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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像以往每一年的情况，因为没有人会在这个羊圈中跟一个不祥之子一起祷告，所以那林会在祷告结束后，自己为自己诵主祷文。
一番祷词念完，羊圈里已经完全陷入了一片黑暗。
这里没有光源，是最腌臜的污秽之地，就连月光也不会照耀到这里。
那林缓缓睁开双眼，然后转头看向身后，黑暗中，那里是少年站着的地方。
虽然那林看不见月光，但他能看见匕首的寒光。
第005章
在那林还在念祷词的时候，就已经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丝不寻常的动静，只是祷词还没念完，所以他也就没有睁开眼睛。
原本少年只是在一旁静静吃着苹果，但是那林却突然跪下祷告，这让他不由得用异样的眼光注视着那林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林：“你在祈祷？”
明明是个被神所抛弃的不祥之子，却比最虔诚的教徒还要虔诚。
那林看向自己人生中交到的第一个朋友，真心邀请道：“你要和我一起吗？”
少年被他看得不自在，微微皱了下眉头，冷哼道：“我才不会给这种假装慈悲的残酷东西祈祷！”
神向来是不公平的，祈祷并不会让他悲惨的人生好过一点，这样“仁爱慈悲”的神，他不拜也罢！
不想和那林有过多的交流，少年于是干脆背过身去，无视了那林好奇的视线。
闲着无聊，他翻开那本书读了起来。
《堕落曲》，这是一本神学方面，有关于人性与轮回的书。
看不出来，那林一个小孩子，竟然会看这么复杂的书籍。
不过少年没想到，他在翻书时，只是这么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举动，却让一边的那林满脸好奇地凑了过来。
“你会认字？”那林看着少年，眼中透露出惊讶。
少年淡淡看了他一眼，似乎不太理解这惊讶从何而来，良久才点了点头。
那林顿时羡慕起来，“真好，我都不识字。”
这话让少年疑惑了，因为那林身为被修道院收养的孤儿，竟然会不识字？
要知道修道院可是孩童学习知识的地方，就算是在平常的耳听目看中，也不可能是个文盲啊。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真的不识字。”那林摸着那本捡来的书，动作极为小心。
虽然书本随着这么多年的波折，书皮已经斑驳得几乎不能看了，但他还是舍不得丢掉。
“修女长说我是肮脏之人，没有学习的权利，所以一旦发现我偷学的话，我就会被赶出去。”
在这样战乱频发的时代，身为不祥之子的他假如被赶出去，估计不久就会饿死吧。
虽然他也想偷偷学，这本书就是证明，但是修道院的人对他极其厌恶，只要他一出现，马上就会将其赶出去。
这本书便是他在三年前被赶出去时，一个学生从楼上丢下来砸他的。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那本书上那么多翻动痕迹，却一点笔记都没做。少年理解了。
“不过……现在这些我都不在乎了。”那林诚挚地望着少年，“你能教我认字吗？”
“你学这个有什么用？”少年皱眉，在他看来，那林只是一个活不过一个月的死人。
他离开的时候，会亲手杀了他。
那林闻言静默了一下，不过很快，他的眼神便变得十分坚定：“有用的，我想变得强大！”
语毕，他低头想了想，又直接道：“算了，我实话实说吧，我就是不想一辈子都像只蛆虫一样，只能看人脸色才能卑贱活着，我觉得我的人生不是用来取悦别人的。”
身为不祥之子就一定要处处察言观色、弯腰活着吗？可谁生来就能控制自己的出身？
明明他也有自己的理想，也想为了这理想不顾一切地前进，而不是作为这世上可有可无的一粒微尘，哪天突然消失了也无人知晓。
就因为身为不祥之子，就注定要悲惨死去吗？他偏就不信！偏要挺直腰杆活着！
他也知道这条路很艰辛，需要的东西太多太多，知识首先就是第一个。
听了那林的话，少年又是凝视了他好一阵，很久之后才道：“你很特别。”
就是有点话唠。
最后这句话，少年没有说出来，但是，他并没有拒绝那林。
现在他身上的伤很严重，不好好调理的话，肯定会落下病根。
而那林也有意让他留下养伤，那作为报酬，他答应这个请求也无妨。
反正那林已经活不过一月了。
于是，此后一个月，只要空闲下来，那林都会待在羊圈里，用他捡来的那本旧书，由少年教他读书认字。
他学得很吃力，因为毫无基础。但是在花了半个多月打好第一道基础大关后，便进步飞快。
这点和他的勤奋和努力息息相关：白天休息时，他能在沙地上写上一天的字；晚上干活时，他脑子里也都在翻来覆去地咀嚼这些知识。
对于他惊人的学习力和记忆力，少年也有点吃惊。
那林所住的这个羊圈，位于修道院里最偏僻的一个角落，不仅离主楼很远，还背靠着一片宽阔的平原：平原上便是那林平常放羊的地方。
因为羊圈是他住的地，所以，平时这里都是修道院的众人避之不及的地方。
除了管事修女会偶尔来一回，几乎没有一点人迹，这也是那林敢把少年留下来的原因。
食物方面的话，他吃得少，少年吃得也不多。所以即使是厨房里留的那点食物，两人也勉强撑了过来。
白天过去，深夜时，两人背对而眠，几乎不怎么交流。
但是他们之间的隔阂，在日常的相处中，却似乎开始有融化的迹象了。
时间就这样流逝过去，日子过得很快，不久，一个月过去了，俄古多也正式入冬了。
让那林心惊胆战的小少爷，也在入冬后的第一场雪落下时，由一辆华丽马车载来。
小少爷来的那一天，那林也混在迎接格林男爵一家的人群中。
他站在人群最后面，与众人都保持着一段距离。
修道院大门周围的人或低头，或看着其它地方，就是没有一个和他对视的，似乎他是透明的一样。
他在大清早时就被管事修女扔去柴房，前前后后洗了七八遍澡，又换了一身新衣裳才准站在众人身后。
众人在落雪中等了不知多久，才终于听到了一阵马蹄声从大道传来。
最先从马车上下来的是修道院的大善人——格林男爵，而后便是他的妻子，一个姿容端庄，举止优雅的貌美女子。
男爵夫人身边还跟着一个十多岁的男孩。
男孩眉目清秀，棕发碧眼，乖巧的模样煞是惹人喜欢。
这就是管事修女说的格林小少爷了。
小少爷一下马车，扫视了一圈迎接的人后，便直奔躲在人群最后的那林，并亲切地给了那林一个大大的拥抱：“我的好朋友，真高兴你来接我！”
他露出的微笑天真无邪，像个天使，但是那林却差点被这个拥抱吓得血液倒流，因为只有那林知道，这副笑容下隐藏着怎样的恶魔。
觉察到那林身体的僵硬，小少爷笑得更灿烂了。
他凑在那林耳边说着话，两人亲昵的样子就好像是分散多年的旧友重逢。
居然敢搂着不祥之子……
修道院的人都为小少爷的博爱而惊叹，同时也对那林的好运气有些眼红起来。
他们并不知道，小少爷凑在那林耳边时，说的并不是什么感人肺腑的好话，因为他说的是：
“上次被你逃了，这次你可要好好陪我玩玩了～”
……
这天晚上，那林没有回到羊圈。
直到第二天下午一点左右，他才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到羊圈。
他一夜未归，等了一夜的少年正准备出去找他，就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敲门声传来。
打开门时，少年最先看到的却是五根缺少了指甲的带血手指头。
那林倒在雪地里，正极力伸长手臂来敲门。
少年吓了一跳，再仔细一看，那林不止是十个手指甲全被拔了，没穿鞋的双脚也是血迹斑斑。
他身上都是鞭伤，后背的鞭痕尤其多。旧伤摊上新伤，整个后背都已经血肉模糊了。
“好冷啊……”那林仰着头看着少年，挤出笑容：“老师，你忍心看你可爱的学生冻成这样吗？”
在少年教他读书认字时，他常常会开玩笑地称呼少年为老师。
少年连忙把他扶进屋子。
但是坐到床铺上后，那林却突然浑身一抖，然后表情痛苦地从自己的左手食指指尖中，颤抖而又动作缓慢地抽出一根带血的细长银针。
银针细长尖利，可以轻易扎入肉里。
这根银针只有三、四厘米长度，不算太长，从指甲缝中插进去，刚好整根没进他的手指中。
少年看得一阵皱眉。
就着窗外的光，那林小心翼翼地处理着小少爷昨晚扎进他手指头里的银针。
他的动作非常小心，一方面是疼得受不了，另一方面是生怕一不小心，这些银针就断在手指里面了。
那样的话，他的手也差不多废了。
少年一直静静看着那林处理伤口，在抽出第三根银针后，他突然上前轻轻托住了那林的手，并沉声道：“别动，让我来。”
对于少年可以说得上是体贴的行为，那林很是惊讶。
因为在这一个月以来，少年除了教他读书认字时，从来不跟他说一句多余的话。
平常他练字的时候，少年就坐在一边发呆。
他的名字以及来历，到现在也都是一无所知。很多时候，那林甚至觉得自己在跟一团空气相处。
但现在看来，这团老爱无视人的空气，原来也会关心人的啊。
第006章
插.在手指里的银针都插.得很深，几乎只留了一小截在外面，要把它们都拔.出来的话，不可避免地又会碰到指甲部分。
但是那林的指甲已经尽数被人剥了下来，所以少年每一次拔.出银针时，都会戳动到没了指甲覆盖的嫩肉部分。
每一次碰到都是一阵剧痛袭来。
十指连心，痛彻心扉。
即使那林咬紧了嘴唇没有发出声音，但还是忍不住在银针拔.出来时，痛到冷汗直冒，控制不住地发抖。
少年一边小心翼翼地替那林处理伤口，一边心里也在疑惑：
那林怎么会伤成这样？
虽然那林在修道院里不受待见，但平常做错事了，也不过是不准吃饭这些处罚。
而这些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口，明显超出惩罚的地步了，这分明是酷刑！
待把银针全部拔.出来之后，那林已经疼得整个人都虚脱了，前额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紧贴在额头上。
从他手指中取出的银针，长长短短总共二十四根。
就算是面无表情如少年，此刻也不免感到不寒而栗。
知道那林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开口说话，所以他没有将自己的疑问说出口，只是默默出了门，十多分钟后，端着一盆白雪走了进来。
他们这离柴房很远，所以平时都是用雪粒胡乱抹几把，就算是洗脸了。
怕那林戴着面具捂着难受，少年便想让他摘下面具洗洗脸，然后好好休息一晚。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让那林用雪粒洗脸，而是把木盆放在地上，然后对着木盆打了个响指。
一声轻响过后，只见一小簇橘黄色火焰竟悠悠然凭空出现，漂浮在他的手指上方。
火焰不大，仅有小指长，但那橘黄色的光芒却驱散了羊圈的昏暗。
不过那林已经疼得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所以他并没有看到这份光芒。
少年蹲在木盆前，用他手指处的火焰开始融化雪粒。
直到雪粒都化成热水，他才拿起一块洗干净了的布条在热水里面浸泡。
待布条浸满热水，变得和热水一样热的时候，他拧干了布条，起身向已经睡着了的那林走去。
轻轻将那林的面具摘下，可以看见那笨重的木头面具后面，是一张不输小少爷的清秀脸庞。
不过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那林整个人都十分瘦弱，肤色也是不健康的晦暗颜色。
小心翼翼地替那林擦干脸上的汗水后，少年没有吵醒他。
给他盖上一条毯子，少年靠着柱子坐了下来。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天色已经擦黑。少年静静看着褥子上熟睡的那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二天天还未亮，那林就醒了。
一想到厨房的水还没挑，生火的木柴也还没运过去，羊圈的羊们更是从昨天就没有喂，他便挣扎着准备起身，然后就被身边一个晚上都没有合眼的少年制止住了。
“别动！”少年冷冷看他一眼，“你现在还不能乱动。”
他以为，以他现在这个身体能干什么？
虽然少年是关心自己，但是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自己去做呢。
更何况，如果不做完的话，修道院的人找到羊圈，少年很有可能会被他们发现。
所以那林不得不去，“我还有活要干，不能一直呆在这里。”
看着坚持要起床的那林，少年的态度同样很坚定。
他坚持着不让那林起床，按住那林肩膀的手就没打算收回去，“不行。”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良久，少年还是敌不过那林的坚持，他轻叹了一口气，语气难得地带了一丝不解：
“你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如果每天都要被人这样虐待，少年觉得自己一定会逃跑。
不仅要逃，还会让所有虐待过他的人，都得到他们应有的报应。
事实上，在一个月前，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当时奴隶院的所有人，除了和他一样的奴隶，其余所有看守，总共十一人，通通被年仅十岁的他亲手杀死。
所以，他很不解，那林为什么硬要留在这里呢？
那林被少年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懵了，因为还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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