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朱宝贞踏出客栈,外面天色已黑,客栈外街道寂静,只有风声在巷道穿梭,吹得招牌嘎吱作响,像是谁发出的绝望呻吟,寒风吹在她的脸上,她瑟缩了一下,却浑然不觉寒冷,满心都被眼前的事情占据。
朱宝贞目光落在客栈门口,心中涌起一阵不安。
这客栈无人保护,若是严侍郎发现她来过,一定会派人细查此事。
严侍郎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心狠手辣,他若回过神来对翠娘下手,翠娘定是凶多吉少。
若翠娘遭遇不测,此案怕是更难调查了。
不如先行上奏?可此事尚未查证,要是贸然禀报皇上,严侍郎根基深厚,万一被他反咬一口,又该如何处之?
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随即加快了脚步。
朱宝贞想不如去寻郑宓帮助。郑宓是皇上身边最为信任之人,深得皇上倚重,且为人聪慧机智,处事果断。
若是能说服郑宓,由她出面派人暗中保护翠娘的安全,那自然是最为合适不过的了。
如此一来,又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还能为案件争取时间和机会。
朱宝贞心中有了计较,脚步也加快了几分,朝着郑宓所在之处匆匆而去。
郑宓这几日因身负训练营中兵丁的重要职责,事务繁忙,故而晚上并不住在宫中,而是暂居于皇上特意安排的僻静宅邸之中。
朱宝贞清楚郑宓的住处,脚步匆匆地赶到了郑宓的宅子。
此时,郑宓亦是刚回府不久,她正欲稍作休憩,就听见下人来报朱宝贞前来拜访。
郑宓抬眸望向窗外的夜色,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暗自思忖朱宝贞前来所为何事。
待朱宝贞踏入厅堂,郑宓瞧见她神色焦急,便知晓她定是有事要与自己商议。
郑宓开口问道:“宝贞,这般晚了,寻我所为何事?”
朱宝贞也不拐弯抹角,赶忙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讲述了一遍。
郑宓听后,顿时怒目圆睁,那双眼眸中仿佛要喷出火来,她怒不可遏地骂道:“这个无耻之徒,竟敢当街残害女子,如此肆意妄为,简直是目无法纪,天理难容!”
骂完之后,她仍觉得胸中那口怒气难以消散,又接着说道:“宝贞,此事我要立刻上报给陛下。百花楼的姑娘是陛下亲自要求安置的,楼内的姑娘都已经被除去贱籍。陛下曾言,往后各地妓院都会效仿此举,让那些可怜女子有机会重获新生。宝贞你是个聪明人,想必能明白陛下的良苦用心。如今这恶徒竟敢当街侮辱百花楼内的姑娘,若严侍郎和京兆尹妄图包庇这个畜生,那便是公然与陛下作对,其心可诛!”
郑宓越说越激动,想起朱宝贞形容翠娘的惨状,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朱宝贞听闻郑宓之言,心中泛起涟漪,“陛下圣明,这些女子大多都是因家境贫寒或遭逢变故,走投无路之下才被迫沦落风尘。若有一线生机,有谁会甘愿选择成为妓子。这世道对女子多为苛刻,陛下此举正是救万千女子于水火之中。”
只是想起翠娘当下的惨状,心间便会不由自主地涌起一阵疼惜。
突然朱宝贞眼中光芒一闪,急切地问道:“郑将军,你是说陛下已将百花楼内的姑娘全都改为了良籍?”
郑宓缓了缓情绪,“确实如此。”
“如此一来,事情便好办多了。郑将军,我这就回去着手写状书。只是我还有一事,需得仰仗将军援手。”
郑宓爽利应道:“宝贞,无需这般见外,有何事尽管开口便是。”
“郑将军,能否劳烦您派人暗中保护翠娘?我担心一旦严侍郎有所察觉到我的举动,恐会对翠娘痛下毒手。”
郑宓当即点头道:“你且放心,我即刻安排人手,定不会让翠娘有丝毫闪失。”
朱宝贞稍感宽慰,“此事目前还未有确凿定论,不宜过早叨扰陛下。待我们坐实了严承栋的证据,再行禀报陛下也为时不晚,你意下如何?”
郑宓愈发觉得朱宝贞行事谨慎,深表赞同:“宝贞所言甚是,要是打草惊蛇可就不妙了。”
二人又仔细合计了一番,朱宝贞才从郑宓府邸离开。
郑宓念及天色已晚,且朱宝贞身份不便,担忧她归途的安危,便特意派遣了自己的亲信护送朱宝贞回府。
第二日、第三日,一切都悄然无声,没有丝毫波澜。直至第四日,朱宝贞毅然决然地站在了京兆府外,奋力击鼓。
京兆府尹钱达听闻那阵阵鼓声,心中一凛,待看清击鼓之人竟是朱宝贞时,丝毫不敢有半分懈怠,赶忙整理衣冠,命令衙役速速升堂办案。
朱宝贞现在可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之前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编纂,如今进入刑部,明眼人都能瞧出皇帝对她十分重用。
更何况,朱宝贞还是太后考虑的驸马人选,这等身份,着实让严煜不得不有所忌惮。
他接过朱宝贞递上的状书,目光匆匆扫过,待看清是翠娘之案时,眉头不禁微微皱起。
他只觉朱宝贞此举属实多管闲事。
可这案子到底牵扯到户部侍郎严煜,严煜又是他的至交好友,这事情真是棘手万分,一个处理不慎,怕是为他惹来麻烦。
当下,他不敢迟疑,立刻派遣亲信前往户部侍郎严煜府上通报消息。
此时的严煜还对儿子的荒唐行径全然蒙在鼓里,正于府中悠然自得。
直至钱达的亲信匆匆赶到严府,严承栋见已无法隐瞒,这才战战兢兢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严煜气得脸色铁青,一巴掌狠狠落在儿子脸上,怒骂道:“你这逆子,为父这次怕是要被你害惨了!”
严承栋捂着被打得红肿的脸颊,仍有些不以为然,狡辩道:“儿子不过是当街与一个妓子有些纠葛,何来如此严重之说。”
严煜怒目圆睁,呵斥道:“旁人也就罢了,那朱宝贞可是皇帝眼前的红人,她若是在皇上面前参上一本,你焉有活路?”
严承栋却仍心存侥幸,嘟囔道:“皇上还不是听高太傅的话,您是高太傅的人,高太傅帮咱们说上几句话,皇上又是女子,耳根子软,为了一个烟花女子还能追究此事不成?”
严煜叹息一声,神色凝重道:“那可是以前,如今的形势,可不见得如此了。”言罢,他火急火燎地直奔京兆府而去,只留下严承栋在原地。
而严煜一路疾驰,心中亦是思绪万千,绞尽脑汁思索着应对之策。
朱宝贞瞧见严煜匆匆赶来的身影,心稍稍落下。
她此前担忧严煜拒不露面,如此一来,她精心写就的状书便难以亲手递到严煜手中。
“宝贞见过严大人。”朱宝贞恭敬地作揖行礼,神色间不卑不亢。
严煜微微点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什么事情还能麻烦宝贞你如此大费周章 。”
朱宝贞也不多言,径直将写好的状书递上,“严大人一看便知。”
严煜接过状书,匆匆浏览一遍,旋即冷哼一声道:“哼,我儿不过是与一个妓女有些纠葛,往常她都在妓院接客,这次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你凭什么就认定是我儿所为?当时我儿随从数人,说不定是随从所为,有人故意陷害我儿也并非毫无可能。”
朱宝贞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说道:“严大人,这是彩莲,当日与翠娘一同上街,亲眼瞧见严公子将人拖进小巷。另外,翠娘当日扯下一枚香囊,香囊内放着一张符纸和一枚玉佩,那玉佩上面刻着严字,更何况那玉佩一看便知并非民间凡品。”
严煜闻听此言,大惊失色。那玉佩乃是儿子承栋出生那日高太傅所赠,世间独一无二,承栋一直贴身佩戴,此事若真,怕是难以辩驳。
朱宝贞又道:“翠娘虽未醒来,但郎中说了,三日内必醒,她醒来后自会道出真相。”
严煜眉头紧皱,追问道:“证物何在?”
朱宝贞坦然回应:“还在客栈,待翠娘醒来一起作为呈堂证供。”
严煜见有机可乘,立刻说道:“翠娘没醒,你所谓的物证还在客栈,这能算什么证据?现在仅凭一个人证彩莲,就要与我儿对峙,这于理不合。京兆尹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京兆尹钱达暗自心下感叹,瞧着朱宝贞这般行事,只觉其年轻气盛,做事未免有些思虑不周。哪有只带人证便要定案的道理,这公堂断案,需讲究真凭实据,方可令人信服。
“朱大人,没有物证,翠娘又不能到场,这案子暂时确实难以定夺。要不,还是等翠娘醒了再告吧。”
钱达说罢,朱宝贞面带犹豫之色。
严煜见朱宝贞不说话,底气渐足,凑近朱宝贞跟前,压低声音说道:“朱宝贞,你可要想清楚了,为了一个烟花女子得罪户部,这绝非明智之举。更何况你还是高太傅钦点的状元,咱们也是师承一门,又何必互相折磨?不如你撤回此案,将此事小事化了,我严家出些银子,赔给那姑娘,你看如何?”
朱宝贞依旧沉默不语,严煜见状,以为说动了她,又接着说:“以前那姑娘也是个一点朱唇万人尝的烟花女子,这种事情对她来说本就是家常便饭,她又哪里吃了什么亏?她不就是想要钱吗?我多给她些便是。”
第49章
朱宝贞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冷冷说道:“严大人,莫以过往定终身,翠娘已获新生,更何况女子之躯,非为玩物。如今她已脱离贱籍,乃是良家女子,清清白白,不容他人肆意诋毁玷污。这世道虽对女子诸多不公,但在我眼中,女子尊严贵比千金,不容践踏。陛下心怀天下苍生,护佑万民。我既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怎会放过任何一个大庭广众之下欺辱百姓之人?翠娘之事,铁证如山,我会如实禀报陛下,此事一旦查实,陛下圣明,定然不会轻易饶恕。”
严煜听闻朱宝贞之言,心猛地一沉,面色瞬间阴沉他咬着牙恨恨说道:“看来你是全然不顾同门情分,执意要与我严家作对了。”
事已至此严煜仍用高太傅压着朱宝贞,高太傅位高权重,他不信朱宝贞会无动于衷。
朱宝贞微微垂首,眉头轻皱,片刻后缓缓开口道:“严大人,您且莫要如此说。念在你我同在高太傅门下,也算有同门之谊。我且给您留一线生机,我会在明日前去陛下那里禀报此事。您最好让严承栋主动认罪,您也尽快自行上奏,向陛下坦诚一切。陛下一向宽宏大量,必不会无故迁怒于您。”
严煜眉头紧锁,脑海中瞬间浮现出皇上近来雷厉风行的手段。
那齐忠之子齐明善,只因在宫中对皇上出言不逊,便被施以重罚,如今被打得遍体鳞伤,不成人形,仍在榻上苦苦养伤。
齐忠也被其子牵连撤了辅政大臣和刑部尚书之位。
一想到这儿,严煜不禁心有戚戚焉,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也知道朱宝贞此举是在给他机会,让他在这一日之内,好好思量,可这一步棋,究竟该如何走,他心中依旧充满了犹豫。
朱宝贞说完双手抱拳,拱手作揖,“严大人,钱大人,待翠娘苏醒,宝贞定会携她再次前来击鼓鸣冤,届时是非曲直,自有公断。宝贞今日还有要事在身,便不久留了。”
钱达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他心中暗暗叫苦,只盼着能速速将这尊不好惹的“大神”送走,以免再生事端。
钱达亲自去送,直至朱宝贞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钱达视线之外,钱达这才转身匆匆返回。
只见严煜依旧站在原地,眉头紧锁,沉浸在思索之中。
钱达轻咳一声,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严侍郎,您看这事儿,可要去跟皇上禀明?”
钱达心里也不免有些惴惴不安,事情发生后,百花楼的姑娘曾前来报案,却被他敷衍打发走了。
现在朱宝贞替她们击鼓鸣冤,他生怕此事东窗事发,引火烧身。
严煜缓缓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寒光,仿佛已然下定了决心,咬牙切齿地说道:“哼,送她们到阴曹地府,跟阎王告状吧。”
钱达闻言,不禁愣住,呆立片刻后,呐呐说道:“这……这节骨眼上,若是再惹出什么事情来,怕是不妥啊。”
严煜冷哼一声,脸上露出一丝阴狠的笑意,缓缓说道:“朱宝贞以为凭着证据就能将我父子扳倒,还天真地以为我只是在考虑如何应付陛下。可她万万想不到,我要让翠娘和彩莲,全都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我倒要看看,届时她上奏时,又能拿什么来给我泼污水。”
钱达听了,心中暗暗吃惊,却不敢再多言语,只是默默站在一旁。
严煜则是昂首阔步,带着一股阴狠杀气,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京兆府。
此刻,朱宝贞已与郑宓一同进宫面圣。
朱宝贞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皇上一一禀报。
“陛下,事情便是这般模样。”
赵祈听后,顿时龙颜大怒,拍案而起,怒骂道:“畜生!朕定要……”话到此处,便气得身躯微微颤抖,褚淳贤见状,赶忙站起身来,轻柔地为她顺抚后背。
朱宝贞见状,连忙进言:“陛下息怒。微臣已告知严煜,限他明日前来奏明情况。他若果真是忠君爱民的好官,自会依言前来;若其心怀鬼胎,有所企图,亦必然会有所行动。”
郑宓紧接着说道:“表姐,我已派人前去保护客栈众人安危,若有任何异动,即刻便可将其拿下,绝不让他们有机会为非作歹。”
赵祈微微点头,沉声道:“你们做的很好,若他毫无举动,也无事。此桩案子,我将交给宝贞去审理。若是那京兆尹与严煜同流合污,定要将他们一并拿下,绝不姑息。唯有如此,方能让百姓心安,彰显朝廷公正。”
“陛下所言甚是。”郑宓和朱宝贞附和道。
赵祈又转眸看向朱宝贞,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宝贞,你这两日定要格外留意自身安全,切不可单独行事,以免遭人暗算,我让郑宓派两名侍卫暗中保护你。”
朱宝贞领命,感激涕零地拜谢陛下圣恩,才缓缓退出殿外。
赵祈则神色凝重地和郑宓细细说起自己心里的那些盘算和担忧。
郑宓轻轻皱起眉头,态度诚恳道:“表姐你忧心的事儿,也正是我所发愁的。那叛王留下来的士兵,长久滞留京中仿若隐伏的暗礁,时刻令人惴惴难安。我心里一直想着能早点回边疆,将这些士卒带回,悉心加以操练整饬,使其能为国效力。只是若一股脑儿全部带回,路途又远,路上保不准会出什么乱子,我实在是怕会出事。要不然咱们把这些士兵分成两拨,安排其他信得过的将军,带着一部分士兵去西平县训练,也好用于抵御西戎蛮夷的侵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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