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撒尔如今商店紧闭,你们这运送什么货物居然还敢往约撒尔去?”
这一靠近让富商感觉到一丝端倪,这些人并不像普通行商队,他们身上没有那种对金钱的强烈渴望和此行能否盈利的担忧。
头领笑着对富商说:“这打仗的士兵们也需要粮食和美酒啊,如何不能大赚一笔?”
他一笑富商发现那头领脸上还有道横亘鼻梁的伤疤,在黝黑的皮肤上像一条没有触角和腿的蜈蚣。
看起来真不像商人,没有拉酒的橡木桶,不见麻袋装就的马车,偏偏穿着华丽,让旁人误以为这是一支商队,不知道他们这一行人骗过了多少耳目。
富商不敢再多言语,指挥身后的人为他们让开道路,马车路过的时候,富商看见第一辆马车上还躺着一个人,与其他人不同,这人身量偏瘦削,闲闲地看了富商一眼就翻身随着马车向前。
富商讪讪地拿下帽子看马车走远,旁边的仆人见富商居然出了冷汗有些不解。
“他们那马车吃重很深。”果不其然,马车经过的路上有深深的车辙引,这里面绝不是什么普通的货物。
“快走快走!”富商吆喝着,余光看向那商队,见没有要返回的意思才安心,他们深怕这仅剩的财产再被洗劫一空。
“把我们当强盗了。”第一辆马车上传下来凉凉的声音。
西蒙斯小走两步坐上马车,往上面抛了块面包,被一只细长的手精准接住。
“当强盗怎么了,我们以前没活接的时候就会去城里抢劫几个富商。”驾车的男人大笑着。
西蒙斯也笑起来,他从马车里掏出一条鞭子也往上抛去。那鞭子通体暗红,
“你终于愿意把血刺给我了哥哥?”上面那人拿起鞭子立刻翻身起来,面露惊喜。
那鞭子通体暗红,不动作时与寻常鞭子无异,然而一抬手,鞭子上便凸起尖刺无数,端的嗜血模样。
她翻身起来露出一张明媚的脸,短发齐耳,十分利落,正是当初从约撒尔离开的亚娜。
西蒙斯哼道:“若不是你总拿着这鞭子胡作非为,我收它干嘛。现如今才是你该发挥作用的时候,到时候说不定咱们就从杂兵晋升为正规军了,只看这次能不能把握住机会了。”
亚娜握住鞭子亲亲摸摸了一会,才反驳说:“那说不定还是亏本买卖呢。”
“那句话怎么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会隐藏自己尖牙的老虎才是厉害的王者,相信我们的大顾客总比相信边城那些抠门的老城主要划算得多。”西蒙斯眼里划过算计的光芒。
“哼,豪赌家。”亚娜下了定论。
她纵使如此说也没有选择反对哥哥的决定,一手吃着面包,一手远眺,那约撒尔越来越近,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怀念与喜悦。
不知道祝尧诺尔他们怎么样了……
“我们……这是在何处?”
祝尧睁开眼睛的时候只有满目的蓝,是一碧万顷的天空,没有云朵。他微微转过头,触碰到温软的臂膀,赛罕平和的脸出现在他视线里,那双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赛罕说:“船上。”
祝尧似乎闻到了海风的气息,之前在城里的时候,时常闻到硝烟味,那是军队在打仗的缘故,现在那股硝烟味似乎越来越远。
他缓慢起身,前方是没有边际的海面,后方是还未远离的海岸,岸上站着挥着手的普尔曼,智者,琼斯和老板娘……
祝尧看向自己的指尖,指腹的纹路斑驳不堪。
赛罕覆住他的手,喉结微动:“我知道你可能会怨恨我,但是我不能忍受你离我而去。”
他本以为那药丸能够使祝尧沉睡至终点才会苏醒,没想到他的身体抗药性居然会这么好,怀着祝尧会生气的想法他心虚地不敢再看他。
良久的沉默——
赛罕再次低头的时候发现祝尧没什么表情,眼神很空洞的看着空中不知名一处。
“你跟我说说话好吗?”赛罕近乎祈求地说,他担心他就那么散了,因而想努力地挽留。
祝尧的身体被圣剑改造的他也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模样,他像宿主像容器,唯独不像他自己,他似乎能听到自己身体的的巨大回响,咆哮着要往北边去。
他唯独能肯定的是,他还能感受到爱,这不算坏事。
“我知道,我曾经也很想要一个人不要离开我,希望她不要死,无论付出什么我都愿意,虽然她后来还是离开了我。”祝尧轻轻地说。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赛罕郑重地说。
祝尧反手摸到自己的脊骨,那里一片平川,没有往日凸起的骨节,是以他行动越发迟缓,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不堪姿态。
“赛罕,但你真的认为去往那里就能解决吗?百年前去到那的传教者只有两个人活下来了,他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那我就跟你一起葬在那。”赛罕的声音非常冷静又十分决绝,“你别想抛下我。”
祝尧苦笑一声,这时赛罕陡然站起来。
“怎么了?”
赛罕皱紧眉头,挡住祝尧的视线,轻声道:“没事。”
在他的眼睛里,海岸处忽然升起大量黑烟,笼盖了那片废弃的海港,求援的蓝色信号弹在黑烟中升腾而起。
“海上的阳光太刺眼了,我给你遮一下。”赛罕扯下身上的一块布撕成长条系在祝尧眼睛上
“嗯。”
祝尧的眼前黑下来,只感觉到赛罕的手放在那布条上摩挲了好一会,轻轻地,唯恐惊扰了什么一样。
“不知道琼斯他们建造这艘船花费了多少精力,他是最讨厌麻烦的,我刚才远远看见他,好像黑了很多的样子。”祝尧嘴角小幅度地笑笑。
“希尔杰拉德——当上教廷的走狗就这么让你觉得光荣?”
琼斯扔掉手中燃烧殆尽的信号弹,上前一步站在瓦勒莉的身前挡住她,眼神不屑地看向对面。
“哦!琼斯?真是太长时间没有见了,我都快要忘记你以前在家族里为了你那个总摆出一副可怜模样的母亲摇尾乞怜祈求我们分给你一点食物的时候了。”那叫希尔的男人恍然道,他打量琼斯周围,看见一堆老弱病残露出轻蔑的笑。
“你怎么又做起了这亏本买卖,老好人当惯了,上瘾了?”
希尔杰拉德身后的士兵们哄笑起来。
琼斯轻笑着摇摇头:“作为我手下败将的你有朝一日终于配跟我说话了。”
“那是从前,可不是现在。”希尔昂起头,“家族的长老们已经尽数出山,属于炼金术的时代已经再次到来了。”
琼斯歪头:“我怎么记得,当初位于金字塔顶端的杰拉德家族正是由于教廷才跌落至谷底?你们这样不计前嫌恐怕杰拉德的祖先都要从坟墓里跳出来破口大骂。”
希尔的脸沉下来。
“别再听这小子胡说了,他分明就是在拖延时间等人来救他们。*”一人举起剑道。
瓦勒莉拉住琼斯的胳膊,将腰间的佩剑举起来,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对面为数不多的人。诺尔缩着脖子,用布围住了自己的脸,他的武力在这些人面前那还不够一刀砍的,只希望没人认出他,这样好歹牵连不到亚当斯伯爵。
智者却拉住普尔曼的手道:“还记得我教给你的东西吗?”
普尔曼没有丝毫担忧的心情,他点点头,反而问智者:“祝尧哥真的会好起来吗?”
“我不知道。”
智者目光沉沉的,印象中这是普尔曼第一次听他说“我不知道。”
“这世界上还有智者也不知道的吗?”普尔曼问。
“那太多了。小普尔曼,智者也不会什么都知道的。”智者苦笑一声。
“祖宗们,别聊了,想想怎么脱困吧。援军过来还得一时半刻的,不成我们可就得一块跳海了。”琼斯低声道。
“去吧,普尔曼。”智者道。
“嗯。”
琼斯惊呆了,他一直没怎么注意过这个看起来非常柔弱的男孩,如今听到智者意思是让这小孩先顶上顿时头皮发麻,他连忙道:“老头,我们还没到这种需要孩子先垫路的地步啊!”
瓦勒莉伸出手想将那还年轻的男孩拽回来,却见他先一步脱下了包裹上身的衣袍,露出尖而细长的耳朵,身后的精灵翅膀也舒展开来。
“他是……精灵?”琼斯错愕极了。
“嗯。一个不仅仅只有美貌的精灵。”智者傲然道。
普尔曼翅膀微动,四周的风仿佛化为实体,让周围空间微微波动,他抛起手中利箭,随风而动,以迅疾之势飞刺向敌方。
只是几个眨眼,希尔身边的人尽数被刺穿喉咙而亡。
希尔握住箭尖的手颤动着化解了那股力,血从拳头中滴下。
他抬起脸,狞笑着道:“精灵?真是难得啊,这可是炼金术士梦寐以求的顶级材料。”
普尔曼却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的面前,精致的脸贴在他眼前,眼睛魅惑且妖,希尔的张嘴愣住。
他的脸被一只修长的手覆盖,就像秋日落叶轻轻飘在脸上,只是这次带来了窒息。普尔曼右手掏出匕首,正待捅进对方心脏时,一道快如闪电的白色身影狠狠将他撞飞出去。
所有人脸色一沉,那是教皇的白色怪物。
普尔曼将将起身,就见后方走来一人,他的身后站着数只白色怪物。白色的教袍衬得他也似个怪物,挂着似笑非笑的脸。
“弗吉尼亚……”
弗吉尼亚惊讶地看着普尔曼:“看来就是你这么个小东西偷了亚马蒂斯家的珍藏。”
普尔曼唾道:“什么你们的珍藏,那是我们精灵的族长,被你们这些衣冠禽兽糟蹋,活着痛苦,死了也不安息。”
弗吉尼亚不与他争辩,在他看来,在场的人里都不值得他与之对话,直到他看到人群中的智者。
他眼瞳微张:“赫斯特,真是让我意想不到的人啊,你居然还活着。”
“克里曼斯家的小崽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目中无人。当了几十年教皇算是白瞎了!当初就应该把克里曼斯搞死,省得你们家族这些臭虫出来祸害人间!”智者毫无形象地破口大骂。
“克里曼斯会很想念你的。”弗吉尼亚并不生气,他指着身后:“你看到这些了吗?我将神迹复苏,他们便能为我所用,你们曾经去往的那个国度很快我也能抵达,这世界上没什么是我不能拥有的。”
“你这个弑父弑子,大逆不道的混蛋。”
弗吉尼亚双手一摊,随你怎么说的样子。他看向海面,那艘船还没有航行太远。
“是时候把我的孩子呼唤回来了。”他微笑。
琼斯架起弩箭射向弗吉尼亚,然而比他动作更快的是那些被称为神使的怪物们,他们抵挡在教皇面前,像忠诚的奴仆。
“看来今天是要折在这里了。”琼斯挠头,他发射出去的那个信号弹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瓦勒莉没有回应他的话,自始至终,从教皇来到这之后,她就在看着教皇身后那利剑一般的身影。
作为圣骑士团的团长,奥古斯特毫无例外跟随在教皇身后,冷硬的脸上没有表情,甚至没有将视线放在瓦勒莉身上。
她握紧手中的剑,厉声道:“拼了命又怎样,人总要死,不如死的轰轰烈烈。”
“哈哈哈哈。”琼斯大笑起来。
诺尔也如英勇地撕下自己的伪装,心中哀嚎:“老爹,原谅孩儿不孝啊!”
***
“我好像又闻到了那股硝烟的味道。”
祝尧眼睛眨动,细长的睫毛在赛罕掌心中抽动。
赛罕平静道:“我只闻到了海的气息。”
“还有声音,叫喊的声音。”祝尧挣扎着要起来。
赛罕的手微微用力,他开始恨,恨这船怎么开的这么慢。
“我疼,赛罕,我疼。”祝尧轻声说。
赛罕陡然收了手,他受不了他疼,就好像自己的心也漏了个大洞,备受煎熬。
哪里会痛呢?祝尧自嘲地想,从外部施压的疼痛早就感触不深了,更何况赛罕对他的动作始终轻柔。
他终于看到了远处黑烟,港口上那小如蚂蚁的人群在拼命厮杀。
“你怎么能不告诉我?”祝尧近乎呢喃:“你难道以为只要我从这里离开就可以不在乎他们了吗?你觉得如果我踏着他们的尸骨而活的话会不会痛苦的噩梦缠身?”
“你知晓这种痛苦,那么你能感受到我的痛苦吗?你知道我看着你现在的样子我是如何的痛苦吗?!”赛罕紧紧握住祝尧的手一字一句道。
“这是不一样的……”祝尧的眼泪如线一般落下来,他哀求着:“回航吧,我们要回去的,弗吉尼亚要的是我,我不能让他们为我承担一切。”
“不!”赛罕冷硬拒绝,“他们已经发射了信号,卡洛斯会派援军来帮助他们的,我们只要向前就好了。”
“我不相信卡洛斯!”祝尧拔高声音。
他的指甲已经脱落,五指用力扣在赛罕肩膀上也不过是增添了几个白印。
“我不能把他们的命放在不知道会不会来的援军上。”
可赛罕的力气实在太大了,别说是如今的祝尧,就算是以前的祝尧也没有把握能推动赛罕。
“你不要逼我恨你,赛罕,求你了……”
赛罕缓慢而坚定地摇头,他一言不发,冷硬的唇角彰显着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不会不会回航。
祝尧这块瓷就要濒临崩溃了,他皮肤溃烂的程度随着他的情绪波动在加速侵蚀他的生命,赛罕甚至不能保证他能不能在祝尧彻底溃烂变成另一个模样之前成功抵达彼岸,他没有把握。
但回航是万万不行的。
祝尧快速失水,从他眼眶里流出来的眼泪太多了,赛罕给他喂水,被他抿住嘴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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