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最后一节楼梯之后,他的双腿已经发软,汗水浸湿青年漆黑的发丝,他苍白的脸颊上浮起些病态的红。
只是稍稍喘口气的功夫,楼梯上鬼影同他的距离就缩短了一大截。
池殊知道,自己的体力消耗太快,再这样下去,不出五分钟,就会被抓住。
背后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已然近在咫尺。
来不及多想,他往画廊的深处奔去。
随着池殊身份卡上危险值的提高,平台将他的直播间推送给了更多的观众,越来越多的人涌了进来。
一条条弹幕迅速自屏幕上滑过。
【新人主播?长成这样,颜值区的?】
【主播脸色很白啊,感觉已经快跑不动了】
【房间门都被堵死了,唯一的退路也没了,主播还想跑哪去?】
【去画廊干什么?去一楼的话还有地方能躲躲,现在只能被追到死为止了】
【估计是走投无路,没来得及想那么多】
【凉咯凉咯,就让主播再挣扎最后几分钟吧】
【你们别忘了,主播还有天赋没用,说不定就是保命的呢】
【开局就用天赋?这可是时长七天的副本,之后只会更加凶险】
……
池殊的心中有个猜测。
自看到那副和他房间里一模一样的画时,就开始形成的猜测。
他本来想等到收集的线索更多一些后再尝试的,现在看来,只能赌一把了。
记忆中,那副风景画挂在第一个拐角后的走廊,并不算远,他应该……能在被追上之前赶到。
一幅幅昏暗的画作飞速地往青年的身后退去,他的双腿犹如灌了铅般沉重,呼吸间弥漫的尽是铁锈冰冷的腥气,剧烈的心跳撞得胸腔生疼。
经过拐角的时候,池殊用余光往后扫了一眼。
只见在离他不过两三步的地方,惨白的人影摆动着无数纤细的下肢,几乎占据面庞的眼眶中一片空洞。
它们伸出干枯的五指,险些碰上他的衣角。
阴冷的感觉爬上尾椎骨,池殊咬了咬牙,继续往前跑去。
身后的脚步已然贴着后脑勺响起,但他的步伐不可控制地逐渐迟缓、放慢,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的边缘,随时都有可能因脱力而倒下。
距离那幅画的位置不过几步之遥。
突然间,池殊感到自己的后背被什么冰冷的东西碰了一下,伴着隐约的钝痛。
那是只剩骨骼的手。
这意味着那些可怖的白影已然近在咫尺,不出数十秒的时间,走投无路的青年就会被它们抓住,彻底撕碎。
那一瞬间,池殊的大脑却变得无比冷静。
一幕幕场景在他的脑中飞速掠过。
他想到之前踏入这条画廊时,来自画中无处不在的视线,立在尽头询问他三个问题的古怪女人……很显然,她就是这座画廊的主人,一切画作皆是她的手笔。
这些画也并非普通的画,而是连接不同空间的通道。
她拥有着能在画作间穿梭的能力。
这原本只是池殊的一个大胆的猜测,但“缺失的人像”任务介绍中的某句话,却恰好印证了它。
——在这座古堡中,她无处不在。
池殊早就注意到,不光是三楼的画廊,二楼住客的房间,甚至连一楼都随处可见悬挂的画作。
倘若这些画皆是媒介,连接着两端不同的空间,那么作为画的主人,她自然可以随时随地出现在堡内的任何地方。
为什么管家唯独不让他们触碰画廊里的画,原因早已呼之欲出。因为只有这里的画作,只是装裱了木框,却没有像其他的画一样,在表面用玻璃覆盖。
一旦触碰,就极有可能通过它来到画的另一头。
当然,也伴随着极大的风险,就比如遇见这座画廊的主人,那位诡异的红衣女子。
池殊相信,游戏绝不会将玩家的生路彻底堵死。
当二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后,住客的房间就成了古堡内唯一的庇护所,无法以任何办法从门外打开,但对于那些尚未来得及回去的玩家,进入房间的“门”,并不止一扇。
只要意识到这一点,就能博取一线生机。
几秒钟的时间,他已经来到了那幅画前。
原本黄绿色的原野此刻呈现出一种枯萎的暗灰,上面那道女人的身影却愈发清晰。
她模糊的五官像水下的影子一样浮了上来,勾着艳红的唇角,对他露出怪异的微笑。
池殊碰上了这幅画。
那一瞬间,尖锐的刺痛自脚踝袭来,几近碾碎他的骨头。
无数干瘪的身躯蜂拥涌向青年所在的方向,肢体狂乱地扭曲、颤抖,无唇的嘴巴缓缓长大,撑开柔软的下颚,发出刺耳恐怖的尖叫。
惨白的影子像虫群般疯狂涌来。
它们伸长枯枝般的手臂,竭力试图抓住他的身体,却在下一刻,青年的身影凭空消失。
画作上,女人的身形缓缓凝实,长裙的颜色犹如吸饱了血般猩红,唇角的弧度一点点扩大了。
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后,池殊睁开了眼。
入目的不再是画廊上阴森瘆人的景象,安静燃烧的烛火将整个房间映成暖色调,他正靠在床尾,身下是冷硬的地板,脚腕处迟来的疼痛令他忍不住皱起了眉。
青年的呼吸尚未平复,领口在奔跑的过程中变得凌乱,露出苍白的锁骨,伴着喘息起伏着。
池殊仰头望着天花板,发丝沿冷白的后颈滑落,他拿手背拭去下颌的汗珠,平息着胸腔后剧烈的心跳。
酸疼的腿一时难以站立,他干脆放任自己在地上坐着。
池殊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的猜测没有错。
这副画作的另一头,果然连接着他的房间。
在池殊没有看到的直播间内,一行行弹幕迅速掠过。
【等一下,主播怎么就突然回到自己房间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新人主播有点东西】
【我寻思我也没看漏啊,是那幅画有问题?】
【我趣,主播光凭这么点线索,就能推断出通过画可以空间转移,我记得这副本之前开的时候,这一点可是到了中后期死了好几个人才被玩家发现的】
【就只有我注意到了吗——主播真的喘得好涩prprpr】
【主播完了,规则上禁止碰画,但凡碰了画的人,都死挺惨】
【部分弹幕已屏蔽】
【观众***打赏了一颗彩蛋,积分+20。】
【观众***打赏了一朵礼花,积分+50。】
……
突然,耳畔传来一声巨大的破裂声。
池殊一愣,闻声望去,只见用来保护画作的玻璃已经完全碎裂,透明的残片静静躺在地板上,边缘折射出冰冷的光。
画上熟悉的原野风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正微笑着的女人。
女人双眼紧闭,金黄的发丝垂在两肩,鲜红的唇角微微勾起,身着红裙,双手端庄地交叠于身前。
池殊认出了女人的脸,同他在画廊内看到的第一幅肖像一模一样。
她……就是画廊的主人?
脚腕上钻心的疼痛拉回了他的思绪。
池殊低下头,挽起裤腿,白皙的皮肤上,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自踝骨拉开,蔓延至小腿。
他拿食指轻轻碰了下,痛得他嘶了口气。
伤口边缘呈现出不正常的灰黑色,也不知道那时的攻击中是不是带了诅咒。
血流得厉害,池殊花了一点积分,从商城里兑换了碘酒、止血粉和绷带,简单地清理一番后,用绷带作了包扎。
他站起身,试着蹦跶了两下,脚腕袭来的尖锐刺痛瞬间令他一屁股坐回了床上。
看来正常走路没问题,但跑是跑不了的了,如果伤口上留有鬼怪诅咒的话,甚至会进一步恶化。
之后再找解决的办法吧。
池殊叹了口气,拿上换洗的衣服,起身去洗澡。
希望洗澡时伤口不会碰到水。
在副本中,主播无权主动关闭直播间,哪怕是进行一些私密的活动也一样,不过可以打马赛克或是贴图遮挡。
当然,许多玩家为了能多吸引些直播间流量,会适当地利用自己的身体,来博取观众的眼球。
准备洗澡前,池殊点击了“隐私遮挡”这一栏,面前跳出一个弹窗。
【出于人道关怀,为确保主播的个人隐私,游戏提供了“隐私遮挡”服务。
请问您的屏蔽需求为?
A、只遮挡关键部位,大胆勾引
B、半遮半露,朦胧诱惑
C、全遮(强烈不推荐选择此项)】
池殊:?
这游戏……怎么不太正经的样子。
他毫不犹豫地选了C。
一个红色的警告弹窗跳了出来。
【据统计,全服只有36.52%的玩家选择了C项。这很有可能会引起部分观众的不满,您是否仍旧坚持您的选择?】
池殊:C。
谢谢,他卖艺不卖身的。
【好的,已根据您的需求,为您进行隐私遮挡。】
原本还期待着能观赏主播洗澡的观众们一看到满屏幕黑不拉几的马赛克,瞬间就意识到池殊开启了最高屏蔽力度,只得望洋兴叹。
毕竟哪怕在颜值区,这位主播的长相也能称得上是上乘。
第一夜很平静,池殊虽然睡得有些晚,但还算安稳,醒来之后没多久,他就听见了来自一楼的钟声。
八点了。
他重新包扎了一下脚腕上的伤口,穿戴完毕,便推门走了出去。
池殊来到餐厅,发现这里已经坐了六七位玩家,其中就有许巍和薛琅,前者看到他,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微笑,就好像昨晚的冲突从未发生一般。
薛琅侧头盯了他几秒,动了动唇瓣,似乎想说什么,又很快撇过头去了。
之后的十分钟里,玩家们陆陆续续来到了餐桌。
女仆很快端上了早餐——一大盘白面包,一篮鸡蛋,一些牛奶,以及散发着香气的肉饼。
她面容憔悴,精神似乎有些恍惚,经过池殊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他一下,杯子里的牛奶险些洒出。
女仆连连鞠躬道歉,池殊说了声没事,目光却不自觉落在了她的手指上。
奇怪。
像是注意到他停留得过久的视线,她有些慌张地将手背在身后,佯若无事地对他挤出一个笑容。
池殊若有所思。
他刚刚看得很清楚,女仆的指缝里,有血。
难道是帮厨师做菜了么,还是……早上杀了什么东西?
联想到纸条上提到的“肉”,这确实值得查探一番。
厨房的话……在地下一层。
虽然是管家明确禁止进入的地方,但或许会有更多的线索。
池殊照例没有碰肉,拿了鸡蛋面包和牛奶,坐在位置上默默地吃。
昨晚碰过烤肉的那些玩家无一例外伸向了肉饼,池殊看了一会儿,感觉他们的举止和正常人无异,并没有奇怪的地方。
玩家们很快用完了早饭,分头去古堡内寻找不同的线索。
池殊站在一旁,观察到女仆将用过的餐具放上餐车,推向一扇角落里的小门。
看来那就是通往地下一层的入口了。
正当池殊盘算着该如何找机会进去的时候,薛琅忽然迎面朝他走了过来。
他开门见山问:“喂,你昨晚怎么样?那时你人上一秒还在我旁边,下一秒就消失了,我在画廊转了一会儿,都没找到你。时间紧迫,我就先离开了。”
池殊:“不怎么样。”
他言简意赅地描述了一番碰到那个红衣女人的经历,但并没有将自己没来得及回房间的事说出来。
薛琅听着,微微皱起了眉:“我昨天找到了一些线索,你碰到的那只鬼,很可能是公爵的第一任妻子,爱丽尔。画廊里的画全是她生前的作品。”
池殊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忽然间,感到有谁在看自己,转过身去,正对上许巍的视线。
许巍似乎没预料到他会看过来,愣了一下,而后微微冲他点了下头,就离开了。
“许巍。”池殊侧头问,“是你队友?”
“算是吧。”薛琅耸了耸肩。
“你不和他一起行动?”
听到这话,薛琅的神色闪过片刻的不自然:“呃,因为一些私人原因……很难解释清楚,总之,他现在和束学察去找线索,我不会和他们一起。”
池殊眨眨眼,似乎在思考这话背后的含义,缓缓道:“那你现在过来找我……意思是想和我一起?”
青年弯起唇角,露出一点笑来,带着几分玩味,薛琅则像突然被踩到尾巴的猫,说话都有点磕磕绊绊。
“你、是因为你昨晚失踪了,我就过来问问情况……”他不快地瞪了回去,“我可没说过,没说想和你一起。”
“喔,”池殊拖长语调,比了个手势,“我现在打算去后花园看看,要一块走吗?有个照应。”
他眨眼一笑,补充道:“算我邀请你。”
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对上池殊堪称真诚的视线,薛琅条件反射地后退半步,有些不自在地挪开了眼:“那、好吧……反正我本来也打算去那。”
临走前,池殊拿余光扫了一眼角落里那扇不起眼的门。
现在过去的话,很可能会被当场抓住,或许……午休的时候,会是个好时机?
整座古堡占地面积很大,玩家们一旦分散开来,就很难再碰面。
他和薛琅走出森地洛林堡的正门,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被荆棘层层缠绕的高墙,铅色的砖墙矗立着,遮蔽了天空的一角。
现在虽然是早上,但头顶的天却是黯淡的灰,厚重的云层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坠落。他们沿着鹅卵石的小路往古堡后走去。
周遭的景物好似被涂上了一层枯败的色调,显得格外死寂,两人都没有说话,只余下他们细碎的脚步声。
无处不在的荆棘与高墙几乎将这里围成一座密不透风的监牢,甚至连植物都无法忍受幽闭的氛围,黯淡枯萎,身处其间,有种近乎压抑的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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