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琅的脸色阴沉得可怕:“闭嘴!”
他想说“你连跑都跑不了有个屁的办法”,但在当前危急的关头下,还是忍住了。
比起一开始,他们的速度大大减慢,薛琅紧紧抓着身后那人的手臂,感到掌心下的皮肤凉得心惊。
池殊的背后隐约传来另一道粗重的呼吸声。
这意味着公爵已经离他们很近。
薛琅也听见了,他低骂了一声,抓着对方手臂的手指用力到发白,却并没有放开的打算。
池殊注视着前方的人奔逃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狭长的通道前出现了岔路,正是他们来时走过的地方,转过拐角的一瞬间,薛琅猛地停下。
他的手上凭空出现了一件黑色的袍子,劈头盖脸地就扔到了池殊的身上,把他一把推进了旁边打开的囚房内。
薛琅的动作来得猝不及防,池殊毫无防备地被推倒在地,面上闪过片刻的愣怔。
他的眼前跳出几行有关袍子的道具信息。
【C级道具:隐匿长袍。
道具介绍:一条长度足能盖到脚的袍子,披上它的你,就犹如暗夜潜行的刺客一样神秘酷炫。
在黑暗的环境中,它可以最大程度地降低你的存在感,但还不至于到零的程度。
当然,对于一些比较善于拉仇恨值的高嘲讽玩家,这东西的功能可就大大减弱了。
嘘,你听,它们就要来了。
藏好自己,可别被发现了。
(可重复使用)】
眨眼的功夫,那道黑色的身影已然出现在拐角,闪烁的烛火下,他惨白的面容犹为可怖。
来不及多说什么,薛琅瞥了坐在地上的青年一眼,直直往过道的深处奔去。
池殊身上披着长袍,蜷在角落的阴影里,发丝的阴翳拢住五官分明的轮廓,他的视线紧紧盯着那道迅速朝这里靠近的影子。
男人的面容很快完全暴露在他的视野里。
就和爱丽尔画上的一样,对方的五官板正僵硬,肤色是死人般的蜡白,浑浊的灰蓝眼珠里闪烁着诡异残忍的光。
在经过池殊藏身处的一刹那,公爵的身形肉眼可见的一顿,似乎想转过头来似的,扭动了一下脖颈。
宽大的黑袍完全罩住青年修长的身形,兜帽下,他的眼眸晦暗不明,血色尽褪的唇瓣紧绷成一条直线,藏在袖子下的手指无声捏紧了。
但相较于角落里有点奇怪的阴影而言,前方狂奔的那道身影似乎更有吸引力,只是短暂地停留了几秒,公爵便继续朝薛琅追了过去。
待脚步声完全远去后,池殊缓缓松开汗湿的掌心,因踝骨处锥心的刺痛发出一声低低的抽气。
他摘下闷热的兜帽,露出过分苍白的面容,汗湿的发丝凌乱地粘连在脸侧。
青年扶着粗糙的墙壁,一点点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这么多天都没好,脚踝处的伤口应当不是普通的伤,而是诅咒。
走路倒没大碍,可一旦跑起来便会刺痛无比。
在刚才那种情况下,无疑是致命的。
池殊侧头看了黑魆魆的通道一眼。
短暂的犹豫后,他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他得去那个房间再看一看。
顺便找下出去的入口,以及……尽可能和薛琅汇合。
豆大的烛光颤动着,将青年疏薄黯淡的影子照上墙面,没多久,他就回到了之前的那扇门前。
门已经完全打开了,池殊扶着门框,小心地往里面看去,却发现之前看到的那只庞大的灰影已经消失了,就像那只是他的错觉一样。
他走入了空荡的房间。
原本堆放着尸体的地方,只余下一滩干涸的污血,想到那只灰影将尸体放入“嘴”中咀嚼的场景,池殊的心头腾起一阵怪异的感觉。
这些被公爵带来的尸体,全被“吃”了。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突然间,池殊注意到,在房间的四面墙壁上,刻着熟悉的衔尾蛇的图案。
横置的“8”字形,有规律地排列,周遭环绕着各种复杂的花纹,它们组合在一起,排成一个个怪异的形状,底下密密麻麻的血手印令人头皮发麻。
这些就像……某种仪式。
冷意在池殊的心底悄然蔓延。
仪式,又是仪式。
试炼本中,那一家的女主人为了让她的孩子复活,以自身为代价祈求彼界之物降临,而在这个副本里,类似“召唤”的情节更是随处可见。
女仆,塔瑞拉,以及公爵……他们都有着非同常人的强烈渴求,并将其寄托在超脱现实的事物之上,付出旁人难以想象的代价,以实现他们的愿望。
或许……古堡里一切异常的根源,都能归咎于此。
池殊的指腹抚摸上墙面衔尾蛇的印痕,它深紫的眼睛似乎正闪烁着冰冷的光。
除此以外,这两个副本的共同点还有一个。
那就是在游戏的最开始,系统给出的信息:【执掌神格:招厄】。
执掌神格……
那又是什么……
凌驾于副本之上的、管控副本的神祇?
冷不丁回忆起上个试炼本末那些束缚住他身体的庞大触手,池殊打了个冷战。
如果又让他碰见那玩意……
池殊做了个深呼吸,咬了咬后槽牙。
具有神格又怎样,居然敢这么玩弄他……
他会找到办法对付那家伙的。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系统特地把这一栏的名字给写明,那就意味着,异渊游戏中,执掌副本的神格不止这一个。
有关“神格”,哪怕是在游戏论坛,提到的都少之又少,绝大多数的玩家只是将其当成了一个普通的游戏设定,对他们在副本里的生存无法造成任何影响。
池殊打开背包,看着特殊道具栏内那个呈现不可使用灰色状态的东西,若有所思。
【[招厄]的注视】。
它来自上个副本。
当时池殊还以为这所谓的“注视”只是事件,没有实体,却没想到真的变成道具被他带了进来,就是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用。
压下心头的思绪,池殊走出了房间。
在多次看到这里的衔尾蛇图案之后,他的心头浮起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地下二层内的空间,是否也是按照横置的“8”字形构造的。
假设刚才怪物所在的房间处于结构的正中心,那么他们刚进来时的那个房间,就应当处于四角中的其中一个,故而打开门后,面前便立刻出现了两条岔路,再转一个弯,就来到了这里。
如果是这样……
池殊回忆着薛琅逃跑的那个方向,想了想,朝通道的另一侧走去。
要真是环形结构的话,那么他们肯定可以再次碰见。
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寻找是否还有别的出口了。
昏暗狭窄的通道内,薛琅一路埋头狂奔。
他的双腿已经酸疼发软,每往前迈出一步都痛苦万分,胸腔后剧烈跳动的心脏撞得他肋骨生疼,喉间蔓延起腥甜,呼吸间都是血的气味。
背后的脚步如影随形。
对方似乎并不着急抓住他,而是犹如逗弄猎物般,在他慢下来的时候突然加快速度,而在他拼命加紧脚步时又以相同的步调追在他的身后。
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被耗尽体力,再无法逃脱。
前方通道幽深不见底,被黑暗限制的视野无法看清超过五米的景象,薛琅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觉大脑嗡嗡作响,太阳穴突突乱跳的疼。
擂鼓的心跳被他急促的呼吸声淹没。
身体已然濒临极限,随时都有可能因脱力而停下,这里几乎没有躲藏的地方,即使有,也只会成为瓮中捉鳖。
就这样结束了吗……?
突然间,薛琅的眼前闪过一道刺眼的光亮。
……他眼花了?
两秒之后,那点光亮再次闪现,这回薛琅看清了,它来自不远处的墙壁,几点白色的光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歪歪扭扭向左的箭头。
光闪烁了几秒,就消失了。
很明显是人为的。
他的脑海中条件反射地掠过一个名字。
池殊。
竭力压下身体上的疲惫感,薛琅的大脑拼命转动着。
向左的箭头?对方到底想告诉他什么?
前面是拐角,池殊就藏在左边?
……那不是等着两个一起死嘛。
还是让他当心左侧有特殊状况?
或者……他在那布置了什么机关?
等等,这么短的时间,池殊能确保他的准备可以把他们两个都救下来?
还有,那人到底是什么时候跑他前面去的?!
越是心急,薛琅的脑子里便越是一团乱麻,他干脆放弃了思考,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他便来到了拐角,毫不犹豫地,他朝左跑去。
下一刻,他的眼前陷入一片漆黑。
准确来说,是被什么东西给劈头罩住了。
薛琅心头一惊,下意识地想挣扎,便听见一道模糊的嗓音自头顶传来,冰冷而急促。
“抓着。”
一根绳子滑到了他的身前。
来不及多想,他本能地便抓住了它,紧接着,一股力道自绳子传来,薛琅被缓缓拉了上去。
他的身上披着【隐匿长袍】,以至于当公爵转过拐角的一瞬间,看着阴暗空荡的长廊,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在他的头顶上,一道漆黑的影子扒住天花板的通风口,很快,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那里。
通风管道内,薛琅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长长松了口气,目光投向身前的青年。
池殊也累得不轻,正揉着酸疼的手腕。他旁边放着被滑轮固定的绳子,以及一只小型的静音电动机械,对上他的视线,唇角扬起一个弧度:
“幸好,赶上了。”
微弱的光线下,青年茶色的眼眸呈现出比往日更深邃的色泽,薛琅心口一跳,条件反射地撇开了头。
他低声道:“谢了。算我欠你个人情……”
下一刻,他的嘴便被一只手牢牢捂住,温凉的触感传来,池殊半跪在地上,一手撑着地面,垂眼注视着通风口下的景象,用气音说:“他还没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狭小的空间内,薛琅被他蒙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但又不好发作,只能目光阴沉地盯着青年的侧脸。
过了半晌,池殊才松开了手:“现在走了。”
薛琅大口吸了几口空气,闷声问:“找到出口了?”
池殊拿手指了指通风管道的深处。
薛琅意外:“这么快。”
他摇头:“猜的。要是出不去再想别的办法。”
薛琅:“……也只能这样了。”
他们一前一后沿着通风管道往里爬去。
这里很黑,池殊在前面,手电筒惨白的灯光照亮四面环形的石壁,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面前出现了一些微薄的光亮。
是出口。
他松了口气。
费了一番功夫,池殊将通风口拆开,从里面爬了出来,以一种并不优雅的姿势摔到地上,蹭了一手的灰。
薛琅紧随其后。
他们现在正在走廊里。
不远处是一面熟悉的墙壁,上面分置着两盏烛台,正是他们进入地下二层的入口,此刻看上去与一面普通墙壁无异。
他们又回来了。
一路有惊无险地穿过地下一层,回到了一楼,忽然间,池殊注意到两道立在不远处的熟悉的人影。
薛琅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神色一僵。
是许巍和束学察。
正当池殊打算绕过他们离开的时候,一些零星的字句传入他的耳朵。
“放进去了吗……?”
“对……藏好了。”
“很好,只要等到晚上……”
……
池殊的眼中浮起奇怪的神色。
许巍倒还好,但束学察的表情明显很紧张,视线不时四处乱飘,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忽的,束学察注意到了池殊他们,脸色陡然白了几分。
他低声说了句什么,许巍也转头看了过来。
池殊挑了下眉梢,用唇形无声道:真巧。
许巍对他微微点头,和束学察离开了。
注视着他们两人的背影,池殊若有所思。
总感觉……他们在谋划着什么。
许巍眼中的恶意,他之前可是捕捉到好几次了。
虽然他自觉没做什么惹到他们的事,但无缘无故的恶意,在这世界上可不少。
午餐的时候,桌上的玩家又少了一人,听和她同行的玩家讲,他们在冒险查探四楼的时候不幸被突然过来的管家发现,她没能逃出来。
在几近空了一半的餐桌边,玩家们低声互相交流着,仿佛能以这种手段来暂时麻痹不安的内心。
没多久,管家同推着餐车的女仆一道出现了。
他的五官比上一次见更加僵硬,带着非人的违和感,凹陷的眼眶内,那对碧绿色的眼珠扫射过每一个玩家的脸庞,阴冷的视线令人不适。
他沙哑的嗓音缓缓响起了。
“客人们,你们中的一些人,闯入了这里不被允许踏入的地方。”他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一个怪异森冷的笑容,“多么无礼的行为。”
忽然,管家深深地看了池殊一眼,仿佛在说“我已经盯上你了”。
池殊:……
“不要妄想逃脱,一切失礼者都将受到应有的惩罚。”他的语调嘶哑无比,“违反了规矩的客人会被带走,你们将在最后一日的婚礼上看到他们。”
管家的最后一句话令人细思极恐。
虽然无法找到他们的尸体,那些消失的玩家基本被认定为已经死亡,但管家竟然说“他们”会在婚礼上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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