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自责。”白照影磕巴道。
开口时,双手按在萧烬安的肩膀,白照影脸孔烫得更加厉害。
“从头到尾,要跟来猎场的是我,不小心被刺客盯上的也是我,没分清明武殿与明德殿的人,更是我。”
他大包大揽,看似立场坚定,实际上心底酸软,已经快要被萧烬安的目光给融化了。
他反思不该离得他太近。
因为即使对方根本没做什么,曾经激烈的,令人面红耳赤血脉贲张的亲昵,都会使他的身体产生应激反应。
白照影鼻梁痒痒。
要赶快哄好大魔王,他快受不了了。
白照影继续硬着头皮:“我任性了。下次会注意。”
在他的对面,萧烬安像是轻轻吸了口气,眼睛里闪烁着些光线,不知是灯光还是雪。
萧烬安近乎痴然地聆听。
因为认错已经开口,白照影越说越顺。
他就把想说的,完完全全都说了出来,他在那两道夹墙里略微提起声音,撅嘴又声音委屈:“我不要你总认为没保护好我,亏欠我。你是我的家人,家人应该相互扶持。”
“……”
夜色太浓郁了。
落雪飘摇,夹墙里头那点儿灯辉,并不能映照出萧烬安动容的神情,已然上翘的嘴。
同样夜幕也掩饰了,萧烬安鼻梁酸楚,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氤氲水汽。
他因为家人这个词语,拈起落在白照影前额碎发的雪花。
他指节在发颤。
雪花很澄澈,在纱灯映照下,在他布满硬茧的指端,淡淡清辉一闪。
他看着那点水光出神,眼睛里的水泽更甚。
他用力克制,睁大了眼睛,掩饰住自己在妻子跟前,从未有过的失态,将眼泪如潮水般压下,回潮是他深深的感激与恐惧。
王妃那么好,是爱我的。
王妃那么好,今后会知道真正的我很可怕吗?
是否能接受,我那些卑劣的、阴暗的,耻辱的,并不光明的方面?
他无奈地笑,感慨且不安。
可是白照影正在对面认真检讨,便见不得萧烬安这般模样,还以为对方心不在焉,萧烬安还在摘雪花,就根本没听进去!
气得白照影把好好的纵容许诺,变成了咬了口萧烬安的脖子。
下嘴略重,萧烬安因为痒意打了个很长的激灵。
立即听见白照影把最温柔的话,态度凶巴巴地讲,带着云中郡王妃的命令:
——“烬安哥哥,要高兴!我现在就想让你高兴!”
“快点笑一下!”
“让我答应什么条件都可以,我只希望你能快快乐乐的。”
……???
视线忽然被抬高了。
猩红色的宫灯,刚才还在白照影头顶右侧,突然就抵住了白照影的肩膀。
灯笼不轻不重地摇曳了瞬,使得眼前人影偏移。
双腿荡漾,背后抵着墙,白照影刹那心慌,后话变成咬紧下唇。
他无凭无依,身体没有地方借力,手足无措地腾空而起。
“你……”
***
皇宫夹墙溢出白照影破碎的嗓音。
视线完全被眼泪朦胧,到处是交错的红光白光,小脸糊了一片,哭得紧巴巴热乎乎的。
他娇嫩怕冷,内外都被熨得滚烫。
拼命仰头,唯恐有人经过,牙根都在酥痒。
白照影几乎神魂出离天外,被撞得狼狈不堪,他哆嗦着艰难地忏悔。
他怎会愚蠢到,认为萧烬安没有使坏,就以为大魔王很值得同情呢?
现在看来,实际上,这就不是对方没想坏,而是他从刚才开始就憋着坏,好坏!!!
——萧烬安好坏!!!
可是白照影这气生不出一点儿。
因为他从气鼓鼓,变成软绵绵。
最后变成可怜的,扒拉不住大树的细弱藤蔓。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俩人那顶偏僻的帐篷的。
闭着眼,让人横抱,到处是大兴猎苑的寥廓星天。
白照影自暴自弃地捂着小腹睡着。
被萧烬安放在梨花木硬板床,白照影撅着嘴乱拱了几下枕头。
萧烬安则拿出垫在他身后的帕子,负责善后。
那张熟悉的灰色丝帕刚一露头,白照影突然睁开双眸,已经红透的桃花眼漏出惊讶。
白照影气得将枕头砸过去,就丢萧烬安的脑袋。
“色鬼!坏蛋!不理你了!大坏蛋!”
“你知不知道刚才是在外面?”
“还是行宫!还有人经过,幸亏人家没往夹墙里看……”
大坏蛋精准接住枕头,枕头放在床尾,气息舒缓,很温沉。
也没再说令白照影羞愤欲死的话,萧烬安见好就收,目光在那张帕子表面流连片刻,收起帕子,去打水。
萧烬安的身形走动。
就会带动帐子里的纱灯灯焰颤动,影子投在屏风上。
开始清洗了。清洗时水声淅淅沥沥。
白照影被照顾得妥当,翻了个面,蹭着枕头打呵欠,折腾到现在,这才酝酿出几分安全感与疲惫感。
他背对萧烬安。
所以他看不见萧烬安有多温柔。
帕子都是他在腕管内侧皮肤亲身试过的,不凉不热才会贴住白照影,也不敢擦得太用力,怕弄疼王妃,也怕白照影破皮。
他也会停顿片刻,瞧王妃不太端庄的睡相。
而他的王妃,如果碰巧这阵睡得浅,醒了,就会认为某人再度心怀不轨。
白照影抬起一只胳膊咬牙警告:“住手。哒咩。不可以。”
大咩是什么咩?
王妃想吃羊肉补补身体?
大兴猎苑当然是有野山羊出没的,自己虽然奉命营造战船,恐怕之后都没有机会,再入猎场赢得大量积分。
不过,如果等闲下来的时候,不妨带上弓箭,给王妃猎只羊尝鲜。
要猎最大的羊。
大咩。
***
“成、成了!!!”
“我成了,哈哈哈哈,我成了……”
大兴猎苑很寒冷。
没有炭盆,帐篷扎得也不牢实,更遑论外头还纷纷不绝地飘着雪。
萧明彻指头上有冻疮,青黑深紫,斑斑驳驳地两块。
他手里颤抖地捏着龙船模型的零件,将桅杆插在船模甲板部分,风帆悬在船体高处。
他松手,船帆铺开向下。
威武的风帆长卷般展开,灯烛映照出,萧明彻几乎布满猩红血丝的双眼。
萧明彻扯出个笑容。
面容扭曲,他的肌肉像是不受控制的抽动。
他已连续十几个时辰不眠不休不吃不喝,这使萧明彻的精神,达到了一种,犹如独自走钢丝般,濒临崩溃的状态。
他在这种情绪下癫狂。
像是能从眼前威武高大,布满华丽纹饰、装载着强有力火炮的龙船船模背后,看到他复宠的影像……
他看到他继承大虞国君之位。
看到他把萧烬安狠狠地踩着脚底。
看到他掐住白照影的脖子,一边听他哭喊,一边奋力不停地索要白照影的身体!
畅快啊。
萧明彻似拢非拢着龙船。
双手之间,像有魔力。
他的船会让他做到,夺回自己失去的全部。
他也能带兵,也可出海,也会像萧烬安史册留名。
几乎已响在耳边的,来自未来的隆隆炮火,会覆盖深蓝色的海面。
龙船可以带他做到,他想要的一切!
萧明彻简直兴奋地要站起身咆哮。
而此时,冰冷的帐篷灯光一闪。
萧明彻瞳孔骤缩,微微偏头。
白兮然站在他身后,被夜风扰动,嗓音飘忽如鬼魅:“恭喜七殿下,龙船初具雏形。”
“只待秋猎结束那天,积分汇总,诸位宗室齐聚观猎台,颁布对猎场头名的奖赏时,七殿下就能以此船,抢走所有人的视线。”
夜色的朦胧,使他看不清白兮然与白照影那点儿区别,白家兄弟之间,轮廓相似。
萧明彻喉咙滚动,咽了咽口水。
他痴然地扑过去,伸出了一双手!
他突然咬在了白兮然的颈侧,竟感到身下的人,并非抗拒而是迎合。
他越发激动。
却又在激动过后,身形凝滞,微微与承欢之人分开几分距离。
萧明彻张开嘴唇:“不是……他……”
不是。
不是!!!
灯影把白兮然照得模糊。
萧明彻使劲皱着双眼,却越看,越看不真切。
一股热流控制不住,从他身子底下无力地蔓延出来,湿热了,晕染大片。
萧明彻惊慌失措地起身,将白兮然狠狠地推开。
使得白兮然后背撞在椅子腿上,咚地一声,痛得白兮然龇牙咧嘴,然后白兮然又忍着恶心更为热情地扑了过去。
“七殿下无事,无事。”
宫里的太监去势后,便会有这般后遗症。
萧明彻不肯承认,剧烈颤抖,唇边与牙关都在打战。
他欲盖弥彰,继续行事,仿佛为了证明自己还能算是个男人,灯影更加频繁地摇晃!
龙船剪影,投在帐篷一角。
船帆高大,炮口密集,影子来来回回。
第150章
秋猎的第二日, 猎场帐篷,隔绝了外头薄薄的落雪。
白照影翻了个身。
梨花木榻板不由自主地发出道吱嘎的响声, 酸软犹如白照影疲惫不堪的肢体。
他睡得餍足,小脸泛红,肢体在被子里由着性子舒展几分,微弱的关节噼啪声,唯独白照影一人可以听见,很慵懒。
昨晚……
他有点不敢想。
睁开眼, 回忆徐徐漫进脑子里。
眼前仿佛重现摇晃的灯火,不停高高低低颤动的宫墙,萧烬安埋在自己身前的头颅。
——他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
白照影气恼抬脚,猛蹬床里!
可里头没人。
那个昨晚把自己抬起来怼到墙上的男人, 早晨又给大虞朝廷当牛马去了。
白照影撅嘴,却突然锁眉。
手掌无力地抚着小腹,只觉得肚脐之下,里面有块区域,肌肉隐隐抽搐, 他小腹发酸, 嘴角下撇。
成美早就守在外头。
白照影沉睡不醒, 她担心白照影出事, 端饭菜进帐子时,碰巧见到白照影表情低落。
成美连忙把饭菜放下, 问白照影:“王妃哪里不舒服?”
白照影躺着, 不太走心地闷声:“肚子疼。”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他没在意, 成美可不敢不当回事。
成美拐弯抹角地,很快请来了不知道哪个府上带来猎苑的大夫。
那大夫是位中年女医,长得很严肃, 方脸川字眉,她进来成美就介绍:“女大夫平时是给皇家内眷们瞧病的,来给王妃诊治身体。”
成美纯属一片好意。
只是,白照影瞧见大夫就有点心虚。
因为也不愿意为难成美,就只好躺着,让这个厉害大夫诊脉。
然后看起来凶巴巴的女大夫,摸完脉,就问饮食,接着探额头,问穿衣,成美一一答了。
凶巴巴的女大夫皱眉,川字纹更甚,让成美先出去。
成美点点头,离开帐篷。
帐子里唯有彼此,白照影就更加心虚了。
果然正面迎上女大夫的质问:“王妃昨夜可与王爷行过房?”
好热。白照影往被子深处躲了几分。
然而他从小敬畏医生,不敢不乖,点点头。
“……嗯。”
“行过几回?”
这也要问吗。
白照影脸皮滚烫,迟钝片刻,方才从被子里递出只爪子,比了个二,就这么多次。
女医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分明怀疑白照影没交代实话,女医的眼底写着郑重。
白照影点点头,没有骗大夫,脸烫得快熟了,声音细若蚊鸣:“他,比较久的。”
女医川字眉眉心一跳。
白照影彻底没脸说话了,藏起来。
自是外表显得依然很无害很乖,实际上,他把萧烬安大魔王从脑海里拉到跟前,痛打了不知道多少回。
每次萧烬安都不在,每次丢人的都只有自己!
云中郡王妃,即将在被子里捂到断气。
他偷偷冒出双眼睛瞧那女医。
女医没动笔开方子,与他视线对上时,对方板着面孔,嗓音无甚起伏地说:“王妃腹中疼痛,乃是筋脉拘急所致,并无大碍。往后房事要适度,避免过于激烈,会再次引发不适。”
“……”
前世久病成医,筋脉拘急,这术语,白照影能听懂。
这女医的意思,不就是说——
昨天晚上,他肚子里有块肌肉群不断被牵扯收缩导致痉挛,致使现在都没缓过来。
白照影热得快要融化了。
可恶!坏夫君可以丢进垃圾桶里了!
想到他昨晚滥发同情,引得萧烬安大逞欲念,白照影很生气。
又在脑海里揪出萧烬安乱挠一通,小猫龇牙。
实际上他还是客客气气地谢过女医,唤成美进帐,送走大夫。
厉害女医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见。
白照影半靠在床头,再给自己揉揉肚子。
一只手揉,另一只手探到床边,抓成美给他带来的饭菜。
行宫猎苑饭食当然不如郡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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