此时已经永远在一起了。”
“不要难过。”祝尧捧起赛罕的脸。
赛罕闭上眼:“——接下来,我的存在只为你,我为你而战。”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约撒尔被教廷……
约撒尔被教廷彻底占领,以奥兰治为首的王廷军被驱赶到另一处独立城邦继续作战,但教廷的优势是压倒性的,隐隐有流言传出,奥兰治王廷决定投降。
狮城,比王宫小了一倍的行宫内,奥兰治国王忧愁地坐在王座上,狮城的城邦主站在下方殷切地看向国王。
“我们可以血战到底,狮城将是陛下您坚实的后盾!我们绝不投降。”
“事到如今,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冒险的地步了。”奥兰治疲惫地说。
“不,我们一定还有时机!”
行宫之外,路德维希抹掉脸上的黑灰,眼中晶莹模糊:“我的将士们死去太多了,他们甚至连家也不能回去了,他们的牺牲有什么意义呢?战争什么时候能停止。”
莱西为他擦去灰尘,没说话。
远处校场上,士兵们的声音冲破云霄,带着决绝:“为了奥兰治帝国的辉煌!为了奥兰治帝国的辉煌!为了奥兰治帝国的辉煌!”
***
东城区昔日驾着马车头颅高昂的车夫不见踪影,富人区门前散落的零星珠宝被流浪汉一扫而尽。
里恩河上的残尸被捞尸人勾上来,血水顺着河水飘向更下流。一名妇女拼命搓着门前的血水,流泪随着她身躯晃动而往下落。
祝尧伸手接住一片羽毛,上面沾着丝丝缕缕的血。
他回头看赛罕,帽檐下滑,露出他的金色头发,路边有人好奇地看,赛罕伸手为他拉上。
祝尧立刻低下头,最近教廷在到处通缉他,理由居然是他盗取了实验室重要物品。摇身一变成为通缉犯还真是个新奇的体验。
“博尔济告诉我,我在教廷中已经被革职。”
祝尧看见赛罕担忧的目光,他轻松笑笑:“其实挺好的不是吗,在教廷里自由是那么奢侈..”
赛罕牵着他避开地上一处水洼,水面上倒映出两个人的脸。
旁边街道疾行过一队穿着铁头鞋的军队,中间一位颇为眼熟的男人被反扣住肩膀跌跌撞撞随行,他头上的帽子坠落,被士兵们踢到路边,露出一张疲惫惶恐的脸。
“是圣部的大人呢。”
“听说是因为与王室暗通款曲,被奥古斯特大人人赃并获。”
“上城区已经空了大半了,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机会住进去大人物的房子。”
“那你怕是得有八个脑袋。”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地发表看法。
“卡洛斯大人还好吗?”祝尧斜睨一眼赛罕。卡洛斯作为政治家从不会把鸡蛋放进同一个篮子,他对王廷态度暧昧,按理说弗吉尼亚早就应该清算他才对。
赛罕抱着双臂有些沉默:“你知道我与他有交易?”
“..卡洛斯的眼神太明显了,他每次看到我那尖锐探究的目光就好像我使得一个圣明的君主堕落。”
赛罕一时有些无言,他仰头看了看天,扶额说:“所以我一直怀疑神国人究竟是如何建立起这么大一个国家的,居然连卡洛斯这样的人都能身居要位。”
“可能别人都不会想到我们两个人能这么龌龊。”祝尧坏心眼地戳了戳赛罕的腰侧。
人群喧闹的大街上,赛罕喉咙微动,眼睛环顾下四周,他突然低头,一手护住祝尧后颈,在祝尧被遮挡住的额头上狠狠印下一吻。
“别这么说,是我龌龊,觊觎你太久。”赛罕带着笑意的声音在祝尧耳侧响起。
祝尧猛地一愣,抬头看到赛罕非常认真的脸,他迷蒙地抚摸上去。
“我在撒格鲁时,利亚修女病重,和我同龄的孩子去老师家里学习时我只能去到处做些劳累的工作,以养活我和养母。我有一个叫利坦维的朋友,他不爱上课,但是在我没有办法学习的日子里,他总是乖乖坐在离老师最近的地方为我抄下那些知识,他不懂的地方很多,不得不去向不喜欢的老师请教。
于是我总是在深夜偷偷去到教堂学习,因为只有那里有常年不熄灭的蜡烛,夏天还可以忍受,冬天总是寒冷。在那些个深夜里,我从不怨恨一切,只是庆幸还好利亚修女还在我身边,我还有朋友。只是偶尔会停下笔想,如果有个人能来抱抱我就好了,如果他能一直陪着我就好了,因为我知道利亚修女总有一天会离开我。”
“那你那个时候会想到是我吗?”赛罕沉声问。
祝尧哑然失笑:“不会,因为那个时候小镇上的人都害怕厌恶达日尔族的人,他们常常会翻过山峰来偷盗居民家中喂养的鹅。大家口中的你们非常恐怖。”
“嗯,当时达日尔人都说神国人喂养了一种非常美妙的食物,他们可以养好牛羊,甚至大象,但是无法掌控那种小而脆弱的食物,于是偷猎神国人的鹅就成了他们的一种乐趣。”
“那你呢,你有去偷过别人的鹅吗?”祝尧揶揄地问。
“没有。”赛罕矢口否认,“不过如果知道那个小镇上住着你的话,我说不定会去看看你。”
“其实最大的原因不是这个,而是有一天夜晚,一个女人浑身赤裸死在她的家门前,所有人都说是蛮族人害了她。但我知道不是,那天晚上,镇上的一个男人提着裤子离开了那里,可是我说的话没有人相信。”
“所以你当初见到我的时候并没有尖叫出声。”赛罕说。
“可能是好奇大于恐惧。”祝尧随着赛罕一同离开这里。
纵然是混乱的如今,街道上突然出现如此奇怪的组合依然引起了众人注意,他们的目光在祝尧和赛罕身上打了个转才回去。
亚马蒂斯古堡,多德坐在哭泣不止的哈里斯夫人身边,温莎尔泰然自若地坐在另一边,菲尔德一脸沉寂地坐在最中间的位置。
“你们的父亲,直到今日我才彻底明白他是个如此冷漠无情的人。他居然处死了你们的舅舅道格拉斯,我无法接受..”哈里斯夫人捂着脸肩膀耸动,她的眼泪从指缝中流出来。
“您知道的,这些年来舅舅做了太多错事,他早就站在了神的背立面,信徒们联合请愿要求处决背叛神明之人,父亲迫于压力不得不如此。”多德劝慰说。
“根本不是这样!”哈里斯夫人愤恨地说,她双手握拳,眼睛通红:“他就是恨我们,他恨我让道格拉斯去杀了他最心爱的女人,他恨了我们这么多年。当年他担任教皇时要与我离婚,却隐藏了那个女人的存在,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他想要违背神的旨意继续与那女人苟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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