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烬安满身邪火乱撞。
恐怕再让白照影闹腾下去,别说欲跟白照影划清界限,当场就让白照影变成自己真正的世子妃都有可能。
那壁虎作祟要缠白照影的脚!
白照影猛打激灵,小脸浮起层惨白,瞳孔微微涣散。
萧烬安惦记着神魂不稳的事,这会儿怎么也不能容白照影胡闹了。
他赶紧脱下外袍把人包住,听白照影最后提起嗓音叫道:“——出来了,它出来了。”
蛤蚧外爬,摇头摆尾,虎视眈眈。
萧烬安利落地脚面抄起那只沉甸甸的大壁虎,托起它,拿捏着力道稳稳一兜。
蛤蚧被甩出浴房的气窗,外头就是世子院的树丛。想必它也正是从气窗爬进来的。
蛤蚧并未受伤,落进树丛唰啦唰啦地跑了。
而白照影依然大口大口地粗喘,吓得站不稳。人还让大魔王用外衣紧紧包着,不停地打哆嗦,半晌后方才惊魂稍安。
白照影贴着萧烬安,动静越来越小。
最后变成警惕且无辜地,有气无力地在宽大衣袍里抬起泪眼,小小一只,抽噎几下,也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像是哭傻了。
白照影怔然地凝立。
他根本没想到,萧烬安会进浴房给他除壁虎。
更没想到萧烬安,声称要惩罚自己,却还没责罚。
最最没有想到的是,他跳出浴桶,萧烬安竟会用新衣服包裹住他,给自己盖住层遮羞布。
他还安安静静地等自己平静。
如此众多意想不到历数下来,白照影很是愕然。
他有点儿半信半疑,看鬼似的打量大清早还对他冷眼相待的萧烬安,确实有点抱歉地动了个念头,这人怕不是疯病演化到人格分裂了?
大壁虎被扔出浴房,大魔王有点要改观的苗头,危险感渐渐离开。
白照影反而满心杂乱。
他呼吸平静下来。在萧烬安怀中抬起眼眸,却在萧烬安深邃的眼睛里,望见一个露出领口大片皮肤的自己。
他能看见自己的脖子,脖子底下那凹陷下去的小小锁骨窝。
他还看见萧烬安微微眯起眼眶。
白照影瞬时红透了脸庞,骤然打了个激灵,觉得浑身变得很烫。
可是躲也没地方躲,浴房本来就不大。闪转不开。
他只好深深地低头。
并没有猛力推开萧烬安,怕招惹是其次,主要是萧烬安这回似乎真救下自己,别管大魔王人格分裂了没,这会儿逃跑也忒不是个人了。
白照影吸了吸鼻子。
决定就事论事,还是低头诚恳地道了一声:“……谢谢夫君。”
白照影声音哑得太厉害了,全是刚才哭坏了的缘故。
萧烬安心里疼得很,纵使再压抑,无法明着表现出关怀,他语气责备之中带着哄:
“怎会吓成这样子?”
救命恩人在前,今晚萧烬安占理。
白照影还怎好意思说,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被世子殿下您吓得,只好把责任全推给壁虎。
白照影扁嘴啜泣:“壁虎……”
纤细的身板边哭边颤,白照影却不知仅仅是这一声,简直要让萧烬安满心酸软得化开了。
他的世子妃,真是又娇又爱哭。
胆子那么小,未来可怎么办?
萧烬安越发想对白照影好,想给白照影谋个平安顺遂的前程。
那种被生拉硬拽,牵回这个红尘世的羁绊感,使萧烬安心头有百般滋味,不由微微抬起嘴角,眯起眼眸。
却又不得不把他即将按捺不住的喜悦,强压下去几分。
敬贤帝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竞争对手也不是。
萧烬安还是顾全大局,脸对白照影突然冷下来,晴转下冰雹。白照影又吓得凝了凝。
然后萧烬安转身出浴房。
刚才说好要公开责罚,他对外头的下人们吩咐:“去传府医。且算上今晚,世子妃三日内不准外出。”
传府医是看神魂不稳是否发作。
不让他出门,一则为示惩戒,另一则是为了他少些疲劳,稳固神魂重要。
萧烬安以为如此,便算是划清界限有始有终。
却不知世子院众下人面面相觑,并不能领会世子殿下泾渭分明的意思。反而胆大的侍女满脸含笑,面皮薄的侍女捂脸含羞。
成安是世子院里思维最离谱的那个,面对世子远去的背影,惊叹不已:
“竟折腾得三天不能下地么?”
“难道娶外室,是因为世子妃一个人招架不住?”
……
***
这三天,绸缎庄日日派人来跟白照影对接。
生意已经做起来了,在白照影的推动下,店里上了许多新鲜的花色。
前世白照影还算审美比较优秀,而且他有幸能记住许多后世流行的,如今却还没开发出来的花纹,他绘成图纸,希望能够在织工的努力下制成绸缎。哪怕他绘画水平没那么好。
去店里经营,和远程指挥营业,毕竟是两种工作强度。
后者明显让白照影更闲一些。
招呼完江良等人,白照影只不过才用了半个多时辰,还有大把的时间,要在世子院里过。
早晨中午饮食都挺清淡不油腻的,白照影也不知怎么回事。他其实还是很馋刺激性食物。
成美率领茸茸,把白照影北屋的座椅都加了层软垫,很贴心,白照影也觉得挺舒适。
白照影坐在北屋,半躺着吃点心,禁足禁得很滋润。
闲下来才又想起萧宝瑞的事。他派成美往芙蕖院那边打听了打听。
成美不多时就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说:“萧宝瑞把自己关在了芙蕖院角落,绝对不准任何人靠近,谁想擅闯那小院,他就发疯。”
这跟自己得到的情报相同。
白照影并不意外。
许侧妃最近都没跟世子发生矛盾,也许正因为忙于给萧宝瑞看病,她无暇他顾。
可萧宝瑞怎会如此不禁吓?
白照影有点奇怪。
曾经他亲眼看到萧烬安在丰厚集斩下刺客的手臂,血如泉涌,那场面也很血腥,他惊悸几天,但是到最后也算缓过来了。
萧宝瑞他也见过,他还敢跟萧烬安对战时耍诈,不像是非常胆小的人物。
白照影凝了凝,舔干净指尖的点心渣,在湿帕子擦了擦手:“你亲眼看见了吗?”
“回禀世子妃,”成美行事谨慎,其实她也怀有疑虑,在芙蕖院众下人给萧宝瑞送饭时,悄悄跟过去窥探萧宝瑞那小院,“许氏派人把守森严,我想尽办法只混到院外,隔着门缝窥见了一点点。”
屋里石阶上,坐着个头发蓬乱的萧宝瑞,身形瘦削,满脸污垢,傻兮兮地举着糖葫芦。
外头还来了只鹦鹉,他骂鹦鹉,鹦鹉回骂,很热闹。
“属下不敢久留,只看得七八分真切,小院里肯定有人。”成美说得笃定。
白照影也算基本打消好奇心,不再想这件事了。
“爱妃!爱妃,爱妃爱妃!”
忽而间有扑棱棱的鸟类拍翅膀响声,成美掀起虾须帘,两只大红鲜绿的鹦鹉,边学舌边飞进北屋,顺利地一左一右在白照影肩头着陆。
“爱妃爱妃!“爱妃爱妃……”鹦鹉聒聒不停。
因为前几天白照影忙,鹦鹉没逮着他要好吃的,今儿个瞧见北屋有人,鹦鹉卖力讨赏。
白照影自是叫茸茸去抓果干:“多抓一点。”好几天没见了,要让它们吃到饱。
他皓白的指尖捏着条果干,逗肩膀上的两只鹦鹉,喂过好吃的,鹦鹉拿扁毛脑袋蹭白照影的头,人与自然关系和谐。
鹦鹉嘎嘎大叫说:“爱妃,不准扭!”
另一只鹦鹉大声回答:“夫君,我要死了!”
“爱妃,怎么怕成这样?”
“夫君,救命,它出来了……”
两只鹦鹉兴高采烈,因为刚得了白照影的果干,想讨好白照影说点新鲜的词语。
这些天来它们日日在世子院守株待兔,世子院浴房房顶,当然也有它们的身影。
鹦鹉只是对人类话语进行模仿重复,不知何意,也不知能不能接到一起。鹦鹉说者无意,然而成美听者有心,抿嘴强压住笑意。
白照影前世纵使再不谙世事,再体弱无法去想那事,现代信息来源那么发达,他多少能听个半懂不懂。
白照影僵了几分,霎时有点尴尬。
可是他并不能跟小动物生气,白照影只好硬装作听不明白。哪怕耳朵尖已经悄悄红了。
他还记得昨晚萧烬安从上而下地凝望自己,那双如水般幽深的眼睛。
他耳朵从红热变成滚烫,肌肤霎时敏感数倍,白照影漫无边际地回忆起,自己被萧烬安隔着绸缎衣服抱住时,对方贴得很近,那坚实的胸膛和有力胳膊,激得白照影鼻梁顶上泪意。
所以萧烬安昨晚为何要来救自己?
真是因为讨厌他乱喊,那索性不管,或者派谁威胁他不准喊,岂非更符合大魔王作风?
白照影有点想不透,微微垂头。
成美却把世子妃这模样,完全解读为新婚燕尔蜜里调油的风情。世子妃正在害羞。
成美心下了然,至于他们世子爷那道命令,什么“不准在世子妃跟前提我”,虽然遵从,但是成美以为,肯定是他们夫妻之间的小把戏,俩人好着呢。
成美按下欣喜,告辞去厨下准备清淡的晚饭了。
第49章
芙蕖院。
只是短短半个月, 许氏瘦了一圈,竟好像也苍老了十岁。许氏额前和鬓角的白发显现, 皱纹也多了许多根。
爱子至极,萧宝瑞患疯病对她的影响,就比天塌了还更严重。
许氏焦灼地捻断了手串里的丝线,小叶紫檀佛珠噼啪摔落,珠子满地乱弹,滚到水榭边。
许氏身心也像这珠子般快要散架。
她在滚珠声中, 想到瑞儿小时候,她担心孩儿自幼就因为王府的嫡庶之分伤怀,她想尽办法补偿萧宝瑞。
许他肆意吃喝,偷偷让他用度尽量等同于世子, 允他十岁还不跟娘亲分床睡……她没料想到头来,瑞儿竟还是如此福薄。
许氏失魂落魄地远望她那进不去的小院。
然后目光空洞地挪过脸,问小翠:“你,办妥当那个没?”
小翠一时讳莫如深。
许氏所说的“那个”,指的是民间传闻中有仙术的高人, 大虞朝以儒教治国, 民间禁止动用邪术祭祀巫鬼。纵使是隋王所修的道, 也是朝廷允许的道。
而许氏却因为萧宝瑞药石无灵, 改求助别的,求的是神神鬼鬼的东西, 指望的是幽兰教。
幽兰教渗透于大虞朝民间。
虽是官府下令禁止, 但它在上京城还有些信仰基础。几个能叫上名字的仙师据说法力高强, 能令白纸显字,能徒手下油锅……
许氏相信了他们有些神通,暗暗让小翠和其中一名法师搭上线, 就在王府做法。
只是这事儿不能明着办。
小翠暗暗布置了祭台祭器,让法师给芙蕖院先望气,然后再做法,花了有好几百两。
许氏并不心疼这个钱。颤声问道:“法师……怎么说?”
小翠生怕别人听见低语,轻声道:“娘娘,那法师真灵,不消说就晓得咱们王府的情况,说二公子这是,是。”
许侧妃掐了她一把:“是什么?”
“——是命犯罗刹鬼!”小翠被掐得声音有点高,许氏眉心颤动,鬓边簪饰跟着闪了闪。
其实若干天前,隋王府就有传闻,说她们母子最近倒霉有鬼神的缘故。起先她不太信。
但从自己找到的高人口中听见这话,许氏心狠狠揪了揪:“谁是罗刹鬼?”
小翠噤声。
这还用问吗?
萧烬安生于七月十五,命格自带凶煞。
萧宝瑞生于正月初一,年关岁首多福多禄。
必定是萧烬安冲撞了萧宝瑞,才使得两人的情况,竟好像反过来似的!
许氏哗啦打翻了手边的茶盏,恨意绞紧心肠,她牙根都快咬断了:“萧——萧……”
她急喘了几口长气,才从世子院飞回来的那两只鹦鹉,因为受到大量果干奖励,两只鸟落在水榭房顶勤加练习,为的是下次还能在白照影那里讨生活。
鹦鹉嘎嘎的叫声,从水榭房顶传到房中。
不断地,重复着昨晚学会的话语:“夫君,我要死了!”“爱妃,不准扭!”……
荒谬,淫/荡,不知羞耻!
就是那疯子和贱人,夺走了她瑞儿本该有的命格。
许侧妃满心想看她儿子娶妻成婚的模样,便越发深恨,听不得这种言语。
她确实已给过钱让法师诅咒萧烬安,夺回萧宝瑞的气运,当然犹觉得不够。
她作为母亲根本无法原谅萧烬安曾恐吓过她的瑞儿,瞳孔在眸子中颤动:“七月十五,七月十五。”
许氏声音都变了调。
吓得小翠战战兢兢,连忙扶住她的胳膊:“娘娘,娘娘保重。娘娘。”
“他生在七月十五,他娘死在七月十五,他要祭拜他娘,他要走……”
许氏断断续续地说着,仿佛丢了魂,哆嗦着从头上拔下根金簪。
那五福簪子微微泛着金芒,是好物件。
许氏稍稳住心神满头冷汗道:“按法师从前日开始作法算起,三天都镇不住那尊煞神,我不能坐以待毙。天做不到,人来做。指望别人护不住瑞儿,娘来护。”
许氏让小翠把那簪子交给她娘家兄弟:
“孽种他娘入不得宗祠,他给他娘迁过坟,只有他知晓,必定祭拜时不会带其他人手。”
“纵使萧烬安有天大的本领,双拳难敌四手,阿兄必定有自己的手段,暗中要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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