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本应该是段漫长的过程。
然而如今《宅斗之庶子欲孽》,所有原定结局都被打破了。
最终的结果突然摆在眼前,大虞曾经的掌权者与未来的掌权者,就在那间车厢里,进行最后的交接。
待会儿,一旦等萧烬安出车厢。
他就是大虞朝的皇帝了。
所有人都会像当初敬畏敬贤帝那般,从此以一种诚惶诚恐的态度面对萧烬安。
白照影与上一任皇帝打过许多次交道,这个时代人们对于皇权的崇尚,无需赘述。
皇权会助长人的自大,萧烬安威严又胜过敬贤帝百倍,人们对他只能更畏惧。
以前他是世子,是郡王,是皇子,身份贵重,白照影其实都还勉强能接受。
而现在萧烬安要成为天下间唯一一人,伴君如伴虎。
白照影未免对之后的日子,有点担忧。
不过……
在这个万众瞩目的节骨眼,白照影却认为,萧烬安,看上去也并不高兴。
车厢里是密集的血腥味。
“萧烬安,萧烬安……”
到处都是敬贤帝的呼吸声,他气息奄奄,目光中流露出无法估计的不甘不愿。
可是他没有办法。
生命在体内流逝,使敬贤帝开始浮现出曾经一些事件的幻影。
车厢外笼罩着突破乌云的阳光,他眼前是萧烬安。
萧烬安的面容,却缓缓变形,变成了那个女人,他永远想征服想摧毁都做不到的江川月。
敬贤帝看到了幼年时,江家长女穿着他的衣服,作他的打扮,一次一次应对皇宫里对他的考验。
还有一次,是自己不知道宫里突然来了人,他却与江川月同时出现在书房门口。
两人彼此愕然。
江川月反应迅速,将他推进了书房廊下的一株冬青。
那冬青扎人扎得很,他在树丛不敢动。
他隔着层层叠叠的枝桠,望向江川月,视野里是她狡黠的笑和到处朦胧的光影,他不知怎的,就也跟着笑了起来。
冬青蜇人,她的行为如此失礼,而他身为太子都没有介意。
她心里必定是有过自己的。
她还给朕生了儿子。
那么,为何不肯留下?留在朕的身边?
若是她肯说一声愿意,即使将她送到庵里为尼,再接回来重入后宫,未尝不可。
为何明知隋王对她恨如仇敌,却还是要选择离开朕……
她不爱朕!
她厌恶朕,欺骗朕,瞧不起朕!!!
她以为自己满腹才华,兼资文武,她就能离开上京,游历四海,畅游天地。
她不过是个读书读坏了脑子,不守妇德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不配败坏朕的名声……
敬贤帝伴随咳嗽又呕出口污浊的血。
萧烬安毫不掩饰地皱眉。
父亲的概念于他而言是平淡的,萧烬安的半生,所有磨难全都来源于对面这个男人。
以前萧烬安无数次想过,造反杀了他,拔刀捅死他,疯狂暴戾的恨意使他拳头握紧,手指指骨发出一声脆响。
却又在想起,他的妻子就在车外等待,刚刚受到惊吓,他不能再吓唬白照影了……
残酷的恨变成温柔的收敛。
萧烬安尽量显出光明的姿态,等老皇帝说。
“烬,烬儿啊。”
“朕立你为太子,传位于你,圣训在前,不得辜负……”
“你要聆听,记牢朕的话。”
车厢内是阵长久的沉默。
敬贤帝最后道:“江家,江家事涉前朝秘闻,绝不可……翻案,江川月……江川月……”
他刚刚说出第一句遗言。
萧烬安就明晃晃地勾起嘴唇,满含嘲弄。
敬贤帝的视觉,已经支撑不了他捕捉萧烬安表情方面的细节了。
敬贤帝气息极弱:“江川月,一女侍二夫,她是荡/妇,绝不配追封为太后!”
萧烬安胸膛略微起伏,心中翻滚过一阵惊涛骇浪。
如果母亲不追封太后,意味着,母亲没有洗刷污名,敬贤帝这是用遗命威胁自己。
萧烬安深深吸气,压下去想吐出的那口血。
眼前敬贤帝尚且等待他的答复,敬贤帝空洞地,瞪着灰白色的双眸,嘴唇半开。
老皇帝发出游丝般的气音:“答应,朕。”
“答应……朕……”
可是老皇帝把自己,想象得太软弱了。
萧烬安不怕老皇帝化为厉鬼,更不怕他入梦报复,只要敬贤帝敢。
他可以把对敬贤帝的折磨,再延长一点,让此人生前不宁,死不瞑目。
——“我会把真相,昭告天地。”
敬贤帝表情拉扯出个狰狞扭曲的弧度。
他拼命挣扎,想要呼喊,这却成为断送他的最后一口气。
敬贤帝彻底歪倒车壁,没了声息。
萧烬安完全没有留恋,转身离开车厢,车厢处于昏暗,所以外头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眼睛。
小小的动作,引来大虞朝臣的连锁反应。
接着长街响起异口同声的山呼:
“吾皇万岁!”
第189章
作为大虞建国史上最年轻的皇帝, 所有人都清楚,萧烬安的执政年限, 必然要绵延数十载。
所有朝臣怎敢怠慢?
众臣跟随新皇帝亦步亦趋的返回宫廷。
白照影则跟随萧烬安,被他拉着只右手。
他其实不敢问,也不想问,最后那车厢里发生过什么?
他也没有余力考虑太多。
尽管已经习惯了当世子妃,郡王妃,皇子妃。
这条路所经过的地段, 每一个人都要对他们两人行礼,视线不敢落在他们身上,人潮太壮观了。勾动白照影前世的记忆,他有些无法适应。
手还被萧烬安紧紧握着。
可是旁边的萧烬安也不说话, 他一直比自己高好多,自己得努力站直,还得加大步子。
如今萧烬安身为皇帝,第一一次在城中露面,第一次入主皇宫。他好像必须得保持这种, 沉默的威仪。
皇宫大门再度敞开。
门上发出漫长的吱嘎声。
凌晨他们从内向外走出皇宫, 皇宫到处死寂。
晌午时分, 还是同样的队伍, 调转方向从城外走入,此时照在琉璃瓦上的阳光, 是今年开春以来最好的一回。
萧烬安拉住他的那只手一直没放。
穿过午门, 过金水桥太和门, 直到来到皇宫主殿以前,萧烬安牵着他的手反而还紧了紧。
这让白照影有一种错觉,他是不是要把自己拽进主殿里?
——这, 不太合适吧?
毕竟自己在朝堂上没有官职。待会儿肯定要商议朝廷大事。那是萧烬安作为大虞之主,第一次开会……不,议政。
“陛下,”大太监道,“吏部已知会整个上京六品以上的朝官,迅速整理仪容,返回主殿觐见新君,城中各位宗室也都回府重换吉服,不多时就会返回。”
“片刻后,各地即将陆续递上奏折,初次向陛下问安。”
“至于鸿胪寺那头,外邦皆有贺表,藩属国则以最快的速度,派使臣来上京觐见。”
大太监代表众臣,喋喋地说了一通。
别管萧烬安听没听懂,白照影听懂了,这意思是:手放开,干活去。
萧烬安成为一个国家的主人,就要担负起运转大虞的责任。
白照影心里知道,萧烬安是担心他不适应——当然他确实不适应。
但也不至于,要是真跟着他进主殿,那不成了公开处刑吗?显得自己忒丢人。
白照影道:“那我回府等着。”
接他这句话的人是舅舅。也许看不出别的大臣什么心情,反正舅舅挺高兴。
“四皇子府如今是潜邸,此地乃真龙诞生之处,不宜再赐赏给任何人,也不宜久居。”
原来如此,白照影含蓄地转向舅舅。
果然舅舅是自己人,瞬间心有灵犀:“府上的所有活物,都会转移至皇宫,有专人负责。”
小动物们又要搬家了。
“至于府上的宫人宫女,也都会安顿在皇宫。”
这就是说,茸茸和成美也会过来。
白照影稍微松了口气。
真可惜,他花时间装扮好的四皇子府,这时再也回不去了。
他能对搬出世子院毫不念旧,这座四皇子府,他却很留恋,是萧烬安特地要回来的宅子,他还记得那时候自己跟萧烬安在隋王府吃过苦,有了这套房子,他们从此跟隋王府彻底分离。
但是有些要求,在摸清状况之前,他不能提,皇宫有自己的规矩。
白照影点点头。
那大太监道:“老奴这就安排人,给四皇子妃收拾出一处歇息的地方。外面冷,刚才又经历了好一场风波。四皇子妃可在那里稍候,等待陛下回来。”
主殿外,萧烬安朝大太监投去个眼神,目光冷淡。
白照影微凝。如果这双眼睛,现在是在望着自己,白照影必定会毛孔全部起立。
大太监立马自我掌嘴:“糊涂糊涂,奴才糊涂了!怎么还能叫四皇子妃?又怎还需收拾其他的地方?老奴这就派人去打扫坤宁宫,迎四……迎皇后入中宫主位。”
皇后。
纵使已有准备,白照影还是被这俩字烫到了瞬,目光小幅度移开。
因为对古代一些知识的略有空白,使得白照影没听出,那老太监在这儿耍了个心眼。
如果太子继位为皇帝,太子妃便是皇后。
然而萧烬安以四皇子的身份登基,他的正妻,并不一定必须当皇后。
老太监以为萧烬安继位,多少要考虑开枝散叶,也多少有,拉拢朝臣或者世家的可能,中宫之位是个很大的筹码,所以太监仍称白照影为四皇子妃。
老太监没想到,反而触了新皇帝的逆鳞。
于是老太监为了挽回立场,只能主动给皇帝做刀,画风急转,代替皇帝去赌朝臣们的嘴:
“皇后千岁!老奴给皇后赔罪,在此先拜见皇后!”
白照影莫名地受了他这个礼。
***
先帝敬贤帝的皇后早逝。坤宁宫已有十余载无人居住。
打扫费了些时间,但总体来说不算太久。
目前主管坤宁宫的小太监叫小福。听说原来是皇宫的洒扫内官。他一跃而成为皇后身边的总管太监,其中内情,白照影并不可知。
但他直觉这与萧烬安有关。小福也许是萧烬安登基过程中,曾经出过力的某个人。
事成之后,论功行赏,这是应该做的。
萧烬安如此赏识小福,想必小福也有自己值得人留意的优势。
果然,他才望向小福那边,小福就已放下安排坤宁宫内务的活计,躬身来到白照影跟前。
“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能不能?不喊娘娘……怪怪的。”
“是,皇后。”是个很有眼色,有适应性的人。
白照影:“帮我催催潜邸里面的旧人。让他们赶紧过来。”
果然小福办事爽利,片刻后,成美和茸茸来了,进来就告诉他,花园里的大鹅放在坤宁宫不太合适,所以统一放生到了御花园。
鹦鹉太多了,一部分分散到了其他宫殿,比较乖巧认熟那几只,可以继续待在坤宁宫里。
至于白照影经常栖息晒太阳的海棠树,那树之前移过一回,怕它移到皇宫反而死掉,坏了坤宁宫的风水,所以仍在潜邸养着,等白照影之后想起它的时候再移。
“皇后千岁!皇后千岁!”
鹦鹉一进驻坤宁宫,冷淡沉肃的皇宫,霎时间有了活气。
熟悉的宫人们陆续来坤宁宫报道,使得这片久久无人居住的建筑群,更加焕发了些生活的气息。
白照影心头的不适应感,再度削减了几分。
突然坤宁宫大门敞开。
冷风进来,主屋所有人身体绷直一瞬,目光齐齐投向门口。
白照影不明所以,见成安跌跌撞撞,哭着进来:“皇后,求求皇后!求皇后救救属下啊!”
“你晚上过来的时候,皇宫里闹鬼了吗?”
“没闹鬼,是我怕今后不能再侍奉皇上和皇后左右了!”成安扑到白照影脚下,要不是怕罪加一等,肯定会抱住白照影的腿,“我想留在宫里,可宫里能近身伺候的男人只有太监。”
“皇宫已经有那么多的太监了,我觉得不该缺我这个。”
“可我拿这个问题悄悄问陛下。陛下就横我一眼,紧接着我双腿发冷。”
“皇后,您说陛下会不会派人,摁着把我给骟了……我虽然目前没有娶妻生子的打算,可我不想挨那刀啊!”
少年哭得真切,毕竟去掉的物件,不会轻易长回来。
少年的疑虑,白照影心里倒有个解答,可能萧烬安没想让他当随从,身边不缺伺候的人。
成安有武功,年纪小,必定今后要长久为萧烬安办事,他又是萧烬安过命的心腹,极有可能被委以重任。也许下一步就是把成安放进锦衣卫。
可是他不能先给成安保证什么。
至于萧烬安横他那眼,大概是被成安蠢到了。
白照影不太认真地安慰:“我先让人给你备最好的止痛药。”
果然傻孩子的嚎啕声更大了。
总管小福自知尚且融不进去,垂首立在墙边,静静地往这边看。
主从之间的目光相互对上,如果对方表现友好,白照影不会刻意为难人:“小福。”
“奴才在。”
小福赶紧上来:“皇后又有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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