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殿下凭借浓雾和大风助力,用十几艘船撞沉了敌军上百条船。”
白照影惊喜:“是我的牵星术!”
“他把倭寇从海里逼到了岸上,然后让饱受其害的渔民,痛快地报了血仇!”
“你今天若给陛下问安,满朝文武都将探讨此事,如今所有人都说……”
“说什么!?”
白照影等不及了。
暂时放弃追逐轩辕清的想法,不准崔执简卖关子,他在崔执简身旁绕来绕去。
这种兴奋到极致的表现,迫不及待想要得到他的另一半动向的心情,又一次在他面前真实地展现,在某个刹那间像触动机关,使崔执简突然彻悟。
以前崔执简觉得,是萧烬安更加幸运,方才得到好狐狐的青睐。
现在白照影依然可爱。
但,崔执简逐渐想试着豁达一些。
相爱是他们两个人彼此成就,两人都很值得祝福。
他又为什么让自己永远都活在执念里呢?
崔执简笑道:“上京盛传是四皇子妃博学多才,四皇子英勇善战,珠联璧合,方才给大虞朝立下了开年第一功。”
——“狐狐,今日进宫,你必是领赏去的。”
“太棒了表哥!”
“……”
他都来不及处理那些图画,鬼脸和丑狐狸也变得可爱起来。
白照影朝近处的崔执简,和庭院里不知何处的轩辕清招招手,道:“那我先告辞啦,处理完宫中的事情,我要赶紧回府。”
要等萧烬安回家。
***
皇宫,养心殿。
果然今日如同崔执简所言,他才站在养心殿外,遥望殿里能看见的朝臣们,觉得每个人,脸上都覆着层喜色。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移情所致。
薛明朝他走过来,立马禀报道:“拜见四皇子妃,台州大捷的军情传至上京,陛下龙颜大悦,方才在养心殿会见众臣时,提起要召见您重赏,末将正要去请您进宫。”
老皇帝……会见众臣?
白照影略显错愕。
薛明:“请随末将来。”
通向养心殿深处的走廊,依然幽深得令人心慌。
空气里常年弥漫着腐朽的气息,如今混合了一种刺鼻的硫磺味,负责给皇帝炼丹的道童,如木偶般站在墙壁两侧。
白照影这次进得是议事处。
他进门,刚一抬头,他看见病骨支离的皇帝确实坐在龙椅,脸上焕发着不自然的神采,面容略显浮肿,颧骨都透着光!
那样子像是截枯木,被强行注射进去营养液。
它已然注定死亡,可是有人用手段燃尽了它最后的那点生机。
白照影心脏沉重,突然觉得满室喜悦的气氛里,暗中流淌着股诡异感。
他曾作为与死亡常年相伴的那类人,如今的情状,白照影清楚地意识到四个字:回光返照。
长虹观主握着拂尘柄半开双眼。
白照影越发瘆得慌,只觉这是与活死人相对,偏偏已经进殿了,不得不向前。
三皇子与群臣都在老皇帝的御座之下。
老皇帝干哑地咳嗽着,动作太大,他鹰钩鼻底下流淌出来一筒血,血迹红得刺目,令人暗中心惊。
老皇帝接过大太监递上的手帕,按住鼻血,咧开嘴角:“朕以前……咳咳,咳,朕以前就能看得出,烬儿是朕的皇子里,最像朕,也最有出息的那个。”
鼻血止不住时,陈妃便站在敬贤帝的身边,拈起银针,刺向敬贤帝的颊面。
针头刺破肌肉,针尾在微弱地跳动。
敬贤帝慢慢止住血,道:“台州大捷,之后当地百姓擒获了松浦春繁,送到烬儿的跟前。这倭贼背后挂靠着东瀛国某个大名,乞求烬儿拿他换赔款。”
“烬儿把他面朝倭国的方向,处死了。”
“松浦春繁的遗骸,将在台州海岸挂着,从此倭寇胆敢犯境,便要掂量掂量,是否能活着踏出我大虞疆域半步。”
那本该是句很振奋人心的话。
却被敬贤帝那张血痕交错的脸孔,衬得令人毛孔渗冷。
白照影暗中吞咽口水。
“重赏!朕要重赏……”老皇帝忽然从座位起身。
他带起笔架、砚台、镇纸全部都从书案滚落,当场便是稀里哗啦,但是敬贤帝不以为然。
“朕赏你们银子,赏银五万,朕还能让烬儿享万户食邑,京郊皇庄,任你选择,太常寺还不速速拿来皇庄清单,给四皇子妃阅览?”
那太常寺卿怎么可能随身带着皇室的产业明细。
太常寺卿惶恐道:“微臣该死,微臣这就去办,微臣该死!”
死这个字不知触动了皇帝哪根神经。
敬贤帝眉心一跳,面颊挂着的银针,针尾跟着流光闪动。
老皇帝的亢奋暂时收束,变成了站在议事处地毯的正中。
眉眼下垂,他表情竟变得哀怜无比,缓声道:“道尊,朕是否又该服药了?”
长虹观主闭眼点头。
而敬贤帝议了半截的政事,当即中途搁置。
像是要让所有闲杂人等都立刻离远一些,他摆摆手:“出去吧,尔等通通都走。”
第184章
情况确实果然如同表哥所料。
皇帝给了赏钱, 压岁银子五万两。
银两应该出自皇帝的私库,敬贤帝在任多年, 可以说财大气粗。所以大太监跟随白照影出养心殿,当即就把这笔赏银给他结算了。
至于那个被吓得半死的太常寺卿,也不知道采用了什么办法,在白照影还待在养心殿门口的时候,向他献上皇庄登记手册。
白照影只好随便指了几处。
可偏偏他指得其中一处是座温泉山庄,产权也许有些问题, 太常寺卿还待派人考证。
“也不必麻烦。”白照影打算换换,“附近其他地段也可以,我也并不是非要这个。”
“四皇子妃,此处乃是京郊胜景所在之地, 丹霞万里,流云飞瀑,这地方是营造了好几代的庄子。”意思是值得拥有。
好吧。
自从这回他进宫,感觉朝臣们对他的态度又变了个样子。
他们殷勤、热络,即使许多人没法向自己搭话, 也会远远投过来眼神。目光中透着令人难以估量的尊敬。
他知道这种尊敬来源于对敌作战取胜以后, 萧烬安回朝, 他当太子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吧。
太常寺卿小心翼翼地道:“微臣这就去查阅清楚, 四皇子妃稍候。”
“那好,辛苦。”
不得不要就只能笑纳了。
白照影跟钱没有仇。
他暂时等待, 轻轻叹了口气, 那养心殿殿外不远有个可供人歇息的亭子。
亭子四边有四根朱漆红柱, 他想到那边去等,还可以坐着。
但是伴随他的脚步接近,亭子在他跟前微微转换了角度, 原来亭子里并非没有人,亭下柱子与柱子之间的横木,坐着道金色的身影。
三皇子……
漆柱将他挡住了。
他单薄的身躯没有什么存在感,被朝臣拥趸,权倾朝野,也仿佛只是他身上的昙花一现。
前线胜利,皇帝重新执政,萧烬安即将返程。
光环消失以后,萧明朝恢复了无人问津。
萧明朝独自坐在孤亭里,身边连个太监都没有。
他因为听见脚步声抬起眉眼,注视着白照影的眼神显得疲惫,眼底泛着层淡淡的乌青:
“四皇子妃。”
面对面碰着时,白照影就不好意思再逃走了。
只好硬着头皮进亭子寒暄:“三皇兄。”
说实话,白照影不太想理这个人。他后来又安排锦衣卫调查过三皇子,这人形迹可疑,使他基本坐实了萧明朝与倭寇有染。
他把台州告急的事情传书给萧烬安,果然台州迎来袭击,这更说明萧明朝的嫌疑深重。
萧明朝却像意识不到似的:“不会再有谁来,随便坐。”
白照影坐下,绷紧嘴巴。在萧烬安回家之前,他不想再有任何变故。
“父皇送你皇庄,有座温泉山庄不错,冬暖夏凉,据说因为气候适宜,还有不少孔雀在那里搭窝。”
“我听说你府上养着不少禽鸟,可以选这处。”
白照影小幅度点头:“选过了。”
“真好,抽空替我看看。”萧明朝道。
令白照影感到奇怪的是,这人既不惶恐,也没显得惭愧。
唯独今天在遇到萧明朝时,他浑身那种虚荣感,锐利敏感的模样统统淡化,他就是在跟自己闲聊,也没有遁逃,他显得很轻松。
轻松到让白照影以为,他并没害过萧烬安,简直像是自己误会了。
“三皇兄以前向往这座皇庄吗?”他试着跟他搭话。
萧明朝自如道:“嗯,我娘就在那里生的我。”
他是宫婢之子。
母亲连封号都没有,产后就殁了。
白照影从来没想过,以萧明朝的性格,会跟他提起这些不太光彩的往事,古怪的感觉越发明显。
他担心错怪三皇子,在保持活下来的前提下,他不太想跟萧明朝结仇,毕竟萧烬安的亲缘关系太淡薄。
他想让他活得更丰富些的。
白照影小心试探道:“沿海倭患平息,松浦春繁连句求饶的话都没说出来就死了,往后朝廷应该会减少很多关于沿海的杂务。就比如……”
他是想套话的。
但是他要真亲口说出来,什么减轻江浙受匪患侵扰地区的赋税,他反而就成不打自招了。
他不想承认,调查过萧明朝的事情。
白照影低头。
萧明朝反而把话题接住:“就比如我会清闲许多。少核算些款项,不用把大笔银两送去重建沿海设施,再被倭寇毁掉。”
白照影以为,这真是他认识萧明朝以来,这人最正常的一天。
“倭寇该死,”萧明朝坦率地直起身子,语气诚恳,“所以我现在非常高兴。”
松浦春繁被萧烬安手刃。
倭寇那边已经完蛋了。松浦春繁不会再能拿出任何证据,证明自己曾经跟倭寇有联系。
而至于那个神秘人。
萧明朝打定主意抵死不认!
萧明朝也能够断定,这个该死的东西,不可能敢走进阳光下与他对峙。
这些天三皇子饱受精神方面的折磨,最终在得知萧烬安取胜的那刻,他方才基本粉碎了压在的心里那颗石头。
所以他也能直面这颗明珠。
“你为何来这里找我?”萧明朝道。
“……”总不能说纯属巧合。
但也不想当小骗子。
白照影只能当半个小骗子:“路过时见三皇兄自己在亭子里,应当过来打个招呼。”
“以前许多人怕给我打招呼,现在也是,唯有你不是。”
这句话不适合对四皇子妃讲,萧明朝喃喃的声音很小。
白照影根本听不清楚:“那我打扰三皇兄了吗?”
“没有。”
“那我以后不会冒失了。”
“不用。”
“要是有缘分,今后你愿意来做客,我们可以同去温泉山庄,再带上陈妃娘娘和小九,如果所有人都在,夫君就会跟着走……三皇兄!?”
夫君没跟着走,三皇子走了。
第三次。
这是他第三次在白照影跟前遁逃。
因为白照影描述了一个,他从来不敢想象的皇室家庭。
而四皇子妃就像懂仙术似的,甚至能把萧烬安改造好,让他拥有了这样的家庭。
***
“三殿下。”
“你是说,你不需要我的帮助了。”
当晚萧明朝回到书房,破天荒点燃了盏明亮的灯。
灯火映照得整间屋子,变得格外明亮,他的多宝架子上面的真品和赝品,全都焕发出同样晶莹的光泽。
他以往的恐惧,因为台州大捷减轻。
他不再背负着令生灵涂炭的包袱。
好险……
如果没有对比,萧明朝完全不知道,现在是种怎样舒畅的状态。
桌上是四皇子妃送来的土仪,一些核桃,府上厨子敲碎核桃,熬了糖浆裹上去,又香又脆,各个晶莹剔透。
神秘人的声音,还在他书房里环绕。
萧明朝充耳不闻,拈起颗饱满的核桃仁,放在嘴里咀嚼着,很甜,糖分蔓延至左右腮边。
于是嗓音起伏的变成那个神秘人了:“——你未曾听见我说话!?”
“滚。”
“……”
神秘人经历了阵漫长的气息不稳,呼吸声在萧明朝耳边触动他神经,令他感到大为快慰。
他报复这人,边磕核桃边道:“听到了,滚。”
神秘人顿时掀起书房的震颤,窗户在响,书桌在动,盛放核桃的瓷碟同样发出阵阵嗡嗡。
可他越生气萧明朝越高兴。
萧明朝认为,漠视这个神秘人远比杀了他,更能让他不快。
他不吝于这样做,于是萧明朝深呼吸几口,他不再说话了,这种释然感犹如新生降临。
可是神秘人从愤怒,变成扬起同样的笑意,并不太宽敞的书房充满愉快的笑音。
“哈,哈哈哈哈……”
萧明朝吃核桃的动作稍止,不想再浪费时间招待疯子。
疯子却在窗外说道:“老三,你长进了,比原来强。扶植现在的你当皇帝,让我觉得没那么乏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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